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综名著]简爱的傲慢与偏见 作者:红沙棠 【已完结,app端麻烦大家评个分】 简爱穿成了简·爱! 刚从罗伍德寄宿学校逃离出来的简·爱在去桑菲尔德庄园的路上从受惊的马车上跌落晕死过去,被遭遇空难的“简爱”穿越了…… 简爱并不想与罗切斯特先生来一段可歌可泣的悲剧爱情故事,更何况阁楼上的疯女人随时都会要了她的命。可是一个孤女身上住着现代的灵魂,如何在这个时代存活下去? 一个富有的单身汉所缺少的一定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妻子。这已经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与貌美毫不相干的简爱看着面前单膝跪地的达西先生,第一次对真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1. cp简爱 菲茨威廉·达西 2. 大乱炖。模糊了时间线,总体融合在十九世纪上半叶。全文综合了《简·爱》《傲慢与偏见》《欧也妮·葛朗台》……(行文过程中可能会脱离大纲再加入其他的西方名著) 3. 不黑任何角色,人设根据原著走,但是由于穿越的女主,时间线和主线会和原著产生差异。 4. 虽然拆了两对官配,但是会给罗切斯特先生一个好结果的。不虐伊丽莎白,她是个好姑娘,只是在这里输给了时间。 5. 非苏爽文;女主性格比较温吞;前期女主成长主线,后期小甜饼;节奏缓慢中长篇 【接档文了解一下:《失落的人鱼[综英美]》】 {以海洋之名来爱你} 多莉丝是一条小美人鱼,她只有一个朋友,叫做1900。 1900原本是她用歌声引诱来的食物,可是多莉丝喜欢听他说陆地上的故事,哪怕他也总说得支支吾吾。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吞下了海巫的毒药,获得了一双一旦站立起来就锥刺疼痛的腿。 ——同时,她也失去了最美妙的声音。 * 卡尔·霍克利在拍卖会上遇上了一个强硬的对手:声名鹊起的美国钢琴家1900。 他们的目标都是那颗心形的蓝钻海洋之心。自诩奸商的霍克利自然不会鲁莽地高价争夺,他来到了1900下榻的旅馆拜访,却在花园里看见了那双和海洋之心再般配不过的蓝色眼睛。 ——可是,她却坐在轮椅上,笑得很甜。 【食用指南】 别名:霸道总裁之人鱼公主你别跑(?) 1.主《泰坦尼克号》,综《唐顿庄园》《海上钢琴师》,美人鱼设定借鉴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 2.霸道傲慢资本家x可爱善良小人鱼 3.1V1,HE 内容标签: 西方名著 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爱 ┃ 配角:接档文:失落的人鱼[综英美] ┃ 其它:预收:[简·爱]荆棘之春 一句话简介:撩人版达西 1. 成为简爱 简爱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医生!快来看!爱小姐醒了!”晕晕乎乎地,简爱听到了耳边一阵兵荒马乱,一个冰凉的手抚上了她的眼睛。简爱看到面前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绅士,这应该就是医生吧。简爱迷迷糊糊地想。 “爱小姐既然醒了就已经没事了,她头上的伤也并不严重,只是外伤,每天及时换绷带和药就好了。”医生嘱咐道。 简爱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头还胀着,一抽一抽地疼,让她没有办法思考。只觉得过了一会儿,几个人走了出去,带上了房门。耳边这才安静了下来。 简爱眯起了眼睛,又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她恍惚记得自己和教授参加了文学交流论坛,正在前往英国的飞机上,遇上了强气流,飞机剧烈的抖动,许多人吓得尖叫,整个机舱混乱不堪。机组人员不断的提醒,请乘客们挤上安全带,不要慌乱,可是下一秒飞机就失控颠倒了,简爱虽然寄了安全带,但是她前排的胖乘客吓得手脚僵硬,来不及系上,飞机翻转中,简爱便遭受了无妄之灾…… 刚刚医生的话简爱也听懂了,只是头部轻伤?这绝对不是飞机失事造成的损伤……简爱强迫自己睁大眼睛,试图探查自己身在何处。 她躺在一张小床上,床并不十分柔软,不像是宾馆的床。眼前的天花板上,涂料已经渗水发霉,翘起了丑陋的皮。简爱手撑住窗沿,坐了起来,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头晕,无数的记忆涌进了脑海,在彻底晕过去之前,眼前最后的景象是窗外夕阳下一派田园牧歌的画面。 ———————————— 再次睁开眼睛时,简爱是被马车晃醒的。马粪的臭气让她一阵反胃。简爱尽力控制自己,趴到了马车门边才吐了出来。 “爱小姐,你醒啦,车座下面有清水,请自便!”前排的马车夫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打了声招呼。 “是的,谢谢你,约翰。”简爱回答道。 她现在已经知道,她现在身处19世纪的英国,她已经不是简爱,而是简·爱了。此时的简刚从罗沃德寄宿学校逃离出来,她登报找到了一份在桑菲尔德庄园做家庭教师的工作,正在奔往充满了希望的新生活。不巧的是,驿马受惊后,她被甩了下来,额头刚好撞上路边一块石头,晕死了过去。被遇上了空难的简爱捡了个便宜,获得了新生。 所幸,导致驿马受惊的达西先生是一位年轻的绅士,他看到自己害得一个瘦弱的姑娘受伤晕死过去,感到十分抱歉,留下了一些钱拜托驿站的人为她找来医生,并请马车夫将她送往她原定的目的地。而达西先生本人由于家中有急事,没等简爱醒来就匆匆离开了。 简爱低头从座位底下掏出了一个水壶,她已经渴得喉咙都要冒烟了,至少已经超过十二小时没有饮水。一口气喝完了半瓶才开始小口小口的润着快要干裂的嘴唇。她的全部身家只有一个小行李箱,也被摆在了座位底下。简爱想,‘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在简·爱的身体里活了下来,但是我也因此获得了新的生命,应当努力生存下来。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我自己在过的。’ 简爱打开了小提箱,这个箱子还是八年前从盖茨海德带来的那只,里面只有几件简简单单的单薄的衣裙,想必这些就是罗沃德寄宿学校的“制服”了。简爱翻了一番翻,居然发现了一个漂亮的丝绒小布袋,这个东西显然不是她自己准备的。简爱打开小布袋,里面是一张十英镑的纸币和一张纸条,纸条上端正的字迹写着: “非常抱歉,我的马让您遭受了无妄之灾,这十英镑希望您能收下,原谅我的大意。我不好拜托别人把钱给你,这对于一位女士来说太过危险了,容我失礼打开了您的箱子。 菲兹威廉·达西” 简爱明白了,把小布袋子藏在了衣服中间。又把箱子合了起来。恐怕她全身上下的所有衣物加起来都比不上这十英镑,看来这位达西先生真够慷慨的。‘等等,菲兹威廉·达西?这不是傲慢与偏见的男主角吗?我难道不仅仅是在简·爱的世界里,这个世界甚至有傲慢与偏见?’ 简爱这才想通,她没有必要按照原著里爱小姐的生活来过,原著的爱小姐来桑菲尔德这一路上可没有碰到这种倒霉的事情,她这个小小的蝴蝶已经在无意中煽动了翅膀。 简爱虽然非常喜欢夏洛蒂·勃朗特的这部作品,她也把爱小姐当成了人生的启蒙导师,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也像原著的爱小姐那样深爱罗切斯特先生——也就是她未来的雇主。更何况,她知道桑菲尔德庄园的阁楼上住着一个疯女人,她是罗切斯特先生的原配妻子,随时都可能会放火烧了整个庄园。桑菲尔德庄园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安全的避风港,她必须想办法另谋出路。 正当简爱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马车慢慢减速停了下来,“爱小姐,我们到了!”约翰跳下车,打开了挡板方便她下车。“谢谢你,约翰。”简爱拎着小行李箱跳下了车,习惯性地道谢。 简爱走进了驿站,此时一个男人迎了上来:“你是爱小姐吗?简·爱?” “是的!您是桑菲尔德庄园的人吗?” “是的。”他行了一个礼,简爱生疏的还了一个礼。“我可等了您一天多啦,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简爱急忙解释道:“真不好意思,昨天我遇上了意外从马车上摔下来,晕过去了,在驿站耽误了一晚上。” 那人看了看简爱额头上的绷带:”您现在感觉还好吗?能走动吗?我们去桑菲尔德还要赶一个半小时的马车.” “托您的福,已经好多了,完全没问题。”简爱回答道。那人主动接过简爱的手提箱。“走吧,上车,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庄园。” 简爱跟了上去,坐上了这辆带着桑菲尔德家徽的马车。 ————————— 夜雾弥漫,天色越来越暗。简爱赶一天的路,现在十分疲惫,她就要在马车上睡过去。目前他们正在一片平地上奔驰,远处房屋星罗棋布,远远的就能看到人烟。 ‘多么美的一副景色啊。’简爱心中赞叹道。这种英式田园风情她从前只在油画里见到过。 “现在您离桑菲尔德可不远咯!”车夫回头说道。 简爱再次趴在车窗上向外看,此时他们正经过一座教堂,远处有一排灯光,似乎是一个村落。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停在一个大铁门前,车夫下了马车,打开了铁门。穿过铁门,则是一条笔直的通道,通往了夜幕中的庄园。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路程,在一栋房子面前停下了,烛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了出来。一个女仆打开了门。简爱下了马车,跟着她进了屋子。 简爱尾随女仆进了一个小房间,里面的壁炉已经生了火,整个房间在壁炉的暖光下格外暖和,简爱觉得一路上在马车上的颠簸和寒冷终于被治愈了。一张圆桌摆在了壁炉前,一位老太太正坐在那儿织毛衣,脚底下睡着一只猫儿。老太太戴着寡妇帽,身穿黑绸衫,系着雪白的细布围裙。简爱猜测,‘这就是这里的管家费尔法克斯太太了吧。’ 简爱刚一走进去,老太太就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慈爱地笑容:“亲爱的,你还好吗。我想你从XX郡过来一定坐了很长时间的车,都烦了吧。约翰赶车虽然很稳,但是总是比别人要慢一些,快来壁炉边暖和暖和。”老太太让简爱坐在了她之前织毛衣时坐的位置上,借着壁炉的光,老太太看见了简爱额头上的绷带,“天!爱小姐你的额头怎么了,难怪耽误了一天才到。” 老太太上前,帮简爱拿下了披肩,解开帽带。简爱又解释了一番之前的遭遇,但是她没有透露“好心的达西先生”对她的补偿。 “可怜的姑娘。”老太太握住了简爱的手,眼中满满都是怜爱,“快,莉亚,去拌一些热的尼格斯酒,再去拿两份三明治来。”老太太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小钥匙,交给了女仆莉亚。 “来壁炉这边。”她继续说,“我想你一定是冻坏了。你随身带着行李吗?亲爱的。” “是的,太太。” “我去嘱咐仆人们将它送到你的房间。”她说着,匆匆的走了出去。 简爱心想,果然如同原著里那样,费尔法克斯太太是个好心人,她用招待客人的方式来对待一位新来的家庭教师。这让简爱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缓和了许多。 不一会儿,她又走进了房间,把桌上的编制用具和书拿开,让莉亚把食物放了上来。简爱谢了又谢,她确实饿得不行了。这个时代的交通工具实在不发达,在马车上坐了一天,只喝了大半瓶水,简爱已经精疲力竭。 吃完简单的晚饭,简爱突然想起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今晚我有幸可以见一见我的学生吗?”简爱问。 “瓦伦小姐已经休息了。”费尔法克斯太太坐在了她的对面,把猫抱在了怀里,“我太开心了,终于有个伴儿陪我一起生活。桑菲尔德是个不错的老房子,可是每到冬天,我差不多就是一个人了。除了邮差和卖肉的,几乎就没有人来啦。虽然莉亚这个姑娘很不错,约翰和他的妻子也为人朴实善良,但他们只是下人,用平等的身份和他们在一起交谈会失掉威信的,我只能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而莉亚这个孩子,我让她给我念书听,她也一定觉得拘束。” “去年的冬天特别冷。而春天和夏天总是很快就过去啦,春天和夏天的桑菲尔德特别美,你以后就知道啦!今年入秋的时候,小阿黛拉·瓦伦小姐和她的保姆来了。你知道的,小孩子总是充满了活力,这个屋子就热闹多啦。”费尔法克斯太太摸了摸猫儿,“现在你来了,我真的开心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是今晚我不想和你说太久,钟已经敲响十二点了,你奔波了这么久,一定需要休息了。” 简爱为费尔法克斯太太的贴心感到非常熨帖。简单的聊天之后,简爱明白了她现在的处境,费尔法克斯太太领着她,先去检查了一下大门是否锁好,然后带着简爱穿过长长的过道,上了楼梯。这个时代还没有电灯,整个房子在入夜之后都是阴森森的,费尔法克斯太太点着蜡烛,走得不快,简爱扶着她,记下了来路。 很快,在一个卧室前,费尔法克斯太太说:“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晚安,爱小姐。”简爱也道了声晚安,独自进了房间。 2. 桑菲尔德庄园 这个房间不大,但是对于一个孤身一人的单身小姐来说足够了。简爱转身给门插上了门闩,这才真正地放松下来。她的行李被放在了窗边的一张椅子上。简爱把行李箱打开,把为数不多的衣物挂在了衣柜里。衣柜是雕花的大衣柜,简爱的衣服挂在里面甚至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填满,空空荡荡的。简爱把达西先生留下的钱和小袋子放在一一件不起眼的春装的内衬口袋里——当然,她的每一件衣服都差不多不起眼。 简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就进了被窝。来到这个世界一天多了,一直奔波在路上。总算安稳下来了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简爱细细思索,规划未来的生活计划。 她不是原著里的爱小姐,她的灵魂来自于两百年后,她的思想与这个时代的主流差距过大,她很难在这里“结婚生子”,了此一生——因为几乎不会有男士会理解她的想法的。简爱在现代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她知道,这个时代女性的地位还十分低下,几乎只是男性的附庸品,女性如果出去工作,反而会被耻笑。而简爱作为家庭教师倒是不太一样,家庭教师的地位要高于女仆许多,家庭教师甚至可以上主人家的餐桌吃饭。原来的爱小姐真的很聪明,给自己找了一个不错的安身立命之所。 只是简爱看过原著,看过爱小姐的一生。爱小姐坚强独立,敢爱敢恨。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勇敢地爱上了她的雇主——罗切斯特先生,并决心与他共度一生。但她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不清楚世间的险恶,也没有人在婚姻上教导过她。罗切斯特隐瞒了自己已婚的事实,甚至连他的妻子,就被关在了阁楼上。在婚礼上,突然出现的前妻妻弟才让事实真相曝光了。爱小姐是个多么骄傲的人,立马收拾东西就逃离了这个地方。后来机缘巧合遇上了表哥,继承了遗产,才算彻底脱离了贫穷的痛苦。然而她对罗切斯特先生的爱并没有熄灭,她果断地拒绝了表哥的求婚,又回到了桑菲尔德想要再看一眼。但是那时的桑菲尔德已成废墟——始作俑者就是那个阁楼上的疯女人。罗切斯特先生甚至为了救她,被烧瞎了双眼,失去了一只手,疯女人伯莎小姐而死。可是爱小姐还是深爱着罗切斯特,自愿留下照顾他,并与他结婚生子,一直相伴左右。 作为观众来看,简爱自然是对这个“同名”的姑娘深感敬佩,她也十分欣赏爱小姐的高贵灵魂。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她成了“简·爱”。她并不觉得自己会爱上罗切斯特先生——毕竟原著的罗切斯特先生隐婚骗婚是事实,如果不是被拆穿,他也不打算告诉爱小姐真相。简爱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骗。 那么,她成了简·爱,也不可能永远留在桑菲尔德,必然是要为自己谋求新的出路的。既然打定了主意,不会嫁人,首要重要的就是攒够钱,至少要能给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在这个时代,她可以继续选择做家庭教师,至少不会被欺侮。而去工厂工作的话,虽然能挣到辛苦钱,但是工厂那种地方对一个单身的孤女来说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简爱想到了这篇小说的作者本身,是一个女性作家。‘为什么我不可以投稿写作呢?’简爱突然醍醐灌顶,‘我可以用男性的假名投稿,就写现在最主流的哥特小说,也不必写得多好,能挣得一些稿费就行。’ 简爱自然可以把创作当成兼职,她可以在当家庭教师的空闲时刻开启自己的副业。‘等阿黛拉·瓦伦小姐再也不需要家庭教师的时候,我想罗切斯特先生也不会吝啬于帮我找一个下家吧!就算他不肯,我也可以像原来的爱小姐一样登报。’ ‘至于罗切斯特先生,我既然不打算与他有超出雇佣关系以外的关系,那就尽量避免与他的接触就好了,不引起他的注意的话,想必一个面容普通又古板无趣的家庭教师是不会受他喜爱的。’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 简爱有些开心,她明确了自己的目标,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色彩明亮的蓝色画布窗帘的缝隙里有阳光照进来,把这间小小的避风港照亮了。四壁糊着墙纸,地板上铺着地毯。 简爱起床了。从衣柜中取出一条简单朴素的裙子穿上——虽然她的每一条裙子都是这样——她把头发放了下来,穿上了来时的那件黑色外套(这是简·爱唯一拥有的一件毛呢外套),收拾好衬衫领圈,便下楼了。 简爱根据前一天的记忆,来到了大厅。墙上挂着几幅油画,一副画着一个男子,披着胸甲,模样严肃;另一幅画着一个贵妇人,挂着珍珠项链,一副雍容。简爱猜想也许这就是罗切斯特先生和他的夫人。有一扇门上镶着明亮的玻璃,门大开着,于是简爱走出门去。 清晨的桑菲尔德庄园有一种广阔的美丽。这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田野依然碧绿,但是树叶已经开始发黄。简爱走出去打算到处看看,这座宅子有三层高,并不算十分华贵,但是很大气。这是一座绅士的庄园。宅子身后是一片树林,有鸟叫声传来。远处是几座小山,山间隐隐能看到一些小山村。不远处还有一处教堂,应该就是来时经过的那个教堂。这里景色宜人,空气清新。习惯了城市空气污染的简爱难得的十分享受。 正当简爱在门前花园里徘徊的时候,费尔法克斯太太也出来了。 “你已经出来啦?”她说。简爱走上前去,和她交换了一个贴面吻。“早上好。”简爱笑道:“桑菲尔德庄园可真美!” “是呀,可惜罗切斯特先生很少过来。缺少了男主人的庄园总是会逐渐破败下去。”“罗切斯特先生?”简爱装作很惊奇地样子。 “罗切斯特先生是桑菲尔德的主人。”老太太挽着简爱在花园里散步:“我只是他的管家。现在的罗切斯特先生的母亲姓费尔法克斯,她的父亲是我丈夫父亲的堂兄,我的丈夫是那个教堂的牧师。”费尔法克斯太太指着不远处的教堂说,“我当然只是个管家,但是我的东家待我不错,很是礼貌客气,他是个绅士。你以后应该会见到他的。” “那我的学生呢?瓦伦小姐?” “她是罗切斯特先生监护的孩子,不久前带着她的保姆来到这里。罗切斯特先生嘱咐我为她找一个家庭教师。这不就找到你了!” 简爱点了点头。这时一个小姑娘从草坪上跑了过来,大约七八岁的样子,苍白的脸,五官精致可爱,金发卷卷长长的,垂到了腰间。‘多可爱的小姑娘!简直就像洋娃娃!’简爱心想。这就是她的学生阿黛拉·瓦伦小姐了。 瓦伦小姐用法语向她问好,简爱也用法语回了她。‘幸好我大学里出于兴趣学习了法语。’ 费尔法克斯太太见简爱也会说法语,很是惊讶:“看来你们确实能顺畅的交流啦,瓦伦小姐的英语不太好,她总是一句话中既有英语又有法语。这一点也需要你上心啦,她以后总是要留在英国的。” 简爱与瓦伦小姐交谈了几句,发现这是一个十分健谈的小姑娘,并不十分骄纵。不免有些开心,她也担心没办法和小孩子交流呢,毕竟她不是原来那个已经在罗沃德教过两年书的爱小姐了。她们一行人进了屋子,去餐厅吃早饭,继续聊天。在交谈中,简爱知道了阿黛拉的母亲已经去世,母亲还在的时候她也跟着她学习了唱歌跳舞和朗诵诗歌。阿黛拉站在简爱的面前,以自己稚嫩的童音和故作忧愁的姿态唱了一首歌剧的选曲,一个女人哭诉自己被情人抛弃。 简爱突然想起来这个孩子的母亲显然是一个歌剧演员,但是并不是个称职的母亲。阿黛拉的母亲去世之后,她一直寄人篱下,直到罗切斯特先生把她带来了英国。然而罗切斯特先生显然也没有亲自教养女孩的意愿,很快又回法国去了。 简爱拉着阿黛拉的小手,进了书房。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教室的样子。里面开一个小书橱,都是些初级的儿童读物和一些休闲的文学作品,更多的书被锁了起来。房间里还有一架立式钢琴,一个画架和两个地球仪。幸而简爱本人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家庭,但是她有一对认真养育孩子的父母,简爱从小便学过一些素描绘画,钢琴也练过几年,不至于露馅。 简爱见不得阿黛拉这样乖巧漂亮的小姑娘以后长大了脑袋空空,上当受骗。作为她的第一个学生,简爱自然是希望能好好教导她的。于是简爱带着她上了一上午的算数课。小姑娘也不是没有耐心,只是她总是要求学习一段时间就要出去玩一会儿。简爱同意了,并和她约定好,每上45分钟的课就休息15分钟。在休息时间,阿黛拉和她的保姆在花园里玩耍,简爱便趁机开始构思自己的创作。 很快,到了中午,费尔法克斯太太出现在了小书房门口:“我想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啦!”费尔法克斯太太带着简爱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房间里面很宽敞,而且富丽堂皇,紫红色的椅子和窗帘,土耳其式的地毯。墙壁上贴着胡桃木镶板,窗户上是五颜六色的玻璃。费尔法克斯太太把紫色的花瓶摆在了餐具柜上。 “这个房间实在太漂亮了。”简爱感叹道。“是啊,这是大餐厅,我刚推开窗户透透气。”费尔法克斯太太又带她来到了一道拱门前,里面是个漂亮的客厅。大气的深色软榻和睡椅底下是洁白的地毯。花瓶里插上了娇嫩的鲜花。大理石制成的壁炉架上摆着一些精致的摆设。这是一个被用心打扫和整理的客厅。 “罗切斯特先生虽然不常来,但总是出人意料地突然出现,他不喜欢用布盖着所有的家具,所以我和仆人们只好经常打扫,随时迎接主人回家。”费尔法克斯太太解释道,“他也不是一个苛刻的人,但他毕竟是个上等人,有一些习惯爱好也是常理之中。这里每个佃户都认为他正直开明,这个地方的人也都很尊敬这个家族。” ‘一个有着小怪癖的绅士’简爱心中给这位素未谋面却久仰大名的雇主下了一个定义。 3. 初遇罗切斯特先生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了,简爱已经逐渐适应了桑菲尔德庄园的作息习惯。没有男主人在的庄园非常自由,简爱逐渐教会了阿黛拉二十以内的加减法,还讲完了一本故事集。甚至阿黛拉还表现出了对钢琴和绘画的兴趣。简爱自然是责无旁贷,事实上,音乐和绘画对于一个绅士家的小姐来说也是必要学习的。 简爱与费尔法克斯太太相处得非常好。费尔法克斯太太没有子女,又秉持着“不能与下等人关系过近” 的原则,难得有位年轻姑娘和她能谈天说地,开心极了。费尔法克斯太太甚至把她当成了女儿来看待。 而简爱在来到桑菲尔德庄园的第二天就听到了疯女人伯莎的恐怖笑声,那是她正和费尔法克斯太太站在三楼的走廊尽头的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聊天。费尔法克斯太太听到了笑声后,严厉地训斥了一句:“格蕾丝,太吵闹了!” 一个三四十岁的红发女人从一个房间走了出来,她相貌普通,身体强壮。“记住是怎么给你吩咐的!” 格蕾丝行了个礼,就回了房间,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是我们雇来做一些针线活的,有的时候也能给莉亚搭把手做些家务。” 费尔法克斯太太简单地解释道。 简爱知道这是照顾伯莎的佣人,但是既然费尔法克斯太太不想多说,她也便不再多问。只是想起来要时刻在房间准备好两桶水,以防伯莎半夜放火。简爱点点头,又跟她说起了她的教学计划。费尔法克斯太太很满意简爱并没有很强的好奇心。 简爱每天都会看报纸,男主人订阅了好几份报纸,每周都会有邮递员送来,这就便宜了简爱。她研究了这个时代流行的连载文章,发现其实都不复杂,和两百年后信息大爆炸时代的小说比起来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无趣。于是简爱在课余也动笔开始写了一些短篇。 正当简爱头疼用什么理由去寄信,把这个月写的五篇短篇寄给报社时,费尔法克斯太太到了小书房,想给阿黛拉请假一天。阿黛拉感冒了,她兴奋地支持这个请求。简爱想到了自己上小学的时候,也常常想装病请假,便同意了。刚好费尔法克斯太太有一封信要去寄,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简爱自告奋勇帮她把信送到干草村去,刚好自己的短篇也可以去寄了。 这天天气很好,虽然还是很冷,但是没有风,只需要裹紧大衣戴好帽子就不难熬。从桑菲尔德庄园到干草村有两英里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是现在已经过了中午,送完信回来的时候天一定已经黑了(英国的冬天天黑得很早),于是简爱向费尔法克斯太太借了一盏风灯。 和阿黛拉告别的时候,阿黛拉正在客厅的壁炉旁边玩洋娃娃。阿黛拉送上一个甜甜的吻:“早点回来,亲爱的简小姐” 。简爱也吻了吻她。 从桑菲尔德庄园通往干草村的小径上野蔷薇已经早就枯萎,等待来年再开。而现在这个季节还有一些山楂,简爱一边走一边采摘了一些红彤彤的山楂。她有点怀念糖葫芦了。乡村的野径非常宁静,远处的田地里,农民们正在丰收。这熟悉的景象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回老家的时候,那时田里还种粮食,一到丰收的季节,周围几个村都开始劳作,连村里的小学中学都开始放忙假。 简爱不想在天黑的时候还在外面,于是加快了脚步,走得身上热乎乎的。等到了干草村,甚至已经汗流浃背了。寄信的时候,简爱得知自己的信件过于厚了,邮局多收了点钱,幸好简爱出门的时候带上了之前达西先生留下的钱,不至于寄信的钱都不够。 匆匆从干草村往回走,简爱感觉有些累了。她放缓了脚步,看到山楂便捡一颗,用围巾包了起来。这时已经是傍晚了,晚霞印染了整片天空,头顶是瑰丽的玫瑰色和橙红色。简爱走得脚疼,找了一颗大石头坐了下来。远处是干草村袅袅升起的炊烟,而这个地方刚好往下俯视就能把远处的整个桑菲尔德庄园都囊括在眼中。简爱叹了口气,感叹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际遇,一个月前她还在为了16层的公寓租金而奔波,现在却已经到了两百年前,开始了新的生活。 暮色渐渐升起,简爱赶紧点上了风灯,她可不是原住人民,能够在黑暗中仅凭着月光就能看清道路。简爱感觉到有点渴了,于是拿出一个山楂,擦了擦就咬了一口。果然,山楂哪怕再怎么红艳艳都是酸的,简爱的眼泪立马就被酸了出来——果然还是只有做成冰糖葫芦才好吃! 一阵粗重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儿的宁静。这响声是从小路上传来的,马蹄声有节奏地正在靠近。简爱突然想起来,原著地简·爱和罗切斯特先生地初见似乎就是现在这个景象。简爱立马站了起来,往旁边让了一让,举高了自己手上的风灯。她可不想像原著里一样把罗切斯特吓一跳掉下马。 马蹄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是一只猎狗的叫声和马主人驯马的喊声。很快,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树林之中骑马过来,一直猎狗从旁边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看着简爱,却没有狂吠。 出乎简爱的预料,男人并没有无视她,反而停了下来:“女士,天已经黑了,您一个人在树林边上是想装作精怪,来吓唬过路人吗?” 简爱不知道自己一身黑色衣物,戴着黑色的帽子,手提着风灯站在路边,在别人眼中活像是话本里的女巫。听到了这个男人的话,简爱一阵无语:“先生,我只是要回桑菲尔德,路上走累了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你来自桑菲尔德庄园?” “是的,先生。” “那房子的主人是谁?” “罗切斯特先生。” “你认识他吗?” “不,我从来没有见过。” “嗯——你看起来不像是女仆。”他打量着简爱。简爱听着这熟悉的一问一答,感慨了一下原著的影响力,干脆回答道:“我是那里的家庭教师。” “哦!家庭教师!”他重复道,“好了,家庭教师,那你就慢慢走回去吧。”他夹了夹马肚子,手上的鞭子甩在马屁股上,就又往前跑了。“派洛特!跟上!”他大喊。一直蹲在旁边的猎狗追了上去。 简爱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刻意停下来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不过她倒是确定了,这个男人确实是罗切斯特先生。简爱收拾好了自己,继续上路往桑菲尔德庄园走去。天已经黑了,再晚一点费尔法克斯太太可能会担心。 到了桑菲尔德庄园时,简爱去费尔法克斯太太的房间找她,然而她并不在,莉亚刚好进来,说:“主人回来了,费尔法克斯太太嘱咐您过去。” 简爱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个罗切斯特先生怎么跟原著不太一样了。她把风灯和山楂都放在了费尔法克斯太太的桌上,脱下了外套搭在椅背上,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就跟着莉亚去了大饭厅。大饭厅的门开着,里面传来了欢乐的交谈声——远远的简爱就听到了阿黛拉的笑声。 简爱走进了客厅,壁炉已经生起了火,阿黛拉跪坐在地上正在拆一份礼物。派洛特正趴在炉火前取暖,看上去已经睡着了。罗切斯特先生半躺在卧榻上,嘴上叼了一只烟斗,借着火光看着阿黛拉和派洛特。 “先生,简小姐来了。”莉亚向罗切斯特先生行礼,简爱也简单地行了一个屈膝礼。罗切斯特先生点了点头,目光并没有从女孩和狗的身上移开,费尔法克斯太太站起身,和简爱贴面吻了一下,请她坐在了卧榻对面的小沙发上,就退了出去。 “你好,女巫小姐。”罗切斯特终于把视线分给了简爱,懒洋洋地开口,“我已经考察过了,你把这个小东西教导得很好,我可从来没想到一个满脑子唱歌跳舞的小女孩现在已经会安安静静地算术了,这可和她妈妈不一样。” 阿黛拉听到罗切斯特先生似乎提到了她,抬起了头。简爱看着阿黛拉纯洁干净的脸蛋,为她感到一丝气愤:“阿黛拉是个很有天分的孩子,先生。”简爱看向罗切斯特先生,“她只是缺乏正确的引导。” 罗切斯特先生为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冒犯的语气并没有感到生气,甚至哈哈大笑。 “简小姐,你想看看罗切斯特先生送我的礼物吗?”阿黛拉不明白罗切斯特先生为什么大笑,但是她感觉到罗切斯特先生并没有生气,甚至难得的心情很好。 “哦!礼物!”罗切斯特先生粗暴地打断了简爱开口,“女巫小姐,你期待礼物吗?” “偶尔,先生。”简爱看着阿黛拉,“如果是我的朋友为我精心准备的礼物,我是非常期待的。但是我也不期待陌生人的礼物。” “哈!陌生人!”罗切斯特又笑了一声,打量着眼前这个胆大的姑娘,她脱去了厚厚的外套和帽子,穿着一条灰色的绸裙,身上并没有其余任何装饰,一双眼睛在火光中亮的惊人,“你可不如阿黛拉坦诚,女巫小姐,这个小东西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嚷着要礼物了。” 4. 冰糖葫芦 “到壁炉这儿来。” 罗切斯特先生拿烟斗指了指壁炉,“费尔法克斯太太!给简小姐倒杯酒来!” 这个庄园主毫不客气地指使他的管家。 阿黛拉拉住简爱的手,要给她看罗切斯特先生给她带来的精美画册,画册上是法国的景色。费尔法克斯太太端了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一杯潘趣酒,还有一叠新出炉的小饼干。阿黛拉用法语和简爱窃窃私语,简爱却用英语回复。费尔法克斯太太放下了托盘之后,就坐到一边,又开始织毛衣了。 罗切斯特先生眯着眼睛看着壁炉前的这一幕,吞云吐雾,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他好像提起了谈话的兴趣:“简小姐!” 简看向了他:“是的,先生。” “你从哪里来?” “从罗沃德寄宿学校来的。” “哦!一个慈善机构!” 罗切斯特又抽了一口烟,“哈!不是女巫的城堡!你——你在那里待了多久? “八年,先生。我十岁就去了。” “八年!你的生命力可真够顽强的。你的父母呢?” “他们已经追随上帝去了,先生。” 罗切斯特先生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费尔法克斯太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简小姐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孩,她登了广告,想找一份家庭教师的工作,我回复了她。我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她对于我来说是个异常贴心的伴侣,对阿黛拉来说也是个可靠的老师。” “你不必为她歌功颂德!我自有评断。”罗切斯特先生打断了她的话,“不过,你说的我会考察是否属实的。” “简小姐,你会弹钢琴吗?” “会一点。” “那就来一点音乐吧。” 简起身,往钢琴走去,她现在倒不觉得罗切斯特先生有多傲慢了,这位先生总算想起了她的身份,暂时结束了这场诡异的谈话,来考教她的教学水平了。简爱弹了一曲自己最爱的舒伯特的小夜曲。她很久没有弹琴了,弹错了几个滑音。 “够了。”罗切斯特先生没能忍受第二个曲子,“还真是‘会一点’。” 简爱坐了回去,也不多做解释。任何人都能听出她琴声的生疏的。 “阿黛拉给我看了你的几副速写,你热爱绘画吗?简小姐。” “谈不上‘热爱’,先生。”简爱说,“但是绘画确实是有趣的,可惜我只会素描,没办法把清晨和夜幕时分的桑菲尔德庄园用油画的色彩表现出来。” “啊,听你的语气,你已经喜欢上了这座庄园啦!” “先生,与其说我喜欢上了这座庄园,不如说我喜欢生活在这里的人。”简爱微笑,“费尔法克斯太太就像我的母亲一样爱着我,阿黛拉也十分聪明,这里的佣人们也都待我很好。” “这倒是有趣。”罗切斯特先生躺在卧榻上,眯着眼睛观察她。 “简小姐帮了我不少忙呢!我可管不住阿黛拉这个调皮鬼,也只有简小姐能制住她。简小姐提供的几个食谱,也帮厨房提供了不少新思路。说不定下次宴请宾客的时候,我们就有许多新菜式啦。”费尔法克斯太太补充道。她是真的很喜欢简爱。 这时,报时钟响了。 “九点了,简小姐,你让阿黛拉待到这么晚?带她去睡觉。”罗切斯特先生主动结束了这场谈话。 阿黛拉与他吻别,他忍受了这种亲密,但表情十分冷淡。 “祝你晚安。”他朝门口挥了一挥。简爱知道这是下了“逐客令”的意思,于是行了一个屈膝礼,就带着阿黛拉回房间了。 简爱安排好阿黛拉睡下,下楼去接点水喝,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东西还在费尔法克斯太太的房间,于是过去找她。 “费尔法克斯太太。我去见罗切斯特先生之前把东西留在你这儿了。” “我已经让莉亚收起来了,简小姐。”费尔法克斯太太笑了,“你摘了山楂?” “是的,太太。”简爱抱起了自己的一堆衣物和山楂,“我想做一道甜点,如果成功了的话就来与你分享。” “就算是失败了也要叫我尝尝。” “一定。”简爱与费尔法克斯太太亲吻:“晚安。” “晚安。” 接下来的几天里,简爱并不常见到罗切斯特先生,这让她松了一口气。然而因为主人回家了,整个桑菲尔德庄园都热闹了起来,阿黛拉满脑子都是他的监护人,连课都不想好好上。费尔法克斯太太常常因为罗切斯特先生临时的各种吩咐忙得团团转。整个桑菲尔德庄园最清闲的就是简爱了, 罗切斯特先生常常骑马出去,偶尔在大厅,楼梯,走廊里碰面,他有时装作没看到,直接走过去,有时如同绅士般温文尔雅地问候,有时高傲地看她一眼,点点头就走了。简爱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她也并不很在意。 简爱已经把稿件投了出去,只等回复了,长篇小说的构思也不急于一时。于是打算给自己放个小假,她打算改善一下伙食,要知道,英国哪怕到了两百年后都在“美食界”抬不起头,而她也实在受够了奶油芝士和处理不当的肉类。她也不在乎“淑女”不能进厨房的说法。她觉得自己实在算不上淑女,况且前世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哪餐不是自己做的? 简爱结束了上课就跑进厨房,她开始研究如何做冰糖葫芦。她前世只吃过,然而并没有制作过,只知道冰糖葫芦是用大量的糖浆把山楂包裹起来的。然而专业的活儿就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做,她只是提了一个想法,厨娘艾莉就行动起来了。在尝试了几次之后就大获成功,简爱又提议把芝麻,核桃,杏仁等坚果碾碎,粘在了糖浆上,只要放在通风口几分钟,糖浆就冻硬了。 简爱并没有把冰糖葫芦穿起来,而是单个一个一个的,当作小零食也可以随身携带。这种酸酸甜甜的口感征服了整个桑菲尔德庄园的女性。尤其是小阿黛拉。简爱怕她吃多了蛀牙,这个时代可没有技术高超的牙医,一个淑女张口就是蛀牙怎么可以,所以一天只给她两颗解馋。 简爱用牛皮纸包了一小包送给了费尔法克斯太太,费尔法克斯太太表示很惊喜:“没想到你真的能把山楂做得这么好吃!这种野果子以前我们可从来都不吃,它太酸了。你有送一些给罗切斯特先生吗?” 简爱表情古怪,她根本没想到她的雇主。费尔法克斯太太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有送,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别人都想方设法讨好主人,你却在这里缺了一根筋!”‘罗切斯特先生又轮不上我讨好,想讨好他的人多了去了。’简爱这么想,但是她也不能这么说。 “罗切斯特先生不一定会喜欢这种酸甜的东西吧……我看他就从来不吃甜品。” “话虽这么说,你的心意却是要送到的。”费尔法克斯太太挽着简爱的手臂,拉她出去散步,“陪我去花园里走一走,天气再冷一些就出不了门啦。”简爱点点头。 她们一起往外走,刚好碰上了打猎归来地罗切斯特先生。罗切斯特先生把猎物扔给了他的贴身男仆,让他送去厨房。他看见了费尔法克斯太太和简爱,这次又是绅士地脱帽行礼,但是没有打招呼,就进了家门直奔书房。 “你以前说过,罗切斯特先生并不怪。”简爱说。 “哦,他难道怪吗?” “这些天,他每次看见我态度都不一样,有时冷漠,有时高傲,有时又像个绅士。我可摸不准他的脾气。” “对,可是我对于他的态度已经习惯啦!即使他脾气怪,也应该理解他。” “为什么?” “一部分是因为天性——一部分因为,过去的心事扰乱他的思绪。” “天性我尚且理解。正如我如果是一只兔子,那么我天生茹素。如果我是一只蝎子,那么蜇人就是我的天性。可是……什么心事?” “起初是因为家庭纠纷——当然,我们现在还没有女主人。只是这位罗切斯特先生拥有这片产业的时间还不长,他从他的哥哥手上接过这个产业才九年。” “老罗切斯特先生不愿意把家产分割,于是全部交给了他的哥哥。然而老罗切斯特先生又一心想让爱德华先生有钱,就采取了很不合适的决定——这也是他痛苦处境的来源。” “他与家里闹翻了,总是在外漂泊。直到他的哥哥没留下遗嘱就辞世了,他不得不回来继承家业。但是他从来不在这里连续住满过两个星期。唉,的确,也难怪他总是想逃离桑菲尔德庄园。” “为什么?” “也许他觉得它阴暗吧。”费尔法克斯太太有些后悔说了这些,人老了总是喜欢啰啰嗦嗦。 简爱适时地闭嘴,她知道原因,但是也只能当作不知道。过了一会儿,简爱说:“我晚些再送一包山楂过来,请您帮我转交给罗切斯特先生吧。” 5. 交谈 这一天是礼拜天,简爱习惯性地起得很早,她给阿黛拉每周都放一天假,自己也乐得轻松。简爱翻了翻笔记本,距离上一次“文学创作”已经过去了一周,她应该好好考虑下一部作品了。 洗漱干净后,简爱下楼,照例和费尔法克斯太太一起享用了美味的“改良英式早餐”——把半生不熟的滑蛋改成了煎太阳蛋。好吃又好看的太阳蛋彻底俘获了阿黛拉这个小吃货。 “费尔法克斯太太,我打算在外面散散步,您要一起吗?” “不啦!天越来越冷了,我可没你那么好的身体。”费尔法克斯太太又抱起了她的猫,“先生现在已经出去了,我总算是可以休息休息,我决定今天把毛衣织完。” 简爱点点头,随意地披上了大衣就出去了。 这个时候的桑菲尔德庄园确实进入了初冬了。草坪上已经染上了大片黄色,远处的荆棘林错乱地交织在一起,映衬在浅蓝的天空下,有一种破败的美感。简爱再一次很可惜自己不会画油画,这样的景象不能被记录下来实在是很可惜。简爱远远地绕着宅子走了一圈,发现了几处新的景致。简爱畅想了一下自己在这种景色中,坐在大石头上写作,这时一阵大风刮过,简爱扯紧了大衣,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在这样的天气里,保证手稿乖乖的停留在笔下都很难。 简爱被风吹得头疼了,赶忙往宅子走去,‘回去我要喝一杯酒暖暖身体。’ 刚进门房,约翰就喊住了她:“爱小姐,这里有一封你的信!” ‘天!这一定是报社的回信!’简爱激动极了,接过信件,谢过约翰,就匆匆跑回了房间。 简爱一看信封,果然是报社的信。信中说,她邮寄的五篇作品中,有三篇他们已经决定录用,并给出了每篇5英镑的稿费。这三篇会被分开,在接下来的三期中陆续刊登。报社对她所提及的长篇小说也很感兴趣,请她再将长篇小说的前三章邮寄给报社,如果主编满意的话,他们再另外约定稿费。 信封里除了这封信,还有15英镑的稿费! 现在简爱的小金库已经有将近25英镑了!要知道,她在桑菲尔德庄园的薪酬一年也才30英镑啊!简爱开心极了。写小说投稿确实能养活她自己,甚至如果越写越多,越写越好的话,稿费还可以涨!经济条件的改善让简爱心中压的大石头一下子沉了下去。 但是简爱没有允许自己忘乎所以,由于刚开始投稿比较谨慎,她的五篇小段篇都是改了又改,改无可改了才寄出去。她深知自己的文笔并不突出,也就侥幸题材比较新颖,吃了时代的红利,可是如果要以此为生的话,她还需要多加练习。简爱下定了决心要开始好好练笔。 拿到稿费的简爱觉得很想为桑菲尔德庄园帮助过她的人买点什么,但是这个庄园太过独立,她甚至连去市场的机会都没有,只好改变想法,从饮食着手——美食总是不会让人拒绝的。 又过了两天,简爱正在二楼的小书房里教阿黛拉简单的绘画。罗切斯特先生递了口信让她们到楼下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简爱还是给阿黛拉梳好了头发,编了两条麻花辫。简爱自己简单的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就拉着阿黛拉的手下楼了。 走进饭厅的时候,阿黛拉就看到了餐桌上放着的一个巨大的粉色礼盒。阿黛拉欢呼了一声,她知道这是她的礼物!简爱很纳闷,只是给阿黛拉送礼物的话为什么要让她也下来,她可没指望能收到什么礼物。 罗切斯特先生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他没有训斥阿黛拉的“过度活泼”和“轻浮”,只是说:“阿黛拉,你让你的保姆帮你把礼物拿回房间去拆。”他倚在窗户边,看着保姆过来,把阿黛拉领走之后,才转过头看向简爱。 “爱小姐,我今天心情不错,想找人说说话。”他说,“我可不想听阿黛拉的童言童语,这让我头疼。而费尔法克斯太太,她总是不能理解我的话,我想整个桑菲尔德庄园也就你能和我‘平等的交流’了!” ‘哦!平等的交流!’简爱觉得这有些匪夷所思。 “先生,如果您愿意和我平等的交流,那就不要把您面前的人当作一个仅仅十八岁的姑娘的灵魂了吧。” “你倒是直接。”罗切斯特先生笑了,“我的年纪甚至可以当你的父亲了,却在这里指望能和你平等的交流。” “年龄或许不是成熟的标志,先生。” “那你认为什么是成熟的标志呢?” “经历。”简爱知道,罗切斯特先生似乎有着倾吐的欲望。她不像原著的简·爱那样对面前这个45岁的男人一无所知,她知道他的痛苦经历,知道他的自我折磨。简爱不觉得自己能像原著的爱小姐那样,成为罗切斯特先生的小天使,把他从地狱里扯出来还搭上了自己。但是简爱确实有些心疼这个男人,在年轻的时候被迫做了选择,却又遇人不淑,把自己堕入了深渊。于是,她决定委婉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至于罗切斯特先生怎么想,她就不能控制了。 “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说经历是成熟的标志!” “先生,您说的,要和我平等的交流,就不要拿年龄说事儿啦。” “好吧,伶牙俐齿!爱小姐。”罗切斯特先生坐在了沙发上,示意简爱也坐在他面前的矮凳上。 罗切斯特先生看着简爱把凳子搬远了一些才坐下,皱起了眉:“爱小姐,这可不是一个谈心的距离。” 简爱叹了口气,乖乖地又把凳子搬回了原位坐下。这下他们可以说是“促膝长谈”了。 罗切斯特先生这才满意了,他随意地往后躺,靠在了沙发椅背上,右手撩起自己头发问:“简小姐,你觉得我长得漂亮吗?” “不丑,先生。” “哈!倒是直接!曾经有个女人称赞我的脸是上帝的杰作,我当时还当真了!” “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情人眼里出西施?倒不如说她看上了我口袋里的金币!” “财富当然也是一个人价值的表现之一。您可不能说,除了富有您就一无是处。”简爱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罗切斯特先生凝视着她,似乎在辨别她是不是真的在开玩笑:“有趣。你倒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那请你说说,我除了有钱,还有什么优点。” 简爱有点懵了,这是要让她吹彩虹屁的意思吗?简爱仔细地端详罗切斯特先生的脸,这恐怕是她唯一一次可以大胆地观察这位庄园主了。他的神色往往是严肃而忧郁的,此时倒是有一些温柔,眼睛又黑又亮。然而除了这一双眼睛,他的其余五官并不十分优秀,距离传统意义上的“美”还有一些差距。他的胸膛极为宽阔,四肢几乎与这不协调。简爱不想用“丑”来形容他,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大美人。 “您的眼睛很漂亮,先生。”简爱大胆地说。 “所以你看了我半天,也只找出这一个优点吗?爱小姐。”罗切斯特先生也开了一个玩笑。 简爱微笑:“先生,如果您想听一个下属的赞叹,您的佃户和费尔法克斯太太能用一整页的纸来歌颂您的美德;如果您想听一个女人的赞叹,您只需要走出去,任何一个想成为罗切斯特太太的女人都愿意为您唱歌;如果您想听一个商业伙伴的赞叹,您的经纪人也绝对会拿着他的分红和工资条大唱赞歌。” 罗切斯特先生喝了一口酒,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手指摩梭着酒杯,眼神没有焦点,他看上去像是在发呆。正当简爱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又开口了:“那么,如果我想听一个朋友的赞叹呢?” “我还不是您的朋友呢,先生。”简爱眨了眨眼。 “哈!我允许你成为我的朋友——十分钟!来夸赞我吧。” “可是,先生,我并不了解你。我了解的你也只是从您的下属那里听来的。诸如仁慈,宽厚,善良,可靠之类的。虽然我不知道您是否做过慈善一类的……” “看来你打定主意要听我说一说我的‘故事’!”罗切斯特先生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不是个慈善家,可是我至少还有良心。”简爱知道,他在说阿黛拉。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个心肠柔软的人,接受了教会的教育和上帝的垂怜,一心想要帮助穷人。可是,命运接连给我重击,让我彻底打碎了自己。我过去的一系列行为和生活行径,都足够我好好忏悔啦!我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就被推上了歧途,从此就没有回到过正途上来。我也许有机会能像你现在一样善良,洁白如纸。我嫉妒你的平静和白玉般的记忆,小姑娘!你不知道这是个多大的财富! 记忆一旦被玷污,那就再难洗净啦!我用了十几年想把这污点洗去,可是一看到这个老房子,怒火和悲哀就从心中升腾起来了。” 简爱静静地听着,她不想发表任何看法,眼前这个人现在只需要情感地宣泄。 “你怎么什么都不说?爱小姐!你让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像个傻瓜!” “我以为您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先生。更何况我只是您十分钟的朋友呢!” “哈!记仇的小姑娘。”他靠在了壁炉上,双臂在胸前环起来,看着这个坐在矮凳上显得格外娇小的十八岁姑娘。 “如果您非要我说些什么的话,”简爱认真地看着罗切斯特先生,“回忆并没有罪,先生,它只是对过去的记录。而您所说的‘污点’已经过去了,您再沉浸于过去也没有用,无非是在折磨自己,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只能让您越陷越深,甚至做出更加错误的决定。”简爱想到了原著里罗切斯特先生在婚姻上对简·爱的隐瞒和欺骗。 “对不起,我说得太直接了。”看着眼前人似乎怔愣了,简爱道歉。 “我曾经想要赎罪,我想要改过自新,是的,我庆幸还有力量这样做。可是我已经是个有罪的人了,我又何必这样做呢?既然命运已经从我的手上夺走了幸福,我就有放肆追求生活的乐趣的权利,我要得到它,不管花多大代价!” “黑色的记忆将会把您吞没的。” 罗切斯特先生陷入了沉默,他又黑又亮的眼睛变得深沉如海。 6. 往事   距离上一次谈话已经过了一周。简爱自觉上一次有些失言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的雇主,于是这一周除了在小教室和阿黛拉在一起,下课后就躲回了自己的房间。罗切斯特先生这几天一直在接待各种人,男主人难得回来,又正是刚刚入冬,桑菲尔德庄园的佃户们带着下年的租金和礼物纷纷前来拜访,城里的罗切斯特先生的旧友们也进了他的书房,每天傍晚才离开。而费尔法克斯太太也成天被罗切斯特先生吩咐,忙得团团转,一边又要招待客人,一边又要把佃农送来的心意登记入册,一时也顾不上她了。      简爱乐得轻松,白天上课,晚上写文章。她的长篇小说已经立好了大纲,正打算着手把前三章完成,再找机会去干草村寄信。      一天下午,简爱正在庭院里陪阿黛拉和派洛特玩的时候,遇上了罗切斯特先生。他刚骑马从城里回来,身上是很得体的英国绅士打扮。      “简小姐,请不要拒绝我邀请您漫步。”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想要再说些什么了。      简爱答应了,嘱咐阿黛拉不要玩得太疯,并拜托罗切斯特先生的贴身男仆把阿黛拉的保姆喊来。      罗切斯特先生引着简爱在林荫道上散步。简爱没有开口,她不知道罗切斯特先生今天要和她说些什么。罗切斯特先生也只是闷头往前走,思考如何开口。      “她是法国歌剧舞蹈家塞利纳·瓦伦的女儿。”他说,“我曾经在巴黎游学时遇到了她,轻易就被她柔美的声音和纯洁的表情‘治愈’了。是的,我向她表白了。她当然是一个女神,无数年轻人向她大献殷勤,可是她却对我献上了香唇。”简爱知道这段故事,这正是罗切斯特先生噩梦的开端。      “我乐疯了,很快就给她配备了最好的旅馆、马车、珠宝和衣裙。那天我去找她,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对了,年轻人,我要给你一个忠告,不要轻易给人‘惊喜’,它总是出乎你的预料。”      他掏出了一只雪茄,“你介意我抽一支雪茄吗,爱小姐?”      “您请便。”他点燃了雪茄,放到了嘴唇间,吐出了一缕烟雾。      “我等得无聊了,就点燃了一支雪茄。坐在窗边等待着她坐着‘我的’马车,穿着‘我的’衣裙,从晚霞中化着精致的妆容,犹如美神一样享受她臣民的供奉。可是,我在她的身后,看到了那个人,一个卑劣肮脏的子爵。我承认,我是嫉妒了,要我看,他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如果是一位英雄人物夺走了我的姑娘,我还能假装大方,悄然离场。可是……”      “爱小姐,你从没有感受过嫉妒吧?不,不用问你,你这个18岁的姑娘在慈善机构待了八年自然是没有恋爱过的——”      “您又来了,先生。”简爱打断道,“您要我把您当朋友,却总是提醒我比您小了将近二十岁。”      “强烈的自尊心!”罗切斯特先生看着她笑,接着回头看了一眼桑菲尔德,它屹立在广阔的大地上,古朴的黑色外墙有些许肮脏的斑点。      简爱看着他,第一次有了面对一个真实灵魂的实感。不得不说,她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却一直把周边的人当作书中人物。然而面前这个男人这样浓烈的情绪让她不得不动容。      “后来呢?您将瓦伦小姐怎么做了?”      “啊!瓦伦小姐——”罗切斯特先生恍然道,“他们不知道我的藏身之处,进来之后就亲吻在了一起,接着就是辱骂我的长相和钱财,这曾经反倒是她口中‘残缺的美丽’。我听了很久,最后冲了出去,把他们吓了一跳,哈哈!”      罗切斯特先生露出了一个嘲讽又得意的笑。      “我和那位子爵约定了决斗,当然他脆弱如同一只小鸡,轻易就被我折断了翅膀。而瓦伦小姐,我当然和她断了关系。可是六个月前,这朵娇嫩的法国玫瑰落到了我的手上——她在死前说这是我的女儿。但是,我不忍心让这朵花还未开放就落入沼泽之中,就把她带来了。”他灭了手上的雪茄,“费尔法克斯太太也把你带来了。”      “先生,不是费尔法克斯太太带我过来的。我是自己过来的。”简爱意识到了罗切斯特先生似乎有着未尽之语,直觉让她生硬地打断了。“据您所说,您确实是一个好人。我尚且不懂您为何认为那是您记忆的污点,但是我相信您的善举会让上帝原谅您的一时轻狂的。”      罗切斯特先生停下了脚步,审视着她。这个姑娘身形瘦弱,相貌普通,衣着从来都是简单的素裙,也未见有过任何的装饰品。她在罗沃德那种地狱一般的地方生活了八年,可见她有着十分强韧的生命力。这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她从来没有享受过上帝的恩赐,却在为上帝说好话。      简爱见罗切斯特先生没有言语,只得说:“我很高兴您能把这些告诉我,我也很愿意替我的雇主分担忧愁。”      罗切斯特先生笑了,“狡猾的姑娘,你现在又说我是你的雇主了。这倒是一个拒绝一个朋友的好理由。我知道下人们都说我的脾气古怪,可我觉得你的脾气更古怪!”      “我并没有拒绝一个朋友,先生。”简爱微笑道,“您付我一年30英镑的工资,这是事实。而您告诉了我瓦伦小姐的来历,我也是以家庭教师的身份来与您交谈。”简爱把这次谈话的中心从过去的瓦伦小姐转移到了现在的瓦伦小姐身上。      “那么,请你说说,您对于‘瓦伦小姐’又有什么高见呢?”罗切斯特先生强调了“瓦伦小姐”这个词,他知道她明白他的意思。“以朋友的身份来看。”      “先生,我已经说过了。这不是您记忆的污点。您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能够理解您当年一定是深切地爱着那个瓦伦小姐。她做错了事情,现在也已经接受了上帝的审判,那么于您更是没有关系了。而那个男人,也在决斗中被您击败了,您与他的关系自此也应该是两清了。您现在收养监护了这位瓦伦小姐,是您心怀仁慈的表现。不管您是不是羞于承认,您确实是一个‘慈善家’了。”      这是简爱的真实想法。过往如云烟,罗切斯特先生与法国的二三事根本不足以永远地像一条蟒蛇一样缠绕着他,掠夺他的氧气。简爱觉得,也许罗切斯特先生在以法国往事来掩盖他内心真正的“罪恶”——那个阁楼上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一个避不开的问题,原著里简爱与罗切斯特先生的分歧也就在这里。罗切斯特先生隐瞒了她的存在,向简·爱求婚,固然是因为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但是在简爱看来这确确实实也是一种“骗婚”,他的罪恶又多了一条。这个时代不允许离婚,而以罗切斯特先生的正直和善良来说,他也从不会想到杀了前妻来获得自由。他虽然怨恨过往,但是仍然是个心存善意的绅士。这种矛盾才是他脾气越来越古怪的原因。没有外人能再限制他了,他却自己把自己锁在了桑菲尔德庄园的阴影之中。      罗切斯特先生看了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天色不早了,爱小姐。阿黛拉一定是玩疯了。”他和她慢慢地往回走,小夜的桑菲尔德庄园更加像是哥特小说中的场景了。      “谢谢您今天听我的胡言乱语,爱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前半段罗切斯特的自述在原著里描写地非常深刻,参考《简·爱》第十五章。 7. 火灾   回到了宅子里的时候,刚好赶上了午餐时间,罗切斯特先生又恢复了自己高高在上的庄园主姿态,向简爱点头示意便去了餐厅。简爱一如既往地不想和“主人”同桌吃饭,况且这个时代地英式料理实在不合口味,她还保留着前世“晚餐要吃少”的养生习惯。她去了小厨房,取了一些面包,水和咖啡就回了自己房间。      和罗切斯特先生的一番交谈没有扰乱她的心。她不像原本的简·爱一样,什么都不清楚,自然不会对一个忧郁善良的年长绅士产生好奇。与其说她担忧罗切斯特先生,不如说她更担忧楼上罗切斯特先生的妻子半夜起来纵火。她已经到了这儿将近两个月,除了第一个星期听到过一次猖狂的,疯狂的笑声,之后似乎她们被严肃警告过,简爱只有偶尔的几次在楼梯过道转弯处看到过躲避的裙角,半夜经过房门的细细簌簌的声响。      但是这次与罗切斯特先生的交谈让她放下警惕的心被提了起来。如费尔法克斯太太所说,罗切斯特先生在这人从来不住超过两个星期,而这次已经高达六个星期了。他们并没有完全限制伯莎的人身自由,伯莎一定是清楚罗切斯特先生在这儿已经住了很久了。以她的精神状况而言,随时都可能会出事。      简爱把她的长篇小说的第一章写完,检查了语法和拼写之后,就把笔记本塞进了抽屉。吃完了面包和咖啡后,她把碟子和咖啡杯放在托盘上,带到了楼下的小厨房。简爱走出了厨房,经过客厅门口的时候,余光看到正如罗切斯特先生来的第一天那样,他正半躺在卧榻上,看着阿黛拉和派洛特在壁炉前玩耍,双唇间叼着一只雪茄,然而并没有点燃。      他发现了简爱站在门口,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一个招呼。简爱行了个礼就上楼了。      她又把笔记本取了出来,琢磨到大半夜。洗漱完毕后她躺上了床,正回忆着今天和罗切斯特先生的谈话,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而悲哀的模糊的喃喃声。由于床头就在门附近,这听起来就像是魔鬼趴在她的枕边低语。      她吓了一跳,立马坐起了身,耳朵贴在门上,想要探听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她吗?”她心想。就在这时,她的房门被碰了一下,由于她的耳朵正贴在房门上,原本细微的声音也格外清晰。她猜测是伯莎扶着墙,正在黑暗中摸索走过。想到了这个画面,简爱身上一阵鸡皮疙瘩。      又过了一会儿,简爱感受到了东西掉落的声音,她直觉不好,却不敢立马打开房门,她没有把握对上一个疯女人能够击败她,并且救下罗切斯特先生。      她如同之前计划的那样,连忙把两桶水提到了门边,确保如果真的有火灾能第一时间救火,再次把耳朵紧贴在门上。这时她听到了一阵急促却沉闷的脚步声,和粗粗的喘气,经过了她的房门,绕到了楼上。她猜测伯莎是光着脚的。      事不宜迟,简爱立马打开了门,往外探头,果然,地席上是一只跌落的烛台。火焰已经漫开来了。简爱立马端起一桶水,将过道的火扑灭了。突然嘎吱响了一声,那是一扇微开着的门,烟雾从门缝中飘了出来。简爱赶紧提上另外一桶水,并大声呼救。然而仆人们都不住在宅子里,他们住在宅子背后的矮房。      简爱冲进了罗切斯特先生的房间,火已经把帐子点燃了,罗切斯特先生已经被浓烟熏晕了。她赶紧掏出了一块手帕,打湿捂住了口鼻,像年代剧里的江洋大盗一样扎在了脸上。简爱立马把水桶里的水倒在了罗切斯特先生身上,又冲到了他的脸盆和水罐跟前,把里面的水倒在了火焰上和床上。      谢天谢地,这时罗切斯特终于被折腾醒了:“你是想淹死我吗?”他喊道。      “不,先生!是火灾!”简爱来不及解释,赶紧跑回了房间,此时火还没有完全扑灭,她想到自己房间里水盆里还有一些水。      罗切斯特先生看着眼前的景象,很快就明白了该怎么做。他把湿透的被褥扯了下来,扑到了火舌上,这时简爱端着水盆回来了,把水倒在了最后一处火焰上。      火被彻底扑灭了,简爱累得筋疲力尽,往后倒在了墙壁上,扯下了脸上的湿巾,大喘着粗气。罗切斯特先生浑身湿透了,他随意地拿起搭在椅背上地晨衣披在了身上。      “简·爱!这是怎么回事!”简爱缓了过来,在黑暗中完全看不清罗切斯特先生的脸。      “您稍等,我去拿蜡烛。”简爱不等他反应,就冲回了自己房间,点燃了一只蜡烛过来了。这才看清房间里的狼藉:此时地面和床上都湿透了,地毯上是烧焦的黑印子,四柱床的柱子也已经烧得焦黑。      简爱解释了一番刚才发生的事情,听着简爱的话,罗切斯特拧紧了眉。他大步走了出去,在过道上捡起了地上掉落的烛台,借着简爱手上的烛光看清了烛台上的花纹。      “需要喊费尔法克斯太太来吗?”简爱问。      “不需要,她来了也是大惊小怪。帮不上忙。谁都不用叫,你不冷吗?”罗切斯特先生打开了自己衣柜,翻出一件披风递给了她,“你先披上我的披风——别走,你就留在这儿,我去三楼看看。”      他拿起简爱手上的蜡烛去了。随着他的离开,这个刚刚发生过火灾的房间也暗下来了。简爱又一次什么也看不清了。冬夜的桑菲尔德庄园确实很冷,简爱刚刚救火的时候身上不免也打湿了一大片,她紧紧地把大衣裹在了身上,想了想还是把窗户打开了。罗切斯特先生的房间一股烧焦的味道,让人十分不安。      即使她早就料想到有今天这件事情,但是刚刚发生之后,她还是有些不安和害怕。更让她觉得惶恐不安的是,即使她知道了那么多事情,她也无能为力,她什么也改变不了。当看到罗切斯特先生晕倒在了床上时,周围都是大火,她不免感到害怕。她知道,最后整个桑菲尔德庄园都会被伯莎烧掉,而罗切斯特先生则会在伯莎跳楼的时候因为想要救她,却把自己弄伤废了一只手,双眼熏瞎。      想着这些事,寒冷的冬夜跟让她身上起了一阵一阵的鸡皮疙瘩。正当她感到不知所措想要离开的时候,烛光由远及近。      罗切斯特先生回来了,脸色阴沉:“我调查清楚了。”他看向简爱,看到她把自己埋在了他的披风里,也没有站在水里,但是依然冻得瑟瑟发抖,也许还是被吓得,他脸色稍霁:“我想你知道格蕾丝·普尔——对就是那个做针线活的女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烦躁地走了几步,“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下次会解释给你听。”      简爱通情达理地点点头,把披风解了下来,递给了他。打算转身离开。      “等等!”罗切斯特先生喊住了她,并把披风又披在了她的肩上。      简爱僵住了,回头看向他,不明所以。      “……没什么,你走吧。”罗切斯特先生说,“我还未向你表示感谢……你救了我的命!”      “先生,这太晚了,我以为你原意明天再谈。”简爱扯了扯自己单薄的睡衣,平静下来之后感觉有点尴尬。      “好吧。”      “我、我再次感谢你,你舍身救了我的命,却什么要求都没有提,这太奇怪了。”      简爱看了他一眼,“我很庆幸,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可是抱歉,我不敢早早地就走出来——我以为是鬼魂。”      “是的!她确实是一只‘幽灵’!”罗切斯特先生他的嘴唇颤了一颤,难言地闭上了眼睛。      “我想我应该回去了,先生。”简爱扯扯一下披风,厚重的披风搭在肩膀上摇摇欲坠。      “我不止是在救您,先生。”简爱平心静气地说,“我也是在救我自己,毕竟大火烧起来,整个桑菲尔德都会遭殃。您不必如此……感到抱歉。”      “有些话您现在可能不想和我说,也没有义务向我解释。可是我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原由。桑菲尔德不仅仅只有你我,先生。您或许也要为阿黛拉,费尔法克斯太太,莉亚,约翰夫妇他们考虑考虑,他们也在为您效劳。”简爱觉得可以稍微提醒一下那个女人的危险性。      “简,我很感谢你的贴心。我也很感谢你对我隐私的尊重。如果有机会,我也许会告诉你的。这是我发霉的,肮脏的记忆力最后一块黑斑了。”罗切斯特先生低声说。      “再说一次,晚安,先生。”简爱与罗切斯特先生对视了一眼。就转身回房了。      她没有看到罗切斯特先生看着她的眼神中的挣扎,痛苦和克制。 8. 听八卦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简爱感觉到她和罗切斯特先生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新的进展,但是这并不让她愉悦。也许是“吊桥效应”?罗切斯特先生与她一起经历了一场火灾,她甚至可以算得上救了他一命,所以罗切斯特先生的态度有所改变?      简爱不愿意深究下去,她从第一次与罗切斯特先生相遇的时候,就已经和原著脱离来了,也许已经是南辕北辙。她不能再安于现状,过于闲适安逸的生活会麻痹她的初心。沿着原著简·爱的生活节奏,她固然能对未来了如指掌,但是那种未来却不是她所想要的。      这一晚就在她的胡思乱想里过去了,将近清晨,当第一缕阳光从窗帘中透进这个小小的房间的时候,她才发觉一晚上已经过去了,然而她还没有睡意,便决定直接起床。一夜未眠,即使头脑清醒,身体也是有点吃不消。从床边站起的时候,她感到一阵晕眩。      她换好衣服,简单地梳洗完就下了楼。此时她恐怕是整个桑菲尔德庄园第一个清醒的人,连女仆们都还没有开始打扫卫生。她走进了教室,随手拿起一本《鲁滨逊漂流记》,这也是她在前世非常喜欢的一本书。      简爱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鲁滨逊”,被突然投放到一个孤岛上,她空有着两百年后的知识财富,却身无长物,甚至因为自己的女性身份被禁锢在这个小小的桑菲尔德庄园里,连投稿都不能用自己的真名。她上辈子是个热爱旅行的人,打工挣来的钱和奖学金全用在了买书和路上。然而这一世,别说是旅行了,就连去一次城里都是奢望。      她叹了口气,盯着这一页看了半天,却什么都没看进去。她看向窗外,远处的天空已经被朝阳映照地红彤彤了。冬日的清晨阳光尤其的温暖。      ‘你在看风景的时候,别人也在看你。’      她没有察觉到,小教室门口出现了一个披着晨衣的身影。他看着她尚显稚嫩的脸,朝阳透过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形成了一道柔和的光晕。她由于多年的近乎修女的生活,十分清瘦。这反而让她的面部轮廓格外深刻。又因为在桑菲尔德庄园的生活安逸自在,脸颊上已经有一丝肉感,阳光给她打上了腮红。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简爱发了一会儿呆,听到报时钟打了八点的铃声,回过神来。在餐厅吃完早餐后,简爱回了房间,拿上了抽屉里的笔记本,打算在课余的时候慢慢写一些。不管如何,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她也算是找到了自己的新出路,退一步来说,以后如果离开了桑菲尔德也会有收入来源。另外,她现在与前世可以说是完全隔离了,全身上下除了思想和头脑没有任何与前世相关联的东西。   她最害怕的就是被环境同化。她很怕把从前的思想深埋在记忆里,以至于十几二十年后,前世反而是庄周一梦。原本只是想通过写哥特小说赚钱,而现在却因为突发的“寂寞”感,而想留下一些与前世相关的东西。      在经过罗切斯特先生卧室的附近,她看到了仆人们在讨论昨天的火灾。他们都还不知道火灾的真正起因,只是为罗切斯特先生的安全感到庆幸。简爱走上前去,看到开着的门里是格蕾丝正在给新的帐子定环,她依旧是一副少言寡语的样子,只是盯着手里的活计,并不与别人交谈。      简爱看了一会儿,并没有从她古板宽阔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便走开直接去教室了。由于罗切斯特先生的回来,阿黛拉一直没有从跳脱的喜悦中脱离出来,回到上课的状态。简爱觉得不能再放任这个小姑娘了,她既然作为家庭收了工资那就应该好好管教,约束这朵法国玫瑰不要走上歧途。      简爱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女孩子的家庭教师其实更多的是教导礼仪和文学,帮助雇主家的女儿们在未来进入社交界的时候能为自己吸引更多绅士的眼光,嫁个好人家。她依照前世的义务教育,给阿黛拉安排了文学课,算术课,英语课,地理课……而音乐和绘画反而是一种调剂。生物、化学、物理等知识她还不敢贸然地教,担心一不小心就说了什么现在这个年代还没有被提出的概念。      幸而罗切斯特先生并没有干涉她的教学计划,他原本也没有打算把阿黛拉培养成名门淑女。他只是她的监护人而已,虽然出于善心收养了这个姑娘,但是绝对说不上喜欢。反而每次看到阿黛拉用欢快的法语叽叽喳喳的时候,总让他想起了之前在法国时期的不愉快的回忆。所以他再之前考教了阿黛拉的功课时,会对她在算数上的才能感到惊讶。      而简爱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男主人的默认下,把教学方向更多的偏向了实用型,而非主流的艺术熏陶。      今天的简爱又回到了之前和阿黛拉商量好的教学时间安排,学习三刻钟,休息一刻钟。每过两个小时,换一门功课。在解决完午餐之后,阿黛拉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简爱便可以干一些自己事情了。她计划把现在手上的这本哥特小说完结之后,就开始新的创作。她不想平庸地活成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普通的妇人的样子,她想在她的作品中,留下一些自己的思想。她还没有什么野心抱负去改变世界,只是想至少从自己出发,改变周围人。      在这一天,简爱都没有见到过罗切斯特先生,晚上再送阿黛拉上床睡觉之后,简爱便受费尔法克斯太太的邀请,去她的房间烤火聊天。      “今天晚上天气不错,月亮好亮。”简爱坐在壁炉前,手上拿着编织工具,看着窗外。费尔法克斯太太在得知她对缝纫一无所知之后大感惊讶,非要教她一些基础编织。在简爱手上完全不听使唤的粗粗的针,在费尔法克斯太太的手上飞快以一种精巧细微的动作,把毛线飞快地织成了一排一排的纹路。      费尔法克斯太太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又递给了她。她作为初学者总是一不小心就跳针漏针,总是离不开费尔法克斯太太的拯救。   “是的,罗切斯特先生选择了一个不错的天出门。”费尔法克斯太太又拿起了自己手上新开始织的毛衣。她上一件作品刚完成没多久。      “他出门啦?难怪我一天都没见到他。”      “是的,他吃完早饭就出发了。他到里斯的艾希顿先生家去了。要我说,他总算是出门啦,这次回来之后几乎把时间留在家里了。这可不像他。”      “哦!舞会!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舞会呢。”简爱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很感兴趣地问,“我还以为罗切斯特先生是那种‘愤世嫉俗’的人呢!没想到他居然也爱好这种活动吗?”      “哈哈!亲爱的,罗切斯特先生虽然不是轻佻的公子哥,外表也不算出众,但是像他这样有学识,有财富又有门第的绅士总是很受女士们的欢迎的。”      “桑菲尔德一定会办舞会吧?”      “上一次桑菲尔德办舞会已经是六七年前了吧。不过话说回来,里斯的艾希顿太太有三个文雅的女儿,还有那尊贵的布兰奇·英格拉姆和玛丽·英格拉姆小姐,六七年前的那次舞会,十八岁的英格拉姆小姐可是那晚的公主。”      “她长得真的很漂亮吗?”简爱也很好奇这位原著里的“助攻炮灰小姐”。      “当然,那时才十八岁的她一出场就成了全场绅士们的目光焦点。还与罗切斯特先生演唱了二重,获得了满场的掌声。”费尔法克斯太太满脸的有荣与焉。      简爱想到了那位法国的女歌剧演员。      “英格拉姆小姐的嗓子也漂亮极了。后来她还弹钢琴,我虽然不懂音乐,但是听罗切斯特先生说,她弹得好极了。”      “这么优秀的小姐,竟然还没有成婚?”简爱都有些同情了,根据费尔法克斯太太的描述,她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在这个年代到了二十五岁还未出嫁——简爱想到了《傲慢与偏见》中的夏洛蒂·卢卡斯。      “大概是因为与她的美貌和才情不匹配的嫁妆吧。这两位英格拉姆小姐的哥哥继承了差不得全部的家产。”简爱恍然大悟,她竟然忘了这么一茬。      和《傲慢与偏见》里的班纳特家五位姑娘中的两位姐姐相似,她们都拥有着美貌与才情,眼界也不俗,却被嫁妆拖累了婚姻,幸而运气不错,认识了不贪图嫁妆的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遇上了’达西先生,可惜她却没有亲眼见到这位绅士,不知道他现在年纪多大了,也就无法推测班纳特小姐们现在的年龄。她可是对伊丽莎白·班纳特也充满了好感,很想见见她那双充满智慧的美丽的眼睛。 9. 为宴会做准备   没有主人在的桑菲尔德对于简爱来说压力大减。虽然罗切斯特先生是个大方的雇主,他也很少会来小教室询问教学情况,但是有他的存在总会让人有种上课被班主任在后门监视的感觉。      简爱这几天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写文章,在费尔法克斯太太眼里,她简直过得修女一样枯燥自持的日子,但是这对于她来说还蛮有趣的。她虽然也热爱旅行,但绝不是坐不住的人。她人只是坐在书桌前,可是头脑随着笔下的人物已经满世界旅行了一遍啦。      阿黛拉在经历过冰糖葫芦的糖衣炮弹之后,对零嘴开始挑剔了起来,然而这个季节,山楂已经几乎没有了。而糖对于普通农民来说甚至是一种奢侈品,虽然罗切斯特先生拥有广袤的地产,进项也不少,但是在桑菲尔德庄园,在费尔法克斯太太的严格监管下,能用来做零食甜品的量实在不多。      阿黛拉是个聪明的小女孩,她知道撒泼打滚是没办法让简爱心软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坐在简爱的膝上,用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软声软语地撒娇卖乖,十有八九简爱是没办法拒绝她除了不想学习以外的任何要求的。眼下,简爱就碰到了这个头疼的小麻烦。现在的英国家常主食除了面包就是土豆,肉也是炙烤的为多,因为缺乏去腥的调料和香料,味道总归不算很好。小阿黛拉在见识过冰糖葫芦之后,知道简爱有许许多多的好点子,现在非要她再弄一些新的花样出来。      简爱想到了“布丁”这种简单又好吃的甜点。这个年代已经有布丁了,然而概念上完全和两百年以后不一样。最早的布丁其实就是一种香肠类的东西,中世纪时的黑布丁和白布丁,实际上是带血和不带血的香肠。而后来,衍生出了米布丁和菜肉糕布丁,到了十九世纪,布丁也和粽子豆腐脑一样,分甜咸两党。甜的有面包布丁,梅子布丁,咸的则有肝脏补丁和肉布丁……而肉布丁对于简爱来说简直就是疯狂的黑暗料理!就像甜豆腐脑一样!      在第一次听到费尔法克斯太太说到晚餐有布丁的时候,简爱还特别期待了一下,直到看到面前的“不明所以”的肝脏制品,顿时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      简爱打算做焦糖奶油布丁,前世有一段时间热爱烘培,倒是研究过。只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有一次在厨房看到厨娘辛辛苦苦地手动打发奶油,就放弃了烘培的想法。而焦糖奶油布丁名称里虽然有奶油二字,但是不需要打发,制作方法更像是复杂版的蒸蛋。说起蒸蛋,简爱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于是,这一晚的餐后甜点就是一戳一弹的焦糖奶油布丁。蒸蛋也替代了汤。      “简小姐,我真希望每天都能吃到这个布丁!”阿黛拉用小木勺挖了大大的一口塞进了嘴巴。她已经开始吃第二个了。简爱把布丁做的小小的一份,倒扣在碟子上,看起来精致极了。      “阿黛拉,你已经在吃第二份了,如果你每天都这样,我可不会再做了。”简爱放下了手中的勺子,“任何快乐过分的享受,很快就会消散的。”      阿黛拉哼哼:“不会的!简小姐。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永远都不会吃腻。”      简爱笑笑不说话。她在小时候特别喜欢妈妈做的鸡蛋饼,总说永远都吃不腻,然而事实上,在连续吃了十几个早晨后,她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再也没碰过。      这种话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来说太难以理解了,简爱也不打算辩驳,时间会告诉她答案的。      简爱每隔一两天去小厨房和厨娘艾莉一起研究新的甜点和菜品。简爱虽然会做不少,但是现在她作为一个十岁以后就进入了罗沃德开启了修女般生活的孤女,显然不应该有这些经验。于是她只能装作新手,提一些“异想天开”的提议,艾莉在将信将疑中尝试了一次,就彻底被松软蓬松又香甜的蒸蛋糕给征服了。而简爱也实在受不了粗放的英国的农村菜式了,按照前世使用香料的方式琢磨怎么把红肉做得好吃,犒劳自己的五脏庙。自此,简·爱小姐就成了艾莉的老师和学生,俩人甚至已经能互称教名了。      罗切斯特先生自从出门了就一直没有回来。开始几天,简爱还听到仆人们还在讨论罗切斯特先生什么时候回来,他之前安排的活计需要汇报了。而后来,他们已经笃定,罗切斯特先生又像以往一样几个月之后才会回来。事实上,这次他呆在家里的时间已经够长的啦。      由于没有人打扰,这种安静惬意的生活状态给了简爱很多思考的时间,她有时在阿黛拉抓耳挠腮写算术的时候写两笔,有时在烤箱边的石板桌上伴着麦香和奶油香构思剧情,有时天气不错,没有大风的时候坐在之前考察的“秘密领地”里埋头苦写。在小水塘的表面已经开始结起薄薄一层冰面的时候,她的初稿终于完成了。      这一天,简爱夹着笔记本和笔经过光秃秃的大草坪和荆棘林,准备从偏门穿过厨房再回房间的时候,遇上了手里拿着信的费尔法克斯太太。      “哦!亲爱的,我正要去找你呢。”费尔法克斯太太迎了上来。“我刚收到主人的来信,他再过三天就回来啦,桑菲尔德这下可热闹了,罗切斯特先生说要办一场舞会,将会有一大群绅士和淑女过来住。哦!他总是这样临时委派任务。我们可要忙起来啦。”      “那么我能帮上忙吗?”      “当然,我的简!就让保姆看着阿黛拉,给她放几天假吧。我没有你可真不行。桑菲尔德向来没有主人在,也就只剩几个仆人勉强维持整洁。这下,要来不少绅士和淑女,所有的客房都要打开,我们必须得再招几个临时佣人!”      “我让约翰去找了几个想来做工的妇人,我等下去见见她们。这些新手总是笨手笨脚的,我得盯着她们别出乱子。亲爱的,我知道你对于吃食总有独特地见解,你能帮帮我吗?艾莉熟悉宴会餐饮地流程,你就给她出出主意,安排一些新式的菜品。”      “太太,这完全没问题。能帮上你我太高兴了。只是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工作……”      “别担心,我相信你的能力!食材方面,尽管吩咐艾莉去买吧,不用担心预算不够,罗切斯特先生已经吩咐过我了。”      简爱只好点点头。费尔法克斯太太挽着她进了厨房,嘱咐艾莉尽快拟定出几次正式晚餐的菜单,而简爱负责宴会和舞会上需要的酒水和甜点。需要的食材要大量地从农户和佃户家中收购贮存。安排完,费尔法克斯太太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艾莉,桑菲尔德以前办过很多次宴会吗?”      “是的,罗切斯特先生虽然性格古怪,但是他在绅士中很有威信,也很受太太小姐们的欢迎。虽然桑菲尔德现在人丁不旺,只剩罗切斯特先生一个人,但是以前桑菲尔德可是颇有盛名的旧族。”简爱发现,桑菲尔德的仆人们确实对他们的主人十分尊敬和钦佩。      “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见识见识舞会的盛景呢?”      “罗切斯特先生肯定也会让你参加宴会的,简。”艾莉拿出了一个大碗,麻利地开始打发蛋白。“先生很看重你。”      “哦?怎么说?我以为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地家庭教师。”      “罗切斯特先生离开前特意嘱咐过我,如果你要借用厨房地话尽管让你用,不然费尔法克斯太太怎么会放心地让我们随意使用食材和调料呢?她可是一个厉害的管家,从几十年前就在这儿工作啦,整个桑菲尔德都被她管得仅仅有条。”      简爱想起了她确实拜托过费尔法克斯太太转交给罗切斯特先生一包“冰糖葫芦”。费尔法克斯太太真的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太太,如果没有她提点,简爱完全想不到她的雇主。更别提在这之后占用了小厨房,琢磨新菜式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了。      在这三天里,费尔法克斯太太带领着临时的女工们,把所有客房的门窗都打开了。客房的窗帘全部被拆下来清洗了一遍,地毯也被刷得干干净净,被褥换上了新的被套,格蕾丝·普尔太太钉上了新式花样的床帐。走道里的死角被仆人趴在地板上刷的干干净净,墙上的花纹繁复的烛台也被擦得发亮,每一道刻纹里都没有一丝灰尘。      阿黛拉放了一个假期,简直开心疯了。费尔法克斯太□□排她要么就在房间看玩,要么就在教室里看书,庄园里太乱了。      简爱也只有每晚九点多的时候会去和阿黛拉道一声晚安,阿黛拉埋在被窝里露出一双大眼睛,问她罗切斯特先生和宴会的事儿,简爱只能说自己也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参加过宴会,也不了解社交场上的罗切斯特先生。阿黛拉非常诧异,她以为简小姐什么都知道呢!      是的,阿黛拉已经成为了简爱的小尾巴啦!她从来没见过简爱这样温柔又有智慧的女性。从前在妈妈的身边时,妈妈脾气不定,常常会歇斯底里;那些太太小姐们总是拿她取笑,而她也为自己的唱歌天赋沾沾自喜。后来妈妈去世了,那些人就再也不理她了,直到被交到了罗切斯特先生的手上,他为她找了保姆索菲,可是索菲也只拿她当小孩子照顾,从来不会跟她讲道理。      阿黛拉不知道别的家庭教师是怎样的,但是她从来没有期待过家庭教师能和她心平气和地,平等地交谈。在她任性贪玩,做错事的时候,也从不体罚,而是用坚定,温和而又严肃地语气和她分析利弊。      阿黛拉感到自己现在无比地安全,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到现在这篇文也写了九章了,还是蛮艰难的。 今天重新翻开简·爱,看到一句话和大家分享: “被同类人所爱,感到自己的到来给别人增添了快乐,这是世上最美最幸福的事了。” 这篇文的数据真的很差,综名著不是晋江大火的原素,再加上我也是个新手作者,笔力确实不够。但是这篇文我写得格外认真,同样的字数,花费的时间是同时更新的另外一篇同人的三倍以上。常常写了几百字之后,倒回去看觉得都是废话,不明所以,然后全部删掉重写。 虽然点击和收藏很扎心,但是看到有读者在评论区和我互动,就觉得每天坐在电脑前几个小时也都是值得的。 希望我能把这份快乐带给你们! 另外和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我在这篇文发了三章的时候就申签了,已经通过了,万万没想到我还能成为签约作者。看文也已经十年了,虽然看别人的文很容易看出缺点和不足,但是自己写完全不是那回事儿,也感谢大家能跟我讨论~每次看到留言都会有一些新的感想,我单薄的构思也慢慢丰富起来了。日更是一定的,考虑到JJ审核实在有点慢,我还是把更新时间定在了每天中午十二点,保证大家晚上都能看到。 10. 宴会开场   匆匆忙忙的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在这一天的傍晚,费尔法克斯太太一直神经紧绷,急切地在门口张望了十几次,等待着主人和客人们的到来。      简爱一下午都在厨房里和艾莉一起给戚风蛋糕裱花。新来的帮厨们在简爱的指挥下分工明确地搅拌面糊,打发奶油,制作天然色素。烤箱里已经烤了一批即将完成的曲奇饼干。简爱为了宴会绞尽脑汁,把前世自己能熟练制作,并且在这个时代材料还算齐全的甜品都试验了出来,艾莉试吃之后表示贵人们一定会惊喜的。      这些对于简爱来说都是十分普通简单的入门烘焙,虽然艾莉和费尔法克斯太太都表示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甜松软的蛋糕,她还是有点紧张。      完成了最后一个裱花,简爱放下了手中的工具,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这一天做的量快赶得上上一世的总量了。      “艾莉,厨房还是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阿黛拉。”简爱洗了洗手,被冰凉的井水刺激地一颤,不过倒是清醒多了,一整天都在温暖的厨房里,被烤箱的热气蒸腾着,脸都红彤彤的。这时候的烤箱密封性并不如后世,又是火烤的,在厨房待一天满身都是汗。另外一个负责晚餐的大厨房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简爱拿了一个托盘,装了几个纸杯蛋糕和一杯牛奶上了楼,拐进了二楼的休憩室,阿黛拉正跪坐在窗前的小凳子上,趴在窗台上。听到了开门声,阿黛拉回头冲简爱甜甜一笑。      简爱把托盘放在了壁炉前的小桌子上,“如果饿了的话就吃一个蛋糕,今晚他们可不一定能想得起我们。”      “简小姐,他们怎么还没来?”      “我听费尔法克斯太太说恐怕要天黑了才能到,他们临出门前刚好有一个新朋友前来拜访,恐怕会和他们一起过来。”      “那我们今天可以参加宴会吗?”阿黛拉对于聚会充满着热情。      “这我可不知道,阿黛拉。这得看罗切斯特先生是否想得起我们。”简爱倒是不太想参加宴会。她是一个喜静不喜闹的人,况且她从未参加过宴会,不知道有什么礼仪,恐怕也会出丑呢。简爱想起了原本的简·爱,她在被召唤去见客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想自己现在一样这么期待又抗拒呢?      话音刚落,费尔法克斯太太就出现在了门口:“今晚或许不会召见你们,但是也要做好临时被召唤的准备,简小姐,去换上一身正式些的衣服吧。”      阿黛拉欢呼一声,让索菲一定要给她穿罗切斯特先生上次送给她的那件裙幅很大的薄纱短外衣。简爱点点头,眼见费尔法克斯太太穿着黑缎子衣服,戴着手套和金表,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没有自己购置过衣物,穿的也都是简·爱之前的衣服,那些衣物虽然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过于朴素和简单,但是对于她来自流行简约风格的后世的人来说反而刚刚好,日常又舒适。然而她没想到还会有参加宴会的这一天。      她翻着衣柜里为数不多的衣裙,还是选择了原著的简爱那件为了参加谭波尔婚礼特意做的银灰色长衫,丝质的纹理中还有反射着低调光芒的暗纹。简爱把头发分成了上下两个部分,上面的一把盘了起来,用一颗珍珠别针做了装饰。底下的部分梳得平滑,发尾的天然卷透露出了一丝活泼。脸颊两侧也留了几丝头发闲闲地垂了下来。正当她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随意的时候,费尔法克斯太太敲响了门。      “我猜你没有装饰的东西。”费尔法克斯太太递给了她一个盒子,“这是我年轻时候的胸针,也已经不适合我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简爱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费尔法克斯太太这么忙的情况下还想得起她没有装点门面的饰品,她倒不觉得这是施舍,她很感激费尔法克斯太太的雪中送炭。打开了小木盒,丝绒衬布上面是一只银制的蝴蝶胸针,确实很适合年轻女孩子,可是……“这太贵重了,太太。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      “看在你帮我忙了这三天的份上,这也是应得的。”费尔法克斯太太的声音十分柔和,并没有平时安排仆人工作时的严厉,“况且,我也很感谢你能陪着我这个老太婆,我很久没有过得这么快乐啦。简小姐,你总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大的能量。”      简爱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她放下胸针,抱住了费尔法克斯太太,这个老妇人才是帮了她最多的人。她从不苛责下人,从刚见面就对她客客气气。正是因为有她,简爱来到这个世界的两个月里,很快地就融入了新的生活,刚来时的不安和恐惧很快就消散了。      费尔法克斯太太轻抚简爱的背,她也将她当成了亲人来看待。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她从前与下人们一直保持着距离和阶级关系,简爱不是下人,很轻易地就成为了她唯一能谈心的对象。而简爱也总是平等地对待所有人,即使是那些做着促使活计的人,也没有人对她有过不满和偏见。费尔法克斯太太觉得这是一个奇妙的姑娘,没看到连罗切斯特先生都对她另眼相看吗?      “好了,你带上胸针吧。我们去窗户边盯着来路,罗切斯特先生随时都会回来。”费尔法克斯太太很快就从温暖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她又是那个严肃自持又可靠的管家了。      简爱戴上了胸针,和费尔法克斯太太回到了休憩室的窗边,从她们的角度,可以看到一条大道直通远方夕阳的方向。      “我打发约翰去大门口看,大路上是否有动静。”费尔法克斯太太看到约翰远远地朝着宅子跑来,喊道:“有消息了吗?”      “是的!我已经看到他们了,太太!还有十分钟就可以到这儿了。”      “哦!我得下去做准备了。”费尔法克斯太太赶忙快步往门口走,“看好阿黛拉,简。别让她乱跑。”说完她就下楼了。      简爱摸了摸阿黛拉的头,和她一起跪坐在窗边。不一会儿,远处桑菲尔德庄园的铁质雕花大门被打开了,五个骑马的人沿着车道飞驰而来,后面跟着两辆敞篷马车。      骑马的人中,居然有一位姑娘!她侧骑着,女士骑装的裙摆几乎要拖到了地上,简爱不由为她感到担心,也惊叹她侧骑居然能跟得上其他四位男士。      另外四位男士中,罗切斯特先生骑在他的黑马美士罗上,派洛特又蹦又跳地跑在他前面;其他三位都是年轻的绅士,其中一位穿着考究正统,面容英俊男士表情并不十分愉快,另外两个很是时髦的年轻绅士的笑声远远地就传来了。      很快,他们就到了楼下。简爱把阿黛拉往后拉,阿黛拉已经看呆了,不知不觉半个身体都快离开窗台,简爱被她吓了一跳。      简爱轻手轻脚地关上窗户,往人群望去时,和那位“不开心”先生眼神对视上了。不开心先生的眼神有点古怪,简爱疑惑,她和他见过吗?      楼下的欢声笑语就算是关上窗也隔绝不住,罗切斯特先生快活地招呼他的朋友们,先生们低沉的声调和太太小姐们清脆高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透过窗户,透过木质的墙壁传来。简爱和阿黛拉和这欢笑声格格不入。阿黛拉仔细地听着她们的动静,叽叽喳喳地描述,那些如何拖着裙摆走进了这座大寨,轻盈的脚步旋转上了楼梯……      这是与简爱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这是阿黛拉所习惯的生活。      阿黛拉根本安静不下来,在门口转来转去,但是简爱已经受了费尔法克斯太太的吩咐,咬定了不让她出去。走道上传来太太小姐们走出了房门的声音,“他们进了餐厅!”阿黛拉喊道。      “吃点蛋糕吧?既然到了晚餐时间。”简爱庆幸自己已经拿了一些吃食。      阿黛拉哀求道:“我真的不能去看一眼吗?就一眼!不会被发现的”      “不行,不要让罗切斯特先生为难,阿黛拉。如果他们要见我们的话会来喊我们的。”简爱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我们会在同一座宅子里一起住好多天呢,总会见面的。”      “好吧。”阿黛拉失望地嘟了嘟嘴。      简爱不管她,开始着手修改自己的小说。这几天一直在忙厨房的事情,根本顾不上她的小事业。由于这个年代没有电脑,全靠手写,她在写初稿的时候就十分当心,尽量不出大问题。现在也只是在修改拼写错误和语法问题而已。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就过去了,阿黛拉趴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已经抱着洋娃娃睡着了。简爱听到了一声敲门声,便开了门。是费尔法克斯太太:“主人让您下去见见客人,他们都对甜点很满意。”      “阿黛拉呢?”      费尔法克斯太太看到阿黛拉已经睡着了:“让她睡吧。”      简爱轻轻关上了门,费尔法克斯太太替她整理了容表,带着她往客厅走:“他们只是想见一见发明了可爱点心的人,也不见得要和你交谈。如果你不想多呆,眼神示意罗切斯特先生之后就躲到暗处吧,别紧张。”简爱点点头。      还没到客厅,里面的吵闹交谈声已经能听得清清楚楚了。简爱跟着费尔法克斯太太转进了客厅,站定后便向客人们行了一个屈膝礼。她进门的时候瞥了一眼整个客厅,太太小姐们穿着裙幅宽大的裙子坐在沙发上,年轻的绅士们散落的站着,和小姐们不远不近地聊天,年长的绅士们围坐在一起打牌。罗切斯特先生还是他最习惯的姿势,靠在壁炉边,用她在今天之前从未听过的欢乐语调招呼他的客人们,一位穿着白色裙子的黑发小姐和他站得很近。      “这位就是我们最高深的甜点师了!简·爱小姐。”罗切斯特先生举着酒杯,指了指简爱,“她也是我聘请的家庭教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太难了。 写后面的细纲的时候,甚至已经打开了知网找资料…… 男主已上线!(虽然他现在还是个路人甲。)这篇文不出意外会变成长篇。我开坑时打算十章以内解决《简·爱》的副本的,但是按照大纲来看,还有至少十几章(x 11. 年轻的傲慢先生   “哦!家庭教师!”旁边的小姐抬高了下巴,挑了挑眉,“这可是噩梦啊。是吧,玛丽?” “家庭教师通常是愚蠢的,我的姐姐。”沙发上一个面容较为稚嫩柔和的少女开口道,“可是甜点师可不一样,纸杯蛋糕——哦,是这样说的吗——味道可好极了。” “我的妹妹,你可不必替她说好话。”高傲的女士——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瞥了一眼简爱,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家庭教师总是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在主人面前卑躬屈膝,然而她们蠢透了!你还记得我们赶出去的那些可笑人吗?” “我的孩子!别提那些家庭教师了,一提起她们就叫我神经难受,她们的无能和任性折磨的我够呛!”英格拉姆太太厌恶地开口,态度鄙夷。 “我太庆幸已经摆脱了她们了,妈妈。”英格拉姆小姐扇着扇子,挡住了下半张脸,“您同意我的观点吗,罗切斯特先生?” “希望蛋糕能让你们心情愉快一些,我的女士们。”罗切斯特先生出声。简爱不确定他是不是在为自己解围,因为他下一句就是:“小姐,我支持你这个观点,就和支持其他观点一样。” 简爱心里暗自骂了罗切斯特先生一句。 这些美丽精致的小姐们又开始了新的话题,谈论起了现在的新式审美和艺术,绅士们嘲讽起了年轻人们越来越缺乏“气概”。简爱意识到了,“见一见”真的就是见一见,她没有开口的机会和必要。于是他看了一眼罗切斯特先生,他正与英格拉姆小姐低声交谈。于是简爱趁机往另一个方向的窗户走去,那里有一个大大的帷幕,可以让她躲在后面也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她站在了帷幕后面,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这里的一切都让她不舒服。 她正享受着夜风,却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猛得回头,额头差点撞在这位绅士的下巴上。简爱慌忙后退一步,抬头就看到一双冷漠的眼睛。 面前这个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皮肤光滑无暇,宛如白色的大理石。一双薄唇紧紧地抿着,唇角微微下垂,似乎对什么都不满意。鼻子英挺,连着山根的是一对浓黑的眉毛。高挺的眉骨下,形成了两道深邃的凹陷,一双灰蓝色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孤高,忧郁和生人勿进。这人似乎也没料到帷幕后已经有人了。 “您好。”简爱见面前的人不说话,便打破了沉默。 “你是桑菲尔德庄园的家庭教师?”他的声音低沉,似乎不想让帷幕外的人发现他在这儿。 “是的,先生,我是阿黛拉·瓦伦小姐的家庭教师。”简爱也放低了声音。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了。 简爱腹诽,她都已经介绍了自己,他难道不应该也自我介绍吗? “先生,如果您不想被发现,那麻烦您让一让。”简爱作势要离开,却被他高大的身形挡住了,于是开口道。过近的距离让她感到一丝压迫感,很不舒服。 他侧过身,留出一条空隙,让她走过。简爱也侧身离开,让自己尽量不碰到他。灵活的离开了帷幕,简爱悄悄走到另一处角落,那里灯光不足,也不容易被发现。 “哦!达西先生呢?”英格拉姆勋爵突然想起了这位惹眼的绅士。 达西先生掀开帷幕,从后面走了出来,“我在窗户边透透气。”他一走出来,那些年轻的小姐们都忽视了自己的同伴看向了他。 罗切斯特先生介绍道:“你们恐怕对这位先生还不熟,这是来自彭博里庄园的达西先生,他的父亲老达西是我的朋友,曾经救了我一命。这位可敬的老绅士上半年去上帝面前报道了。”他说完,年轻的小姐们就发出了怜悯的感叹声,英格拉姆勋爵也感叹好人命短。 达西先生面上流露出一丝痛苦。 “那么,您从德比郡来这里是做什么呢?”乔治爵士问道。 “父亲在这里也曾有一些产业,需要我去视察。”达西先生简短地回答道。罗切斯特看出他并不想多谈,看了一眼挂钟,时间已经不早了,便说:“大家,时间已经不早啦,我们明天还计划要打猎,是时候说晚安了!” 简爱暗自松了口气,趁他们互相道晚安的时候,先悄悄地溜出了客厅,上了楼。在楼梯口碰到了索菲。 “我已经把阿黛拉小姐送回房间休息了。”索菲向她解释道,简爱点点头:“辛苦你啦。”她们互相道了晚安,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简爱快速地脱下了身上的裙子,解开头发,换上了睡裙,洗漱完躺在了床上的时候,才开始梳理今天接收到的庞大的信息。 她从听到英格拉姆勋爵喊出“达西先生”的时候就意识到了,面前这位面容英俊,身材高大,神情冷漠的绅士就是那位“傲慢先生”,今年他的父亲刚刚去世,还沉浸在失去父辈的悲痛之中。他看上去刚刚二十出头,年纪并不大,却要支撑起全部的家业了。他还没有她印象中,书里描述的那样傲慢无礼,轻视他人。简爱这才想起,自己能来到这个世界还是拖了他的福!难怪刚刚达西先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呢! 按照达西先生现在的年龄推测,傲慢与偏见的剧情距离开始还至少有五六年。她曾经只是粗略地翻过这本书,具体细节已经不清楚了,只知道这位先生以后会因为他的傲慢和伊丽莎白·班纳特小姐好事多磨, 不过,这与她也关系不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日子。简爱又想到了今晚英格拉姆小姐的冒犯,简直气炸了。虽然她早有预料,书中花了不少篇幅来描写这位一心想成为罗切斯特太太的小姐,但是当她亲身经历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浅薄无礼。 可是罗切斯特先生似乎并不反感她的言行举止,甚至有意纵容?简爱有些疑惑。她胡思乱想着,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天气不错,在第一缕阳光爬上了她的床沿的时候,简爱就醒了。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整个庄园还在睡梦中。前一晚欢腾后的疲惫让客人们还沉浸在梦中。 简爱洗漱完后,披上厚风衣,夹着笔记本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带上了门。 此时的桑菲尔德庄园万籁俱寂,只有远处的枯枝上三两只乌鸦嘎嘎地叫着,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地平线上缓缓地染上了橙黄色。简爱穿过荆棘林,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走到了她的秘密基地。这里是一处小水塘,湖面上已经是薄薄的一层冰,塘边倒落低垂的枯树枝一半掩埋在冰面下层。 简爱特别喜欢这处景致,虽然冷,但是远离人烟。安静的环境总是利于思考,效率翻倍,她决定今天一口气把文章改完。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简小姐,你在做什么?”一声低沉的男声从她耳边穿来,简爱吓了一跳,侧过脸发现是罗切斯特先生,他正弯着腰,低头看她手里的笔记本。她慌忙站了起来,和他拉开距离。她工作地认真,竟没有发现她的雇主也来了。 “一些微不足道的爱好罢了。”她合上了手里的本子。 “任谁都想不到,最近的文艺新秀科勒·贝尔‘先生’竟然蛰居在我的府上。”罗切斯特先生已经看到了她笔记本每页右下角的签名。 简爱把笔记本藏在了身后,又觉得自己的这个动作实在是掩耳盗铃,“先生,我并不是有意隐瞒。您知道的,女人总是不被允许发表文章。虽然,这并不公平。” “公平又是一个多么昂贵的词语啊,简。”他的语调莫名悲伤。 “正因为它的昂贵,所以我执意地追求。” “那么,如果你已经身处在不公平之间,深陷泥淖了呢?” “先生,我已经身处其中了。我唯一能做,也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打破它。” “哪怕你的能力微弱?” “那就强大我的能力。”简爱顿了顿,觉得自己似乎说得有些大言不惭,又补充道,“改变环境何其困难,我现在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改变自己,总有三两知己是能支持我的。” 罗切斯特先生低头看着她,这位瘦弱的姑娘总是那么出人意料。虽然她从不与人起冲突,从不拿真正对待主人的态度来对待他,她的神态虽然恭敬,但从不谦卑;但是总是在眼神中能看出她的执拗,不服和直白。 正是因为这种态度,他才一次又一次地在她面前不自觉地吐露心声,哪怕只有只言片语。‘如果简是个男性,我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罗切斯特先生心想。然而下一秒,他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天亮了,客人们应该也都起了,先生。”简爱提醒道。 罗切斯特先生转身,又点头示意她跟上。简爱叹了口气,只好跟在他背后一起往桑菲尔德庄园走去。‘原定的计划又一次搁浅了,这篇小说不知道要修改到什么时候。’简爱有些无奈。 两人一路无话,罗切斯特先生大步地往前走,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简爱为了追上他几乎是在小跑了。将将穿过了荆棘林,罗切斯特先生便向她行了一个绅士礼,便在岔路口与她分道扬镳了。 罗切斯特先生刚刚步入花园的拱门,就看到了年轻的达西先生双手环在胸前,靠在大门上出神。罗切斯特先生与他点头致意。 12. 阿黛拉 再次简单洗漱,带着阿黛拉下楼吃早餐的时候,罗切斯特先生已经带着他的客人们出去打猎了。 简爱舒展了眉头,庄园里人太多总让她觉得心烦意乱的,也不能自由地带着阿黛拉到处走动。今天清晨和罗切斯特先生的“偶遇”把她目前最大的秘密暴露了,不过看罗切斯特先生的反应,似乎并没有对她的“出格”和隐瞒感到生气。 这是一个好现象。至少她的小小事业还能进行下去。如果罗切斯特先生不能理解,那她以后的信件也送不出去了,甚至现在的工作也会丢了。那样势必她就要重新想办法,做好离开桑菲尔德的准备——可是,她现在已经对桑菲尔德庄园产生了隐隐的依恋感,或许是因为费尔法克斯太太,或许是因为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个久居的住所。 桑菲尔德冬日的古朴和阴森反而给她莫名的温暖。 “他们每日都会有聚会的,亲爱的。”费尔法克斯太太说,“——也许还会办一场舞会。这谁又说得准呢?罗切斯特先生总是有突然的打算。” “所以我要一直呆在厨房了?” “不不不,怎么能这样麻烦一位家庭教师呢?”费尔法克斯太太慈爱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不过这样的活计,艾莉学会之后就让她自己操心吧。仆人的活儿总不能让你干,我们只要下达命令就好了。” 简爱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她不觉得这只是仆人的活儿,她更不觉得自己比艾莉她们就要高人一等了,不过既然在这个年代了,也不能冒冒失失地就说一些石破天惊的话。“那我现在就和艾莉交代清楚。况且阿黛拉也轻松了好几天,再不管管她,心就收不回来啦!” 费尔法克斯太太想到这两天仆人们的抱怨也笑了。这位活泼的小姐虽然给桑菲尔德庄园带来了生气,可是也一样让忙碌的仆人们干活时也要担心——比如走道里被绊倒的水桶。 简爱和费尔法克斯太太告别之后就来到了厨房,上午是厨房难得悠闲的时光。仆人们在后面的洗碗房里清洗着早餐的用具,艾莉一边哼着曲子,一边按照管家太太的吩咐清点食材。 “早安,艾莉。”简爱和艾莉点头致意。 艾莉放下了手里的笔——她是桑菲尔德庄园的为数不多会认字和书写的仆人之一——“早安,简。费尔法克斯太太已经通知过我了。你怎么又来厨房了?是有什么新吩咐吗?” “哦!艾莉。我就不能来看看我的朋友吗?”简爱故作恼怒地抱怨了一声,随后又笑嘻嘻地也在桌边坐下,这里的一切她都已经十分熟悉了,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艾莉圆圆的脸颊上浮现了一个小小的酒窝:“我自然是随时都欢迎你的。还没来得及感谢你教了我这么多呢!”新鲜的,饱受称赞的菜品对厨师来说是最重要的。 “怎么说是‘教’呢?我只是提供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艾莉不愧是厨房的管理者,她只是提点了一下颜色、式样的想法,艾莉就很能快落实,并且在短短三天之内让女仆们都变得训练有素,准确无误地为主人们提供服务——材料的折损率还极低! “以后你再有什么奇思妙想,可一定要告诉我!” “当然!” ——厨房有人好办事! “简小姐!我真的不能出去玩吗?我眼睛都快看花啦!”阿黛拉玩了几天,完全不能安心地坐下来学习了。 简爱放下手中的笔记本,严厉地看着她:“阿黛拉,你已经玩了整整三天了!忘记了我们之前的约定了吗?学习三刻钟,休息一刻钟,这并不累。” 阿黛拉小嘴一瘪,就想挤几滴眼泪下来。简爱不吃这一套,该学习的时候可不能让她放松。疯玩几天想要重新投入状态即使对于成年人来说都是困难的。 “你看,我也在和你一起学习。”简爱指了指自己手上的笔记本,“这很公平,不是吗?再说,你手上的是你以前最爱的文学书,暂且忘记你的布娃娃吧。” 见阿黛拉还是不开心,简爱只能柔声道,“费尔法克斯太太跟我说,罗切斯特先生很有可能会让你参加他们的聚会,可是你也不想在客人面前丢脸,让先生不开心吧?现在,好好地背一首诗,如果客人想听听你学了什么,你就不仅仅只会唱歌啦。” 简爱不想阿黛拉成为客人们取笑的对象。她并不限制阿黛拉的爱好,但是唱歌——或者说歌剧演员这个职业,总是伴随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评价。她已经能想到英格拉姆小姐会用怎样低俗而又讽刺的语气表达她的“高见”了。 孩子的心性总是敏感的,即使她或许不能听懂别人的取笑,但是也能从对方的表情和语气里感受到歧视。这可不利于她的成长。爱好是必要的,但是在还没有面对世界残忍的勇气时,适当地学会伪装也是在保护自己。 但是阿黛拉并不懂这些,只是“爱小姐在和她一起受罪”这个想法让她只能安静了下来。 还没安静到一节课的时间,小教室的门传来有节奏的响声,简爱抬头一看,费尔法克斯太太正拿着一张便签:“简,罗切斯特先生刚刚派人送来的手信,他让你今晚带着阿黛拉一起参加宴会!” 阿黛拉欢呼了一声,简直要开心疯了。简爱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知道今天的课是完全上不下去了。“很抱歉,简小姐。打扰你上课了。”费尔法克斯太太一看阿黛拉立马就甩掉了手上的书,就什么都明白了。 简爱只得笑笑:“这并不是你的错,太太。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想,有了这个理由,阿黛拉不得不认真背一首诗歌了。”她看向阿黛拉,笑得狡黠。 “哦不!”阿黛拉顿时僵住了。 费尔法克斯太太也笑了,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信,提醒道:“七点的时候我会来喊你们,在这之前把自己打扮好。”说完她便又合上门离开了。 “阿黛拉,你能和我说说,你以前参加聚会的时候都做什么吗?”简爱看向小小的阿黛拉,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想要参加聚会。 “妈妈的客人来了之后,他们就坐在沙发上,就让我唱歌!妈妈说我唱得可好啦,所以他们都会哈哈大笑。我还会给她们跳舞!简小姐,你想看吗?”她摆出了一个舞蹈的起势。 “不,暂且不需要,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开始说我不懂的话啦!妈妈总是和他的朋友们坐一起,我就坐在壁炉旁边玩洋娃娃。不过他们在看向我的时候都会笑。妈妈说他们都很喜欢我!”阿黛拉眨着她的大眼睛,“不过妈妈离开以后,我就再也没参加过宴会啦。简小姐,罗切斯特先生也会像妈妈一样对吗?他的朋友们也会喜欢我的对吗?” 简爱看着她单纯的笑脸,一时说不出话,“他们会喜欢你的,阿黛拉。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她摸了摸阿黛拉的脸,“不过罗切斯特先生一定和你妈妈不一样,毕竟他是个绅士。” 简爱能想象到阿黛拉在她不知觉的时候已经遭受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但是她的小脑瓜还不能理解这些。“阿黛拉,你听我说,晚上如果罗切斯特先生或者他的客人们要你表演什么,就背一首诗。如果女士们要和你说话,那就尽量回答地简单。” “为什么?简小姐。” ‘因为我已经知道她们会怎样拿你取笑了啊,小傻瓜。’简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如果她们已经对你了如指掌了,说不定下次就不会邀请你啦。” “多听,多看,阿黛拉。” 简爱换好衣服的时候,来到了阿黛拉的房间。她正在使唤索菲给她系上背后的蝴蝶结。今天她没有选择了上次那件还没来得及登场的薄纱外衣,而是一条淡粉色的蓬蓬裙。她的一头金发柔柔地披着,索菲已经给她烫好了发尾的弧度。 窗外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简爱在窗边遥遥一望,一如昨天那些尊贵的客人刚来时那样。英格拉姆小姐依旧是骑着马,和罗切斯特先生说着话。达西先生看起来脸色更不好了,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不耐烦就差写在脸上了,这可不是绅士该有的行为。 “他们回来了。”话音刚落,简爱连忙就抱住了尖叫着就要从窗边的椅子上爬上去的阿黛拉。“安静!阿黛拉!”她的神经都要被这一惊一乍的小姑娘磨炼地粗壮了不少。 如同前一天一样,那些女士们陆续回了房间,换下外出的衣物。再由女仆们的帮助下,穿上了精致、美丽、昂贵的衣裙——一件就能抵得上简爱大半年的工资!她们窸窸窣窣的衣裙摩擦的声音和欢快的交谈透过木质的地板和房门,清晰地传入了简爱的耳朵。 晚餐时间之后,房门被敲响了。是费尔法克斯太太。 “简小姐,主人吩咐你带阿黛拉小姐一起下去。” “是,这就来了。” 第13章 “朋友” 在简爱牵着阿黛拉的手进入客厅的时候,七点的钟声响起了。 客厅里还没有人,阿黛拉坐在小矮凳上,安静不下来。她一直盯着花瓶里的玫瑰花,实在忍不住了,跑来碰了碰简爱,“简小姐,我可以拥有一朵玫瑰花吗?” 简爱看向花瓶,里面插满了火红的玫瑰花。这花开得正好,在这种寒冬可不常见,她猜想是从城镇边的暖房花房里订购的。简爱看了看左右,并没有旁人,于是小心翼翼地摘了一朵,帮阿黛拉别在了腰带上。阿黛拉终于满足了。 “爱小姐,‘偷’玫瑰花可不是光彩的行为。” 简爱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那位高傲的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您似乎总喜欢出现在别人身后。”简爱想到自己和他的两次谈话,都是以惊吓开始的。 “您似乎也爱好答非所问,爱小姐。”达西先生从客厅拱门走了进来,他的身材高大,经过拱门的时候甚至还需要低一下头。 简爱碰了一下阿黛拉,示意她行李。阿黛拉匆匆行了屈膝礼,她还在为摘了玫瑰花却被发现而紧张。 “这位是罗切斯特先生监护的瓦伦小姐。”简爱也从桌边站了起来,行了个礼。 达西先生微微欠身,这就算打过招呼了。 “我想,就算是玫瑰花,也会因为被别在美丽的小姐腰间而感到荣幸的。它完成了它的使命。”简爱开始强词夺理。 “我赞同你的这个观点,简小姐。”罗切斯特先生带着他的客人们涌进了客厅。紧跟在他身后的依旧是那位英格拉姆小姐,她换了一身与昨天风格截然不同的玫瑰色长裙,身形挺直,神情傲慢,她看起来就像旁边的英格拉姆夫人的年轻一些的翻版。再往后就是昨天的那些先生小姐和夫人们,都穿着华丽的服饰。简爱注意到,那位稍微温和一些的玛丽·英格拉姆小姐并没有出现。 达西先生没有再看简爱一眼了。他也和其他客人们陆续入座。 阿黛拉走向了夫人们,庄严地行李,“晚上好,夫人们,小姐们。”她常常脱口而出的法语已经全然被简爱纠正成了英语。 英格拉姆小姐站在罗切斯特先生常常占据的壁炉边的位置上,挺直了腰,居高临下地看着阿黛拉,讽刺道:“哦!多么滑稽的一个小木偶。” “这就是罗切斯特先生监护的那个孩子吗?” “要我说,罗切斯特先生还是太善良了……”英格拉姆夫人正要发表‘独特的’看法。 “多可爱的孩子啊!”两位年轻的姑娘打断了英格拉姆夫人的侃侃而谈,“孩子,快来这儿,和我坐一起。”其中一位姑娘——路易莎开口道,她和另一位姑娘艾米分开坐了一些,给阿黛拉留出一个座位。 阿黛拉看了简爱一眼,简爱点点头,于是她开开心心地坐在了她们身边。这个漂亮的法国玫瑰吸引了几乎所有的小姐和太太的注意力,路易莎在用法语和她交谈。 英格拉姆小姐在其他小姐们那儿吃了一个瘪,脸色看上去更加冷漠,于是看向简爱:“她倒是听你的话——哈!家庭教师总喜欢‘驯服’那套本事。” 简爱从她前一天对家庭教师的冷嘲热讽中就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恶意,也并不接话,只是不卑不亢地微微一笑。 “哦!你笑了!”英格拉姆小姐更为愤怒,声调可以说得上是尖锐了,“您是在向我挑衅吗?爱小姐。”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英格拉姆小姐。”简爱搞不懂她今天怎么一点就炸,难道在罗切斯特先生那里吃瘪了?“我只是在为阿黛拉感到高兴,她获得了大家的喜爱。” 英格拉姆小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冷哼一声,走向了钢琴。连阿黛拉都看出了这里的不和谐,简爱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笑。 简爱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转头一看,罗切斯特先生正望着这个方向。简爱不知道他是在看自己还是英格拉姆小姐。她走到了另一边人少的地方,把自己藏在了巨大花瓶的阴影中。显然英格拉姆小姐要开始弹琴了,她可不想吸引全场的注意了。 英格拉姆小姐端坐在钢琴前,尽可能显得文雅。她的裙摆散落开来,就像一朵盛大的玫瑰花。不得不说,英格拉姆小姐的美貌足以迷惑大部分绅士。她开始弹奏一首优美的曲子,同时还在和人交谈,显然她是想让人觉得她的琴艺十分娴熟和大胆,以至于分心聊天也不会出错。一曲完毕,赢得满堂称赞。 “真是一首完美的曲子!”罗切斯特先生带头鼓掌,称赞道。 英格拉姆小姐露出一个矜骄的笑:“谢谢您的称赞,先生。” “哦!我的玫瑰!你还记得几年前和罗切斯特先生一起合作过一首曲子吗?罗切斯特先生,您为什么不再来一曲呢?”英格拉姆夫人说,“布兰奇?” “现在,我为您伴奏,先生。”罗切斯特先生微微点头。 高亢的钢琴伴奏声响起,这是一首海盗的歌曲。显然,英格拉姆小姐确实精通钢琴,不同风格的曲子都能谈得深入人心。一段前奏结束以后,罗切斯特先生浑厚圆润又有力的男低音加入了进去,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和手上的动作,看向了他们。 简爱听不太懂他们的艺术,开始观察旁人:英格拉姆夫人看着她的女儿,满脸骄傲,而她看向罗切斯特先生的眼神十分满意,英格拉姆勋爵手中的牌差点就要抓不稳了。路易莎·艾希顿和艾米·艾希顿似乎有些不以为意,她们的母亲面容平和,但是一双眼睛中的嫉妒快要燃烧起来了。丹特太太看上去只是在欣赏音乐,手指还在沙发垫上打着节拍。乔治爵士和利恩先生端着咖啡,神情冷淡地看着。至于达西先生…… “真是一对璧人,不是吗?”简爱压低声音开口,看向身边这位先生,他们似乎很有缘,总是想要躲避人群,又总是巧合地站在一起。 “这可不见得!爱小姐。我并不相信你看不出来?”达西先生目光一直放在罗切斯特先生和英格拉姆小姐身上,站得笔直,头也没有转动,如果不是听到了他开口,而他们周围也没有别人了,简爱都怀疑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或许英格拉姆小姐眼中有爱意吧——仅有一点。我不觉得这些爱意能压得过对财富的欲念。”达西先生冷漠道。 简爱被他的直接吓了一跳:“人后议论一位淑女可不是一位绅士的行径。” “反正您也不算是淑女,不是吗?” “嗯?” “我今天早晨看到你和罗切斯特先生交谈了。恕我直言,女士,您和罗切斯特先生的差距有些大——你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简爱听到他的前半句吓了一跳,而后半句话又让她哭笑不得:“我想您误会了,达西先生。我和他的关系并不是您猜想的那样。” “我猜想的哪样?” “……”简爱深吸了一口气,“要说有关系,也就只是雇佣关系了。我是他雇佣的家庭教师,而他是我学生的监护人。” 达西先生终于屈尊纡贵地看向了她,打量着她:“罗切斯特先生和我说,你们是朋友。” “奥!朋友。”简爱恍然,笑道,“我很荣幸。” “我很好奇,罗切斯特先生为什么会和一位……‘家庭教师’成为朋友。” 话音刚落,那边的歌声和钢琴声就停止了。人群里爆发出了赞叹声,还有罗切斯特先生谦虚地致谢,英格拉姆小姐看起来骄傲又蛮族。与那边的热闹完全不同的是,阴暗处,简爱和达西先生陷入了沉默。 “我很高兴,罗切斯特先生愿意把我当成朋友,哪怕我们只有几次并不算愉快的交谈而已。”简爱打破了这喧哗背后的沉默,“虽然初见时我认为他傲慢又古怪——啊!我不小心说了出来——不过他确实是一位良善的绅士,至少愿意尊重我这位家庭教师……” “……无论我什么时候结婚,我的丈夫必须是我的陪衬!我要的是独一无二的忠诚,我的王座边上绝对不能有任何对手!……” “看来这位英格拉姆小姐并不能理解这种‘尊重’!”达西先生面无表情地说。但是从他的平静无波的语气中,简爱竟然察觉到了一丝幸灾乐祸。 “……”简爱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傲慢先生居然把她当成了‘吐槽’对象。她把这归因于也许罗切斯特先生为她说了不少好话。简爱看向墙上的钟,时间已经刚刚过了九点。“失陪了先生,这位‘家庭教师’要履行她的职责了。”简爱简单地行了个礼,走向了阿黛拉。 达西先生看着简爱和女士们打过招呼,坚定而又温和地把阿黛拉·瓦伦小姐从她们之中带走了。罗切斯特先生的注意力似乎随时都会分一部分在她身上,看着她们一起离开了,才喝了一口酒,应付着那位“女王小姐”。 第14章 英格拉姆 桑菲尔德庄园夜夜笙歌。这几日,罗切斯特先生没有再请简爱去参加聚会,她几天都没见到过男主人。他们常常上午出去,晚上才回来,简爱不得不感慨他们的精力充沛。不过,每天清晨,她都会在荆棘林的小路上,或者是回来的时候在门厅遇上达西先生。他们偶尔会打个招呼聊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更多的时候,这位达西先生眼中的傲慢和拒绝让她知难而退,点个头示意就离开了。 达西先生看上去并不享受众人的快乐。他的眉头总是皱着,萦绕着忧郁。简爱猜想是因为家庭的原因,一个无忧无虑的年轻绅士骤然失去了背后的支撑,需要独当一面经营家业。这总是很难接受的。 简爱恢复了她的授课计划,总算,她的文稿终于修改完了。她托约翰从镇上买了一沓信纸和邮票,认认真真地誊抄了一份,装进了厚厚的信封。 她摩梭着手上厚厚地信件,心中充满了满足和欢快。 “乔伊,你明早去镇上进货的时候能否帮我寄一封信?”夜晚,简爱来到了厨房,艾莉和她的丈夫乔伊都在。乔伊负责庄园上的消耗的采买,原本桑菲尔德能够自给自足,偶尔只需要在卖肉的来的时候,费尔法克斯太太买上一些就够吃的了。只是最近接二连三的盛大宴会,让乔伊接下了这个差事,每天清晨会拉着车去镇上采买蔬菜鲜肉和鲜花。 “当然!简小姐,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他用夸张而又滑稽的话剧强调唱道,并行了一个夸张的礼,艾莉被逗得哈哈大笑。 简爱很喜欢这对年轻,幽默又可靠的夫妻。他们总是能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简爱和他们坐在炉火边上,乔伊往火堆里扔了几颗土豆充当夜宵。简爱为表谢意,用小吊锅煮了番茄蛋花汤。可惜这个季节的番茄并不甜,乔伊对这味道没有太多评价,艾莉倒是很喜欢这种酸酸的清淡口感。 “客人们不知道还会待几天,我都快想不出什么新鲜菜式了。”艾莉说到。 “应该不多日子了,即将过圣诞节了,他们总是要回家的。不过我猜,英格拉姆小姐也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吧?”乔伊拨开了一颗土豆,检查熟没熟。 简爱吃了一惊:“这话怎么说?” “你不会还没看出来吧!英格拉姆小姐对罗切斯特先生无疑是爱慕的。”乔伊老神在在地说。 “——哦!是的,她的心思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我原本猜测罗切斯特先生对她也是怀有同样的心情。不过前几天倒是听到客人们的仆人们喝酒后聊天,说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乔伊喝了一口酒,得意洋洋而又故弄玄虚地停顿了一下,艾莉抱怨道:“哦!乔伊,你总是喜欢这样卖关子,看在简小姐的份上,快说说吧。” 乔伊压低了声音:“英格拉姆小姐对罗切斯特先生的想法谁不知道,从她进入社交开始,眼里就放不下别人啦!可是罗切斯特先生从来也不给予正面的回应。这可急坏了英格拉姆们。要我说,罗切斯特先生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显然就是拒绝了嘛——” “可是罗切斯特先生还邀请她们来桑菲尔德!”艾莉不能理解。 “而且他还和她一起唱歌!”简爱补充道。 “……可是如果罗切斯特先生真的想要娶她,何必要拖到现在,英格拉姆小姐都已经25岁了呢!”男人的看法总是一阵见血。简爱和艾莉面面相觑,说不出话。 “这本也没什么,管她是爱人还是爱钱。只是英格拉姆小姐迟迟不出嫁,她的妹妹,那位玛丽·英格拉姆小姐也因此不能进入社交,拖到了现在。”乔伊微微一笑,“精彩的来了,玛丽小姐对那位达西先生一见钟情!甚至在第一天去打猎的时候就在众人面前向达西先生表白了!” 天!”艾莉被震惊地说不出话。简爱也瞪大了眼睛。‘真是一位勇敢的姑娘!’ “达西先生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甚至批判她‘不知礼数’‘太过着急’。”艾莉和简爱齐齐吸了一口冷气,这话说得太冷酷和残忍了。 ‘难怪那天的聚会玛丽小姐并没有出现。’简爱心想。 “于是玛丽小姐和英格拉姆小姐就起嫌隙了。听打扫房间的艾玛说,玛丽小姐的羽毛枕已经被扯烂了。英格拉姆小姐也摔了不少杯子了。” “可怜的玛丽小姐!”艾莉同情道,“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罗切斯特先生也不会这么快就娶了英格拉姆小姐的呀!” “所以英格拉姆小姐这几日在宴会上都过于急切招摇了。闹了不少笑话,连我都听到了。”乔伊耸了耸肩,“要我说,她早该换个目标了,也不至于把自己陷入这个僵局。罗切斯特先生不会娶她,而其他的绅士也彻底打消了想法。” 艾莉动容道:“唉,或许这就是爱情吧。” 乔伊不以为然:“或许是因为桑菲尔德庄园广袤的土地呢!即使罗切斯特先生比她大了二十岁,即使她只能成为二——”乔伊的话戛然而止,他和艾莉对视了一眼,神色不明,“总而言之,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这时,厨房的门被敲响了,是费尔法克斯太太,“艾莉,那位梅森先生来了,罗切斯特先生吩咐你准备一些简单的吃食,送到三楼去。”她惊讶地发现简也在厨房:“简小姐!你在这儿。罗切斯特先生刚刚还问起你呢。” 简爱站了起来,解释道:“我拜托乔伊明天帮我寄一封信。先生找我有急事吗?” “没事——现在没事了。那位达西先生刚才收到一封信匆匆离开了,他原本想找你,似乎有话说,但是仆人们一时没有找到你,他就离开了。” 简爱觉得匪夷所思,“好吧,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入了这位先生的法眼。” 费尔法克斯太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早点休息吧,简小姐。先生和客人们已经结束了宴会。”简爱走上前去,和费尔法克斯太太行了一个贴面礼:“晚安,太太。您也早点休息。这些天您可太操劳啦!” 费尔法克斯太太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也和她道了晚安,便离开了。 艾莉已经收拾好了几份三明治和一杯葡萄酒,放在了托盘上,简爱随手为她撑开了门,她熟门熟路地走向三楼。 “需要我给你点灯吗?艾莉。”走道和楼梯里仅仅隔几米有一只壁灯,微弱地烛火光勉强能让人看出楼道大概的方向。 “不用了,简。你回去休息吧。”艾莉回头和她说。她的面容在黑暗中完全看不清,简爱只能隐隐看到她的轮廓。 简爱知道三楼尽头是伯莎的住所,而新来的这位“梅森先生”正是她的弟弟。根据原著的剧情,梅森先生在今晚会被他的姐姐咬得鲜血淋漓,在清晨离开桑菲尔德。简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干扰这段剧情。虽然事情确实与她毫无关系,但是明明知道有人即将受重伤甚至差点去见上帝,而不做些什么的话,她确实也心中有愧。 她摸索着上了楼梯,站在前往三楼的楼梯口踌躇了一会儿。她看向楼梯口的窗户,冬日里枯树遗世独立地站在旷野之中,枝条杂乱地交叉在一起,把投进来地月光在地面上分割成一块儿一块儿的斑点,颇有哥特式恐怖的氛围。简爱思考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头了,她不太想和罗切斯特夫妇牵扯太多。 她努力地辨认这通往自己房间的方向,有一些夜盲的她只能单手轻轻扶着墙壁往前走。在两个壁烛正中间的位置尤其昏暗,而很不巧,她的房间刚好在二楼的尽头,连烛光都没有。她只能借助走道尽头的窗户外面投进来的月光辨别房门的位置。 简爱慢慢地往前走着,脚步声在地板上,在黑夜中尤其明显。她猛地发现面前似乎有一个人影,正站在她房门口地窗户边的阴暗处,背光的角度让她直直走到他面前了才发现。 简爱吓了一跳,脑子里闪过无数恐怖片的景象,一阵寒意从脚底直接往头顶升起,她正被吓得想要尖叫,却被面前的人捂住了嘴。厚实的手掌完完全全地堵住了她的尖叫。简爱瞪大了眼睛,急促地呼吸着,手正摸索着想找东西攻击面前这人,却发现他由于上前了一步,脸出现在了月光下,赫然这就是罗切斯特先生! 简爱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想要掰开他的手,他却自己先一步放下了。 “冒犯了,简小姐。”他的声音压抑而低沉,甚至有一丝不知所措的脆弱,“我不想让别人发现我,您能收留我一会儿吗?就一会儿,我的灵魂渴望片刻的喘息。” 简爱心中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包括梅森先生,包括伯莎,包括自己的名声……她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掏出钥匙悄悄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第15章 彻底的坦白 简爱悄悄地打开了自己的房门,让罗切斯特先生先进去,她探头,睁大了眼睛仔细确认了并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动静,于是也进了房门,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在她关上门的一瞬间,罗切斯特先生已经自顾自地点燃了她书桌上的蜡烛。虽然烛光微弱,但是加上皎洁的月光,她的小房间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罗切斯特先生坐在了她常坐的凳子上,一双阴郁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房间。这里被收拾的很整齐,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也许是因为房间主人的贫穷吧,整个房间几乎没有个人气息。书桌上是他曾见过的笔记本,从侧边能看出来,这本子已经被写得满满当当,被翻阅过无数次了。 简爱见他自然地霸占了自己的位置,只好坐在床边,尽量和他面对面。她的桌子在床尾侧边,正对着窗户,这样一来,罗切斯特先生又坐在了她的背光处。她的脸清清楚楚地被月光和烛光照着,而罗切斯特先生的脸却隐藏在黑暗中。 罗切斯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在她觉得发毛的时候终于开口了:“我回忆的罪证找来了,简小姐。如同在海浪中终于抓到了浮木的流浪者,又被狂风拍进了深渊——这样的绝望总是伴随着希望泡沫的破灭。” “您是指,梅森先生吗?”简爱大胆地开口,她意识到,罗切斯特先生现在有着强烈的倾诉欲,他就要坦诚他的黑色的回忆了。 “啊,你已经知道了吗?”他似乎没想到,又陷入了沉默。 “我只是听到费尔法克斯太太吩咐艾莉去给梅森先生准备简餐,梅森先生现在一个人在三楼吗?” “当然不是一个人——啊,我正要和你讲这件事。”他清了清嗓子,“您这儿有水吗?简小姐,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抱歉,我很少招待别人。”简爱想起自己还没有给他倒杯水,于是起身给他倒了一杯,幸好柜子里还有一个从来没有用过的杯子。“我这里只有热开水。”她把杯子递给了罗切斯特先生。罗切斯特先生紧紧地握住了杯子,简直就像没有感觉到烫人的温度。 “我曾经和你说过,这是我记忆中的最后一块黑斑了……伯莎·梅森就住在上面。”他指了指天花板,“我想你已经知道格蕾丝·普尔了吧,她是够强壮的,也够忠诚,这样的人才能压制住伯莎·梅森,或者说,我的‘妻子’。” 说到“妻子”一词,他的面孔上流露出了巨大的绝望和伤痛,溺水者一般。 “你一定没有想到,我已经有一位‘妻子’了吧,简小姐。”他这下没有再看着简爱,他的目光紧盯着杯子的热气,“我在你这个年纪左右的时候,被父亲和兄长所欺骗——或者说,我也埋怨当时我的幼稚和单纯,被她的美貌诱惑了。她如同美杜莎,递给了我一杯毒酒,毒蛇紧紧地缠绕着我。” “她带着年轻,美貌和大笔的嫁妆嫁给了我,起初我当然是欣喜若狂,我以为得到了世界上最稀有的珍宝。可是好景不长啊——这句话你是不是已经听过无数遍了——我没有想到她患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 “在最初的短暂甜蜜之后,她变得放荡,猥琐,庸俗,她的思想庸俗不堪,和我实在无法交流。无论我说什么,她都是用既蠢笨又讽刺的语言来侮辱我。整整四年,她毁了我。她的恶习像藤蔓一样紧紧地勒着我的四肢,我几乎就要窒息。她的毒液将我从一个天真的青年变成了一个阴郁的怪胎。她荒淫又酗酒,想要拉着我和她一起堕入深渊——简小姐,我想脱离这种苦难的深渊,难道有罪吗?” 简爱早已知道这一切,可是在真正面对他的时候,他的悲哀和挣扎深深地感染了她。她摇了摇头,她看着他的剪影,黑色的眼睛被摇晃的烛光照得如同满含泪水。 “四年里,我的兄长去世了,第五年,我的父亲也走了。于是我拥有了大笔的财富,拥有了桑菲尔德,可是我却永远地和她绑在了一起。从法律和社会来看,我永远无法摆脱她,我永远无法摆脱别人嫉妒又同情的眼神——她被确诊发了疯,她的放肆和猖狂催生了病症的种子。” “她在确诊之后,就被关了起来。期间种种的离奇和崩溃就不一一赘述了,即使再次提及,我都无法呼吸。曾经有一次,我从箱子里掏出了□□,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幸好我没有这样做,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想到了在欧洲,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早已被玷污了——在我刚刚意识到真相的时候,我父亲得知了由他挑选的女人的丢脸行为后,也急切地帮我掩盖了这一切——我带她乘船来了英国,把她关在了桑菲尔德。我以为我终于自由了。我急切地安排好了一切,就带上了满身的罪恶和疲惫开始远行。” 他包含愤怒地说完了一大段话,手中的杯子已经变得温热,他低头一口气全喝完了。如果这是酒,或许他会更满意。 “简小姐,你就这么安静地听完了我的抱怨吗?”罗切斯特先生看上去很疲惫,“说点什么吧,简小姐。” 简爱眼睛盯着床柱上的花纹,说出了她萦绕在心底好几年的想法:“先生,我很高兴您能把这样的故事告诉我,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无疑,您是一位真正善良的绅士——您不用着急反驳,这并没有什么可害羞的——我知道,有很多方法,或者说不法的行为可以帮您彻底摆脱这一切,可是您依旧不会做出那样卑劣的行为。罗切斯特太太,她……” “叫她伯莎·梅森吧,简小姐。你又在我心口扎了一把刀。”罗切斯特先生打了个冷颤,打断了她。 “好吧,梅森夫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也是一个悲剧。我知道这样说,您不一定会理解,只是我认为,既然要直面问题,就要明白队友和对手。梅森家族,究竟对这个女人抱有什么样的看法呢,厌弃,担忧,恐惧?我见费尔法克斯太太和艾莉对梅森先生并不算陌生了,那么他一定常来对吗?他似乎对梅森夫人还有着亲人的怜惜和眷顾,可是却把痛苦尽数转移到了您的身上。要我看,这并不公平。” “她已经嫁给了我,已经是罗切斯特的责任了。”他低声道,双眼无神。 “可是这是建立在欺骗上的,他们理应对您有愧!并且应当承担至少一半的责任。”简爱不赞同地看着他,“您是一位绅士,将所有地罪责背负在了自己身上,而他们却把您推进了火坑不说,还要不断地来添把新火,却从不帮忙——对不起,我知道我这话实在有些幼稚。我没有研读过法律,不懂这其中是否还有扭转的机会,哪怕只是一定程度上改善现在的情况呢?” 在简爱看来,罗切斯特先生真是太……有原则了,他把伯莎完完全全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即使在最难堪的时候,从来也没有想过伤害她,反而想过自杀了结自己。他把自己的灵魂放逐在了声色犬马之中,越来越堕落,却也总不忍心违背自己的信仰。 罗切斯特先生皱着眉头,思考着她的话。这真是一个胆大的姑娘,她甚至在诱惑自己违背自己的信仰和誓言!这究竟是拯救他的天使,还是把他推向地狱的恶魔? “您如果要我给出什么建议的话,我只能建议您见一见律师。”其实‘离婚’并不是完全不可行的,只是这还牵扯到家族和宗教。简爱曾经查阅过相关的资料,十九世纪并不是完全没有‘离婚’的情况,在整个英国虽然常见,但也有那么几例。只是这其中的苦难,她看过数据,也能推测出来,是十分巨大的。 关键在于罗切斯特先生自己是不是能想到这个层面。简爱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习惯了后世的分分合合,再加上她也并不信仰天主教,她不能理解突破自己的固有观念和信仰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简爱还不知道,她现在在罗切斯特先生眼里已经是天使和恶魔的结合体了。 接着,他们都陷入了长久的无言之中。突然,头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撞击声。简爱瞪大了眼睛,罗切斯特先生立马站起来了,咬牙切齿道,“梅森一定不顾我的劝诫,单独跑去看她了!”说完,他就以一种爆发的速度和出奇安静的步伐冲出了她的房门,往三楼的方向跑去。 简爱吓了一跳,坐在了床上,仔细地听着楼上的动静。她隐隐地听到了争执声,咒骂声,房门被猛然甩上,还有重物倒落的声音。 “啊——!!!!”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外面的房门都陆续打开了,客人们被吓了一跳,纷纷走了出来,互相询问着发生了什么。简爱也拿着走出了房门,看到罗切斯特先生从三楼下来,面色冷静,安抚着他的客人们,解释家里的一个女仆天生神经敏感,似乎受到了惊吓,不需要大惊小怪的。 简爱看着罗切斯特先生三言两语就把他的客人们劝回了房间,不由心底暗暗赞叹他的情商之高。在简爱正打算回房间的时候,她看到他向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上楼。 第16章 梅森先生 简爱在等客人们都回了房间,走道上恢复了一片寂静之后,又悄悄地打开了门,摸着黑走向了楼梯口。她小心地挪动着脚步,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动还未入睡的客人;在黑暗中,对于一个夜视能力较弱的人来说,也实在有些挑战性。 她终于走到了过道的另一头的楼梯口,就着月光看清了楼梯台阶的轮廓。左手扶上了扶手,右手不自觉地想要摸着墙壁,却被指尖触碰到的温度吓了一跳。“罗切斯特先生?”简爱想要收回手,却被这人隔着衣服握住了手腕。 “你夜盲吗?”果然是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有一些,不过不算太严重。”简爱回答道,“您怎么在这儿,梅森先生还好吗?” 罗切斯特先生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我扶着你上去,注意脚下。”简爱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他的帮助。 罗切斯特先生这次照顾了她的身体条件,走得格外慢。他们悄悄地转过楼梯,上了三楼。他这才放下心,松开了她的手腕,大步往前捡起了之前放在地上的蜡烛。他把蜡烛递给了她:“你拿着吧。” 简爱点点头,跟着他继续往前走。三楼的走道的装饰和二楼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里的房间几乎都是空的,全都被落上了锁,仆人们从来只打扫过道而已。他们再次走到了尽头,果然这里是她的房间的正上方。 罗切斯特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借着她手上的烛光打开了门:“我回来了,梅森。”他对着门里的人说到。房间里点了好几只蜡烛,简爱刚步入房间,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素未谋面只闻其名的梅森先生,满身是血地躺在了软塌上,他只穿着一件衬衣和一条简单的沾满了血污的裤子。衬衣也被鲜血浸透了,脖子上有一个像是被野兽撕咬过的印记。他的大腿鲜血淋漓,简单地被一条毛巾紧紧地包扎着,可是这条白色的毛巾也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他身下的软榻也浸满了鲜血,甚至有一滴滴的血落在了地毯上,很快就被浸透了。 梅森先生面色苍白,甚至有些发青,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看得出来他在受到了强烈的攻击之后,不仅仅□□十分痛苦,内心也十分煎熬。他没有回应罗切斯特先生,看上去已经晕过去了。 “先生?我能帮上什么忙吗?”简爱皱着眉头问,这个房间的血腥气非常重,而面前这个身受重伤的人看上去随时都会死去一样。 罗切斯特先生让她靠近一些,为他掌灯,他仔细查看了梅森的脖子的伤口处,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就在这儿先等我,我去拿些嗅盐和香油。”话音未落,旁边的小门突然发出一阵奇异的响声,简爱这才发现,她的房间的衣柜出在这里对应的地方是一道门。看来伯莎·梅森就是被关在这里面了。 “不用担心,简小姐。”罗切斯特先生说道,“门已经被我锁死了,普尔太太也在里面扼制住了伯莎,你是安全的。”他看着简爱,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是否害怕。 “我去拿东西,速速就来。你给他把伤口附近的血迹擦掉,可以吗?”见简爱点了点头,他又大步悄然离开了房间。很快这个房间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简爱面前是一个重伤的人,隔着一道门的就是罪魁祸首。‘这可真是……太刺激了。’简爱心想。 她把旁边水壶里的水倒进了盆里,把搭在架子上的毛巾沾湿,为梅森先生简单的擦洗掉身上的血迹。最严重的大腿处,似乎是被利器割开来了,紧紧裹住的毛巾勉勉强强止住了血,简爱不敢拆开来。只好把他大半打开的血衣脱了下来,检查他上身有没有受伤。幸好,他上身的伤口也只有脖子上的一处而已。简爱猜想等下医生肯定为他包扎,作为门外汉也只能尽量擦拭干净血迹,为医生减少工作量了。 很快,一盆水就变得通红。简爱摸了摸梅森先生的额头,滚烫。她看到桌子上还有一杯倒了很久已经凉透的清水,于是把凉水倒在了帕子上,搭在了他的额头,勉强做个物理降温。正当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的时候,罗切斯特先生回来了。 他喘着气,看上去是跑过来的,“首先,让我们先把他弄醒。这样昏迷下去可不好。”他快步走上前,发现了梅森额头上搭着的帕子:“你做得非常好,简小姐。” 简爱起身,给他让开了软榻边的位置,看着他用嗅盐把梅森先生熏醒了。 “我会死吗?”梅森先生虚弱地开口。 “别这么说,我的朋友。”罗切斯特先生熟练地剪开了他腿上包扎的布条,换上一根新的,“不过是一些皮外伤,我已经喊了医生,明天你甚至都能走动了。”他用力,把汩汩的鲜血勒住。梅森先生痛苦地倒吸一口冷气。 “简小姐。”罗切斯特先生做完这一切,看向她,“你能帮我看着他吗,我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别让他晕过去。”简爱点点头,她知道,在重伤的情况下,彻底晕过去很有可能就喊不回来了。 罗切斯特先生递给她一瓶嗅盐:“如果他晕过去了,你就用嗅盐把他弄醒。如果他的额头更烫了,对面那间屋子里就有清水——啊我忘了,你夜盲。”他站了起来,有些焦躁地走了几步,然后打开房门,走到对面的房间,一阵捣鼓之后,简爱发现那边传来了烛火的光,罗切斯特先生用几根蜡烛给她照亮了一条路。 “谢谢您,先生。”罗切斯特先生微微点头。“那么,我就走了。别让他晕过去。”他又吩咐了一次。简爱看着他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离开了。简爱回头继续照看这位先生,他面色发青,嘴唇颤抖着,看起来随时都会晕过去。简爱踟蹰了一会儿,决定和他说说话,顺便侧面套套话。 “梅森先生,您是伯莎·梅森的兄弟吗?”她直接问到。 梅森先生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哦……是的!爱德华已经跟你说了?”他没想到,罗切斯特先生维持了十几年的秘密居然已经主动告诉了面前这个不起眼的姑娘。简爱为他擦了擦顺着额头流下来的冷汗,开口道:“是的,我已经知道了。她就在隔壁,不是吗。” 梅森先生皱紧了眉头,咽了一口,似乎是一口鲜血涌了上来,简爱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又端了一个盆,让他漱口。“咳咳,你是……?” “简·爱,我是这儿的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哦,那个瓦伦小姐……” 简爱把盆和杯子都放在了一边,假装不在意地问道:“罗切斯特先生收养了瓦伦小姐,你们不担忧吗……毕竟……” “看来他也没有全告诉你。”梅森先生轻声道,“这是我们欠他的。” “欠?那你们就没有想过补偿他吗?” 梅森先生露出了一个苦笑:“爱小姐,你还太年轻……不是所有的亏欠都能补偿的。我们已经身处地狱了,魔鬼争先恐后地抓住了我们地脚踝,上帝哪怕再仁慈也不会原谅我们的。” “这就是你们一错再错的借口吗?”简爱生硬地回答,她实在有些愤怒,“或许不能回到人间,或许不能去往天堂,但是一点努力也不做,任凭魔鬼将你们吞噬,那也太软弱了。” “你们堕落的时候,将一位无辜的良善人也拖下了水。互相拯救或许上帝会网开一面的。” 梅森先生似乎被她大胆的顶撞吓到了,久久没有说话。他身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清醒地思考,逐渐失去了意识。简爱看他的眼皮逐渐耷了下来,赶紧拿嗅盐放到了他的鼻子底下。见他又慢慢醒过来了,简爱最后说了一句:“总要踏出第一步的。” 两人陷入了沉默当中,梅森先生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简爱坐在地毯上关注着他,随时准备递上嗅盐。 烛火在门缝中透过的风的吹拂下晃动着,将简爱在墙上的影子照得张牙舞爪,梅森眯着眼睛打了一个冷战。旁边的门时不时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有魔鬼在挠门,随时就要破门而出。 这个场景实在是有些骇人。整个桑菲尔德都陷入了寂静,只有这个房间,一门之隔的地方关着一个疯了的女主人,她的兄弟和她的丈夫都被折磨地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她的兄弟如今被她咬得满身鲜血,她的丈夫内心也是鲜血淋漓,只有在离开桑菲尔德把自己投进光怪陆离的欢乐场中才能让伤口结痂。 幸而,这个沉默没有维持很久。罗切斯特先生果然在一个小时之内就回来了,卡特医生拎着他的箱子跟着走了进来。 简爱起身,站在一旁,看着卡特医生熟练地给梅森先生用药止血。罗切斯特先生走出走进了几次,最后和医生一起强行撑着把梅森先生带到了楼下,约翰的马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爱小姐,谢谢你的……提醒。”离开时,梅森先生回头,在晨光中对她说。 简爱抬头,看着他的棕色眼睛,里面满是困惑和纠结。“上帝不会放弃他的孩子的。”罗切斯特先生侧目看了这两人一眼,思考着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祝您安好,梅森先生。”简爱看着他登上了马车,和医生一起离开了。回头,桑菲尔德的老旧宅子在晨光中竟然有一些诡秘的神圣。 第17章 晨曦中的对白 迎着晨曦,简爱和罗切斯特先生慢慢往宅子走去。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到脚步踩在枯树枝上发出的声响。地平线上,朝阳露出了一个角,把天际染成了灿烂的金橘色。 此时正值隆冬,天亮得很晚。远远地,简爱已经能听到早起的仆人们打扫卫生,生火烹饪,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客人们由于前一晚的欢乐,都还沉睡在梦中。 罗切斯特先生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大步地走在她面前,反而绅士地和她保持同样的速度,走在她的身侧,似乎有意想和她交谈。 “你十分困吗?简小姐。”“还好。”简爱抬头看向了旁边的人。“您想和我谈谈?” “是的——你总是这么直接!”他的语气竟然有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欢快,“我们去你的秘密领地坐坐吧。”简爱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他们没有再往宅子走去,罗切斯特先生带着她拐了一个弯,进入了一个不易觉察地小道,直接通向了那片小水池。 “这里曾经也是我年少时放逐自己的地方。”罗切斯特先生熟门熟路地坐在了大石块上,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巴掌大的时候,孩子气地砸进了水池。冰面被打破了一个小洞,咔嚓咔嚓的几声,裂开了几道纹路。 简爱没有地方可坐,只好站在他身侧。罗切斯特先生坐在巨石上,刚好能和她平视。 “上一次这样玩的时候,我可万万想不到,命运会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他看着冰面,脸色居然十分沉静,完全没有前一晚失控的绝望,“你昨晚害怕吗?简小姐。就和那个疯子一墙之隔,面前那个并不柔弱的男人竟然也是她的手下败将。” “您已经落上了锁,先生。再说普尔太太也在呢。我并不害怕。”简爱回答道。她也学着他的样子,捡起了一块石头,扔向了冰面,只是她的力道太过弱小,并不算薄的冰面没有被打穿,石头还在上面蹦了开来。 简爱又挑选了一块更大的时候,狠狠地砸了下去,这下冰面裂开了。罗切斯特先生侧目观察着她着孩子气地动作,嘴角微微上扬。“是了,你并不是一个淑女!淑女可不会如此胆大包天。” “您也不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我能把这当作是称赞吗?先生?”简爱也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这当然是一种称赞!”罗切斯特先生看向了她,“那么第一个是谁?” “您的朋友,达西先生。” “哦!达西先生!”罗切斯特先生挑了挑眉,不说话了。 “怎么?你们不是朋友吗?”简爱好奇道。 “他的父亲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个仁慈宽厚的人,总有一副好心肠。我曾经在最失意的时候独自骑着马就去打猎,被一只恶狼击伤,我的鲜血流了满地——不会比你昨天看到的情况要更好,正当我以为这下真的要去见上帝,甚至感到一丝解脱的时候,他救了我。”罗切斯特先生回忆着,他的语速变得很慢,“他是一个总让人感到快乐的绅士。” “那么,达西先生呢?” “小达西先生和他的父亲可不太一样。”罗切斯特先生露出了一个怀念的表情,“啊!他就像我年轻时那样——这样说我好像也有了年长者的意思——生性傲慢,虽然他也有他的理由,毕竟那么大的彭伯里庄园只有他一个继承人,他有着幸福的家庭,这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可是幸福的泡沫往往一触即逝。命运女神不会放过任何人,老达西和达西夫人相继离世,只留下他和他年幼的妹妹。” “这样看来,达西先生的忧郁也是有理由的。”简爱语气低沉,“他的忧郁可让小姐太太们心疼不已,当然他的高傲也让她们退避三舍。” “哼!年轻人。”罗切斯特先生冷哼了一声,“你也对他感兴趣吗?简小姐。” “不——” “那么我就当这是实话了。”罗切斯特先生很快换了一个话题,“那么,谈谈那位英格拉姆小姐吧,她可是全场的焦点。”他的语调不无讽刺。 “嗯……这又回到了那个问题,您是要我以什么身份来谈论呢?” “简小姐,你总是喜欢玩这种把戏!”他哈哈大笑,“那么,先以家庭教师的身份!” 简爱微微一笑,也觉得这个常被她提起的“身份”问题十分有趣:“以家庭教师的身份来看,如果她成为了桑菲尔德庄园的女主人,那我就不得不和阿黛拉尽快离开啦!当然,您可要负全部的责任。” 罗切斯特先生不回应她,只是又说:“以我的——‘朋友’的身份来看呢?” “那我只能劝您尽早让她失望了。哦!您说‘朋友’!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在达西先生面前这样说。” 罗切斯特先生挥了挥手,无所谓道:“你今天倒是直接!” “先生,这既是为您,也是为她着想。首先,梅森太太!这可是头等重要的人物!很抱歉,又要提及她了。她还在桑菲尔德一天——”简爱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但是话已经说到这儿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到,“您就不会有一位新的罗切斯特太太。至于英格拉姆小姐,您一定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就连下人们也不能说自己毫不知情了,但是她,正如我前面所说的,如果成为了罗切斯特太太,以她‘宽大’的胸襟,阿黛拉和我可都要重新找一个去处了。” 罗切斯特先生没有说话,他看着湖面,看上去又像是发呆,又像是思考。简爱只好补充道:“背后议论别人真的让我汗颜了!先生。” 罗切斯特先生还是没有说话。简爱抿了抿嘴,她也习惯了这位庄园主突如其来的沉默和善变的态度了。周围都陷入了寂静,偶尔远处的寒鸦传来几声凄厉的叫声,翅膀扑棱棱地撞开了枯树枝。原本被罗切斯特先生用石头砸开的冰面发出咔嚓一声,裂纹更大了,一些碎冰掉了下去,整个冰面分出了几小块冰片沉沉浮浮着。 “时间不早了。”罗切斯特先生起身,抖了抖衣袍,“回去吧。”简爱早就冷得想打哆嗦了,她昨晚上楼的时候可没想到会一晚上回不了自己的房间,只披了一件单薄的晨衣,她跺了跺脚,追上了又开始大跨步的不体贴的罗切斯特先生,往大宅子跑去。 从侧门进了宅子的时候,正巧遇上了手上抱着色彩浓郁的花瓶,走向餐厅的费尔法克斯太太。她在指挥佣人们把餐具一套一套地摆好,把壁炉的火也烧得更旺盛一些。他们互相道了早安,费尔法克斯太太看到他们走在一起,十分惊讶。简爱也不能解释什么,毕竟主动挑开暧昧反而显得自己另有所图。 “客人们已经都起了,厨房也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饭。”费尔法克斯太太对她的主人报备道。“他们的干粮也已经在准备了,午间之前都可以送到他们的马车上。” “客人们今天要走?”简爱万万没想到,她还以为还有一段时间呢。 罗切斯特先生点了点头,走进了餐厅,对费尔法克斯太太说:“通知客人们吃早餐吧!简小姐昨晚帮了我不少忙,也给阿黛拉放一天假吧。”费尔法克斯太太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谜语,但是她并不是一个多嘴的人,只是应下了。她递给了简爱一个眼神,示意她找机会和她解释清楚。 简爱和他们行礼告辞,回了房间。 一夜未眠,又在冷风中吹了不少时间,她隐隐地感觉自己有些头疼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烫。她拉上了厚厚的窗帘,隔绝了越来越温暖的阳光,打了铃,让女仆送来了热水,给自己猛灌了一大瓶之后,窝在被窝里,沉沉地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屋内已经黑透了。简爱有一瞬间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还以为自己醒得早了天还没亮。她摸着黑,从床头柜里掏出了蜡烛和火柴,点燃。微弱的灯光竟然也让她有些睁不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咽了咽口水,发现喉咙出奇地疼。‘果然是发烧感冒了。’她心想。 靠着床头坐了起来,感觉全身都疼,仿佛被碾过了似的。在这个时代感冒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弄不好就容易转成肺炎。而肺炎如果处理不好——在没有后世高超的医术条件下,这是普遍情况——会变成更严重的肺痨。死于肺痨的人可不少。 简爱尽力支撑自己爬了起来,打了铃。超过一天没有进食的她,已经精疲力竭,她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扶着墙,竭尽全力把门闩放下后,实在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简爱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女仆的尖叫声,感觉到自己被用力地晃动着,可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仍由那些人把自己搬到了床上,渐渐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18章 圣诞节和礼物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突如其来的伤寒直接让简爱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病痛带来的脆弱让她一直在梦里想起了前世的种种。前世她身体一直很好,虽然也在年幼时失去了双亲,但是她运气还算不错,阿姨们都将她视如几出,隔三岔五地就去照顾她的吃穿。伯伯们虽然不亲近,但也没有觊觎她父母的遗产,在她上大学时也纷纷资助了不少。因而虽然是一个孤儿,她却是在关爱中成长的。 她是一个生性乐观的人,这也是遗传自她的父母,他们都是乐天派,也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后来她又是因为独自长大,也没有许多同龄人的浮躁。性格变得温吞如水,除了自己在乎的东西,别的也都不强求执着。 她爱好文学,也勤于锻炼,如果不是一场空难突然夺走了她的生命,说不定她还能活一百岁呢!简爱乐观地想。 然而这具身体却不是这样。简·爱成为孤儿后就没有过过好日子,被里德太太和她的子女冷暴力又虐待后进入了罗沃德那样的“慈善机构”,发育时期就缺乏营养,可以称得上生命力顽强,可是也说不上健康。 所以这场风寒给她的影响尤其大,前五天,她几乎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的。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阿黛拉每天都会来到她的房间,亲吻她的额头。罗切斯特先生也曾来过一次,他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费尔法克斯太太几乎是寸步不离了,她简直把简爱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直到第六天她开始有力气落地了,才放下心来。 简爱在能走动之后,就开始尽量地多运动,强身健体。她偷偷地在自己房间空地的地毯上练瑜伽,每天练到出汗为止。罗切斯特先生直接给她放了半个月的假,似乎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那天他没有注意到她单薄的穿着,还把她带到水塘边在冷风中闲聊。 简爱无所事事,开始规划下一本小说的题材。这次她不打算随大流写那些哥特小说了,大病一场,整个人几乎沉浸于前世的回忆之中,她更想留下一些前世思想的痕迹。“穿越”这回事儿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机遇。想到那些轰轰烈烈的穿越故事,哪怕她能力实在微弱,她也想不虚此行。 十九世纪初女性主义刚刚兴起,由于工业革命催生了大量的工厂,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底层女性也因此获得了工作的权力——虽然这还是被“上层人士”所看不起。但是毫无疑问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劳动女性在她们的阶层里也获得了一定的话语权。越来越多的女性也有了发声的意识。即使是淑女和贵妇人,也不乏为自己争取权益的人。这也是前世这个时代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女作家的原因。简爱也打算效仿前辈们,从女性小说着手。 刚好,这半个月里也是圣诞节,大部分的仆人都被好心的费尔法克斯太太放了假,只留了全家都为桑菲尔德效劳的仆人。简爱也不需要避开别人了,罗切斯特先生已经知道了她的“事业”,阿黛拉还不懂这些,费尔法克斯太太对她的包容的爱让她也并不阻碍她的计划。她可以坐在温暖的壁炉前,喝着温暖的红茶写作。 这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平安夜那天,桑菲尔德庄园不远处的那个教堂做了大型的弥撒。罗切斯特先生和费尔法克斯太太带着阿黛拉去了。简爱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并没有去参加——她并不懂这些,万一露陷儿了恐怕会被当成女巫抓起来! 晚餐时,罗切斯特先生邀请了费尔法克斯太太和简爱一起共度平安夜。他表现得实在不像一个主人了,而更像一个分享快乐的朋友。 “我今天格外开心。”他说,“想和人说说话!简小姐,费尔法克斯太太,我们都到壁炉前吧。”他得语调轻盈,面容舒展,似乎忘记了所有的忧愁。费尔法克斯太太也很高兴她的男主人终于不像之前的十几年,要么一个人孤零零地早早回房休息,要么干脆连桑菲尔德都不回来了。 他们在壁炉前面的沙发上坐下,罗切斯特先生一个人占据了一张单人沙发,随意地翘着腿,背靠在沙发上,手上点了一支雪茄。 “坐在我面前!”他命令道,“这才有个平安夜的样子!”简爱和费尔法克斯太太只好听他的话,坐在了他面前的长沙发上。 “先生!我会有礼物吗?”阿黛拉站在他面前,期待地问。 “哦!礼物!”罗切斯特先生抽了一口雪茄,“小孩子的玩意儿!你明天可以检查一下床头和圣诞树下,精灵也许会给你准备礼物!我可不会!” 简爱听了这话也笑了,罗切斯特先生这时嘴硬心软,哪里有什么精灵和妖怪,还不都是他准备的。但是阿黛拉确更加期待了。 罗切斯特先生眯着眼睛,看向简爱:“简小姐,我想你不会拒绝一个朋友的礼物了吧!”简爱失笑,没想到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在这个壁炉前交谈时的对话。简爱那时可不是很客气。 “当然不会。”简爱看着他格外愉悦的眼睛,“我十分期待,也十分感谢。” “费尔法克斯太太,你的礼物也已经在你房门口了!” 费尔法克斯太太十分惊喜,她万万没有想到庄园主竟然也为她准备了礼物。她激动地热泪盈眶。 阿黛拉得知了自己即将会有礼物后,变得尤其兴奋,自告奋勇要给他们唱歌和跳舞,罗切斯特先生点头允许了。阿黛拉完全遗传了她母亲的音乐和表演天赋,哪怕已经很久没有继续学习了,她的表演依然很精彩——虽然还是不符合年龄的作品。简爱暗下决心要给她写一些简单的适合儿童演唱的歌。 一晚上的欢乐很快就过去了。简爱觉察到,人与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了。第二天,简爱穿戴好之后就下了楼,客厅里高大的圣诞树下果然已经堆了几个礼物盒子。她也把提前包装好的几个小盒子放在了其中。她的质朴的包装和另外几个闪烁着光泽的精美包装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您总是起得很早。”简爱还没起身,就听到后面罗切斯特先生的说话声。他的嗓音还带着早起时的沙哑。他只穿了一件晨衣,随意地披着一件斗篷,手上拿着一杯咖啡,靠在客厅门框上,懒洋洋地透过晨光看着她。 简爱连忙起身,行了一个屈膝礼,“早安,先生,新年快乐。” 罗切斯特先生点了点头,“新年快乐。”他走到了沙发边坐了下来,“你怎么不拆礼物?简小姐。” “我以为拆礼物的时刻要和大家一起分享。” “现在就打开吧!大家——就别管别人了!” 简爱不置可否,从圣诞树下的礼盒中挑到了那个贴着写着自己名字的便签的盒子。这是一个最小的盒子,包装纸是银白色的,打着漂亮的蝴蝶结。简爱走到了罗切斯特先生面前的矮凳上坐了下来,拆开了礼物。 “哦!这真漂亮!”出乎简爱的预料,这是一个精致小巧的怀表,“谢谢您!先生,我正需要一个怀表呢。”她打开了怀表,发现里面空出了一个小暗格,可以用来放小像。 罗切斯特先生很得意自己的礼物被别人喜欢着。“那么,我能不能也期待一个圣诞礼物呢?” “我的礼物您可千万不要嫌弃,先生。”简爱自知自己也没什么产业,送不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只好送了与她来说也十分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罗切斯特先生接过了她那包装简陋的盒子,打开之后却愣住了——这是一个笔记本! “我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以送您的,您也知道,我还指望您发薪水呢。”简爱解释道,“只好把我的心血送给您了,这个笔记本是我之前已经发表和未发表的作品的手稿,您似乎也并不讨厌我那些可笑的文章……” “当然不讨厌!我是说,我还挺喜欢的。”说到喜欢这个词,罗切斯特先生的语调拐了个弯,他清咳了一声,回复了一贯的冷静,“谢谢您的礼物,简小姐!这实在是很珍贵,我不得不说,我为自己送出的礼物感到羞愧了!” 他把笔记本紧紧地抓在了手上,手因为用力变得很苍白。 简爱送给费尔法克斯太太的是她亲手织的那条围巾——谢天谢地,在拆了无数次之后,她终于在圣诞节前织好并交给了她的老师!送给阿黛拉的则是一副素描的肖像画,画中的透视理论的体现和这时的油画截然不同,阿黛拉收到后十分惊奇,并跑去展示给罗切斯特先生看。 “您应当成为一个画家的!简小姐。”他看到画后也是一脸的惊诧。 简爱这时正抓着笔,皱着眉头思索着新作品的来龙去脉:“先生,我能做好一件事就够我满足的啦!” 第19章 两封信 圣诞节下雪果然是传统。简爱在醒来时就感觉似乎今天格外安静,昨晚忘记把厚厚的窗帘拉起来,睁眼发现满室的明亮。一夜之间,整个桑菲尔德都被白雪覆盖了。她前世是一个南方人,偶尔运气好,过年的适合会下细细密密的雪,可这么盛大的雪景也只有在电视里见过了。 鹅毛大雪下得十分安静,她打开了窗户,仔细听也只能听到隐隐得簌簌声。桑菲尔德的宅子前是大片的平原,整个被白雪笼盖住,接连着天地,都是一片洁白。 一阵风刮过,简爱打了个哆嗦,赶紧把窗户关上了,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意。她快快地换好衣服披上了大衣,打算去外面走几圈,踩踩雪。刚走到门口,就发现门缝底下有一张被塞进来的新,她好奇地打开了。 里面先是一张贺卡,上面简简单单地写着MerryChristmas,落款是罗切斯特先生。简爱疑惑地抖了抖,信封里又掉出了一张十英镑的纸币和一张便条。便条上解释说这是今年的薪水。简爱这才想起来,她已经在桑菲厄德待了四个月啦! 她快步走向衣柜,翻到了那件藏着丝绒小布袋的衣服,这里面是她的全部家当——包括之前的稿费,达西先生的“赔款”,再加上这四个月的薪水,她已经拥有了35英镑!简爱像葛朗台一样,把所有的积蓄放在床上摊开,如果她现在手上有相机和手机,一定要拍下来! 心满意足过后,她把东西都放了回去。下楼准备吃早饭。刚从楼梯上拐下来,就在一楼楼梯口遇到了费尔法克斯太太。 “早!费尔法克斯太太!”简爱元气满满地问好,和她亲昵地行了一个贴面礼。费尔法克斯太太也笑着问好,接着她就从围裙的兜里拿出了两封信。“这是约翰刚刚送来的信!收信人都是你。约翰说驿站的人解释因为XX郡前段时间雪下得不小,所以从那里来的那封信晚了大半个月才到。” 简爱接过两封信,道了谢。这两封信来自两个不同的地方,一个来自伦敦,一个来自XX郡。她一边拆信封,一边往餐厅走。 来自伦敦的信毫无疑问的是报社的来信。信上说,主编对于她的作品很满意,打算出30英镑的稿费,甚至如果她愿意,他们也想出50英镑买断版权。具体如何,主编想要与她当面商谈——毕竟这个价格着实不低了。 简爱撕着面包,有些纠结。50英镑的买断价格确实远远超乎了她的预想,如果她还打算继续写哥特小说“养笔名”的话,决计是会选择只拿30英镑的稿费的。只是她有了新的想法,想写“女性主义”的作品,势必要区分开,重新换个笔名的。可是直接被买断,又有些心有不甘。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信上提及编辑很想和她当面谈,而她现在作为一个贫穷的孤女,也没有底气和他们磋商,兴许知道了她的性别之后,还会反告她欺诈,甚至攻讦她。 简爱思索了半天,将早餐全都吃完了,也没想到解决办法。她看向了另一封来XX郡的信,打算把伦敦的事情先放在一边。 XX郡的信是贝茜写来的,贝茜是简·爱小时候还住在里德舅舅家时,唯一一个对她还算关心和怜悯的仆人。 这封信很长,贝茜先是问了好,交代了自己现在的生活。她与盖茨里德府上的马车夫李文婚后幸福,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蒸蒸日上,可是主人们的情况却完全不同了。 简·爱的童年噩梦——表兄约翰已经死在了伦敦,他的秉性太差,与男男女女厮混在一起,后来又染上了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病症——赌博!他被催债,被恐吓,后来跑回了家,要里德夫人把家产全部交给他,这当然是被拒绝了,但是里德太太也十分溺爱这个唯一的儿子,自己的私产填进去不少。最后他死了,仆人们猜测是死于自杀。 而里德太太,或许是因为太不仁慈,遭到了上帝的惩罚。她对自己也过于放纵,长得虚胖。儿子的死讯一下子击垮了她虚弱的身体,她中风了。中风之后,她一直说不出话,知道贝茜写信的前几天,她才喃喃地说忏悔要见那位被她赶走地简·爱。 看到这里,简爱心中怒火骤起。可怜地简·爱小姐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从未感受到过亲人的关爱。这些她早就在原著中读过了,简·爱小姐的仁慈和善良,让她在里德太太去世时仍然原谅了她。可是那些童年的阴影,和十几岁时在罗沃德遭受的苦难,难道就真的可以烟消云散了吗? 简爱的回忆也和原来的简·爱融合在了一起,那些苦痛和挣扎不仅仅是书面上简单的文字,那些令人窒息的记忆同时也是她的。她一想到那些,就喘不过气来。 她在前世也是一个孤女,可是她也是在亲人的关爱中长大的。原身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简直就是两种极端。这种复杂的情绪充满了她的内心,简爱猛地站了起来,焦躁地在餐厅走来走去,心跳得很快,她感觉一阵呼吸不上来。 简爱快步走向了窗户,用力撑开了厚重的彩绘玻璃窗,让外面的空气流通进来。冰凉的空气夹杂着风雪,慢慢让她平静了下来。 “简小姐,你身体还是不适吗?”罗切斯特先生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沉浸在强烈情绪中的简爱根本没有觉察到他进了餐厅。简爱摇了摇头:“我的风寒已经大好了,没事。” 罗切斯特先生观察着她的表情:“你通红的眼睛可不是这样说的。”他侧过身,把窗户关上了,只留了一条细缝。 “你看起来就要哭了。” 简爱慌忙转过身,不让他看到她有些崩溃的情绪。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罗切斯特先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正如你对我的开解和救赎,我也想为我的朋友做些什么——如果你把我当做朋友的话。” 简爱挣扎了片刻,还是把来龙去脉和他说了,她也确实需要旁观者的建议。原身选择原谅那些仇恨,然而她却没有受到过基督的感化,她并不想顺从原身的意愿,违背自己的内心让恶人最后在死前心安理得地原谅自己。 罗切斯特先生耐心地听她颠三倒四地说了童年的经历,和盖茨里德府的意愿。“盖茨里德——我对那儿也有些印象,里德先生是一个宽厚的地方执政官。”“是的,他正是我的舅舅。可是他的遗孀并没有听从他的遗愿,她赶走了‘我’,而她的子女——恕我直言,就是彻头彻尾的无赖。” “我相信你的评判。”他的语气认真而又笃定,“那么你又在犹豫什么呢?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简爱的眉头拧紧了,露出一个纠结的表情。“出于教义,我似乎应该回去跪坐在她的床前,亲吻她的额头,告诉她我已经原谅她了,好让她平静地去见上帝,可是……”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可是从我的本心来说,我并不是那样一个仁慈的人,我无法原谅她,甚至——甚至想让她下地狱!” “简小姐,顺从你的本心。”罗切斯特先生伸手把窗户彻底关上了,“这也是你告诉过我的,不是吗?”他的视线和简爱对上了,意有所指。 简爱醍醐灌顶。如同罗切斯特先生曾经的执念一样,记忆就只是记忆了,它不应成为禁锢。 “谢谢您,先生。”简爱郑重地道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随机她又无奈地笑了,“果然是旁观者清,我为我曾经的冒犯要向您道歉了!” 罗切斯特先生抬手,似乎想要拍一拍她的肩膀,犹豫了一瞬还是把手放下来了:“我们都应该与过去和解。” 简爱做下了决定,她已经身处于这个世界了,这个躯体也为她所控,如果她一直想要走原主的老路,也不会选择做那么多与这个时代抗争的事情了。她不能原谅的,那就不原谅;她想要成全的,那就成全。 想开了以后,日子就变得好过了起来。过了圣诞节以后,仆人们又都回桑菲尔德工作了。罗切斯特先生也不总待在家里了,他常常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偶尔夜不归宿,整个人看起来很忙碌,但是却充满了活力。这种活力是他自那些事以后从未再出现过的。 这一日,简爱写了给报社的回信,表示只愿意接受30磅的稿费,至于见面,她由于一些原因暂时还不能决定。午后,约翰要去干草村的集市上为主人采办一些物品,简爱便托他帮忙寄信。 简爱与约翰说笑着送他出门,正要告别时,大路的尽头远远地一辆马车往桑菲尔德的宅子驶来。这并不是桑菲尔德的马车,也不像是罗切斯特先生之前的客人们的马车。 马车越来越近,最后在他们俩面前停了下来。马车夫大声问道:“请问这里是桑菲尔德庄园吗?” “是的,请问你们是?”约翰警惕地问道。 一个妇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朝着简爱露出了一个微笑。 第20章 盖茨海德 简爱先是一愣,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谁。这人打扮是个妇人,但是并非太太夫人,穿着更像艾莉那样,是个在大户人家做活的佣人。简爱仔细搜寻了原主的记忆,啊,这就是她前一天收到的那封信的寄信人!而那位马车夫,就是她的丈夫李文。 妇人将手提箱放在了地上,和简爱拥抱:“爱小姐,多年不见了!希望你这些年一直安好。”“贝茜,我很庆幸我还健康地活着。”简爱挂起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我昨天才收到你寄来的信,真为你感到高兴,你有一个那么幸福的家庭。” 这是她来的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直面原主的故人,虽然她的脸上十分平静,但是心里却很慌张。不过幸好,贝茜与她也已经七八年没有见过面了,她和原主行事上的相异处也可以以性格变化做解释。 简爱向约翰解释道:“这是我曾经在盖茨海德府时照顾过我的夫人,李文太太;这位是盖茨海德府的车夫,李文。”约翰脱帽行了一个礼,和贝茜及李文打了个招呼,领着李文把马车停放在宅子后面的马棚处了。 “那么我先不奉陪了,简小姐。我的活儿可不少。”约翰随后向她告辞。简爱点了点头。 约翰离开后,简爱看向了贝茜:“我真没想到你们会过来,请跟我来,我相信你一定有不少话要跟我说。我们先进去暖和暖和吧。”贝茜一直默默地观察着她,一双和善的眼睛里满是怀念和欣慰。 他们从侧门进了房子,正巧遇上了正在指挥佣人大扫除的费尔法克斯太太,简爱向她介绍了夫妻二人,互相行礼之后,费尔法克斯太太领着他们去她的屋子。她的小客厅俨然已经是他们聚会畅谈的第二个场所了。 壁炉的火还是熊熊地燃烧着。壁炉前曾经堆放的是费尔法克斯太太一个人的编制用具,现在又多了一套简爱的。 “坐在沙发上吧,李文先生和太太。”费尔法克斯太太招呼道。她打了铃,让女仆送来一些热茶和饼干,“你们一定冻坏了,今年的雪格外大呢。” “费尔法克斯太太,您忙您的事儿吧,这儿就交给我。”简爱不好意思让她为自己操心,“太感谢您了,把小客厅借给我,我的房间可不适合招待客人。” 费尔法克斯太太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宽心,一切有我呢!好好招呼客人,有什么需要只管和我说。”简爱领了情,她知道,费尔法克斯太太这是在为她撑腰呢!虽然她还不知道简爱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简爱却是自己登报找的工作,从罗伍德那样的“慈善机构”逃出来的。如果盖茨海德府的主人对她尚有善意,是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儿的。她从李文夫妇对简爱的态度可以看出来,简爱绝对不是仆人的孩子。 费尔法克斯太太离开时,女仆托着托盘过来了,简爱发现托盘上是三杯热茶和一些纸杯蛋糕,料想到这是艾莉的吩咐。 “简小姐,看来您在这儿的生活相当不错。”贝茜一直观察着仆人和女管家对简爱的态度,放下心来,“你看上去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或许吧,毕竟人都是会变的。”简爱趁机引导道,“离开盖茨海德也已经快要九年啦!时间过得真是又漫长又快!” “你的变化真的很大!我以前可从来没想到过我们会这样平平静静地坐在一起说话。你那时简直就是一个——小精怪!总是想尽办法要违背里德太太的意愿。” 那当然是因为里德太太是个恶魔!简爱心想。里德太太在她的丈夫去世前信誓旦旦要将简爱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然后她却虐待,恐吓,并且纵容她的孩子们对她暴力相向,最后将她赶出了里德府,让她去罗沃德——这分明就是要让她去死!罗沃德这样的“慈善机构”每年都要死不少人,一部分是病死了,一部分是自戕了。 “不说我了,里德太太如何了?我昨天才收到你的信,她的病还好吗?”简爱不想把话题放在自己的身上。 “唉……我来找你正是因为这件事!”贝茜叹了一口气,示意她的丈夫去把手提箱拿过来,“因为大雪,我们的信在路上根本走不动。里德太太一直等不到回信,以为你一定是不会原谅她了。 她迟来的忏悔和良心折磨地她越发虚弱,终于在七天前的晚上,她把自己逼疯了,她说她看到了里德先生责备她不遵守他的意愿,虐待他的外甥女,他在天国也不会原谅她的。 她指使我找出了一个盒子,要我一定要交给你。她熬不过风雪和疾病,当晚就在睡梦中离世了。” 简爱没想到这一场雪带来的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的小蝴蝶翅膀煽动之后完全改变了原来的一切。 她接过了匣子,猜想到这一定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叔叔”寄给她的信,可是被里德太太全都压住了,她见不得简爱过上好日子。简爱没有立刻打开匣子,只是问道:“那么里德小姐和乔治安娜小姐呢?”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如同原著一样的结果。 “里德小姐动身去了法国的里尔,她把自己的精神交给了上帝,决定去一个女修道院修行,或许还会像成为一名修女;而乔治安娜小姐,她去了伦敦的吉布森先生家,那是她的舅舅。她前几年在伦敦的社交季大放异彩——她确实是个美人。”这倒是和原著一样,这两朵长在盖茨海德的鲜花,在失去了父母兄弟之后,未来也不知如何了。 这样看来,早早就面临残酷世界的简爱现在反而是过得最自在的了。 简爱和贝茜说着话,主题主要围绕着盖茨海德府这些年的变动。一个曾经负有盛名的府邸现在也是彻底衰落了。 “那你们呢?贝茜?你们现在是在为谁工作呢?”简爱关心地问道。主人一家死的死,离开的离开,这些仆人们也只能自寻门路了。 贝茜叹了口气:“我们也正为这件事发愁呢!我在把东西都交给你之后,就不再为盖茨海德府服务了。弗雷德的一个老伙计在德比郡的一座庄园里当马夫,只可惜两周前为了救主家小姐,把自己的腿弄断了,医生说怕是难以恢复成以前一样。好心的主人留他继续在庄园里做花匠,但是却缺一位马车夫了。他是个好心人,里德太太状况不太好的时候弗雷德曾写信给以前的朋友们寻求帮助,只有他回应了我们。” 弗雷德·李文接着说道:“我们正打算来这里把东西交给您之后,就去德比郡碰碰运气,我的技术还算可以,如果能在德比郡的彭伯里庄园得到这份工作,如果贝茜也能在那里当个女仆,就太幸运了。” “彭伯里庄园?”简爱惊呆了,“庄园主人是否叫做达西先生?” “怎么?简小姐,你也知道这位达西先生吗?”李文好奇地问道。 “我恰好在大半个月之前,在这栋房子见过他!他是我的主人罗切斯特先生朋友之子。你说,你的老伙计是救主家小姐才把自己地腿弄断的?达西小姐遭遇了什么不测吗?”简爱关心地问,她想起了费尔法克斯太太说达西先生离开桑菲尔德时,曾收到一封来自家里的信,恐怕就是这个原因了。 李文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回答道:“我尚且也不清楚,到底是主人家的事情,我的老伙计亨利也没有具体说明,只是听说达西小姐从马上掉了下来,他去救她的时候被马踩伤了。”他又叹了口气,为朋友感到十分悲伤,“幸好达西先生善良宽厚,给了他一大笔抚恤金,又留他继续在庄园里工作,否则一个瘸腿的马车夫如何还能再找到工作呢?” “可惜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交情,不然倒是能为你们写一封推荐信。不过我的主人……” “简小姐,不用你这样费心啦。”贝茜松开了紧皱的眉头,“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也不必这样为我欠主人的人情。我对弗雷德很有信心,虽然我们现在的生活有些艰难,不过正如我曾经和你说的,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简爱的原主的回忆里,儿时一次次的崩溃时,都是贝茜用她粗俗却温暖的方式劝解她。“贝茜,你还说我变了许多,你现在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简小姐,我倒是很高兴,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你现在是那么柔和,简直和以前是两个人了。唉,简小姐,如果你早就是这样的脾气,里德太太说不定也是愿意爱你的。” “不,不会的。贝茜。”简爱道,“以前的简·爱已经死了。现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是重生的。”她知道这样说,贝茜也不会理解她的字面意思。但是她确实也想为原主,对曾经唯一一个真心关爱简·爱的人做告别。 贝茜果然没有当真,只是说:“不管如何,看到你现在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在把茶都喝完了,蛋糕也都吃完了之后,简爱结束了话题。她拉了铃,让女仆通知费尔法克斯太太,收拾一个房间留这对夫妇住一晚。 第21章 约翰·爱 安排好了李文夫妇之后,简爱捧着匣子回了房间。 身处于桑菲尔德这样一个闭塞的环境,熟悉的也都是桑菲尔德的主人和佣人,她渐渐地无意识地把自己的思想和生活中心也都摆在了这栋房子里,竟然忘记了简爱的其他亲戚和社会关系。 这也不能怪她,她上辈子就是个孤儿,万事靠自己。虽说亲戚长辈对她还都不错,但是她也很少会主动联系她们,生怕被当成拖累。毕竟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他们愿意主动帮忙和自己上门求助是完全不一样的。 简·爱的母亲这支的盖茨海德府,舅舅里德先生和她的母亲兄妹感情非常深厚,如果他不过早地离世,简·爱的生活也算不上特别难过,至少没有经济上的压力,里德太太和她的子女也不会太过分;而父亲那支,父亲只是一个穷牧师,受富家小姐的垂青,与她成婚生下了简,日子贫穷但是也很幸福。只是好心的牧师在帮助穷人时染上伤寒,又传染给了他的妻子,两人在一个月内相继不治离世了…… 虽然双亲亡故,但是她也还有亲属在。这正是这个匣子里的秘密了。 简爱坐在了床沿上,打开了匣子,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封薄薄的信。‘这两天经手的信倒是格外多。’她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这封信是简·爱的叔叔约翰·爱写给里德太太的。他年轻时冒险,寻求刺激的同时也想谋生发财,于是在英国占领了马德拉群岛后便去那里孤注一掷碰碰运气。而后拿破仑战争结束后,马德拉群岛又成为了葡萄牙的领地,他便难以回英国了。好在苦心经营后,财富急剧积累。目前还未婚无子,希望趁自己还健在,将简·爱收为养女,死后也将遗产留给她。他向她询问侄女简·爱如何联系,近况如何。 简爱从原著已经知道了,里德太太不想让她享福,回信说她已经在罗沃德生了和她父母一样的病——伤寒而死了。可是现如今她拿到这封信,猜测里德太太在最后忏悔的日子里,是想过要让她投奔唯一的长辈亲人的,所以让贝茜将这封信带来给她了。 简爱放下心,看着床单上的花纹,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此时叔叔是否还活着,原著的简·爱在心死离开桑菲尔德之后,过了很久才在表兄妹处得知叔叔的死讯——啊!对了,她还有表兄妹!她的姑姑的儿女们也还在,可是她完全不知道他们身处何方。如果按照原来的剧情,她兴许还是会巧合地遇上他们,可是现在情况完全变了。她没有那样地理由决绝地离开桑菲尔德,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寻找。 她正头疼着,门被敲响了。她将信随手放在了床上,开了门。 “简小姐,我刚刚见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愿意跟我说说吗?”费尔法克斯太太关心地问道。见面前的长者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心,简爱也有了倾吐的欲望,也许旁观的长者能给她更好的建议。 她点了点头:“确实有一个疑惑,如果您能愿意为我解答的话,我真是感激不尽。”简爱侧过身,示意费尔法克斯太太进门,她又关上了门。 费尔法克斯太太坐在了她的桌子前的凳子上,现在她们的坐姿和动作竟然和罗切斯特先生上次深夜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了!简爱突然觉得有一种既视感。 简爱沉默了一会儿,思考如何开口。费尔法克斯太太也并不催促她。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和她说了,并且把那封叔叔的信也给她看了。 “我还不确定叔叔是否还健在,而且里德太太一定说我已经死了,贸贸然写一封信寄给叔叔,他一定不会相信的。所以……我想跑一趟马德拉群岛!” “什么!”费尔法克斯太太吓了一跳:“你真是一个大胆的姑娘!且不说马德拉群岛有多远,你一个单身小姐怎么一个人上路呢?如果你的叔叔已经不在了,那可如何是好?” 简爱也意识到自己过于草率了,这个时代的交通和安全可不必后世。“是我想岔了……抱歉。”她语气低落。 费尔法克斯太太将信摊平,放在了桌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桌子:“马德拉群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拿破仑战争以前,罗切斯特先生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也曾去那里□□过!或许他能帮上忙。” “这……太麻烦先生了,我只是一个家庭教师,可不想欠他太多人情。” “简小姐,你还不知道你对先生的影响力吗?”费尔法克斯太太一愣,随即笑得温柔,“我便直说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曾经也怀疑过,你们……咳咳。毕竟家庭教师和男主人总是小说里的主角。” 简爱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我并没有……” “……可是我冷眼看下来,也能看出来你对他并没有那样的心思,而且他把‘那位’的事情也和你说了。”费尔法克斯太□□慰她道,“你是个好姑娘,并没有那些想法,我知道,罗切斯特先生的年纪都够做你的父亲啦!我也活了这么多年了,什么都见过了,毕竟我也管理着这栋宅子,自然也猜到这些时候这儿都发生了什么。” “罗切斯特先生这几日进进出出,也总是收到律师的来信,我见他脸色越来越好,心情似乎也渐渐和年轻不经事时一样开朗了。我看着他一步一步变成了现在这样,心里也是开心的;我更感谢你对桑菲尔德带来的影响!你放心,我来帮你跟他说。”她安抚地拍了拍简爱的手。 “费尔法克斯太太,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更何况,倘若叔叔还在世,我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离开桑菲尔德,离开阿黛拉!”简爱感到十分自责,自己的责任都完成不了呢! “我们都不止是把你当作家庭教师了,简。”她苍老的眼睛并没有平时对待下人的那种生疏和距离,有些浑浊的眼瞳里甚至泛上了水光,“你现在也是我们的家人了!” 第22章 庇护 第二天,简爱起了一个大早。为了赶路,李文夫妇很早就要出发了。 天还没亮,简爱裹上了一件厚厚的新做的大衣——费尔法克斯太太送给她的新年礼物,点了一只蜡烛,悄悄地摸索着下楼。皎洁的月光洒在雪地上,折射出了星星点点的光,放眼望去,旷野上洁白一片。远处的枯树林挂不住太多雪,远远地看倒是一片张牙舞爪的恶魔。 她打了个冷战,发现走廊尽头的窗户没有关严,顺手用力带上了。窗户咔哒一声,紧紧扣上了。下一秒,她突然有一阵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寒毛骤然立了起来。 她快速转身,背对着窗户,眯着眼睛借着蜡烛微弱的光仔细地探查。然而一无所获,一楼的走道空空荡荡,安静地落针可闻。目之所急只有墙壁上色彩浓烈的油画,造型绮丽的壁灯,和花纹别致的地毯。 侧门的锁开了,推门进来的人也被站在这里的简爱吓了一跳:“简小姐,你怎么这么早在这里。”艾莉侧身关上了门。 “我的朋友李文夫妇今天要出发了,我打算来送送他们。”简爱解释道,她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在锁被开了之后就不见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楼梯口一眼。“八年前是李文太太送我去罗沃德,现在我也想送送她。” 艾莉点头:“费尔法克斯太太昨日吩咐我了,已经给他们准备了一些干粮,我正要去取呢!” “再准备一些热水。”简爱补充道:“这天可太冷了,也不知道他们今年的圣诞节是怎么过的。” “唉,冬天的日子总是难过的。”艾莉也很通情李文夫妇,她带着简爱一起走向厨房,一边掏钥匙一边说:“尤其是失去了盖茨海德的庇护,这对于我们这些做工的人来说才是最大的麻烦呢!” 简爱把手上的蜡烛靠近一些,让她能看清锁眼,疑惑道:“可是里德太太并不仁慈,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暴戾!对仆人可从来没有好脸色,还克扣饮食!”她顿了顿:“真希望他们能如愿以偿,在彭伯里庄园找份好差事!” “可是不管怎么说,盖茨海德还是给了他们稳定的生活,不是吗?”艾莉推开了门,一阵暖意和谷物的香气迎面而来,“简小姐!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小姐!看来你也天生是个小姐而不是女佣!” 简爱被她这话搞得迷糊了:“这怎么说呢?”她可还没有和艾莉说起她的身世。艾莉理应以为她会是盖茨海德的哪个女仆或者管家太太的孩子。 “你在盖茨海德一定还是过得相当不错!”艾莉语出惊人:“否则你怎么会不知道失去主人庇护的佣人会有什么下场呢?”见简爱还是面露疑惑,艾莉只好接着说:“看来你是真的不懂,虽说里德太太不仁慈,可是她毕竟还是府邸的女主人,在她手下讨生活的人还是能有屋子躲避风雪,有份工作,也有些收入。运气好的还能生了孩子之后,指望孩子出人头地,或者也和他们一样能有份稳定的工作!” 她一边说话,一边生起了火,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可是,一旦失去府上的庇护,他们没有自己的地产,不得不离开原本的家园。李文夫妇可还有三个孩子呢!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就算他们在别的庄园找到了新的工作,也不如那些出生在庄园的仆人们得主人的依赖,如果新主人不慈,其他佣人也看碟下菜,那日子可不好过了!” 简爱“啊!”了一声,她倒是没想到过这方面。毕竟她来自两百年后,不说能随时辞职走人,吃喝也是不愁的,也从不会依赖自己雇主的庇护。她毕竟在前世还是个还未彻底进入职场的人,也没有家庭的牵绊,虽然和同龄人相比也算吃了不少苦,但是满脑子还都是学生气的天真和善良。 简爱沉默着,若有所思,她手上帮艾莉一起打包前一晚给李文夫妇准备的干粮。“这些食物记在我的账上!我晚些去和费尔法克斯太太说。”她突然意识到了生活的不易,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获得的安稳生活,并非全是自己的努力,更也依托于桑菲尔德主人的包庇。 艾莉听到她的话,点了点头。 很快把东西收拾好了,艾莉带她从侧门走到了宅子后面的矮房边,叩响了一扇门。很快,李文先生开了门:“简小姐!艾莉!我们已经收拾好啦,这就打算出发了。”话音刚落,贝茜也穿戴整齐地提着小箱子走了出来。 简爱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了他们。李文夫妇面露感激地谢了又谢,满脸惊喜。简爱心里已经没有那种被真心感谢的喜悦,反而是隐隐的担忧。李文手脚麻利地给马车套索,简爱便和贝茜在雪中交谈着等待。贝茜和李文身上的衣服实在不算厚实,但是也能看出它们做工齐整熨帖,虽然是仆人的身份,但是他们确实在认真地生活。 她看着贝茜上了车——露天的,没有棚顶,心中的隐忧更甚。与其说她在为李文夫妇担忧,不如说她恐惧于他们的遭遇以后也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呆呆地看着李文夫妇的马车向着日出的方向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简爱转身,打算回房,却隐隐看到另一个方向,三匹马飞驰而来。很快,就到她面前了。是罗切斯特先生,梅森先生还有一名不认识的绅士。 罗切斯特先生坐在马背上向她脱帽行礼。梅森先生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温和地问好,“爱小姐,日安。”他的声音已经不复上一次的虚弱。而另一位绅士则翻身下马,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礼。简爱匆忙还礼,这还是第一位真正在礼节上把她当同等阶级的人。他身材中等,穿着简单却又考究,面容刚毅又正直,但是眉头总是皱着。 “这位是简·爱小姐,我收养的女孩儿的家庭教师。”罗切斯特向这位陌生的绅士介绍道,他的语气又变成了刻意的生疏。“这位是理查德·约翰逊先生,我的律师。” 第23章 无题 简爱听他介绍这位是律师,就猜到了他们的来意。梅森先生的脸上没有上一次的苦大仇深和迷茫,看来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伯莎的事情应当是已经有解决方法了。 见他们都一脸疲倦,风尘仆仆,简爱就和他们寒暄了几句打算告退。罗切斯特先生把马交给了约翰,招呼他的朋友们去餐厅吃早饭。费尔法克斯太太一如既往地高效率,见到主人之后就很快安排了女仆把客房收拾了出来。 简爱又去了厨房,她还滴水未进呢!餐厅里,罗切斯特先生在与他们谈话,艾莉利索地为主人们准备早餐,她便简单给自己弄些吃的。正煮着燕麦粥呢,费尔法克斯太太也来厨房布置新任务了。主人又一次临时回来,还带了客人,她已经习惯这种临时下来的任务。 “费尔法克斯太太!”简爱和她问好,“我有点事儿想和您说。” “哦!是你叔叔的事儿吗?我已经和先生提啦!” “不!我想说……等等,您已经和先生说了?”简爱感觉有些不知所措,被她的效率吓到了,甚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近乡情怯”的感觉,“天,这倒是让我紧张了起来!不过我是想说感谢您为李文夫妇提供了帮助——那些干粮。记在我的账上就好了,或者我现在就给您?” “啊,那些根本不值一提!”费尔法克斯太太拒绝道,却见简爱的面色语气不似在开玩笑,只好说:“那你就给厨房的账上添一先令吧。”简爱这才放下心来,郑重地从夹子里取了一先令交给了艾莉。 了解了一桩心事,她感到如释重负,吃完了早饭就打算回房。趁着还在“圣诞假期”,又考虑到很有可能会为了寻亲离开桑菲尔德,可是阿黛拉的课程不能耽搁。也许罗切斯特先生会为她再寻找一个家庭教师,可是她还是对自己已经教了好几个月的学生很有感情了。 离开了厨房,她沿着走廊走向楼梯口,却突然被挂在墙上的油画象吸引了目光。在第一天来到桑菲尔德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儿的奇怪之处,当时它被红丝绒布料整个遮住了,和客厅里那副类似,画上的确实是罗切斯特先生和伯莎。看上去这副画像挂上去时,他们才新婚不久,看上去郎才女貌。伯莎是个丰腴富态的大美人,她的脸上挂着明艳的笑容,眉目间也有着富家小姐的矜娇,不知道是因为画师的高超水平还是她本身的气质,她看起来并不像个会成为疯子的人。她坐在大大的扶手椅上,罗切斯特先生和她站得很近,他绝称不上英俊,可是年轻的朝气和天真从他明亮的眼睛里流露了出来。 简爱久久看着这副保养细致的油画,不由感叹物是人非。不知道罗切斯特先生每每经过这条走道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简爱叹了口气,继续往楼梯走。突然,那阵奇异的感觉又出现了。这次天已经大亮,她僵硬了一下之后赶忙环顾四周查看,然而一无所获。她摇了摇头,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 她突然听到隐隐一阵桀桀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吓得心脏骤停,抬头看却看到一双眼睛从三楼的楼梯围栏缝隙闪过。 ‘是伯莎!她跑出来了?普尔太太呢?’简爱心脏跳得十分快,她想要冲上去,但是脚刚踏上楼梯就顿住了。以她的小身板,假使真的对上了伯莎,也打不过她!谁能毫发无伤的遏制住一个疯子呢! 她止住了脚步,想起了外面的荒地上有一些堆积的生石灰,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她提起裙子,打开了侧门跑了出去,用手帕包了一些生石灰,藏在了口袋里。生石灰的威力可不小,如果碰上了什么情况,也能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伯莎刚刚见她发现了她就躲了回去,或许她并不想正面对上她?简爱脑子很乱。 做完了这些后手准备,她三步并两步地上楼,想要快些回房间,害怕再来什么恐怖的事情。却在半路被开门的罗切斯特先生堵了个正着。 “简小姐,进来书房一趟吧。”他命令道。 简爱没有犹豫,快步地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和旁人呆在一起她感觉安全许多了。“罗切斯特先生,梅森太太她……我刚才好像看见她了!” “这不可能。”罗切斯特先生下意识地否定了,他皱了皱眉,“抱歉,我不怀疑你是否会说假话……也许你是看岔眼了,普尔太太绝不会放她出来。”他转念一想,之前他被简爱救了的那一晚,伯莎也是偷偷跑出来的,不由也怀疑了起来。“你稍等,我去看看。”不等她回应,他便大步地走出了书房,简爱听到他上了楼。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楼上的门还是锁着的,简小姐。看来你是神经敏感啦。”他随手关上了门,坐在了书桌背后的扶手椅上,示意她也在他面前坐下。简爱惊魂未定,却又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真的神经敏感,看错了。 罗切斯特先生似乎早有预谋要请她来书房,桌上的茶都已经倒好了。简爱捧起杯子,抿了一口:“那么,您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呢?是……我叔叔的事儿吗?” “没错,简小姐。费尔法克斯太太已经同我说了。马德拉群岛——我确实去游历过,那是个美丽的地方,而约翰·爱先生,我不确定我是否见过……” “那是自然的,他去马德拉群岛的时候应当还是个工人。”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即使见过也不会有印象。 “我为您感到开心,简小姐。还有亲人在世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罗切斯特先生似乎想到了自己的经历,脸上是说不出的落寞,但是他只允许自己脆弱了几秒,很快又恢复了庄园主的姿态,“我朋友也有产业在马德拉群岛,下个月就将派人出海前往马德拉视察产业,我会写信给他,让他为您留意的。” 简爱没想到她的困扰在罗切斯特先生这儿这么容易就能解决了,感激道:“这样就太感谢您了!委托的费用一定要我来出,我自己也攒了一些积蓄!” 罗切斯特先生没有推辞,点头默许,“那么,除了此事以外,我以为你还有别的话想要问我。” 第24章 协议 “您是指,梅森先生和约翰逊先生的到来?” 罗切斯特先生点了点头,右手将抽屉拉开,拿出了一份文件:“约翰逊提醒我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别人,可是……”他又摸索出了一只雪茄,点上了,烟雾从他的唇间泄露了出来,“我能想到这一层,多亏了你的提醒,简小姐。我觉得你有资格知道这些!” 他长长地泄了一口气,语气轻快,示意她看这份文件:“这个结果可不容易达成!不过仍然是值得的。” 简爱拿起协议,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说不出话,也不知这到底算不算是一个好结果。 协议上说明,伯莎·梅森是因为家族遗传病,发了疯,变得荒淫无度,与人发生了不正当的行为,“背叛”了罗切斯特,“背叛”了这段婚姻,于是罗切斯特先生提出离婚。而好心的罗切斯特先生顾念曾经的夫妻关系,将梅森的嫁妆尽数退回,此外每年桑菲尔德地产收入的四分之一将会用于伯莎·梅森的吃穿用度和治疗;四分之一将交给教会,用来向上帝忏悔和赎罪——因为他违背了婚礼上曾许下的誓言。 此外,伯莎·梅森将由她的弟弟梅森先生带回家族地产上的修道院,梅森先生将全权负责替她请医生和陪护,并且确保伯莎·梅森每年从桑菲尔德获取的财产不被梅森家族克扣,用于她的生活所需。 罗切斯特先生在这一份协议中,直接送出了一大半的家产——这不可不谓是伤筋动骨!然而对于伯莎·梅森来说,似乎也谈不上公平。她的名誉被迫“受损”了……这个时代的女性地位过于低下,除非是这个原因,是完全没有离婚的契机,而即使她离婚了,因为这个理由,就算她以后精神恢复正常了,也很难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是对于这两人来说,伤害也是不可忽视的。 罗切斯特先生惬意地躺在靠背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雪茄,透过缭绕的烟雾观察着简爱的表情从震惊到悲哀又到失语。 “这代价实在超乎我的想象,先生。”简爱沉默许久,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 罗切斯特先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这个结果我已经很满意啦!简小姐,将一半身家换取灵魂的解脱,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他熄灭了手上的烟。 简爱叹了口气:“梅森太太……唉,就算这样也比她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阁楼上要好。”她突然又想到,“那么她以后的住所已经定好了吗?” “是的,我和梅森这些天就是在处理这些事情。修道院附近有一位医生,我们每月给他一笔钱;那座修道院也蒙受了梅森家族不少庇护,她们看在钱财的份上也欣然同意了。” 简爱点点头,她觉得自己要好好消化这些事情了。自己的蝴蝶翅膀煽动后,终于改变了罗切斯特先生原本既有的悲剧,可是即使到了这个份上,她也既为他感到开心,又不确定这样的结局是否真的在往好的方向上走。 她甚至想到了,如果罗切斯特先生另娶,那位夫人会对阿黛拉好吗?阿黛拉会不会也像她一样被女主人厌弃,赶到贫苦的慈善学校呢?——毕竟阿黛拉并不是罗切斯特先生的亲生孩子,更是再也没有靠山和亲人。 简爱从书房里退了出来,满脑子都是担忧,既定的命运被改写,那么接下来会还会如期许的那样,由悲剧变为喜剧吗? 约翰逊律师得知罗切斯特先生把事情都告诉了简爱之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把她的身家来历查的一清二楚,他更适合当一名侦探,而非律师。 头两天,简爱还在为未来发愁,后来她就相通了,过一天算一天,与其担忧不知道在哪儿的将来,不如把眼前的事儿做好。她继续一边给阿黛拉制定学习表,一边给新的作品构思。这次她真正把写作当成一项事业来做了,而且将来势必要被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如果作品不够硬的话,她甚至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简爱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神经衰弱”了,还是怎么回事。她总是会感觉到自己被盯住了,一个人在走道的时候,总觉得毛骨悚然。可是那天罗切斯特先生上去检查过,锁并没有被撬坏。简爱只好随身带着生石灰,她还想带一把刀,可是又怕这具身体实在过于弱小,倘若真的打斗起来,刀反而会变成威胁自己的工具。况且一个常人总是会手下留情,疯子可不会。 在圣诞之后的第一个周末,罗切斯特先生办了一个小小的聚会。他们的事情终于完结了,罗切斯特先生决定开一瓶收藏的好酒庆祝一下。简爱也分到了一杯,据罗切斯特先生所说,这是法国的索漠出产的酒,当年雨水充足气候温暖,这一批酒特别适合陈酿。他年轻时游历到法国时,曾在那里想要买一小块葡萄园,只是考虑到打理起来太困难,在尝够了新鲜葡萄和葡萄酒之后悻悻放弃了。 三位绅士想要打牌,罗切斯特先生邀请费尔法克斯太太一起,简爱看不懂这个时候的玩法,在费尔法克斯太太身后站了一会儿以后,实在看不明白,只好放弃了,刚好落单陪着阿黛拉说话。过了十点,阿黛拉终于把自己说困了,简爱这时也被满耳朵的法语折腾得昏昏欲睡。 她打了铃,把索菲喊来,把阿黛拉抱回了房间睡觉。“简小姐,我爱你。”阿黛拉在她低头亲吻她时小声地说。简爱的心一下子就化了,“我也爱你,阿黛拉,晚安。” 简爱拿着一只蜡烛,满心柔软的欢喜,脚步轻快地回房,楼下,绅士们的哈哈大笑顺着楼梯传了上来,就连平时她觉得很恐怖的黑暗走道都变得没有那么阴森了。 随着摇摇曳曳的,照着一小方明亮的烛光,快要走到房门时,她骤然僵住了。 一把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第25章 伯莎 “伯莎·梅森?”简爱下意识就猜到了是她。看来这几天并不是她神经敏感了。她没有过激反应,她知道最不能激怒的就是一个精神病人。 伯莎没有说话,她的呼吸静悄悄地,在简爱的耳边吐着气。简爱的右耳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感觉到伯莎越来越靠近她,她的后背上是一片冰凉。伯莎的手从她胸前环过,遏制住了她的右手臂。脖子上的刀冰凉,贴着她的脖子,虽然没有划破她的皮肤,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热腾腾的血液在刀刃下滚动。 简爱耳边除了这骇人的呼吸声,就是楼下传来的绅士们的欢笑声。 “伯莎,你现在是清醒的吗?”她决定自救,伯莎的呼吸声加重了,但是仍然不说话,“罗切斯特太太?您即将就要解脱了,为什么……” “解脱?”伯莎听到了罗切斯特太太这个称呼之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用她那嘶哑的声音低吼道,“这是解脱吗?爱德华·罗切斯特……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他别想摆脱我!”她被关在阁楼上二十几年,最初她常常是清醒的,她想要恢复正常,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阁楼上只有一闪小小的窗户,能透出来自外面自由的空气和阳光。更多的时候,没有人和她说话,周围没有一丝活气。 “您愿意说说吗?罗切斯特太太。”简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左手的蜡烛被一阵风吹灭了,她的右手悄悄地摸向了腰间,“我以为你们都愿意放过彼此。” “放过?他分明是不愿意承担责任!这个恶毒的胆小鬼!”伯莎的手激动地抖动着,简爱怀疑它下一秒就要划破自己脆弱的脖子,“我们曾经宣誓过!无论生老病死都要在一起,而他都做了什么?我难道没有灵魂吗?简小姐,你知道被关在阁楼里二十几年是什么滋味吗?” “你当然不知道!你看起来甚至连二十岁都不到!哈哈哈!多么灿烂的年纪!”简爱感觉到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哭腔,她的手不由地停住了。 伯莎二十几年没有好好说话过了,强烈的倾吐欲让她根本不想理会简爱:“我知道我得了病!我在嫁给他的时候,何尝不想好好过日子呢?否则我何必带着大笔的钱财嫁给这么一个穷小子——哈哈!他现在可是继承了遗产,就想要抛弃我!” “我知道你!简·爱!你是不是就等着这一天,好替代我,过上好日子!”她冷哼一声,将手上的刀贴得更紧了,“罗切斯特!他有钱了,有地位了,就想要个继承人了是不是!我碍了他的路?” “罗切斯特夫人,我并没有这种心思!”简爱的手上的动作继续,悄悄地把包裹着的生石灰抓在了手上,“如果罗切斯特先生想要一个继承人,就不会领养瓦伦小姐了,对吗?她并不是他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不是!单纯的姑娘!他难道要比我高尚吗?凭什么他可以游戏花丛,我就要被关在监狱!”伯莎的情绪愈发激动,简爱感觉到刀锋已经划破了脖子上的皮,一阵刺痛让她打了个哆嗦,她决定当机立断,“男人就是风流!女人就是放荡了吗?” 突然,她的声音变得骤然冷静和诡谲:“简·爱!你那晚救了爱德华一命,现在看看,他会不会来救你!”简爱在察觉到她的手用力的一瞬间,就闭上眼睛,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不顾脖子上的刀锋,向右侧过身把手上的生石灰向身后的伯莎脸上泼去。 “啊!——”刀落到了地上,伯莎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她捂住了眼睛,痛苦地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简爱听到楼底下的欢笑声瞬间停止,一阵椅子被拖开的声音。错乱的脚步声传来,楼梯上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简爱忍着脖子上的剧痛,左手死死地捂着伤口,蹲下身想要抢过那把刀。然而伯莎虽然看不见,但是她的听觉在长久的黑暗中格外敏感,她察觉到人来了,爆发出了一种惊人的力量。简爱趁着她痛苦捂眼的时候,将刀被踢了出去,伯莎够不到刀,便整个坐在了她的腹部,不顾眼睛的疼痛,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口鼻。简爱拼命用手,用指甲卡住她的脖子。她没有想到,生石灰刺激了伯莎的眼睛,却让她更加不管不顾了。——伯莎并不是一个正常人,她不应该用常理来推测。 但幸好,僵持了不到一会儿,绅士们都赶到了。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伯莎的手也越来越重,简爱试图挣开她的钳制,但是伯莎可是一个能把自己弟弟都咬成重伤的狠人!她的力气出奇的大,罗切斯特先生和约翰逊律师两人用尽全力才将伯莎撕扯开来,两人将伯莎反缴,压在了地毯上。 口鼻被松开的一瞬间,简爱便想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但是脖子上的伤在剧烈的呼吸时一阵一阵地拉扯着,让她痛得□□出声。 “天!简小姐!”费尔法克斯太太终于赶到,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尖叫出声。简爱的脖子上的鲜血看起来格外吓人,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濒死了。罗切斯特先生暴怒,“梅森!快去叫医生!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梅森先生似乎已经吓傻了,他想到了之前自己的遭遇,呆愣愣地站在了那里。罗切斯特先生直到梅森是指望不上了,命令费尔法克斯太太去喊一声,费尔法克斯太太悲鸣一声,慌忙跑下楼,长裙把她绊倒了,但是她不管膝上的剧痛,一瘸一拐地扶着走道跑远了。 “梅森!你还认为伯莎能在这里待下去吗!”罗切斯特愤怒道,“她必须马上搬走!”“不!”梅森先生这会儿脑子又转动起来了:“家族最后一道签字还没有寄来!她还是一个罗切斯特!” 律师先生被伯莎咬了一口,痛得倒吸凉气,但是仍然死死地压制着伯莎:“法律还未完全生效,特制的马车也还没造好,贸然移动她一定会逃走!没人能在路上都看的住她!” “罗切斯特先生,想想彭伯里庄园来信里的建议!” 第26章 彭伯里庄园(一) 罗切斯特先生皱起了眉, 他在考虑律师先生的建议的可行性。 确实他今天下午收到了来自小达西先生的信,信里邀请阿黛拉去彭伯里庄园。达西小姐自从双亲去世以后, 就几乎断了社交, 达西先生显然没有心思举办聚会。 而他作为兄长, 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妹妹的敏感心思, 她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父母的离世给她的打击不比他小。他不得不支撑起家业,反而在最开始的失意和忙碌中,忽视了自己唯一的血亲。自从圣诞节前的聚会,他见到了瓦伦小姐的活泼开朗, 他就有意想让这两位小姑娘建立友谊了。瓦伦小姐也是孤女,但是从她脸上却看不出愁苦。达西先生觉得她的乐观可以给妹妹好的影响。 罗切斯特先生原本觉得,现在的天气太过冷峻, 想要开春时再考虑让阿黛拉去做客。简爱作为家庭教师一定是会跟着阿黛拉一起的,可是简爱的身世也较为复杂, 他还没有做好决定。 然而目前的情况下, 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伯莎暂时还不能离开桑菲尔德,没有完全的准备实在过于冒险。但是伯莎在这里就是一个随时都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鬼, 对付弱小的简小姐。罗切斯特先生现在对普尔太太和桑菲尔德的门锁失去了信心,也十分自责。但是想想也是, 伯莎在这里被关了将近二十年, 把这里摸透也是十分有可能的事情。 还没等他来得及下决定。费尔法克斯太太抱着医药箱回来了,她喘着粗气向她的主人汇报:“我已经让约翰去请医生了,很快就会来的!”随即, 她看向了简爱,眼中的泪水一下子落了下来。 她跪坐在了简爱身边,为她做简单的清洁和包扎。“可怜的姑娘,这一个冬天遭了多少罪!”她想要把简爱带到房间里去,但是另外三个绅士一个都不能指望。罗切斯特先生和约翰逊律师两人使出全力才把伯莎压制住,梅森先生更是一个瘦弱的男人。她现在对梅森家族的人一点好脸色都没有了! 伯莎被压在地上,嘴上骂骂咧咧,将罗切斯特先生和简爱都骂了个遍。“闭嘴!伯莎!”罗切斯特先生满脸厌恶,“简小姐从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伯莎这会儿已经不再清醒了,又恢复了疯疯癫癫的状态,她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嘶哑高亢的声音划破了整室的黑暗。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被生石灰刺激地快要瞎了,瞪大了鲜红的眼睛,如同鬼魅的眼睛,瞪着罗切斯特先生。梅森先生腿软了一般,虚弱地靠在了墙上,被她的眼神吓得就要昏倒。罗切斯特先生试图和律师先生稍稍松手,把她押回房间,但是稍一脱手,伯莎就要挣脱开来。他们赶紧施力,不敢再动。 就这么僵持了将近半小时,简爱的血被止住了。如她所料,虽然看起来吓人,但是并没有伤到大动脉,她的身体虽然算不上强壮有力,但是血小板止血功能也并不差,只是胸腹被压得实在疼痛。费尔法克斯太太怕她着凉,跑到了房间里把被褥扯了下来,将简爱包裹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医生扛着箱子跑来了。他带着满身的寒意,身上的衣服也并不妥帖,看起来是在睡梦中被约翰拖来的。“医生!快给我姐姐看看!她的眼睛怎么了!”梅森先生这时倒是眼明嘴快了。 “先给简·爱小姐检查!她的脖子被刺伤了!”罗切斯特先生命令道,他看向梅森的眼神隐隐有威胁。 医生在庄园主人的命令下,见简爱虚弱地被费尔法克斯太太包裹在被褥里,被她半抱着,而伯莎被两个男人压制了这么久,尚且还十分有力量,很快就做了决定。他和费尔法克斯太太合力把简爱抱进了她的卧室,为她处理伤口。 梅森先生愤怒地瞪向罗切斯特先生,罗切斯特先生不管他,和约翰逊律师合力把梅森架起:“还不来帮忙?你想让她挣脱开来再把你咬个半死吗?”梅森先生不情不愿地上前帮忙,他实在是有心理阴影了。可是他又对他的姐姐尚存眷顾,并不忍心下狠手,反而被罗切斯特先生嫌弃碍手碍脚。 冬夜过度寒冷,在地上失血躺了半个多小时,她的全身冰凉。简爱躺在床上,逐渐失去了意识。 医生为她重新包扎好了。费尔法克斯太太提醒他,简爱先前胸腹被压得似乎是受伤了,医生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胸腹处的青青紫紫看起来十分吓人。他嘱咐了几句,让费尔法克斯太太好好照顾她,就熟门熟路地上楼检查另外一名病人了。 伯莎的眼睛是被生石灰伤到了,但是所幸,进入眼睛的量并不大,只是让她瞬时间痛苦了一阵。生石灰的含量并不纯,处理好了之后医生发现她身上最重反而是她之前在阁楼里自残的伤。医生叹了口气,他为桑菲尔德也效劳了多年了,对这个病人也十分熟悉了。她得了精神病,偶尔会清醒。在清醒的时候,她去伤害别人;在不清醒的时候,她伤害自己。 折腾了大半晚,几人都彻夜未眠。罗切斯特先生送走了医生,又回到了阁楼,却在角落里发现了晕倒的普尔太太。——看来她并没有背叛她的主人。罗切斯特先生将伯莎又锁回了阁楼的小间,疲惫地坐在了外间的沙发上——就是曾经被梅森先生的鲜血染红过的那张沙发,他听着里面传来的源源不断地谩骂,无力地陷入了沉默。 外面逐渐天亮了,天光从狭窄的窗户里透了进来。罗切斯特先生被乌鸦凄厉的叫声唤醒,他动了动自己就要冻僵了的身体,看了一眼紧闭的门,里面已经恢复了安静。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原本从地狱中挣脱的灵魂,又被拉了回去,不能呼吸。 他下定了决心,下楼去了书房。伯莎现在不能离开,为了简爱和阿黛拉的安全着想,只能让她们尽早去彭伯里庄园避避风头。伯莎的目标已经是简爱了——他知道,这是因为他的态度。他虽然劝诫了自己,简小姐只能是一个家庭教师,只能是他的朋友,可是不能否认的是,她确实在他心上划过波澜,他也曾挣扎过,但是他不想再束缚住第二只飞鸟。简爱与伯莎不一样,她的灵魂是自由的,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无意。也许他的情思被伯莎敏感地捕捉到了,所以她会这样针对她,让她受了无妄之灾。 他很快写好了信,让约翰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去送了加急信,接受了来自彭伯里的邀请。 当简爱得知自己很快就要和阿黛拉一起去彭伯里的时候,她呆呆地躺在被窝里,说了一句“Pardon?” 费尔法克斯太太一如上次她感染风寒时,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见她与平时的机敏聪慧完全不一样,呆呆愣愣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出去玩玩也好,简。阿黛拉也需要同龄的朋友,听说彭伯里的达西小姐只比她大了三四岁,她们一定能成为朋友的。”她随机叹了一口气:“都是可怜的失去了双亲的孩子。”她突然意识到了面前的刚刚19岁姑娘的父母也早早地去见了上帝,察觉到自己的失言。 简爱看到费尔法克斯太太的脸色,就知道她也想到了自己。只好装作没听到,“是的,阿黛拉总是和我们这些大人在一起,也一定无聊透了。” 费尔法克斯太太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你放心,这一路不会太难受的。彭伯里庄园并不算远,罗切斯特先生说,达西先生将会派达西家族的马车过来。” 简爱点了点头,接过茶杯,乖巧地喝着茶,“啊!那我还得收拾行李,阿黛拉的东西也不少,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就那么爱美丽,索菲已经开始整理了吗?” “这些不用你担心,简。”费尔法克斯太太摇了摇头,看着她脖子上刺目的白色绷带说:“你就好好养病,女仆会帮忙都弄好的。” 离开的前一天,简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脖子上现在也只贴着薄薄的药片绷带。她这两天在房里胆战心惊,一个人时就把门闩住,却把自己憋得慌。罗切斯特先生和梅森先生从书房里走出来时,刚好碰上了这些天第一次在走道里散步她。“简小姐,我能和你说两句话吗?”出乎意料地,梅森先生开口询问道。 “哦!好的。”简爱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罗切斯特先生也冲她点了点头。梅森先生作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将她引导了窗边,却还在罗切斯特先生的视线范围内。 “我是来向您道歉的,爱小姐。”梅森先生沉默了片刻,犹豫地开口,“为我的姐姐对您造成的伤害……请您原谅她。”他说着,哽咽了一声,捂住了眼睛,“她已经是个疯子了,失去了理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并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 “梅森先生,我很想原谅她,可是我听了您的话,却改变了主意。”简爱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她被他的理直气壮惊呆了:“她可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甚至是早有预谋!先生。我对一个疯子自然是不会太放在心上的,但是您的理所应当却让我不敢置信!”这是道德绑架! 梅森先生面露不解。看着他的表情,她也没什么好气。梅森先生过于软弱,也过于自私。实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有愧疚的心思,却认为他人的原谅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说到底,他还是不把她当回事,没有真的意识到伯莎对她的伤害是实质性的,他认为她是个下人,上等人“放下身段”的道歉她就一定要接受了! “伯莎·梅森接下来就要脱离罗切斯特家族了,先生。我仅仅从一个受害者的角度来劝诫您,看好她,保护好她,竭尽全力为她治疗!否则她会在您的”仁慈“下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梅森看着面前这个姑娘满目的怒火说不出话。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这二十年的罪孽和痛苦都是出于罗切斯特先生的仁慈,他以一己之力承担下来了。您虽然也吃了苦,可是却从来没有帮上过忙。我无心批判您的行为,只是……”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梅森先生虽然不解,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她被罗切斯特先生那样尊敬着,也许真的有她的独特之处——虽然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身材矮小,身形瘦削干瘪的穷苦家庭教师。 “那么,告辞了,梅森先生。祝您一切顺利。”简爱尽快的结束了这段对话。“谢谢,也祝您早日康复。”梅森先生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 彭伯里庄园的马车来得很早,可是阿黛拉起得更早。当她前几天得知她要和简爱一起去德比郡得时候,简直要开心地尖叫起来了。听说那里还有一位只比她大三四岁的达西小姐呢! 然而,在看到简爱脖子上刺目的渗血的绷带时,她吓了一跳,旋即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白皙红润的脸颊上滑落。简爱安慰她自己没事,可是她还是哭个不停。简爱又拿彭伯里庄园的奇妙旅行来逗她,她也不为所动,从低声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简爱觉得安慰这个小丫头比自己脖子受伤还让人头疼! 不过,在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她还是兴奋地早早起来了。虽然知道只是马车夫来接她们,她还是命令索菲给她换上了一身漂亮的玫瑰色丝绒长裙,将头发卷出完美的弧度。“我的小公主!你就算不卷头发,也已经很漂亮啦!”简爱被她的阵仗震惊了,索菲被使唤地团团转,先前整理好的箱子,现在都被打开了,东西散落了一地。 简爱打了铃,让杂使女仆上来赶紧收拾这一地狼藉。索菲作为一个保姆,根本管不住阿黛拉!“简小姐!你说,达西小姐会喜欢我吗?她是不是很漂亮?”阿黛拉心中充满了好奇和担忧,“如果她不喜欢我的穿着怎么办?我是不是还应该再戴一朵珍珠发饰?” “……阿黛拉,彭伯里庄园的马车已经在楼下了!如果我们迟到了,彭伯里的仆人和达西兄妹可不一定会对我们有很好的第一印象。”简爱催促道,她命令索菲也忙帮收拾东西,搬到楼下去,而她则取了挂在衣架上的黑色大衣和帽子,匆匆地给阿黛拉套上。 她又快步回了自己房间,提起了早早收拾好的一个行李箱——还是来桑菲尔德时带来的那只,里面的东西甚至更少了,她只带了几件当季的衣服,一半的身家财产还有一本新的笔记本。她套上了那件费尔法克斯太太送的黑色的毛呢大衣,戴上了艾莉送她的帽檐宽大的帽子,手上是她托约翰的妻子在集市上帮她买来的黑色丝绒手套。装扮整齐了,便牵着阿黛拉的手下了楼。 费尔法克斯太太已经在门口指挥仆人们把瓦伦小姐的东西往车上搬了,这个小姑娘的行李可不少。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道:“简小姐,干粮已经放在车上了,热水也备好了。真希望你这一路不要遭罪!”简爱和她亲吻告别,“希望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桑菲尔德一切都好,您的身体一定要注意!” “最难熬的冬天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费尔法克斯太太微笑道,她的眼里满是不舍。罗切斯特先生原本也想让她至少离开这栋房子,但是她不放心在这里做活的女仆们,自己离开了,她们更失去了主心骨,万一遇上什么事,慌成一团,罗切斯特先生也使唤不起来。 “罗切斯特先生呢?”简爱以为他至少会来送一送她们的,毕竟这一去至少是一两个月了,而他们作为朋友,甚至都还没有好好地道别呢。 费尔法克斯太太摇了摇头:“兴许他还没起床呢!冬天的早晨,起床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他这些天够累的啦。” “爱小姐,还有哪些东西需要搬的吗?”戴着大帽子的马车夫搬完了行李,向她行了个李。 “天!李文!居然是你!你已经得到了这份工作吗?太好了!”简爱惊喜道,“没有别的了,我只有一个行李箱,谢谢你!贝茜还好吗?” “都好!爱小姐,快上车吧。再耽搁下去我们天黑前或许也到不了驿站了。雪化了结成冰,这一路可不好走。” 简爱听完,只好匆匆和费尔法克斯太太做了最后的道别。艾莉夫妇和约翰夫妇也都出来和她道别。这一切做完之后,简爱提着手提箱爬上了马车,索菲把阿黛拉也抱上了车,自己却下车要坐到车夫旁边。 “和我们坐一起吧,索菲,外面可太冷了。你的身体吃不消的。”简爱把索菲喊了回来。索菲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她的鼻头冻得通红。 马车沿着她来时的那条路驶离了桑菲尔德庄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罗切斯特先生站在窗前,看着这辆马车越来越远。他身后的门内传来的是伯莎·梅森发疯咒骂的声音,小房间内的杯子和花瓶被砸碎了一地。为了整栋房子的安全,他在这里严阵以待,住了好几天。伯莎的谩骂让他想到了痛苦的年轻时期,但是他偶尔也会想,自己是真的做错了吗?可是伯莎的怨言也毫无缘由,明明是她先背叛了婚姻! 彭伯里庄园的马车不是李文之前赶得那辆敞篷的了。这辆马车密封性不错,寒风一点都透不进来。里面的座椅都被加绒的布料包裹起来了,坐起来又温暖又防震。简爱不禁感叹有钱真好……阿黛拉甚至在简单的午餐之后还枕在简爱的腿上睡了一觉。 李文的驾车水平非常高超,在最稳的情况下也赶到了最快的速度,即使早晨耽误了那么久,他们依然在天黑前到达了驿站。 “这里已经进了德比郡的领地啦,爱小姐。驿站已经准备好了房间,达西先生吩咐一定要以最好的条件招待你们。”李文抽出了踏板,扶着简爱下了车。 “太感谢了!李文。”简爱刚道完谢,就见一个跛脚男人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向他们走来。 “您就是简·爱小姐吧!我是彭伯里庄园的亨利,达西先生吩咐我在这里迎接你们。” “哦!亨利,你好。”简爱想起来了,“你是李文的朋友,对吗?这位是阿黛拉·瓦伦小姐,罗切斯特先生的养女。这位是索菲,她的保姆。”亨利熟练地向她们行礼。李文跟着驿站地伙计,把马车牵到了马棚。简爱一行人跟着亨利进了驿站入住。 达西先生的安排非常妥帖,这一晚的体验可和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时完全不一样。这个套间布置的不说是富丽堂皇,也称得上清丽齐整了!这让简爱对这位仅有几面之缘的颇负盛名的达西先生的印象提高了不少。 第二天的时间不是很紧,天气也出奇的温暖。已经进入了德比郡地界,简爱打开了车窗,听亨利坐在副驾驶位上给她介绍彭伯里的情况。 “现在是冬天,还不是彭伯里最美的时候!到了春天和夏天,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彭伯里有一大片湖景,也有群山,曾是老达西先生最喜欢的去处,他们常常在夏天去湖边钓鱼!嗨,到了那几天,彭伯里庄园就要连吃几天的鱼——他们的钓鱼水平也是遗传的高超!” “以往,老维克汉姆牧师也常常带着儿子和他们一起,他们简直亲如一家!老达西先生对他十分信任,对他的儿子甚至比对达西先生还要亲昵。小维克汉姆也是一表人才,彭伯里庄园不少姑娘都对他芳心暗许呢!” “啊!我对您说这些做什么!”亨利哈哈大笑,这才意识到和一位未婚小姐说这些实在有些失礼。简爱在听到维克汉姆这个姓氏的时候,心里就警铃大作!她对傲慢与偏见并不如对简·爱那样熟悉,所以一开始竟然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位危险人物在彭伯里庄园! “没事!我很愿意听这些。或许我们今晚都能见面呢。”简爱顺着他的话头问道,“如果你愿意跟我说说他们都有些什么嗜好,那就更好了,我希望我们的礼物能让他们高兴。” 亨利果然开始滔滔不绝,介绍起了彭伯里的达西兄妹和那位几乎也可以称得上是小主人的维克汉姆先生。在他的口中,维克汉姆先生绝对算是一位讨喜的青年。而达西先生也如她曾经在书中看到的那样,在仆人的口中是一位高傲的绅士,但是对仆人们都怀有仁慈之心,受过优秀的教育,是一个合格的地主。而达西小姐,曾经也是活泼开朗,是父母和哥哥眼中的珍宝,然而自从父母意外离世以后,变得郁郁寡欢,达西先生忙得常常不在家,到处收拢产业,撑起整个家族。只有维克汉姆先生每日都会逗她开心。 简爱猜测正是这个原因,才让达西小姐对维克汉姆产生了依赖之心,日后做出了想要与他私奔的决定。她对他不仅仅是爱恋之情,更多的是一种依赖和寄托。如果维克汉姆是一位品行高尚的绅士,这固然是一桩佳话。然而他道德卑劣,伪装的善良单纯和英俊的外貌掩盖了他的贪婪。 正说着,简爱就在亨利的指引下,看到了远处宏伟的彭伯里庄园。与其说这是一座庄园,不如说是一座城堡了。它在湖光水色中,原本的庄严肃穆也被映衬地别有一番诗意。虽是在冬日,草地枯萎,可是却被仆人们打理的干干净净,半点没有萧条的意思。此时正值傍晚——虽然简爱估算才大约三四点钟,夕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上,橙红的阳光照耀在古朴的墙壁上。这是与萧条的桑菲尔德庄园完全不一样的景致,可以看出它的历任主人们都对它倾注了爱,修缮地尽善尽美;而不像桑菲尔德庄园,被他的主人厌弃了二十几年。 她察觉到,马车驶得越来越快了,李文抽打马的频率也变高了,看来他也十分激动!很快,马车就在铁门前停下,铁门处的守门人和他们对过眼后,打开了铁门,这才放了他们进去。 简爱看着大铁门在眼前缓缓打开,如同书翻页一搬,露出了背后的高大建筑。这一幕简直如同英伦电影的场景,她被震撼地说不出话。阿黛拉开始躁动不安了,她尽管也是“见过大世面”地人儿了,但是这种经历还是第一次! “简小姐!我的心快跳出来啦!达西小姐居然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她会不会看不起我呀?”阿黛拉悄声在她耳边说,她居然产生了自卑的心理。简爱连忙安慰她,达西小姐一定不会因为自身的优越条件就看不上她们的,更何况,她们可还是达西先生亲自写信邀请的人呢! 很快,马车就在这座“城堡”的大门前停下来了,达西兄妹和维克汉姆都已经站在门口迎接客人。管家太太远远地就向她们示意行礼了。简爱一行人都下了车,达西先生上前一步,向她们行了一个绅士礼。 “日安,瓦伦小姐,爱小姐。”他的语气不悲不喜,正如她印象中的一样,“这是我的妹妹乔治安娜·达西。这是我父亲挚友之子,维克汉姆先生。这是雷诺兹奶奶,彭伯里的管家” 简爱和阿黛拉也向他们行礼。“这位是阿黛拉·瓦伦小姐,爱德华·罗切斯特先生的养女。我是她的家庭教师。”阿黛拉落落大方地如同排练过无数次一样,向他们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礼仪,用英语也做了自我介绍。 达西小姐穿着十分精致贵气,虽然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身上的配饰已经肉眼可见的贵重了,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充满了对客人的好奇和打量。维克汉姆年纪看上去才十六七岁,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他相貌出众,即使站在高大俊朗的达西先生身边也丝毫不逊色。简爱注意到了,达西先生介绍他时并没有说明他的教名,可见生疏和冷淡。但是他却看上去毫不在意,在与她们打过招呼后,就把视线投回了达西小姐身上。 达西先生皱了皱眉,看上去有些不耐烦。阿黛拉以为他在对她们不满,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紧张地抓住了简爱的手。达西先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作出了邀请的姿势,请她们进入庄园。 简爱和阿黛拉在女仆的帮助下,脱下了厚重的外套和大檐帽,她脖子上包扎的绷带裸露了出来。“哦!天哪,爱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快!快!让医生过来看看!”维克汉姆惊呼道。 “并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一些小伤。”简爱拒绝道,这伤可不好解释:“我已经自己上过药了,不出几日就能好全了。” 雷诺兹太太向主人点头示意,悄悄离开了。 “彭伯里庄园真的百闻不如一见,达西先生。”简爱称赞道,“看得出主人们对它的精心保养,它的主人们也是十分恋家的人。” 达西先生走在前面,听到她的话回头说道:“你倒是第一个不直接称赞它的华美富贵的人,爱小姐!你这是在表现自己的特殊吗?”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客气。 “哥哥!”达西小姐扯了扯他的手臂。 “我没有这个意思,达西先生。我可没有信心说得出比以往的客人们更为完美和夸张的赞美!想必彭伯里庄园也不缺这些赞美。我就不与那些客人们一较高下了!”简爱发现目前遇上的两位“男主角”都有着令人难以应付的坏脾气。 正说着话,他们走到了一副巨大的油画象面前。画框是上好的实木,四角镶嵌着花纹繁复的金质装饰。画上是老达西夫妇和达西兄妹,维克汉姆也在上面,和他们站得十分亲密。“哦!可怜的老达西先生和夫人!”维克汉姆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适时地露出了一个悲伤的神态,“好心的夫人和太太竟然……这可实在让我痛心!乔治安娜还这么小,她却要面对这种痛苦!” 乔治安娜脸色变得苍白。达西先生的眉头越发紧皱,简爱察觉到他不仅仅是悲伤,还有些对维克汉姆故事重提的厌恶。 简爱低沉道:“我想,如果他们还在世的话,最想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孩子陷入苦海之中,而是希望他们的人生开启新的篇章,幸福地生活下去。”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简·爱的父母,他们都是内心柔软,充满了爱的人。她也曾经历过达西兄妹的痛苦,但是时间已经磨平了伤疤,再次提起自己的伤心事,她竟然也能用一种平静而又幸福的语气说出来了。 乔治安娜的漂亮眼睛中溢满了泪水,阿黛拉松开了简爱的手,亲密地挽住了她的手臂:“我的妈妈也在天堂,你说,我们成为朋友的话,她们是不是也会成为朋友呢?”听到了这样的童言稚语,达西先生也有了一瞬间的动容。 “也许会的!阿黛拉。”乔治安娜这才正眼看了这位小小姐,“你说得对,她们也在另一个世界活着呢。” “我妈妈以前是个歌唱家!她唱歌可好听啦!我们以前住在巴黎的时候,她也常常教我唱歌!罗切斯特先生都说我唱得很好呢!” “哦?你原来是法国人吗?我也好想去那里看看!可是哥哥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带我出去!我一个人在庄园里都没有朋友。” “是的呀!等我们长大了,我带你去呀!” …… 成为朋友往往只需要一个契机,两个小姑娘突然聊开了,互相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地跑过了长廊,夕阳从一侧的长长的窗户中投进来,将她们的身影拉得老长。就连影子看起来都像是两个妙龄小姐了。 “谢谢您,爱小姐。”达西先生看着她们越跑越远,清脆的笑声徘徊在长廊之间,别有生气。彭伯里庄园已经长久没有这样的活力了,“邀请你们过来确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是的!瓦伦小姐和爱小姐简直就是天使!瞧,乔治安娜多开心啊!”还未等简爱回答达西先生的话,维克汉姆就用那虚假油腻的咏叹调赞美起了阿黛拉和简爱。 “您太恭维我了,维克汉姆先生。”她感觉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非常感谢您的邀请,达西先生。我也希望阿黛拉能有一个同龄朋友呢!您知道的,桑菲尔德庄园对于这样的一个小女孩来说,太过庄严肃穆了。这可不利于她的成长。” 达西先生的眼神没有离开他的妹妹,看着她跑跳中仍然有些一跛一跛的,有些心疼:“是的,乔治安娜也需要一个‘同龄’的‘女孩儿朋友’。我作为长兄总不能时常照顾到她的情绪,反倒是让她受到了伤害。”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故意板下了脸,神色变得生人勿近了。 简爱发现身边原本殷勤的维克汉姆先生露出了一个讪讪的笑容,落后了半步,不再紧紧地贴站在一起。 “我已经让厨房备好了晚餐。”雷诺兹太太在长廊的尽头等着他们。 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五副餐具整齐地早已摆在了主位一圈,中间的枝形蜡烛也已点上了。达西先生坐在了主位,达西小姐按照往常的习惯坐在了右手边,维克汉姆正想要坐在她身边,却被达西先生制止了:“就让两位新朋友坐在一起吧,维克汉姆。” 阿黛拉看了一眼简爱,在获得允许之后坐在了达西小姐的旁边。维克汉姆绕过桌子,落座在了左手边,和达西小姐面对面了,简爱只好坐在了阿黛拉的对面。 整个晚餐,他们都很少说话。维克汉姆努力挑起话题,恭维起了两位客人,又向达西小姐询问需不需要调料,大献殷勤,都被达西先生不冷不淡地堵了回去。达西小姐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和她的新朋友眨了眨眼,眼神示意之后也都不说话了。 “哦!我想念简小姐做的奶油布丁了!那可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美味的东西!我每天都会在晚餐后来一份!”在最后一道甜点上来之后,阿黛拉脱口而出地感叹。简爱心里吐槽了一句小吃货!这一句不知道要给她惹多少麻烦。 果然,达西兄妹都看向了她,“只是一种小甜点,不值一提。”简爱解释道。 达西小姐的眼眸在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那一定滋味不错!我真想尝尝呀。”小小年纪的达西小姐已经学会了暗示的话术。 “乔治安娜,不要这样麻烦客人。”达西先生说道。这句话反而让简爱不得不主动提出提供美味了。简爱不由感叹,达西家果然都是人精! 她只好摇了摇头:“没关系,这并不难。如果方便的话……” “雷诺兹太太会帮您的。”达西先生喝了一口红酒,用杯沿挡住了微微上翘的嘴角。简爱只好点了点头。 晚餐过后,达西先生邀请他们去小客厅坐坐,说说话。与在桑菲尔德时的他完全不一样,他现在完全是一个热情好客的主人了。客厅里的壁炉已经点燃了,整个房间格外地温暖,这让简爱想起了在桑菲尔德庄园的每一个夜晚。 晚餐后外面已经彻底天黑了,雷诺兹太太将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吩咐女仆将厚厚的双层落地大窗帘拉上。除了壁炉的火光,她还在各处都点上了蜡烛,不仅将整个客厅照得如同白昼,还凭借烛火构建了和谐的装饰景观。 达西先生吩咐女仆为他们一人准备了一杯度数较低的葡萄酒,招呼他们都不用拘束,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谈话。两个女孩儿很快又凑到了一起叽叽喳喳,达西小姐刚开始学习法语,试图用法语和阿黛拉交谈,阿黛拉故意说得很快,逗得达西小姐满脸问号,然后才意识到这个比她还小的法国女孩儿再逗她呢,两人扭作了一团打打闹闹。 维克汉姆很久没有受到这样的冷落,颇有些不习惯,在发现自己实在无法插入两个女孩的谈话时,他又转向了达西先生和简爱,悄悄地听他们谈话。 “这么说来,您是盖茨海德府家的小姐?” 维克汉姆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作者有话要说:  桑菲尔德的剧情告一段落,终于开启彭伯里庄园副本啦~ 这一万多字改了三遍,希望节奏还可以。 第一次入V,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27.彭伯里庄园(二) “这万万说不上, 维克汉姆先生。”简爱转过头, 发现他从两位小姑娘那里移到了她的身旁,简爱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达西先生在维克汉姆横插一句时就闭口了。他的抿着嘴,身体也有前倾倾听变成背靠着椅背,不再看向简爱, 关注起了两位笑闹的小姐。 “我只是在盖茨海德府生存了几年罢了,要这么说, 我受盖茨海德府的眷顾也远远不及您在彭伯里庄园受到的眷顾呢!”面前这位外表光鲜的年轻人贪婪至极,并无半点感恩之心,“如果我像您一样幸运, 必定要每日跪在床前祈祷感谢上帝了。就连我这样的情形,从前我也是满怀怨恨和嫉妒的, 只是前段时间受到了故人的提点才晓得,能让我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 盖茨海德府在这一点上也算是对我有恩了。” 没有李文夫妇的遭遇,她根本想不到,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或许连下一个冬天都很难熬过去。她现在能理解一些,为什么原主会选择在里德太太病逝前仍然选择原谅了——虽然这些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还是不会这样做。 “那么您现在就没有半点恨意了吗?爱小姐。”维克汉姆语气有一些慌乱, 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位干瘪瘦弱的家庭教师似乎洞察了他的心思,反问道。“我的父亲为老达西先生做事, 兢兢业业。只是好人短命,他在处理公事时,出了意外…” “我很抱歉,先生……要说半点恨意都没有, 这听起来有些虚假了,我并不是圣母玛丽亚,我也有自己的脾气。只是我也确实受到了一丝怜悯和眷顾——哪怕于他们而言微不足道,我想要尽力去爱他们,可是我的脾气又让我唾弃这样的自己。” “这可真是矛盾啊,爱小姐。我也能理解您的这种心思……” “我想并不能,先生。”简爱打断道,“据我所听到的,您可比我幸运多了,仆人们不说爱戴着您,至少也是尊敬的,而主人们——无论是老达西夫妇还是小达西兄妹也都是良善之人。我实在想象不到还有什么是值得抱怨的,哦!抱歉,我并不是说您在抱怨!” 听到“良善之人”,达西先生嘴角抽动了一下。 “哦!是的!我感恩这一切。”维克汉姆先生只得顺着她的话,“我的教父,老达西先生对我关怀备至!他待我如亲子,甚至为我安排了好差事……” “父亲在遗嘱中嘱咐我,一旦有俸禄优厚的位置,尽力为他安排。”达西先生也打断了他的话,“维克汉姆先生也在为此努力。哦!都这个点了,维克汉姆,你不是要去做每日的祷告和功课了吗?”这已然是在赶客了。 维克汉姆一晚上吃了几次瘪,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甚至想不起要和两位小姐打声招呼,便匆匆告辞了。 “您或许已经听到仆人谈论过了——他们总是以讨论主人家的事情为乐趣——维克汉姆的父亲曾是个牧师,后来为我父亲做事。他很忠诚踏事,为达西家族的产业劳心劳力,而小维克汉姆先生……”达西先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在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绅士该做的事情,“抱歉,我不得不这么说,我并不把您当作温室里的花朵——那些淑女!我请您过来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他在给乔治安娜灌输一些不好的思想。”达西先生压低了声音,不想让他的妹妹听到这些。 简爱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她以为达西先生会如同原著一样,对待陌生人少言少语,即使受到了误会也不为自己辩解。然而转念一想,她并不是那些淑女,她现在的身份是“家庭教师”。换句话说,与其说她是一位客人,不如说达西先生把她当作了提供“家庭教育咨询服务”的人。 他刚刚从父亲手中接过了这个家族,且还是个‘孩子’呢,对达西小姐的教养手足无措,将她当作了唯一能讨论妹妹的教育问题的人。这可让她哭笑不得了。 “不好的思想?您是指?” “或许您已经得知了,乔治安娜去年年末受了伤。我匆匆离开桑菲尔德庄园也是因为这个。” “是的,您的马车夫亨利也因此丢了他的工作。” “我很感激亨利救了她。然而维克汉姆,他怂恿乔治安娜与他一起骑马,趁我不在引诱她去剑桥游玩。然而发生了意外——她从马上跌落了。幸而亨利一发现马厩里少了两匹马,就追随脚印追了上去,从马蹄下救下了乔治安娜,自己却被狂躁的马踩成重伤。” 简爱被他的话吓到了,回头看向壁炉前的达西小姐,她正在向阿黛拉学习发声技巧,睫毛弯弯笑得很甜。但是仔细回想,达西小姐确实步行中有些微跛,身上的衣裙穿得严严实实,不像阿黛拉在壁炉前热得早就把袖口衣领松开了。一方面是教养,另一方面或许身上还有青青紫紫的瘀伤。 “达西小姐现在好多了吗?” “是的,老亨利替她挡下了灾祸,只是我实在不敢再让维克汉姆接近她了。现在她还是个孩子,尚且做出了这种事。我实在无法想象,待她长大了,维克汉姆得贪婪和野心膨胀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他还会怎样伤害我的家人。”达西先生的灰蓝色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简直要燃烧起来了,他的话语就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 简爱明白了他的意思。达西先生察觉到了维克汉姆对达西小姐隐秘的心思——这并不是出于爱慕,而是别有用心。可是他却不能直白地在达西小姐面前这样揭露维克汉姆的恶毒,他也害怕他的强制阻碍会让他们反而如同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成为推动力。 “父亲临终前嘱咐我要善待维克汉姆,我也不得违背他的遗愿——这让我实在不能对他下手,只能寄托于乔治安娜能够受到正确的引导,我们早早就把她送去了学校接受淑女教育,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假期短暂的见面反而增强了情感。” “照您这么说,维克汉姆实在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他将会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达西先生指正道,“如果不是雷诺兹太太的提醒,我也万万看不穿他眼底的欲望。幸运的是,我在那些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前,就提高了警惕。” 简爱皱了皱眉头,在一个人犯罪以前,确实不能给他定罪。也因此,达西先生不能直接赶他离开,甚至还因为父亲的遗嘱必须善待他。 “那么,您请我来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并不能成为达西小姐的家庭教师,也无立场影响她的想法。” “您是一位独特的女性,我很敬佩。”达西的话让简爱有一种诡异的感觉,“您被罗切斯特先生当作了朋友,而我对他已是久仰大名——这并没有不好的意思,他是我父亲的朋友,只是他的一些行为我实在无法苟同。然而他却对您的思想和经历颇为赞叹,我想这其中必然有其原因。” 简爱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罗切斯特先生并不是只有好评的,他这二十年的放纵在一些绅士眼里可不是值得称赞的事情——而她,变成了一位“独特”的女人,让一位“浪子”回头了! “我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先生。”简爱思考了一下,反问道,“您在之前说过,我并不是一位淑女,可是您现在却要我‘教导’一位淑女,这又是为什么呢?您难道不怕我将达西小姐也‘带歪’了?” “她还不是一位淑女,她的身上有一股野性!这是遗传自我们的母亲——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我并不指望她能乖乖做一位淑女,身为兄长,我只希望她能安全幸福。” “那么,您对淑女的标准又有什么看法呢?”这可是她最期待的部分,原著里的话语她记不清了,但是也有印象——这是一段精彩的发言。 达西先生低垂了眼,沉默片刻,将手中的酒细细品完了,才开口道:“她必须精通音乐,唱歌,绘画,舞蹈和现代语言……” “——听起来是个艺术家。” “她的仪表步态,嗓音,谈吐,都必须具有一种特质……” “——哦,这又像是个演说家了。” “除此之外,她还应该有点真才实学,多读些书,增长聪明才智。” “就这点让我很同意了。”简爱微笑着点点头。 达西先生一连被打断了两次,有些恼怒,皱紧了眉头:“看来我们对于淑女的标准看法并不一样!” 简爱觉得有些好笑:“您说的,我并不是一位淑女!您的观点也并不错,礼仪,行为和艺术修养于一位淑女来说确实很重要,可我认为这只是锦上添花的事儿。恕我直言,就像是孔雀开屏一样,在婚前,这确实是吸引异性和未来伴侣的必不可少的条件。” “那您说说,您认为对一位淑女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达西先生反问道,“我倒要听听,一个刚成年的姑娘又有什么样的高见!” “她必须有坚忍不拔的毅力,独立坚守的思想,健康的体魄和超群的智慧。一些艺术修养也很好,粉饰她的外在,让她处理人际时游刃有余。” “我同意爱小姐的这个观点!”达西先生听到这话转头看向他的妹妹,她不知什么时候留意起了他们的谈话,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还是统一成之前一样,每天下午六点,日更至少3000+ 老父亲一般的达西先生,面对“叛逆女儿”束手无策只好请老师了…… 28.彭伯里庄园(三) 达西先生诧异地看向她的妹妹, 似乎非常陌生。 “哥哥。”达西小姐走到了他的身边,坐在了他的沙发的扶手上, “自从父亲母亲走了,我才意识到,哭闹和撒娇再也不能解决问题了,再也没有人能像他们一样,成为我的依靠。而那些我曾经倾注了全部心血学习的艺术修养,礼仪谈吐, 竟然毫无用处。反倒是书中的故事教导了我许多,才让我走出了那段黑暗。哥哥对我很好,可是……” 达西先生动容地揽住了妹妹的肩膀,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直白地提起父母地离世。他担心妹妹年纪太小, 经受不住打击,总是把痛苦埋藏在心里。“乔治安娜, 我永远都会是你的依靠。等你……长大成婚了, 我会像父亲一样把你的手交给那位绅士,他也会像父亲对待母亲一样,珍视你, 爱护你。” “不,哥哥。这正是我要说的。”达西小姐起身, 跪坐在达西先生的膝边, 抬起了灰蓝色眼睛看向另一双几乎是克隆出来的眼睛,“哥哥不会永远在我身边,哥哥也会成为别人的依靠。而那位未来的绅士, 我实在不抱希望。就算他对我忠贞不渝,对达西家族敬重万分,可是如果他也遭遇不测呢?那我还能依靠谁?” 她的语气充满了茫然和脆弱,简直就要哽咽了,“哥哥,你不要总把我当成小孩子。正如你之前安慰我的,没有谁永远会陪在谁身边……我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达西先生拧着眉头,他没有想到,在悲痛时安慰乔治安娜的话被她解读出了另一层意思,反倒是让她的安全感越来越低了。 “没道理将这些痛苦和辛苦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就算我还太小,帮不上忙,可是我至少不能成为你的拖累。我不想成为一个羽翼多彩的金丝雀,等待别人挑选。”乔治安娜的泪水就要滚出来了,她不想让达西先生看到,偏过头枕在了他的膝盖上。 简爱没想到仅仅是她对于淑女的解读,就让达西小姐将心事吐露了出来。阿黛拉也失去了双亲,她的母亲在她面前咽气,而她的父亲——尚且还不知道是谁,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也从来没有出现过,想来要么是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女儿在,要么是完全不想负责,这也和“死去”了没什么两样。阿黛拉听到了新朋友的话,也抑制不住地扑到了简爱地怀里,哭得一颤一颤。 阿黛拉看上去从来都没有心事,她对母亲的思念只有在唱歌时才会流露出一丝一缕。她寄人篱下,比达西小姐的处境更艰难,可是这样一个小东西,竟然还保持着开朗的天性。 达西先生和简爱都轻声安慰着怀里的小姑娘。两人突然视线交叠,不由地露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苦笑。这倒是有些滑稽了。 “爱小姐,我这下明白你的意思了。”达西先生喟叹道。 接着达西先生沉默着,手轻抚着达西小姐的长发,看着火光不说话。简爱也低头悄声告诉阿黛拉,让她也去安慰她的新朋友。——这是一种互相的治愈。 等两位小姑娘又开始欢笑了,达西先生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您说得有一定的道理,爱小姐。只是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而且……”他顿了顿,觉得在妹妹面前说那些话并不妥当,于是生硬地转换了话题:“时间已经不早,想必你们今天赶车也累了,雷诺兹太太已经准备好了房间。” 他侧身,打了铃,便不再说话了。不一会儿,雷诺兹太太带着女仆走了进来。 “这位是负责瓦伦小姐和爱小姐生活起居的女仆莉莉丝。”莉莉丝向她们行了礼,简爱看向她,冲她点了点头,惊讶地发现这位莉莉丝竟然有着惊人的面貌。她肤白似雪,面容艳丽,一头漂亮的金发在烛光下闪耀着光泽,胸脯饱满,腰肢纤细。 达西先生挥了挥手,并没有说话。雷诺兹太太习惯了小主人偶尔的冷漠,于是自顾自带着达西小姐,阿黛拉和简爱与他告了晚安,退出了富丽堂皇的客厅。 “瓦伦小姐的房间在达西小姐的隔壁,爱小姐的房间在瓦伦小姐房间的对面,希望这样的安排能让你们满意。”雷诺兹太太牵着达西小姐的手,领着她们穿过了另一条走道,拐弯上了狭窄的楼梯。这里的布置让简爱想到了古堡,古朴大气。墙壁上的烛火排布密集,就连她的轻微夜盲,都不受影响。 “我今天能和阿黛拉一起睡觉吗?雷诺兹太太?”达西小姐软软地开口,阿黛拉也期待地看着她。看来她们早有预谋。 “当然可以,达西小姐。”雷诺兹太太和蔼地笑着,“我很高兴你们有了新朋友,但是,可不要兴奋地整晚不睡觉。瓦伦小姐会在这里住很久呢!” 话音刚落,两个小姑娘兴奋地对视了一眼。简爱一看就知道她们一定要阳奉阴违了。 厚实的地毯吸取了大部分的声音,几人走在一起,只要不开口,几乎都听不到脚步声。简爱不得不感叹彭伯里庄园的财大气粗。很快她们上了三楼,径直走到了最东边,达西小姐的房间在整个庄园阳光最好的位置。 简爱看着雷诺兹太太开了门,吩咐莉莉丝去阿黛拉的房间把她的枕头被子取到达西小姐的房间,接着就带着她们进了房间。达西小姐的房间是个大套间,外间是贴身女仆守夜的小塌。再往里间走,则是达西小姐的卧室了。巨大的四柱床上订好的丝绸帷幔已经放了下来,床对面的壁炉正燃着小火,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都显得夜晚格外静谧。 莉莉丝把被子和枕头抱来的时候,索菲也跟过来了,和达西小姐的保姆薇薇安一起给两位小姐梳洗。简爱和雷诺兹太太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谈话等待。 “爱小姐,我真高兴你们来了。达西小姐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自从……她能和阿黛拉成为好朋友真是再好不过的了。”雷诺兹太太苍老的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了。看得出她看待达西兄妹简直如同亲子,真真切切地关心着她们。 “您叫我简就好。我也很高兴阿黛拉有一位比她大几岁的姐姐,能和她说得上话。您知道,在桑菲尔德,她也总是孤单一人。话说回来,我听达西先生说,达西小姐先前在学校里上课?” “是的,那所学校确实不错,教导淑女非常有一套。只是自从老达西先生他们走了以后,达西先生生怕达西小姐离家之后独自一人心情忧郁,便和学校告假了。要我说,再请一位家庭教师也很好,只是达西先生忙起来几乎是忘记了,他也没有时间操心这些事。这才让维克汉姆……”雷诺兹太太拧着眉头,看上去她也为此担心。 简爱安慰道:“事情都会慢慢变好的,我见达西小姐并不如她的兄长担心的那样脆弱。她很坚强,明事理。” 话音刚落,达西小姐和阿黛拉都换好了睡裙,从卫生间出来了。简爱和雷诺兹太□□排她们睡下,简爱如同往常一样亲吻了阿黛拉的额头,道了一声晚安。看到她们都假模假样地拉好被子闭上眼睛之后,和雷诺兹太太,莉莉丝以及两位保姆退出了达西小姐的房间。薇薇安留在了外间守夜,索菲被吩咐还是回了阿黛拉的房间。 “那么,祝您好梦了。早餐您尽管去餐厅吩咐,达西先生让您做甜点的事儿——只是个玩笑罢了,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雷诺兹太太和简爱在她的房间门口也互相道了晚安。莉莉丝向她行了一个礼,就和雷诺兹太太一起下楼。简爱注意到这位美艳的莉莉丝走起路来别有一番风情,即使穿着宽大的女仆裙都难掩她的美丽。 彭伯里庄园不愧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啊!简爱老神在在地想。 她转身,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惊讶地发现她的房间也十分华丽宽敞,和桑菲尔德那间小小的栖息之地截然不同。“达西先生真的太客气了……”简爱喃喃道。她摸了摸床单,竟然也是上好的天鹅绒。她的箱子被放在床边的沙发上,它简陋得和这间屋子格格不入。卧室的布局和达西小姐的类似,只是少了很多看上去就很名贵的装饰品,壁炉里的火熊熊地烧着,整个房间温暖如春。 这间屋子也有独立的盥洗室和衣帽间,简爱好奇地整个参观了一遍。啧啧称奇,这简直和后世的酒店套间一样了。在洗漱之后,简爱把自己埋在了蓬松柔软的被子里,疲惫的身体很快就进入了昏睡。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正如在桑菲尔德的作息一样,她很早就醒了。房间里一片昏暗,简爱以为天还没亮,赤脚下了床,拉开了窗帘,火红的阳光爬满了整个房间。地平线上的朝阳已经迫不及待地照亮整片大地。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之后,她决定出去探索一下彭伯里庄园的清晨。她刚打开门,就看见了那位年轻英俊的维克汉姆先生站在了达西小姐的门前,正要抬手叩响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达西兄妹,阿黛拉,简爱还有维克汉姆都是失去了双亲的人…… 这章有很多小铺垫小伏笔嗷~ 29.彭伯里庄园(四) “爱小姐, 早上好!” 听到了身后门关上的声音,维克汉姆脸上挂着弧度完美的微笑,向她打了个招呼。 简爱简单地行了一个屈膝礼:“日安先生。您这是在等达西小姐吗?” “是的, 乔治安娜总是爱赖床!我来喊她起床呢!” 维克汉姆语气亲昵,这让简爱皱了皱眉头。哪怕是亲兄妹,也要避嫌。一大清早在一位小姐的房门口敲门,可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 “达西小姐和瓦伦小姐昨日一起入眠, 我想……您或许应该回避一下。” 简爱直接挑明道,她可不信维克汉姆能自觉离开,“哪怕是达西先生, 也不会这样叨扰两位女士的清梦。” 她故意板起了脸,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不近人情的严厉家庭教师。 “哦!我没有想到瓦伦小姐也在……抱歉!” 维克汉姆被她的语气刺了一句, 辩解道, “我并不是有意冒犯, 乔治安娜就像我亲妹妹一样——” “那您更应该维护她的名声, 保持距离!” 简爱向前一步, 抬起了下巴, 抿着嘴——这是她向达西先生学习的傲慢表情。 “爱小姐, 您实在是误会我了!” 维克汉姆不得不后退了一步,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委屈, “我对乔治安娜和瓦伦小姐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出于一个哥哥的立场,不想让她们错过早餐。” “我想,偌大一个彭伯里庄园, 并不会拒绝为晚起的小主人单独准备早餐。”简爱毫不退缩,“男女有别,更何况这里还有瓦伦小姐。维克汉姆先生,请。”她摊手,示意维克汉姆离开。 维克汉姆露出了一个受了委屈十分冤枉的表情,愤愤地行了礼就离开了。简爱眯着眼睛看他拐向楼梯,却发现一丝金色的发丝从拐角处一闪而过。 ‘是莉莉丝?她为什么躲在那里?’简爱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可是她也刚到彭伯里庄园,对这里的人际关系并不熟悉,也不好多加猜测。只是——很不客观且无礼地说,以莉莉丝的美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香艳的话题。 简爱摇了摇头,叩响了达西小姐的房门,薇薇安很快就开了门,只留了一条缝,看见是简爱,才疏了一口气,放她进去。 “昨晚达西小姐和瓦伦小姐一直聊到很晚呢。”薇薇安向她报备,“雷诺兹太太吩咐,就让小姐们睡到自然醒,您要去看看吗?” “不,不用了,由她们睡吧。等到了十点如果还没起来,就进去把她们唤醒。”简爱十分体谅小姑娘们刚交到朋友的兴奋,她随即想到了刚刚打开门时薇薇安的反应,于是好奇地问道:“恕我冒昧,维克汉姆先生常常在清晨来吗?这实在是太失礼了。” 薇薇安尴尬地一笑,解释道:“是的,雷诺兹太太吩咐过不要给他开门,只是他总是坚持等待很久,他是老达西先生的教子,我也不好……”简爱懂了她的未尽之语。 看来雷诺兹太太和达西先生都已经几乎表明态度不让维克汉姆先生这样接近达西小姐了,只是不知道是他的脸皮太厚还是魅力太大,又或者是达西小姐确实对他感情不浅,目前来看,他们似乎关系挺亲近。 简爱和薇薇安告辞,下楼沿着记忆走向了餐厅。虽然很早,但是仆人们也早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雷诺兹太太指挥女仆们擦拭着餐厅的桌椅和花瓶。她独自拿着剪刀,在桌子前修剪花枝,插在花瓶里。 “简,你起得真早。”雷诺兹太太回过头,看见了简爱,和她道了声早安。这熟悉的场景让她想到了桑菲尔德的清晨,费尔法克斯太太就是这样开始了她日复一日的工作。 “早,雷诺兹太太。这花开得可真好!”简爱赞叹道,这样的花即使在桑菲尔德,也只有每隔几日约翰或者乔伊去镇上的时候,才会从花房带上一些,给主人们的房间插上装饰。而彭伯里庄园的花瓶处处都有,处处都散发着生机。 雷诺兹太太将最后一支鲜花修剪好,插在了花瓶里,一边收拾废枝,一边道:“亨利就算不做马车夫了,他养花的手艺也能让他吃饱饭啦!简,快来吃早餐,你一定饿坏了。” “不用等达西先生吗?” “他一早就去镇上了。”雷诺兹太太没有过多解释,“达西小姐和瓦伦小姐昨晚一定是聊得晚了,我让薇薇安不用喊她们,让她们睡个好觉。” “是的,我刚从那里过来。”简爱坐在了餐桌边,莉莉丝托着托盘为她上了早餐。看到了莉莉丝的金发,简爱突然想起了刚刚遇到的维克汉姆,于是故意开口道:“我刚刚在达西小姐房门口遇见了维克汉姆先生,他对达西小姐可真是关心呢。”话音刚落,莉莉丝的手就抖了一下,手上的咖啡杯晃动了一下,险些翻了出来。 雷诺兹太太坐在了简爱的对面,示意莉莉丝也为她上一杯咖啡:“是的,他是老达西先生的教子,可以说是和达西小姐一起长大的,简直亲如兄妹。” 简爱注意到,莉莉丝虽然干着活儿,却一直在注意着这边,看来她和维克汉姆先生关系确实不一般。“维克汉姆先生长相实在太过优越啦!又是个温柔的绅士,也难怪达西小姐和他关系那么亲近。” “他的相貌自然是绝佳的,府上不少女佣都很喜欢这位‘小少爷’,简,你不会也……”雷诺兹太太疑惑道。 莉莉丝的捏着托盘的手都快泛白了,简爱确信她对他的感情并不简单了:“当然不是。只是今日早晨,我见维克汉姆先生在达西小姐的门口等待,可是瓦伦小姐昨晚留宿在达西小姐房间,我作为家庭教师,不免也担心礼数。” 雷诺兹太太赞同地点了点头,看向简爱的神情愈发柔和了:“你说的对!毕竟男女有别,只是他们一起长大,总是很难把握距离。可是瓦伦小姐来了,可不能再这样了。您放心,我这就找他谈一谈。” “那就麻烦您了,太太。”简爱喝了一口咖啡,“我听说达西小姐先前也在上学,怎么维克汉姆先生也常住在彭伯里呢?他的学业……?” “唉,先前他在剑桥读书,后来又不知为何,说想要继承圣职,于是回来学习神学……达西先生自然也是听从老达西先生的遗嘱,为他留意着。或许维克汉姆以后也还会在这里找一位妻子呢。” 简爱抬头,发现雷诺兹太太有意无意地瞥了旁边抱着托盘的莉莉丝,发觉自己似乎接近了什么秘闻。雷诺兹太太和她对视一眼,简爱点了点头。 用完早餐,简爱在雷诺兹太太的邀请下,参观这座壮丽的彭伯里庄园。一路上,简爱发现自己从前实在是孤陋寡闻了,彭伯里庄园的随便一件装饰都能追溯出一条完整的历史线。 “达西家族虽然只是庄园主,但是达西先生的母亲却是贵族出生。那年菲茨威廉小姐嫁入达西家族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就如同骄阳一般,明媚而又高高在上——她的骄傲,美丽和高贵在达西先生和达西小姐身上都体现了出来。” “老达西先生是那么随和的绅士,他对仆人们是那样的宽容,对朋友忠诚,对佃户们关怀。彭伯里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好的。” “我似乎能透过达西兄妹一窥老达西先生和夫人的究竟了。”简爱奉承道。 她们走过了大半的宅子,最后在窗户前站定。窗外恰巧是暖房,隐隐能看到亨利在里面忙碌的身影。遥遥望向远方,能看见远处的湖面结着薄薄的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再远一些,群山层层叠叠,偶有一些绿意,山顶还有未化的雪。 雷诺兹太太打开了窗户,冰凉却又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简爱深呼了一口气,向外探出身,“彭伯里庄园可真是太美了,我从来没有想过……”突然,她的视线凝住了。她睁大了眼睛,赶紧缩回身体。 “怎么了,简?”雷诺兹太太疑惑地看着她,也小心地探出了身,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望了过去,这一望,她便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 只见廊下仿罗马柱的支柱背后,金发女子背靠着柱子,双手被美貌少年压过了头顶,却并无反抗之意,反而是十分迎合,两人吻得难分难舍。甚至隐隐能看见,金发女子的胸口大开,露出了一片雪白,少年的右手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活动着,两人都大喘着气,在冰冷的冬日呼出了一道道白色的雾气。这赫然就是她们在早餐时敲打过的莉莉丝和维克汉姆! 雷诺兹太太十分冷静,退了回来,轻手轻脚地把窗户关上了。她看着简爱惊慌的眼神,安抚道:“我早就知道他们的事了。” “您不阻止吗?这……” 雷诺兹太太挽着她往餐厅走,语气平静无波,甚至有些冷漠:“不,也可以说,这是我们特意引导默许的。” “我们?” “是的……只是这实在不适合未婚姑娘听。如果可以,你就当作没看到吧。”雷诺兹太太侧过身看向简爱,她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其实就算雷诺兹太太不说,也很容易猜到了,这是她和达西先生的“计谋”,只是不知道他们在此间充当了什么角色,是主策划者,还是顺水推舟?简爱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客人,知道这些已经是足够的了。雷诺兹太太这样暗示她,显然是想让她适度介入其中,让维克汉姆离达西小姐远一点。 正说着,达西小姐和阿黛拉就跑下来了,薇薇安和索菲在后面慌忙追着。雷诺兹太太一脸淡定,游刃有余地安排两位小姐吃早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早餐过后,达西小姐提议要带两位客人去参观她的画室,阿黛拉已经什么都听这位小姐姐的了,简爱自然也没有意见。 达西小姐的画室在三层的另一边。刚一进入画室,简爱就被满室的成品和半成品油画震惊了。她原本猜想,十九世纪上半叶正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绘画盛行的时候,以达西小姐在学校里正统学习的经历,再结合她高贵的家世,她的笔触应当是偏向浪漫主义。然而她的画作中隐隐表达出来的是印象画派的特点。 达西小姐向她们介绍她最满意的几幅画——《日出》和《静湖》。《日出》中浓烈的色彩和光影交替,简直将简爱最爱的景象表现得淋漓尽致,充满了朝气,生机和热情。而另一幅《静湖》则截然不同。冰冻的湖面映衬着低垂的枯树枝,深蓝和冰蓝相互交叠,一片萧瑟和落寞。 简爱看着达西小姐侃侃而谈,而她的目光落到《静湖》上时,眼神总有微微的凝滞。 “简小姐,我以为您之前给我的画像已经很天才啦!没想到乔治安娜竟然能画得这么好!”阿黛拉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在画上了,简爱伸手隔开了她,生怕她把达西小姐的油画毁了。 “简小姐——我能这样称呼您吗?”达西小姐问道,简爱点点头,“简小姐,您也擅长绘画吗?”她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羞愧,她一开始还以为简爱对于淑女的解读是因为她并不擅长艺术,才故意那样为自己辩解的呢! “称不上擅长,我并不会画油画,勉强只能画一些素描罢了。”简爱微笑道,“您的绘画可让我大开眼界,这样对色彩的应用和感情的表达成熟得令许多画家都要自惭形秽了!” 达西小姐被简爱夸得脸上泛起了红晕,“我对于人像的绘画总是把握不好,哥哥倒是更擅长绘画人像,他以前常常给父亲母亲画像……”提及双亲,她的语气还是掩饰不住的低落,“只是他也很少画了,而我,如果不是乔治的鼓励,也不会再进这间画室一步的。” “乔治?” “啊!就是乔治·维克汉姆!”达西小姐一边整理手边的画作,一边回答她,“哥哥前段时间在忙家族的产业,小半年时间都不在家……只有乔治会陪我说话,也只有他能认真听我说话,而不把我当作小孩子。” 简爱定定地看着她,确信从她眼中看不出一丝“爱慕”,而顶多有些依赖,这才放下心来。“达西小姐,您是达西先生唯一的血亲,您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听的。” “哥哥总把我当小孩子,他总觉得我什么都不懂……”达西小姐语气低落,头也垂了下来。简爱蹲了下来,与她平视,鼓励地说:“达西先生的傲慢让他失去了珍宝——小半年,这可是极大的损失了!可是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难道我们不应该再进一步,给他改正错误的机会吗?” 达西小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随即她又看向了简爱的眼睛,好奇地问道:“简小姐,你是来替我哥哥当说客的吗?” “我认为不是,达西小姐。”简爱抚了抚阿黛拉的头发,“我是在为阿黛拉的姐妹解惑,难道不是吗?” “我以为您愿意说,您是在为自己的朋友提供帮助。”达西小姐冲她眨了眨眼睛。 “哦!我当然愿意。”简爱忍俊不禁。 在观赏完达西小姐的画之后,已经到了中午。达西小姐摆出了主人的架子,命令女仆通知雷诺兹太太在暖房备好桌椅餐具,而管家太太早已吩咐厨房做了简餐,就等着小主人确定午餐地点了。简爱一行人一来到暖房花园,刚落座下,简餐就已经送上来了。 达西小姐很有主人做派地找着话题,却发现无论她说什么,简爱都能接得上。而简爱虽然话并不多,偶尔附和或是简单的提一两句自己的看法,但是却十分有自己的想法,这让达西小姐惊喜万分,忍不住侃侃而谈。 心情舒展的情况下,就连胃口都变好了。雷诺兹太太满意地看着平日里总是没有胃口的达西小姐,今日将餐盘里的东西全部解决了,十分欣慰。 很快用完午餐,达西小姐提议一起在暖房里散散步,消消食,简爱见阿黛拉吃完饭后一脸的困顿,对这个建议非常赞同。暖房被亨利打理地非常干净,虽然种着不少盆栽和绿植,可是中间的小道上却没有脏兮兮的泥土,小姐们干净的鞋子踩在上面也并不违和。 “亨利在园艺上的才能真叫人羡慕啊。”简爱突然想到了亨利成为花匠的原因,决定试探一下达西小姐的感情,“我听李文说,他先前是府上的车夫,由于一场灾祸,腿受了重伤,幸好达西先生仁慈,将他留了下来,安排新的差使给他。否则可怜的亨利一家日子可就难过了。” 达西小姐的脸刹那间白了,她懊悔地说:“唉,这都怪我!乔治跟我说,剑桥的一家艺术馆新来了一批从法国运过来的绘画,对光影和色彩的应用十分新颖和创新,可是画展圣诞节前就要闭馆了,于是我不管不顾一定要他带我去看。 我本以为自己的骑马技术已经十分高超了,可是没想到冬日雪地结冰后那样滑,马儿在还没有热身,完全活动开的情况下,很容易摔倒……” 简爱皱着眉头,心想果然是维克汉姆用达西小姐很难拒绝的理由把她怂恿带出了门,“看见您现在这样健康,我也就不多问候一句了。只是您摔倒后,维克汉姆先生没有救您吗?怎么亨利反倒断了腿,可是我见维克汉姆先生并没有受过伤的样子?” 达西小姐喏喏道:“乔治那时也吓坏了……他驯马的技艺也并不高强,我也能理解……”她的话语越来越低落,显然自己心里也是有这个疙瘩的。 “恕我冒昧了,达西小姐。”简爱加大火力,“如果是达西先生,一定会冒着自己也被踩伤的危险,甚至比亨利更加奋不顾身地在马蹄下救您出来,绝对不会在一旁袖手旁观。维克汉姆先生将您偷偷带了出去,他理应为您的安全负责。可是他的做派,可称不上是绅士所为。” “是……是的,可是我也能理解他,毕竟当时的情况太过危险,我——”达西小姐深呼了一口气,低落道,“终究提出要去剑桥的也是我,乔治只是看我实在太无聊了,才告诉我我画展的事情。” 简爱不得不感叹维克汉姆的手段高超,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他也能凭借达西小姐对他的眷顾,一丝责任都不背负。他用他高超的话术和情感牵绊,隐藏在背后,让达西小姐误以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责任,他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将自己放在了弱势者的位置上。 这也是达西先生气闷不已,却不能直接发作的原因。达西小姐遗传了家族的责任感,如果达西先生贸然怪罪维克汉姆,她反而会觉得心中有愧,对他更加亲近。 “达西小姐,这固然有您的一部分责任在,可您完全不必全部将它怪罪自己。”简爱远远看到亨利正弯着腰,护理着一支玫瑰花,他的脸上并没有愁苦,可见目前的工作于他来说也并不算勉强,“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许多人都有责任。亨利没有看好马厩,让您和维克汉姆先生轻易便偷骑了马。” 说到这里,达西小姐的脸红了,简爱摆出了教师的姿态,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说道:“府上的女仆们也有责任,她们竟然都没有注意到您的失踪;达西先生也有责任,是他的无意的漠视让您一个人孤独地守在彭伯里;最大的责任在于……维克汉姆先生,他明知道您对于新流派绘画的好奇和独处庄园的寂寞,却故意引诱您去剑桥,事发时又根本不敢救您。如果亨利没有赶到,会发生什么呢?” 达西小姐被这一连串的责任归属分析惊得说不出话,可是她又想不出可以为维克汉姆辩解的理由。事实上,或许她自己心底也在埋怨他,只是她的情感和责任感让她责备自己不应该这样怪罪一个“亲人”。 达西小姐沉默着思考简爱的话,无意识地往回走着。阿黛拉听不懂她们的交锋,却也被简爱的语气吓到了,只牵着达西小姐的手,默不作声。 突然,达西小姐被什么东西绊到了,脚踝的隐伤让她使不上力,站不稳,差点跌倒。一直注意着她的简爱连忙扯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捞了起来。 在检查了达西小姐并没有大碍以后,简爱定睛观察地上绊倒她的到底是什么,却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一件女士腰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程度挺含蓄的了,希望…… 我发现写到彭伯里庄园,写到达西兄妹,就很难表现之前在桑菲尔德的那种萧条落寞还有贫苦人民阶级的苦难了——果然是环境影响心态啊!不过这个基调我不会放弃的~ 30.彭伯里庄园(五) “这是什么?” 达西小姐的眼神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住了。简爱呼吸一滞,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薇薇安,捡起来给我看看。” 达西小姐命令道。 “达西小姐,你们在这儿。达西先生和菲茨威廉先生来了,请您和客人们过去客厅。” 莉莉丝突然出现,看见薇薇安起身,手上拿着的东西, 微微一顿,脸色一下子煞白。 简爱看出了莉莉丝的紧张, 但是她也并不想替她隐瞒。有些事情必须达西小姐自己发现,她才会相信。达西小姐点了点头,很快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带着她们离开暖房, 往小客厅走。 薇薇安也看出了手上的东西是个女仆的腰封,直觉不好, 悄悄把东西藏在了围裙里。莉莉丝看见她把东西带走了,额头渗出了汗水。想要开口,却又把话咽了回去。简爱跟在达西小姐身后, 经过莉莉丝的时候,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莉莉丝原本娇艳如玫瑰的嘴唇现在变得无比苍白, 发丝有些散落,看得出还没来得及重新梳理,可是衣着却完好,简爱猜测她是换了一套女仆装。她抬头时,眼神和简爱对上了, 惊慌地后退了一步,差点踢倒了旁边的花盆。 “请注意脚下,莉莉丝。” 简爱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可要站稳了!” 莉莉丝僵硬了,瞳孔急剧放大,整个人几乎就要抖动了。她的嘴唇颤抖着:“谢谢您,爱小姐。” 旋即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 简爱冲她只是点点头,接着示意达西小姐继续走。达西小姐奇怪地看了莉莉丝一眼,若有所思,在接收到简爱的提示后,没有继续深究,想到哥哥和表哥都在等待着,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冬日午后的阳光十分温暖,可是莉莉丝却出了一身冷汗。 达西先生和表兄菲茨威廉先生都是达西小姐唯二的监护人,达西小姐一进入客厅,菲茨威廉先生迎面走上来,面带微笑和一行人打招呼。达西先生依然坐在了前一晚的位置上,紧皱着眉头,沉默着看着壁炉的火光,面前是已经掐灭的雪茄。 “想必这位就是桑菲尔德府来的瓦伦小姐了。” 菲茨威廉先生向阿黛拉行了一个俏皮的绅士礼,阿黛拉落落大方地回礼:“日安,先生。” 达西小姐见他无视了简爱,有些不高兴,向他介绍道:“这位是简·爱小姐,瓦伦小姐的家庭教师,也是我的朋友!” 菲茨威廉先生面露惊奇,看向了达西先生,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正眼看向简爱:“您好,爱小姐。”他没有行正式的礼节,简爱也只是冲他点了点头:“日安,菲茨威廉先生。” “这位是我们的表兄。”达西小姐为简爱介绍后,便一手拉着阿黛拉,一手拉着简爱,直接走向了沙发坐下。菲茨威廉先生被达西小姐的漠视弄得莫名,直觉他好像不小心得罪了她。难道是因为那位简·爱小姐?他摸了摸鼻子,对一向温顺的表妹难得的坏脾气并不感到生气,反倒觉得很有意思。 达西先生见他们都坐下了,才把视线收了回来,冲她们点了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他打了铃,让女仆们送些茶水进来。 菲茨威廉先生对表妹的“生气”起了逗弄之心,一直逗她说话,乔治安娜撅着嘴巴偏过头看向简爱这边,不理他。“乔治安娜,在瓦伦小姐和爱小姐的面前,可别我不给我面子呀!”菲茨威廉先生夸张地大喊,达西小姐这才“哼”了一声。 这时女仆们进来,为几位客人添上了茶水。她们穿着整齐标准的女仆装。达西小姐突然想起了什么,盯着她们倒好了茶水,又恭顺地退出了客厅门,合力关上了大门。“那位美丽的莉莉丝呢?”菲茨威廉先生语出惊人,“我以为她可不会放过在‘菲茨威廉’面前服务的机会。” 达西先生原本正玩弄着手上新到货的雪茄,听到了这句话,抬起了头,看向他的表兄:“如果你喜欢,我大可以把她送到府上去。” “可别!这样的美人我可消受不起!”菲茨威廉先生故作惊慌地挥手,“我母亲可已经在为我物色妻子了,我要是把她带回去了,等待我的将会是酷刑!况且,她不是已经是你的……”菲茨威廉先生冲他暧昧地眨眨眼,此间的意思□□裸,任谁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达西先生面露厌恶,端起酒杯想要一饮而尽,却又想到了什么,重重地放下了。达西小姐睁大了眼睛,瞪着他的表兄。菲茨威廉先生突然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两位小姑娘和一位未婚女士,自知失言,掩饰地喝了一口酒。 简爱被他的话惊到了,思路不免发散起来了。莉莉丝显然和维克汉姆有私情,并且这似乎也是在达西先生和雷诺兹太太的暗示引导之下发生的,那么菲茨威廉先生为什么会这样说呢?“你的”?是指情妇吗?——可是达西先生又明显十分厌恶,却又不把她赶走,这究竟是为什么? 菲茨威廉先生打着哈哈,起身拨弄了一下壁炉里的炭火,很快把话题岔开到了乡村舞会上去,“你真该去参加一两场乡村舞会的!那真是有趣极了,和伦敦那样的聚会截然不同,充满了欢乐和惊喜!”他面露怀念和期待,显然从中获得了不少的乐趣。 达西先生摇了摇手,不屑道:“我对‘那里’的小姐并没有什么兴趣!也不觉得跳舞有意思!我现在可够忙的了。” “哦!跳舞罢了!你总是这样严肃,这该丧失了多少乐趣啊!工作总是永远都忙不完的,你以前拿学业繁忙来拒绝我的邀请,现在又用这个理由,我看你永远都别想放松下来啦!”菲茨威廉先生翘着腿,手中摩梭着酒杯,对表弟的不苟言笑非常不在意,“不过,我确实也有件新鲜事儿跟你分享。” 他说到了他的一位友人醉酒时在舞会上对一位二十五岁的姑娘一见钟情,可是那位姑娘竟然连一位乡绅之女都不是,只是贫穷的佃户之女!她在舞会上做工挣钱,在花园里偷懒时撞上了他的友人也在外面透气。可是他的友人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要娶她。 “她必定生得娇艳动人吧?”达西先生冷漠地开口。 “恰恰相反,顶多称得上是清秀了。” “哦?这位姑娘难道是女巫,给他下了咒吗?” 菲茨威廉先生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他极力称赞她的坚强,怜悯她的辛劳。他声称,当她翡翠般的眼睛望向他的时候,他的灵魂就属于她了。为了她,他与那些不赞同的朋友们都断绝了来往。”他的声调变得古怪,“难道这就是爱情?” “是否是爱情我可说不准。只是这位拥有‘翡翠般的眼睛’的姑娘一定是看上了他的钱财和地位,对他施了咒语。”达西先生语气轻蔑。 简爱听到这儿,皱起了眉头。达西小姐不赞同地说道:“我倒是欣赏这位先生敢爱敢恨的勇气!” “哦!乔治安娜!”菲茨威廉先生惊诧地看着她,“你这么小就已经懂得什么是爱情了吗?”达西先生听到他的话,眉头皱成一团,显得面容凶狠。 乔治安娜被兄长的表情吓了一跳,可是她咬了咬牙,坚持问道:“那么,那位姑娘也是坚定的一定要嫁给他吗?” 菲茨威廉先生喝了一口酒,回忆道:“这倒没有,她反而十分推拒,甚至躲在家里不想见他!哪怕他效仿罗密欧,站在她的窗前歌唱。” “哼,欲擒故纵!” “哥哥!”达西小姐愤怒道:“我看这位小姐说不定根本就没有爱上他,也不想和他在一起!凭什么这位先生的痴情一定要打动她呢?她难道就一定要就算饱受侮辱也要嫁给一位绅士吗?” “乔治安娜,你还太小,不懂得这些女人的诡计!”达西先生挑着眉,轻蔑地说道,“她们为了攀上高枝总有许许多多的计谋,令人防不胜防。她们一旦得偿所愿,哪怕受些侮辱,也认为比和穷人饿一顿饱一顿要好。” “您非要这么说,我倒是要钦佩她的勇敢了,先生。”简爱意识到面前的达西先生虽然前一晚看上去对她十分客气,但是这也是看在她的职业和出生(其实并不低)上,他还是那位“傲慢先生”,甚至因为比书中更年轻,棱角也更尖锐,更加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他对穷人的态度十分矛盾,有偏见,可是对府上的仆人们又十分宽容。 简爱见他惊诧地看向自己,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如果她一心想要攀高枝,何不在最美好的十八九岁就谋求上位呢?反而二十五岁——我想在乡下,许多姑娘们到了这个年纪急于将自己嫁出去,甚至都会答应条件更差的人的求婚。我猜想,她这样地拒绝,要么是有苦衷,要么是真的不想为了衣食,堵上自己的尊严。” “我同意!”达西小姐激动地小脸通红。 简爱并不想把话题都带得过于偏激,补充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先生。我想,以我们单凭菲茨威廉先生的描述来猜测,这并不客观。或许是我和达西小姐把人性想得太过美好,也或许是您把它想得太恶劣了。倘若是您认识的一位勤劳善良的姑娘,您还会用这样的词语来伤害她吗?” “那么,如果你认识这样一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出卖灵魂和□□的女人,你还会这样为她辩解吗?”达西先生迅速反问道。 简爱猜到了他在说莉莉丝,叹了一口气:“她并不是她,先生。我们不能用自己身边的人犯的错来猜测她人。” “同样的话我也用来劝诫您,爱小姐。”达西先生点上了一支新的雪茄,看着雪茄上星星点点的光,“不是所有的农家女子或者女仆都善良淳朴,您也是仅凭菲茨威廉先生的话,为她预设了这样的形象。” 简爱哑口无言。 她明明只是想劝达西先生不要抱着偏见去看待他人,可是他的话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她向来以善意来看待别人,即使是莉莉丝这样的情况,她也在想,是否她也有隐情和无奈。可是达西先生生来就在“阶级”上“高人一等”,他不必揣度这些,就已经凌驾于他们之上。于他们而言,只要能守住家产,维持体面,就算是个合格的绅士了。 再回忆起在桑菲尔德庄园时,费尔法克斯太太也表达过类似的观点,只是她当时并没有深思。费尔法克斯太太自持身份于普通仆人们不同,她也算是罗切斯特先生的远亲,因此与仆人们的关系维持在主仆之间,直到她去了桑菲尔德,费尔法克斯太太才算是找到了能说话的人。 达西先生和菲茨威廉先生换了一个话题又聊开了,谈到了伦敦这个冬季发生的一些新鲜事上。达西小姐和阿黛拉先前被她和达西先生之间的辩论吓到了,但是很快又被他们谈论的社交事务吸引了注意力,也加入了讨论。 简爱觉得自己的思路有点乱,于是找了个借口告退。达西先生抽了一口雪茄,缭绕的雾气在他的唇间流淌出来,他眯着眼睛,冲她点了点头,简爱看不清他的神态,也只匆匆地告辞了。 她刚要推开厚重的客厅门,大门就被外面的女仆们打开了,迎面差点撞上微笑着和女仆们调情的维克汉姆先生。他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看上去水汪汪的,格外地勾人,两位守在门外的女仆笑得花枝乱颤,险些就要贴到他的身上了。 “哦!爱小姐!”他行了一个绅士礼,快活的视线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您看起来不太舒服,需要我为您叫医生吗?”简爱被他深情满满的眼神腻得不行,忍住不耐回答道:“我只是需要透透气,您是来找达西先生的吗?” “维克汉姆,进来吧。”达西先生磁性又冰冷的嗓音在她的身后响起。维克汉姆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也不管两位依依不舍的女仆和疏离的简爱了,直直从她们身边穿过,走进了客厅,用咏叹调一般的语调和里面的绅士淑女们打招呼。简爱赶紧走了出去,心中默默感激达西先生的“解围”。 她快步走到了楼梯口的窗前,终于放松下来呼了一口气,让冰凉的风将她在温暖的客厅里被熏得发胀的脑袋冷静下来。 她又一次被这个时代的阶级立场混淆了头脑。原本只是教科书上所见的对立和冲突,现在明明白白地展示在了她的面前。菲茨威廉先生提及的那位佃户家的姑娘,在她看来并没有任何过错,无论是欲擒故纵,还是真心拒绝。 她一直觉得,生而为人就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也有承担因此而获得的风险的责任。后世多的是为了物质生活嫁入豪门的女人,可是她们也同时选择了也许会不幸福的风险;也有为爱“低嫁”的姑娘,她们也承担了或许会遇上凤凰男的风险。可是从来就没有人明明白白地站出来,彻彻底底地禁止她们这样的选择。 可是在这个时代看来,这样的事情,从阶级上就几乎彻底被斩断了。那位佃户家的姑娘,无论她是否想要嫁给一位绅士,她都已经成为了他人口中的笑话。甚至是自己的家人,都不见得会支持。 简爱看向窗外,这扇窗户正对着彭伯里背后的山坡,山上的树木还没有从冗长的冬天里焕发生机,在东风中萧瑟地颤抖着枝桠,天色竟然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冬日的白天太短了。 简爱叹了一口气,为自己还未开始便接近宣告破产的“女性主义文学”默哀,正要离开窗口时,听到了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在这萧条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惊悚。接着,她隐隐听到了一个苍老的男声和一个女生的对话。 “……贱/货!不争气……达西……” “……呜呜呜……我爱他!……不可以……” “蠢货!” 随即就是一阵摔打的声音和低声嘶喊,有什么东西猛地撞到了地面。简爱吓了一跳,仔细听着声音的方向,发现这是从旁边的杂物间里传来的。 她正要走过去听个究竟,就听到身后雷诺兹太太的声音:“简小姐,你在这儿!瓦伦小姐和达西小姐说起了您做的甜点,都想尝尝,您看……?” “没问题,雷诺兹太太。”简爱转过身,看了一眼杂物室的门,里面人的动静在听到她们的声音时骤停,简爱掩下了心中的好奇心,便跟着雷诺兹太太下了楼。 可是刚下了楼,雷诺兹太太就停下了脚步。她一把扯住了简爱的手,快步将她带过了还未点灯略显阴暗的走道,推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简爱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一抬头居然看到了原本应该坐在客厅里陪同客人们聊天的达西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唉,都是阶级矛盾呀~ 看到评论突然想到了一些点,来补充一下:二十出头的达西和将近三十的达西肯定是不一样的。一个出生优渥从来没吃过苦的顶级高富帅,想让他理解穷人的苦楚也太难为他了。此时的达西还是一个刚刚接手家族产业的年轻人,刚开始接触阴暗面,坏脾气也在理智和情感之间挣扎,就不能对他要求太多了。 其实女主也差不多初出茅庐,她现在和达西算是两个极端,但是互相接触到对方截然不同的思想,说话都比较直接比较冲,有矛盾是必然的。 还有~想问问大家,你们觉得“达西先生”这个形象最迷人的点在哪里?答曰:有钱(x 【正色】我是被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和错误后,抛开生来的傲慢和偏见向丽兹告白的那段话给迷住了。这简直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为了所爱之人改变自己,太美好了。 31.彭伯里庄园(六) 达西先生听到了开门声, 便抬起了头。他半边的脸被壁炉照得泛着红光, 另外半边脸却掩藏在黑暗之中。这个房间没有窗户, 唯一的光源就是角落里小小的壁炉。仅从火光中, 也能发现这只是一个很小的隔间, 唯一的家具就是达西先生坐着的单人沙发。 “达西先生,您这是……?”简爱咽了咽口水,不明白怎么突然从浪漫的英式庄园风情故事变成了哥特式恐怖的氛围了。达西先生没有说话, 只是冲她身前的雷诺兹太太抬了抬下巴, 雷诺兹太太便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 她便端来了一张矮凳。 “请坐,简小姐。”达西先生开口道。简爱从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听出恐吓和威胁, 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很好奇, 他在这样的环境里找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客厅里的小主人和客人们知道他出来了吗?他们又在做什么呢? 雷诺兹太太放下了矮凳之后, 就在她主人的眼神示意下离开了。听到了背后门被关上的声音, 简爱又紧张了起来。 “抱歉, 简小姐。”达西先生的声音在关门声下一刻就响起了, 他的声音是简爱从没有在他这里听过的低沉, “以这种方式请您过来与我单独谈话,实在是失礼。我的内心如同红海一般被分割成了两半, 这使我痛苦万分又难以启齿…… 刚才与您的谈话, 我的理智告诉我,您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拿身边的坏例子来推测陌生人, 这对他们实在不公平,这无关性别也无关阶级。作为一个绅士,我刚才的话语实在是违背了父亲对我的教导,我竟然如同一个少不经事的年轻人一样,在愤怒和仇恨的驱使下,说出了那样的刻薄之词。 可是,简小姐,您在被毒蛇咬过之后,还会被美杜莎诱惑吗?哪怕她的面容多么纯净无暇,我只要见到,就如同再次被狠狠地噬咬——” 他说到这里,几乎是在喃喃低语了。他的面色苍白,犹如大病一场,额角释出了汗水。灰蓝色的眼睛失焦地看着她。 “您是指,莉莉丝?”长久的沉默之后,简爱开口道。 他听到莉莉丝这个名字的时候,呼吸一窒:“简小姐,这实在难以启齿。也许我需要一杯酒——不!酒精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天,我和乔治安娜在教堂最后一次与他们告别。回来时,乔治安娜就在马车上哭着睡着了。我将她送回了房间,安排好雷诺兹太太照顾好她,便去酒窖提了几瓶红酒,想要灌醉自己——这是最愚蠢的决定了。” “期间种种痛苦实在难以言表,那是在夏天,酷暑和酒精的熏陶让我宛如身处于火炉之中。总之我再次清醒的时候,我想,您应该猜到了。这个女人不知买通了什么关系,竟然——”他顿住了,表情古怪,难以言表。 “不,她并没有得逞。我竭力维持着冷静打了铃,雷诺兹太太赶到后将她赶了出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站立了起来,焦躁地走来走去。简爱被他突然地起身吓了一跳,也站了起来,她发现自己的手心也出汗了。 简爱先前只是知道莉莉丝和维克汉姆关系匪浅,可她万万没想到,莉莉丝竟然如此胆大,还曾试图引诱过达西先生。虽然她并没有得逞,可是……在达西先生最为脆弱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情,也难怪他对她那样愤恨。 “达西先生,我以为您会赶她出门,离开彭伯里。”简爱对此很不解,既然他如此厌恶和愤怒,为什么只是压抑自己的情感,却还是把她留了下来呢? 达西先生走到了门边,手放上了门把手,“这与维克汉姆有关,简小姐,如果有机会,我下次告诉您。我已经离开客厅太久了,他们一定等急了。”说完,他打开了门,刚跨出了一步,却又停下来了,“简小姐,我告诉您这些,只是想让您提高警惕,绝对不是在为自己作辩解。” 他离开了,留下了简爱默默无言。达西先生最后一句话,实在是让她原本沉重的心情突然变得啼笑皆非。 达西先生的一番话似乎是在道歉,也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行为作辩解。莉莉丝身上的谜团反而越来越多了,而她为什么与维克汉姆又扯上关系了呢?难道真如表现的那样,她是一个不择手段,出卖身体也要借此上位的人? 等等!刚刚听到的争执中的女声是莉莉丝! 简爱突然响起了刚刚的听到的声音,她被雷诺兹太太找了理由带了下来,可是莉莉丝还在上面,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 简爱提起裙子,想要赶紧跑上楼去,却发现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女仆们还没来的及把灯都点上。仅凭着外面透进来的月光,她的夜盲让她实在辨别不清路面。小房间里的火光从身后照了出来,她回头,考虑是不是能抽出一根柴火照明——可是那样也实在太奇怪了。 “简小姐,我带您去餐厅,达西先生他们已经在前往的路上了。”身后突然出现的雷诺兹太太吓得简爱心都空了一拍。她呼了一口气,“雷诺兹太太,您把我吓了一跳!” 雷诺兹太太微微一笑,把手中的烛台递给了她:“抱歉,您似乎有些夜盲?达西先生实在不会体谅他人,希望您不要介意。” “不会的,他那样的绅士自然不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简爱接过了烛台,和雷诺兹太太并肩走着,“对了,刚才才二楼楼梯口……您也听到了那些声音吗?我大胆的猜测,那是莉莉丝?” “简小姐。”雷诺兹太太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她,“这座庄园,尚还在达西先生和我的掌控范围内,您不用担心。莉莉丝的事情太过复杂,我不好越俎代庖和您解释,达西先生有他的计划。只是,我们不想让达西小姐接触到这些阴暗的事情,所以透露给您,也是希望您能侧面影响她。” 简爱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是如同费尔法克斯太太一样的关切,她们都对自己管理的庄园有真实深刻的感情,全力保护着它,保护着它的主人。 “我想达西先生一定没有和您说到报酬的事情——” “雷诺兹太太,既然他还没有提及,那我也实在不好意思说这些。”简爱不觉得这是工作,她把这当作对朋友的帮助,“既然达西小姐把我当作朋友,您实在不要提这些伤感情的话了。这于我而言并不是工作,我答应帮达西先生的忙也并不是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而且,虽然您或许不理解,但是我也从中收获了许多。” 这并不是客套,简爱本身就是作为客人的家庭教师来到彭伯里,吃穿住行用的也都是达西先生口袋里的钱。她虽然也不至于为此感恩戴德,但是经历了这些事情,她心态和认知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既然吃穿不愁,她也想借此对这个世界了解更多。 雷诺兹太太握紧住了她的手,缓缓地开口:“简小姐,您太过善良了!我作为彭伯里的管家,应该感谢您的慷慨。可是出于私心,我也希望您对人更加警惕一些——这不仅仅是在说维克汉姆先生,您一个独身姑娘,我真心希望您不要因此遭受太多苦难了。” 简爱被这话震得心中一颤,真的开始反思自己难道太“圣母”了? 雷诺兹太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继续带她往餐厅走:“您看上去真的不像是从慈善学校出来的女学生,女家庭教师!简小姐,您应当是见识过这个世界的残酷和冷漠了,怎么还会有这样一颗温暖的心的!这实在太珍贵了,可是我又不想劝您保持善良……我年轻时也如您一样,从不把人往坏里想,因此吃了不少亏——我现在都为此耿耿于怀。” “太太,感谢您的提醒!”简爱点了点头,她们就要到餐厅了,简爱已经听到了不远处门缝里传来的小姐们的欢笑声,“我会认真考虑的。正如您所说的,我现在还相信,人生来就是善良的,他们各自有各自的苦衷——但是我并不是在反驳您的看法,或许我也真的太年轻了。” “您的一番话让我也在反思与达西先生先前的‘争执’。”她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雷诺兹太太看出了她的犹豫,为她推开了餐厅的门:“您不用为此纠结,简小姐,请尽情享用晚餐吧!” 简爱点了点头,顺着她的手势,把蜡烛交还给了她,向她行了一个珍重的礼。接着深呼吸一口气,走进了餐厅。 达西先生听到了餐厅大门口的动静,抬眸望了过来,眼里是还没有收住的笑意和温暖,达西小姐和阿黛拉排了一首简单欢快的歌曲,站在他和菲茨威廉先生面前演唱着。菲茨威廉先生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手上还在为她们打着节拍。她离开时遇上的维克汉姆先生却并不在这里。 简爱看着面前这样一幕温馨的画面,和达西先生四目相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闯入这个世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达西先生也是个傲娇鬼……嘴硬! *平安夜快乐呀!今年平安夜一个人过,也因为一些原因没有提前安排旅行的行程,只好和大家一起嗨皮一下了!忘记提前预告了,因此这章给百字以上的评论一人一个小红包(相当于送两章啦)~明天圣诞节的更新章节,前十个评论也是一人一个小红包!(明天也是准18:00更新哈!) 希望大家不要嫌弃呜呜呜 32.彭伯里庄园(七) 餐桌上, 达西先生和菲茨威廉先生讨论着产业上的事情。这是达西先生刚接手产业的第一个冬天, 还对事务不算熟悉,菲茨威廉先生比他更早接触家族事务的管理,虽然不能过多的插手, 但是也提供了不少的好建议。 晚餐后, 达西小姐声称自己不太舒服,便没有留在客厅。简爱也顺势带着阿黛拉回了房间,留两位绅士继续讨论。 “简小姐,在花房里捡到的那个东西……是不是女仆的腰封?” 达西小姐在进入房间时, 突然停步了, 转头问刚要打开自己房门的简爱。简爱听到这话, 正要拧开房门锁的手僵住了。 “真奇怪,这个东西怎么会落在那儿。” 达西小姐很不解。简爱脑子里快速运转着,达西小姐还是个孩子, 并没有想到那些龌龊的事情,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可是她的下一句话就立马让她的心提了起来,“那个腰封我看着很眼熟, 上面的绣花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或许是女仆在那里绣花干活时掉落的, 也许您可以问问雷诺兹太太, 她或许能找到失主。” 简爱听到绣花二字找到了一个理由——尽管她知道,那一定是莉莉丝和维克汉姆行苟且之事时掉落的。 “或许吧!” “达西小姐,您不舒服吗?” 简爱想到了她刚刚离席时的理由,关切地问道。 “叫我乔治安娜就好!” 达西小姐嘟了嘟嘴, “他们刚刚的谈话太无聊啦!我实在不想听,还不如回房间看书呢!” 简爱点了点头,才十二三岁的小姐自然是对经济事务不太感兴趣的。“好的,乔治安娜。” 与乔治安娜互道晚安之后,简爱回了房间。短短的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可不少,终于独自一人待在房间了,简爱急需理一理自己的思路。 出乎她的意料,达西先生在暗室的一番话可以说的上是解释和道歉了,而他竟然对她这样刚认识没多久的人说出了这样的私事,她觉得十分蹊跷。——或许真只是怕她误会,反而对达西小姐有不好的影响? 简爱可不觉得自己有多特殊,竟然让一向高傲的达西先生放下身段。 而莉莉丝,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了。她曾经试图爬上主人的床,成为情妇,却选择了一个最糟糕的时机。任何一个有道德和羞耻之心的绅士都不会在父母下葬的当天,就心安理得地接受投怀送抱。而她后来又和维克汉姆交往甚密——这在雷诺兹太太口中,却是她和达西先生的默许之下的。达西先生的目的是什么?维克汉姆又是什么心态?莉莉丝在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那场她听到的争执中,那个陌生的苍老男声又是谁? 简爱怀着这一连串的问题,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 第二天早晨,简爱难得睡晚了。醒来后天色已经大亮,她急匆匆地收拾好自己,刚一出房门就遇上了莉莉丝。 “爱小姐,雷诺兹太太吩咐,您醒来后就可以去餐厅用餐,她命令厨房为您留了早餐。” “天!这太令人害臊了。”简爱掏出了怀表——罗切斯特先生在圣诞节送她的那块,已经是十点多了。她跟着莉莉丝匆匆地走进了餐厅,雷诺兹太太并不在,她只好一个人在莉莉丝的服侍下吃完了早餐。她一直观察着莉莉丝的表情和动作,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她看上去甚至已经忘记了昨天的事情。 “两位小姐呢?”简爱问莉莉丝。 “她们在画室。”简爱点点头,喝完最后一口茶,放下了杯子,直接往画室走去。 * 乔治安娜在向阿黛拉学习了唱歌技巧之后,投桃报李,也想做一回老师,教阿黛拉画画。 简爱只会一些素描,也跟着阿黛拉一起“听课”,时不时地点头附和。这让乔治安娜兴奋地小脸通红——尽管她也常常被学校里的其他淑女们和老师们夸,可是这可是她第一次当“老师”受到称赞呢! “我想画一副打猎图!”休息时,乔治安娜一边擦着手上的颜料,一边说,“哥哥,乔治和表哥都去打猎了,可是他们总是不带我去,我只能凭借书里的描述想象那样的场景。” “哦!他们去打猎了!”难怪简爱今天都没有见到这几位绅士,“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打猎的 场景,想来他们是觉得这对于女士来说太危险了。” “唉,我真想去看看呀!”乔治安娜叹了一口气,颇为老成的样子,“简,阿黛拉,你们骑过马吗?” “从来没有。” 阿黛拉也摇了摇头,她对此并不感兴趣。 “嗳!多可惜!骑马的感觉可太棒了!自由自在。只可惜我们并不能像男士一样跨骑,否则我一定骑得比乔治还要快!” “看来你并没有被之前的事情吓到?”简爱惊奇于这个小姑娘的胆量。她突然想起了在书里,乔治安娜竟然有胆子和维克汉姆私奔!虽然在经历了巨大的挫折之后,变得唯唯诺诺——可见维克汉姆究竟有多可恶。他背叛的不仅仅是一个姑娘的爱情,更是她从小的信任。 “虽然从马上摔下来很可怕,可是骑马本身还是令人愉快的。”乔治安娜皱了皱眉,“只是害得老亨利受了重伤,嗳,简,我真是为此懊悔极了!” 简爱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乔治安娜有着强烈的责任感,与她的兄长一样,可以看出老达西夫妇对这对兄妹的教养实在不留余力。 这时,门缝里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雷诺兹太太的惊呼声。简爱和乔治安娜对视一眼,都是满眼的疑惑。 “莉莉丝,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乔治安娜命令道。 莉莉丝点头,行了屈膝礼,转身打开了画室的大门,却突然僵住了。 “怎么回事?”门打开的一瞬间,简爱听到了维克汉姆痛苦的呻/吟声,乔治安娜也站了起来,满眼的担心。 莉莉丝听到了乔治安娜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她的手颤抖着,没有回应,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乔治安娜被她吓了一跳,简爱和她对视一眼,两人都毫不犹豫地走出去一探究竟,阿黛拉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上帝啊!维克汉姆先生这是遭遇了什么!”眼前,维克汉姆先生腿上鲜血淋漓,脸色铁青,躺在沙发上,仆人们合力抬着沙发将他搬到房间去。雷诺兹太太指示莉莉丝赶紧去和李文一起去请医生,莉莉丝的脸色也煞白,匆匆地跑下了楼。 达西先生和菲茨威廉先生皱着眉头,正巧站在了画室门口,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听到了简爱的声音,达西先生看向她,四目相视。乔治安娜在看到维克汉姆的一瞬间就想跟上去,被雷诺兹太太挡住了,面上焦急万分。 简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回过神来,赶紧回头,捂住了阿黛拉的眼睛。阿黛拉太小了,看到这样血腥的画面一定会做噩梦。 “维克汉姆打猎时急于表现自己,脱离了人群,却遇到了一只恶狼。”达西先生解释道,“我已经大概检查过了,只有腿部有皮肉伤,应该不算严重。乔治安娜,不要上去打扰医生,那也实在不是小姑娘能看的。” 乔治安娜着急地拧着手帕,被达西先生严肃的语气喝止住了。简爱低声安慰她,让她和阿黛拉继续在画室绘画。 “让简去看看,可以吗?”乔治安娜恳求。 “都留在这儿。”达西先生命令道,“医生很快就过来了,不用你们操心。” 乔治安娜被这冷冰冰的语气气得扭头进了画室,关上了门,留简爱和两位绅士面面相觑。 达西先生看上去很懊恼,他的脾气在妹妹面前总是克制不住,再加上见到乔治安娜为维克汉姆担心的样子,更是着急,口不择言。 菲茨威廉先生熟知他的秉性,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看了简爱一眼,便也上楼了,总要有一个主人管事的。 “乔治安娜……” “您放心,达西先生,我会劝她的。她把他当成了‘哥哥’,只是在为他担心。”简爱知道他是怕乔治安娜对维克汉姆的感情不一般,但是以她的观察来看,乔治安娜还并没有“男女之情”的萌芽。 达西先生叹了一口气:“我总是拿她没办法,她的脾气——总是要吃过亏才会收敛。” 简爱听这话心里却觉得好笑,达西先生意识不到他自己也是一脉相承的秉性。 很快,医生背着巨大的医药箱到了,莉莉丝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出了许多汗,金色的发丝粘连在了脸颊上。美人哪怕如此狼狈,都难掩盖她的美丽。只是在场的男士无一欣赏她的风情,达西先生又冷下了脸,和医生打了招呼,便和他一起上楼了。 莉莉丝被主人的冷脸吓到,不敢跟上去,喘着气靠在墙上,眼神里满是哀求地看着她。 “莉莉丝,我想医生需要大量干净的水,你和仆人们去准备吧。”简爱吩咐道。 莉莉丝重重的点了点头,向她行了一个全礼,匆匆地跑下去了。 * 维克汉姆的伤果然如达西先生所说,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大腿上被狼撕咬地流了不少血。乔治安娜得知以后,送了一口气,医生走后,她才被允许上去探望。 第二日一大早,达西先生和菲茨威廉先生在早餐时提出他们就要出门办事,接下来几天都不会回来。 “什么?又要出去了吗?”乔治安娜看上去十分丧气,也顾不上和哥哥闹别扭了。 “不超过一个星期,你哥哥就会毫发无损地回来的!”菲茨威廉先生安慰道,“只是南边的土地出了一些问题,我们不得不过去看看,你想要什么礼物吗?乔治安娜。” 乔治安娜手上拿着刀叉,戳着盘里的肉和蛋,摇了摇头。达西先生喝了一口茶,说到:“剑桥画展的画——我已经拍下来了。” 乔治安娜瞪大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惊呼:“哥哥!” “你不是想看吗?干脆买回来放在你的画室,慢慢欣赏。”达西先生看着乔治安娜惊诧感动的眼神,也不由地微微一笑,但是他很快又用杯子遮住了唇边的笑意。 “太感谢你了,哥哥!”乔治安娜放下了刀叉,和他拥抱,语气有些颤抖,“我真不该让你这样担心……你放心,我会听简的话的。” 说完这句话,她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她是一个聪慧的女孩,虽然脾气不小,但是她早已看出了哥哥对简爱特殊的信任——虽然她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达西先生被茶水呛了一下,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干巴巴地说:“你乖乖地不要闹脾气就好。” 菲茨威廉先生直觉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但是他也不觉得达西先生会对一个没有身份的家庭教师产生别的感情,也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出任何爱慕之情。再说,那位家庭教师小姐的容貌并不出色,身材瘦小,对待达西先生的态度也是不卑不亢,完全没有谄媚之意。 “哦!哥哥,也要记得给阿黛拉和简带礼物!”乔治安娜已经知道了人情世故。达西先生默不作声,应下了。 * 李文把庄园主和菲茨威廉先生的马牵了出来,这两匹好马都被他照顾地油光水滑,肌肉矫健。 两位绅士在门口与她们告辞。简爱得知达西先生要出去一个礼拜,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落。没有庄园主在,她自然能松快许多,但是维克汉姆与莉莉丝的关系,达西先生还没有说明白,这就像是被强行停播的电视剧一样,她身处其中,却搞不清楚状况,心里也是无比的好奇。 “简小姐。”达西先生看向了简爱,“借一步说话。” 简爱睁大了眼睛,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到了另一边。乔治安娜和阿黛拉借机摸着那两匹骏马,跃跃欲试。菲茨威廉先生探究地看向达西先生,而达西先生对他点了点头,他一头雾水,不明白达西这是什么意思。 “简小姐,关于那两个人的事情,我回来一定告诉您。”达西先生挺直了腰背,和简爱站得有一大跨步远,“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否看在‘朋友’的份上,帮我照看好乔治安娜。” “先生,这样的话您已经说过无数次啦!我一定会的。”简爱失笑,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新鲜的事情,却还是那几句嘱托的话,“倒是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达西先生干巴巴地回答,接着他就不发一言了。 简爱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将自己单独喊到一边,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吗?“祝您一路平安?”她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试探性地说了一句简单的祝福。 “……哦!谢谢。”达西先生匆忙点了点头,旋即大步走向了自己的马——已经被两位小姐戏弄地烦躁不安地踢着土了。 两位绅士翻身上马,沿着大路跑远了。 33.彭伯里庄园(八) 两位绅士在晨光中的背影越来越远, 越来越小,直至不见了。 乔治安娜的脸上之前佯装的调皮和不在意这才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失望。灰蓝色眼睛一直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橙红色的朝阳在她的眼中燃烧着。 “乔治安娜, 清晨的风还是太冷了。”简爱揽过乔治安娜的肩膀, 微微用力,将她往回带。此时恰巧一阵冷风吹过,简爱没有披外套,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啊!抱歉。”乔治安娜回过神来, “雷诺兹太太,准备一些热茶和甜点送到小书房来吧。”阿黛拉看出了她的低落,在简爱的眼神示意下拉住了她的手。 一行人从正门返回庄园, 穿过长长的走道,来到了二楼的小书房。乔治安娜强打起了精神, 让自己像一个合格的主人。 虽说是小书房, 然而并不如简爱心中猜测的那样“小”,或许相较于彭伯里庄园来说, 这只是其中一个房间, 可是刚一进门, 简爱还是被这规模给吓到了。 与在桑菲尔德庄园里那个被收拾出来勉强当作教室的小书房不一样。桑菲尔德庄园在为阿黛拉准备教室时,只开了一个小书架, 里面是一些简单的文学书。其余大部分的藏书都被锁在了柜子里——或许是并没有仆人能够每日精细地打扫和护理,费尔法克斯太太认为锁起来更安全,也更方便。哪怕它们的主人十几年了都未曾翻阅过。 彭伯里庄园的小书房, 并没有给图书落上锁。一整面墙的书柜被塞得满满当当,都是大部头。旁边较矮的柜子里的书皮看上去色彩缤纷许多,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小书柜完全是乔治安娜的财产。大书柜前是一张简朴厚实的实木桌子,桌上的书被摊开了,上头还摆放着几只笔——看得出书的主人前不久还在这里认真过。 书房的地面上也是厚厚的西班牙地毯,色彩艳丽。沙发上铺着整洁干净的乳白色绒布,大大的窗户并不是传统的彩绘花窗,而是干净通透的普通玻璃。冬日温和的阳光通畅地洒满了整个屋子,简爱甚至能看到空气里微小的烟尘在阳光中舞动着。 乔治安娜从小柜子里翻出了一本书,熟门熟路地扔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简爱惊奇地发现,这竟然是一本哥特!乔治安娜又从小柜子的底下抽出几本色彩明亮的书,交给了阿黛拉。“这些都是我以前最爱的童话书,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阿黛拉开心地接过,道谢后,窝在了窗台底下的扶手椅内,索菲为她膝盖上扑了一张毛毯。 简爱在乔治安娜身边坐下,“没想到,你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的!”简爱指了指这本书,“介意我看看吗?”乔治安娜摇了摇头,满脸的兴奋:“不介意!完全不介意!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不,这不算是我最喜欢的作家。去年年末有一位科勒·贝尔先生在报纸上刊登的几篇短篇更为精彩!” 简爱瞪大了眼睛,这可不就是她投稿时用的名字吗! 说到了自己热衷的东西,乔治安娜简直滔滔不绝了:“科勒·贝尔先生的文笔简单朴实,但是他的剧情设置可实在是行云流水!而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挑动读者的好奇,我的猜测总是在结尾处被翻转!可是仔细想来又是那样的合理!” “简!我也试图写过哥特,总写不出那种引人入胜的画面。”乔治安娜语出惊人,简爱没想到,她自己试图掩藏的事业,乔治安娜却这样直接地在人前表示,她也曾尝试过。 “乔治安娜……你竟然也写过?达西先生没有反对吗?” 乔治安娜吐了吐舌头,说道:“哥哥起初当然是反对的,但是后来他看了科勒·贝尔先生的文章后,也就不阻止我写了!他虽然不说,可是我也能从他反复报纸上印有贝尔先生的文章看出,他也是十分喜欢的!要知道他曾经可最喜欢雪莱的诗歌了!向来对我的爱好嗤之以鼻!” “我也试图投稿过,可是还没寄出去,就被哥哥拦下来了。”乔治安娜叹了口气,语气十分可惜,“他说,不阻止我写——可不代表我可以去投稿,这实在是违背淑女的行径。这实在不公平!为什么我不能发表呢?我可以用假名呀?” 没想到,达西小姐竟然也是这样叛逆的人!简爱不由地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甚至想立刻告诉乔治安娜科勒·贝尔先生的真相。可是话正在嘴边了,她又犹豫了。 “简,你最爱什么书?”乔治安娜问道。 说起来,简爱上辈子最爱的实际上就是勃朗特姐妹,奥斯汀和王尔德的作品。可是她发现,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出现这些惊世的作家——而且他们的思想在这里也称得上是惊世骇俗!除开这些文学作品,也只有……“我喜欢地理类的书!”简爱怀念道,“如果有机会,我真想一个人带上行李远行!” 乔治安娜面露惊讶,这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我完全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想法!可是简,那实在是太危险了!就连绅士们,出门远行也要带上随从呢!” “我当然知道那并不容易。乔治安娜,我并不是想现在就把自己送上‘不归路’——” “可是无论什么时候,那都是危险的!”乔治安娜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够让哥哥操心了,可没想到你更……胆大!” 简爱微笑道:“正因为你有达西先生牵挂,而我可是孑然一身。” 话音刚落,小书房的门被打开了,雷诺兹太太托着一叠甜点,她的身后跟着一位相貌普通的女仆,手上托着茶水。雷诺兹太太将甜点放在了桌子上,女仆低下/身,为她们都倒上了滚烫的红茶。 “请慢用,小姐们。”雷诺兹太太觉得小书房内有些闷气,命令女仆把窗户打开,又将壁炉点燃了。“简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简爱看着她严肃的表情,有些惴惴,点了点头。她跟着雷诺兹太太走到了另一边的窗前,乔治安娜好奇地看了她们一眼,她的视线和雷诺兹太太对上了,不好意思地低头翻开了书。 “简小姐,接下来服侍你的女仆将换成丽莎。”雷诺兹太太压低了声音,她努了努嘴,示意那位和她一起进来的女仆。 “莉莉丝?她出什么事情了吗?”简爱也学她压低了声音,“昨天我见她看到维克汉姆先生受伤之后的神情,实在是……” “她主动请缨,去照顾维克汉姆先生了。”雷诺兹太太冷笑道,她现在的神态和她的主人如出一辙,“真是胆大包天!不过,看来事情即将可以收网了。” 简爱不禁皱眉,她预感到莉莉丝即将倒大霉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猜测到,这或许是性命攸关的事情。眼见一个如花一般的姑娘将自己逼上了绝路,她有些于心不忍。 “简小姐,你不要误会。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达西先生并没有逼她如何!”雷诺兹太太不想自己的主人被误会,“达西先生甚至给过他们机会,可是他们却把主人家当作了傻子!”她的语调不自觉地太高,乔治安娜抬眼看了过来,简爱咳了咳嗓子。 “我相信她是咎由自取。达西先生是一位高尚的绅士。”他的品格可是经历了两百多年无数的读者的鉴定,这是一位“大众情人”。 “丽莎尽管有些嘴碎,可是她老实本分,从不肆意肖想。”雷诺兹太太结束了这简短的交代,收拾好托盘等物,和丽莎交待了两句之后,就离开了。乔治安娜好奇地看着简爱,指望她说点什么,而她只作了一个缝上嘴巴的手势。 这一天,简爱与乔治安娜以及阿黛拉都在书房。阿黛拉对乔治安娜的藏书——那些有着精美插图的童话书着迷了,如果不是简爱强制,她甚至连午餐和晚餐都不想吃了。乔治安娜询问简爱平日怎么教导阿黛拉,她在去学校前只有保姆照顾生活,对家庭教师的工作好奇极了。阿黛拉强烈建议简爱教她那些地理知识,这是她觉得最有趣的课程了! 简爱见桌上也有一个造型精致,一看就造价不菲的地球仪,便带着乔治安娜站在书桌边,给她讲解那些经纬知识,以及各个地区的新鲜事儿。 “原来你旅行的计划不是毫无准备!简,你的见闻可真广,我都快被你说服了——可是哥哥一定不会同意让我和你一起旅行的。”乔治安娜有些失望,不过她转念一想,“可以让哥哥和我们一起去!这绝对是一个好主意!” “奥!”简爱差点跟不上她的节奏,“可是我还是桑菲尔德庄园的家庭教师呢!我总没有理由与彭伯里的主人一起享受旅程的!” 乔治安娜懊恼地趴在了她的身上,她竟然忘记了这一层!“唉,如果……” “嗯?” “……没,没什么。”乔治安娜为自己的异想天开感到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了,所以晚了一点更新。 乔治安娜会是大助攻!但是也会是大灯泡…… 34.彭伯里庄园(九) 下午茶后, 乔治安娜和阿黛拉都昏昏欲睡了,简爱干脆把她们送回了乔治安娜的房间。正要离开时, 乔治安娜拉住了简爱,似乎有话说。 “乔治安娜, 怎么了?” 简爱弯下腰, 与她平视。 “……嗯, 简,你能帮我看看乔治怎么样了吗?哥哥不让我去探望,可是——” “没问题, 乔治安娜。” 简爱微笑道,“我去厨房准备一些吃食给他送去。” 乔治安娜的眼底滑过一丝不好意思。 “太感谢你了,简!” 乔治安娜松了一口气, 正要转身回房的时候,突然又停下了动作, “对了,阿黛拉刚刚和我说,她想念桑菲尔德的食物了——” “哦!这个小滑头。” 简爱哭笑不得, “好的,我明白了。你们好好休息,晚餐时就能尝到了!” 乔治安娜眉开眼笑, 搂住了简爱的脖子, 和她亲昵地贴面吻了一下。 “丽莎,你能带我去厨房吗?。” 简爱看着乔治安娜回房间关上了门,问守在一边的女仆丽莎。丽莎顺从地点了点头, 带她往楼下走去。 彭伯里庄园实在太大了,从主人的房间走到厨房都能让足不出户的小姐气喘吁吁。简爱和丽莎搭话,借机从下人的口中了解彭伯里庄园。她来到这里不过四五天,遇上的种种奇怪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这里人员众多,她刚刚才与这里的主人们打好了关系,可是庄园里暗潮汹涌,就连仆人们之间的关系都剪不断理还乱。 桑菲尔德庄园人员简单,在罗切斯特先生回来之前,她的“上司”不过费尔法克斯太太一人而已。而费尔法克斯太太也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女管家,也许是因为桑菲尔德府确实偏僻而又清冷的缘故,仆人们之间更像是家人。可是彭伯里庄园——也许是因为她也是外人的缘故,简爱总觉得隔着雾里看花,可偏偏她又身处其中。 一路上,丽莎从一开始的小心回答,变成了滔滔不绝。 “彭伯里庄园可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庄园了!想必你们在这里工作也十分愉快吧?达西先生和达西小姐是那么的和善。” “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主人了,爱小姐。”丽莎轻快地说道,“达西先生和达西小姐们的善良和仁慈遗传自老达西夫妇,他们总是愿意收留前来投靠的穷人们——听说,这里将近一半的老仆人都是先前饥荒的时候逃难过来的,老达西先生给了他们一口饭吃,之后他们又在这里生儿育女,这才导致了现在庄园里的仆人们许多都是一家人在这里工作!” “你也是这样吗?”“我的祖父辈就已经在这里效劳啦!爱小姐,他们赚了些钱,租了块地,已经不在这座宅子里工作了。达西先生为他们减免了租金,每年年末他们只要上交少量的收成。”丽莎的语气十分骄傲,看来长辈们脱离仆人身份对于她的家庭来说是一份荣耀。 “只要认真地工作,总是会过上好日子的!”简爱附和道。 “这话说得太对了!爱小姐。”丽莎带她穿过了一条长廊,两边是一扇扇的门,有些打开着,有些关闭着。经过半掩的门时,简爱发现里面犹如宿舍一般,一个房间里有两三张窄窄的单人床。 “老实干活的人总是会被提拔的,而那些心怀鬼胎的人,雷诺兹太太也不会任凭他们兴风作浪的,她是一位公正又严厉的管家!” “这话怎么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丽莎停下了脚步,前后观察了一下,将她带到一扇窗边,这里相较开阔。简爱一看就知道这位女仆对于说八卦和悄悄话非常在行,这样的位置能轻易地观察到附近有没有人在偷听。 “我也是听说的!那位莉莉丝……”她语气有些故弄玄虚,“她长得可真好看啊,不是吗!我听说她的母亲阿曼达的容貌比她还要出众,她也是逃难来的,老达西夫人心善,将她留下来当了杂使女仆。”按照故事里常有的剧情,面容妖艳出众的女仆总是会和男主人发生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她倒是本分,后来嫁给了老花匠——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老花匠查理脾气古怪,成日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容貌也十分吓人,大家都说他一辈子都是老光棍了,却没想到能娶了阿曼达这样的美人!可是蹊跷的来了,她在婚后七个月就生下了莉莉丝!” 简爱倒吸一口气,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 “医生说是早产,也许是的,莉莉丝的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后来她成为女仆之后,活也是最轻的。”简爱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嫉妒和鄙夷。 “那么,阿曼达呢?” “早就去见上帝了!”丽莎语出惊人,“那是一场火灾,可牵连了不少仆人,听说是壁炉烧了起来——总之,阿曼达死了,老查理也受了烧伤,一蹶不振,又染上了赌瘾。”简爱摇了摇头,长长得吐了一口气。 丽莎继续带着她往厨房走去,“莉莉丝到了能干活的年纪,就被老达西夫人留在身边了。她的薪水可不低,可是也总是不够用!她的父亲老查理总是把钱输得精光,来找她要钱。老达西先生想要辞退他,可是老达西夫人心善,一直留着他,只说他养花的技术实在不错。” 说着,丽莎带着简爱走到了走廊尽头,推开了一扇大门,一阵热气从里面涌了出来。“我们到厨房了,爱小姐。” 简爱道了声谢,跨进了厨房。这个厨房也是简爱见过最大的厨房,有大大小小好几个烤炉,里面全部烧着炭火,谷物的香气蒸腾着。许多仆人在忙碌着,为晚餐做准备,厨师长是一个胖胖的老头,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仆人们揉面的揉面,腌肉的腌肉。 “巴德先生!这位是爱小姐。”丽莎为他们做介绍,“这位是厨师长巴德先生。” 巴德先生笑得十分慈祥,但是他的眼睛十分锐利,看上去就是一个很精明的人,他向简爱行了个礼:“爱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和我说!雷诺兹太太早就和我打过招呼啦!” 简爱向他点了点头,微笑道:“太感谢您了!我的学生——瓦伦小姐,想要我给达西小姐准备一些桑菲尔德庄园的特色甜点。达西小姐也托我为维克汉姆先生准备一些吃食,您知道的,他昨日受了重伤。实在是麻烦您了!” 巴德先生挥了挥手,示意这不算什么:“我们厨房刚好来了一位厨娘,她和她的丈夫从盖茨海德府过来,曾经过桑菲尔德庄园,似乎是您的旧识?” “贝茜?”简爱惊喜地叫出了声,一位精瘦的女仆从灶台处抬起了头,这正是与她分别了不久的贝茜·李文! “爱小姐!”贝茜也十分惊喜,但是她只看向了巴德先生,见他挥手示意,这才从灶台处离开,过来向她行礼。 “李文,爱小姐有一些吩咐,你就负责为她服务吧!”巴德先生十分通情达理,见她们确实认识,便安排了一位削土豆的年老女仆接过了贝茜的工作,“爱小姐,您有任何要求就交代贝茜!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厨房的一切材料您都可以用。” “太感谢您了,巴德先生。”简爱感激不尽,向他行礼,看着他又投入了工作。 “真没想到,你居然在厨房工作,这里的活儿可不轻,你还好吗?”简爱关切地问道。贝茜在盖茨海德府的时候,可是里德太太身边第一得用的女仆,现在却在做这些厨娘的活儿!她甚至看到贝茜的手上已经有了一些细细密密的小伤痕。 贝茜点了点头,她的笑容里并没有勉强:“爱小姐,我一切都好,达西先生太仁慈了,他甚至命人把我的孩子们也接来了。总而言之,虽然我们夫妻辛苦了许多,但是日子也还过得下去!”简爱见她这个样子,虽然心里有些酸涩,但是也为她感到庆幸。 简爱说了来意,让贝茜制作一份补食,贝茜提出她可以做一份曾经最受盖茨海德府的主人们喜爱的牛肉酱土豆泥。在她熬制肉酱时,简爱又教她如何制作奶油布丁——她们一共做了十几份,以免小姐们吃不够,又为管家们准备了一些。 “那么,你的孩子们现在住在哪儿?还适应吗?” “雷诺兹太太为我们一家安排了一整间房!她真是太善良了!”贝茜说着,笑中都有些哽咽了,“她说是主人吩咐的,可是主人怎么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呢?我的三个孩子都和我们住在一起,大儿子和大女儿已经懂事了,我和丈夫工作时,他们也能照顾那个小的。唉,虽然日子十分辛苦,可是一家人在一起,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简爱也点了点头,为她感到高兴。只是她不免也有些担心,彭伯里庄园的仆人众多,虽然大体上都受主人的影响,并不十分斤斤计较,可是这儿的人际可比盖茨海德还要复杂。更何况李文夫妇曾经已经做到了仆人的顶层,现在又要背负着家庭的压力,重新开始。 贝茜动作十分麻利,虽然说着话,但是她的手上不停,将液体倒进了一个个小碗里,放进了蒸锅。 “爱小姐在这里吗?”突然有人打开了厨房的大门,大声问道,简爱抬头一看,正是李文!他也看了过来,冲着她和他的妻子微笑。 “爱小姐,这里有一封来自桑菲尔德府寄给您的信!”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到贫苦人民突然就有感觉了! QWQ写富家先生小姐们的生活总感觉飘着~果然我还是贫穷啊……还有几天就要被消灭了!害怕~ 35.彭伯里庄园(十) “桑菲尔德府的来信?” 简爱十分惊喜, 立马接过了信,寄信人是费尔法克斯太太。正要打开,她还是犹豫了一下, 先放在裙子宽大的袋子里, 打算回房间以后好好读信。 这封信摸起来十分厚实, 少说也有十几页。这让她不由有些担心, 离开桑菲尔德短短一周不到,费尔法克斯太太竟然有那么多事情要和她分享吗? 贝茜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劝道:“接下来布丁只要蒸半个小时,然后放凉后用冰雪使它凝固就好了对吗?这很简单, 爱小姐,如果你有急事的话就先去吧。我这里弄好了就让丽莎通知您!” “太感谢你了,贝茜!” 简爱感激道,随即和丽莎交代了几句。丽莎乐得忙里偷闲, 既然简爱只是让她在这里等着, 没有交代其他的活计,她自然是愿意的。 简爱凭借着记忆返回,彭伯里庄园虽然大, 但是布置格局十分规整。她捏着信,快步穿过仆人住所中间的长廊,却在拐弯处, 差点撞上了一个人。 “天!” 简爱被眼前的黑影吓了一跳,随即轻手轻脚地跳开了。站稳时,她才看清面前这个人佝偻着背, 身上一股酒气,他醉醺醺地摇晃着,一时站不稳倒在了墙上。他浑浊的眼睛周围似乎都有些流脓,看上去很久没有做过清洁了,泛黄的眼白里猖狂地布满了红血丝。这人右手拿了一瓶酒,差点被撞倒也不能阻止他饮酒,即使他的酒瓶里已经见底了,仍然把瓶口对着嘴巴倒着。 简爱后退了几步,手已经摸向了腰间随身携带的小刀——自从她在梅森夫人那里吃过一次亏,她已经意识到独身的危险了。 面前这人看上去与整洁大气的彭伯里庄园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连贫民窟的难民都不如了。简爱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还第一次见到这样肮脏堕落的人。他眯着眼睛盯着简爱,似乎在思考这是谁,随即又桀桀地笑着,扭动着身体站了起来。沾满泥泞的裤脚和鞋子在整洁的地毯上乱蹭着。 “查理!回房里去!” 雷诺兹太太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她穿着整齐,带着大檐帽,手上戴着厚实的手套,两手紧握在一起,看上去刚从外面办事回来。 简爱听了她的话,恍然大悟,面前这人一定就是莉莉丝那位嗜赌如命的父亲!可是他看上去瘦得皮包骨,满脸的皱纹里面都是洗不干净的黑污,为数不多的头发油腻到打结,贴在脸颊两侧。简爱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点与莉莉丝相似的地方。 查理依然怪笑着,站也站不稳,摇摇晃晃地扶着墙。雷诺兹太太紧皱着眉头,用手帕捂住了鼻子,挥手示意身后两位健壮的仆人,合力把他拖走了。查理一边被拖着,一边嘴里还嘟嘟囔囔地骂骂咧咧,偶尔怪叫几声。简爱注意到那都是在骂“贱/人” “婊/子” 一类的词语。 “希望他没有把你吓到。简小姐。” 雷诺兹太太直到看不到查理的背影了,这才转头看向她。简爱摇了摇头:“我还好,雷诺兹太太。就算他要对我怎么样,我也是有防范的!” 她从腰带中摸出一把小刀,“再说,我见他的样子,也知道酒精掏空了他的身体,根本就是行尸走肉了。” 雷诺兹太太的嘴角微微上扬,对她的表现十分赞赏:“你有警惕心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对了,您怎么在这儿呢?这里可是仆人的地方。” 简爱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表示自己正要回房间呢。雷诺兹太太边听边点头,等到那两位男仆回来向她汇报,已经把查理锁在了他的房间之后,才放下心,提出送简爱回房间。简爱自然谢绝了,“太太,您一定刚从外面回来,快去休息休息吧。我可不是娇小姐!这点路我还是认识的。” 她们在二楼的楼梯口告别。 回到房间的简爱迫不及待地掏出了来自桑菲尔德的信件,坐在了窗前,等不及用拆信刀,直接撕开了火漆。从信封里掉落下来的除了一沓信纸,还有两封信。 简爱打开了信纸,发现虽然信封上的落款人是费尔法克斯太太,但是这封信确是由罗切斯特先生写的。心中交代了他们已经押着伯莎·梅森离开了桑菲尔德庄园,然而就在出发前的一晚,伯莎又再一次逃出来,试图再次放火烧了整座状元——幸而只烧了一个阁楼,就被罗切斯特先生发现了。三位绅士合力把火扑灭了,可是那位普尔太太却因为吸入了太多烟尘,吃了不少苦头。 梅森先生再也没有借口和理由为他的姐姐开脱,他甚至不得不为此支付大笔的修缮费用和医药费——出离愤怒的罗切斯特先生不愿意再为此支付账单了。伯莎总是半疯半醒,谁也说不清,她的放火或者行刺的行为是不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做出的。罗切斯特先生也为简爱争取了一笔五百磅的补偿金,为了她先前受的伤。 罗切斯特先生即将在三月底,开春的时候安排完所有的事情,返回桑菲尔德。信中说,倘若达西先生留她们住下,他将在三月底直接到彭伯里庄园接她们回去;如果她们做客并不愉快想早日回去,也可写信给费尔法克斯太太,她将安排车夫过来接她们。而之前罗切斯特先生曾答应过帮她打听马德拉群岛的叔叔的下落,他也写信给了好友,将三月之前的通信地址改成了彭伯里,一旦有下落,就会有人送信过来。——简爱对他的贴心和细心十分感激和佩服,他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当了。 在信的末尾,罗切斯特先生表达了对她的感谢和关心:“我终于将自己从地狱的泥泞中抽离出来了,简小姐。您永远不会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而出于朋友的关心,我也希望您永远不要懂得这种绝处逢生的喜悦。我已经在为阿黛拉物色新的学校,倘若您——必然的,受到了上帝的垂青,寻得家人,也一定不要因为这份工作而自责。这是我作为朋友能为您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了。随信附上梅森先生的赔偿金以及我的心意。” 简爱读完了这长长的信,不由地吐了口气,桑菲尔德庄园的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她翻了翻,发现一封信并没有封口,里面是一叠纸币,简爱数了数,刚好是五百五十磅。她沉思片刻,把信和钱都收拾起来,藏在了来时的提箱的夹层里,决定以后有机会存到银行里去。这下,她突如其来地也变成了一个“富人”了。但是这个代价却是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的。 而另外一封信,落款则是报社。她正要打开时,听到自己的门被敲响了。 “简!是我!”乔治安娜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过来,她的声音压抑着,很像是在说悄悄话,可是语气又十分激动。 简爱随手把信放在了桌子上,赶紧打开了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乔治安娜就弯着腰挤了进来,差点撞了她一个满怀。“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简爱注意到她的脸通红,眼神十分慌乱,就连手都有些不自觉地发抖了。 乔治安娜没有回答,摇了摇头,她慌乱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平复着心情。 简爱为她倒了一杯热茶,乔治安娜猛地喝了一口,却被烫了个正着。这把简爱吓了一跳,她正要打铃让女仆送一些冰块来,手却被乔治安娜按住了。 乔治安娜捂住嘴,眼睛里溢出了泪水——不知道是因为烫到了,还是别的原因。简爱十分担心,把她按住坐在了壁炉前的沙发上。“到底怎么了?乔治安娜。难道是阿黛拉出了什么事?”简爱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乔治安娜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却又把自己的脸涨得更红了。 “这里没有旁人,我想你来找我,一定是觉得我能帮得上忙,对吗?”简爱放缓了语气,安抚道,这个小姑娘不知道受了什么经吓。 “是……是莉莉丝……”乔治安娜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我刚刚想去乔治那里看望——对不起,我还是想要亲自去看看,可是这现在是我最后悔的事情了。”乔治安娜小口地喝了一口茶,深吸了一口气,“我正要敲门时,听到了门板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随即就是……乔治和莉莉丝的声音。”说到这儿,乔治安娜的脸一下子爆红。 简爱也瞪大了眼睛,被这话里的信息量吓到了。没想到乔治和莉莉丝这么猖狂!——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他们就连在大庭广众之下,都能在室外做出这种事情呢。没想到这次这么“不巧”刚好被乔治安娜碰到了!这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来说,实在是匪夷所思。 “我也看了不少书——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乔治安娜嗫嚅道,她对此也是很羞赧,“我真的没想到,乔治居然做出这种事情!他的腿不是都受伤了吗……” ‘此腿非彼腿啊!’简爱难得的在心中开了一个黄/色笑话。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告诉雷诺兹太太,她一定要疯了!她一定会把莉莉丝赶出彭伯里的!乔治……乔治也一定会被哥哥狠狠教训一顿!唉,我也知道他们一定要受到惩罚,可是我,我又不敢和他们说!” 单纯的姑娘现在还不知道,其实达西先生和雷诺兹太太早已心中有数,就等她自己去发现了。而这种事情,虽然是维克汉姆和莉莉丝共同犯下的,可是放在寻常人家,他们各自的惩罚却截然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qwq为何我的评论区总是冷冷清清…… *乔治安娜终于自己发现了奸/情,达西先生的老父亲心终于可以落地了! 36.彭伯里庄园(十一) “简, 如果我没有去看望乔治的话……” “乔治安娜,无论你有没有去,他们的行为都已经发生了!”简爱意识到,乔治安娜下意识地怪罪到了自己头上, “你发现了这一次, 可是难道这一定是第一次吗?” 乔治安娜猛地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里面全是震惊:“你的意思是……难怪哥哥前段时间和我说让我离乔治远一点!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 “难道达西先生直接告诉你, 你就会相信了吗?”简爱反问道, “如果不是你亲眼所见,以你对乔治的深厚感情,一定不会轻易相信的。”她心想,‘说不定还会和达西先生争论一番, 毕竟维克汉姆总是巧言令色,暗地诋毁达西先生。原著里的班纳特姐妹们可被他三言两语骗得不轻, 更何况是一起长大的达西小姐呢?’ “我或许不会相信,但也一定会去查证!”乔治安娜下意识地辩解, 却又禁不住红了脸, 她也清楚自己的个性, 如果哥哥告诉了她乔治的真面目,她一定会觉得哥哥在诋毁他!毕竟乔治总是那么讨喜,父亲对他比对哥哥还要慈爱……就连她也有时候忍不住心生嫉妒。 “或许吧。”简爱了然一笑,“只是这件事,我们是瞒不住的, 必须去通知雷诺兹太太。她见多识广,一定知道要怎么做的。” 乔治安娜满脸的心事重重,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外面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简爱打了铃,在女仆过来之前,把壁炉里的火挑得更高一些,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张厚毯子,让乔治安娜坐在壁炉前的椅子上,把毯子盖在了她的膝盖上。 “简,你把我当老太太啦。”乔治安娜被她的一连串动作逗笑了。这时,丽莎到了,简爱安排她守在外间,不至于让乔治安娜一个人害怕。 简爱端起了一盏蜡烛,走到了门边,回头对乔治安娜说:“我去通知雷诺兹太太,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动,也许一会儿外面会很乱。”丽莎满眼的好奇,欲言又止,只是两人都没有心情和她解释。 “雷诺兹太太在餐厅。”丽莎在她离开时说,“她应该还在,刚才我注意到她通知厨房准备前菜了。” “谢谢你,丽莎。把房间里的灯都点上吧,太暗了。”简爱吩咐完,端着蜡烛就快步离开了。乔治安娜围着毯子,坐在壁炉前,看着火光出了神。她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缓过来,刚才发现的这一幕结结实实地给她心上一道重击,她与乔治一起长大,情同兄妹。但是也不能说一点好感也没有。乔治安娜一直被保护地很好,父母和长兄在她眼中一直是高尚端庄的人,她从来没想到,人前那么年轻漂亮的乔治,竟然会和女仆做出这样肮脏的事情。 简爱站在楼梯口,犹豫片刻,想要上去确认他们是否还在——但是转念一想,达西先生和雷诺兹太太一定不会毫无证据,他们一直不动声色也只是为了乔治安娜能够自己发现这一切,这样才足够刻骨铭心。 她快步下了楼,几乎就要跑起来了,厚实的地毯发出了轻微沉闷的脚步声,烛光在快速移动中摇摇欲坠。 “雷诺兹太太!”简爱推开了餐厅的门,呼了一口气。雷诺兹太太正摆弄着餐具,女仆在一旁托着一叠造型精美的银质刀叉。 “怎么了?简小姐。”雷诺兹太太正弯着腰,看向她。简爱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出来说话。雷诺兹太太不慌不忙地吩咐仆人们继续干活,走出了明亮的餐厅。 餐厅门外的走道上一片黑暗,只有简爱托着蜡烛。简爱将雷诺兹太太拉到了门背后,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达西小姐刚刚发现了维克汉姆和莉莉丝偷情。”雷诺兹太太的握紧了,青筋骤起,简爱快速解释道:“她刚才去探望维克汉姆,在门口听到了动静。她慌乱之中来找我,我把她安置在我的房间,就过来通知您了!” 雷诺兹太太深呼吸一口,有些紧张又有些如释重负:“简小姐,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接下来请您立刻回房间,和达西小姐一起等待我的消息!” “不用我帮忙吗?”简爱匆忙问道。 “不要让维克汉姆发现你,简小姐。”雷诺兹太太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件事情明面上牵扯的人越少越好,达西先生也不希望你被维克汉姆记恨上。”达西先生虽然请求她帮忙,可是也并不想让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被恶人记挂。 ‘想不到达西先生竟然有这样温柔周到的一面。’简爱有些意外,虽然仆人们对他的仁慈赞不绝口,但是那一天他们二人的争执也确实让简爱给达西先生贴上了“冷酷”“高高在上的地主”的标签。 简爱并没有很强的好奇心,也懂得小心为上,她并不反驳雷诺兹太太的要求,确定了雷诺兹太太即将带人解决维克汉姆和莉莉丝的奸情,就放心地回房间了。雷诺兹太太又吩咐了一个粗使女佣送她回房。 雷诺兹太太心中有一种“事情终于要尘埃落定”的紧张感,她安排了身边第一得用的女仆乔吉亚,守在了维克汉姆的房间门口。 她随即唤上了两个强壮的男仆——都是曾经与维克汉姆有些过节的年轻人,还有德高望重,退居二线的副管家本杰明先生。 “雷诺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本杰明先生年纪大了,虽然离开了工作岗位,但是也总是穿戴整齐,拄着手杖。他一看雷诺兹太太的阵仗,就知道这次动静不小。雷诺兹太太将事情解释给他听,掩去了达西小姐和简爱在其中的作用。本杰明先生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个人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雷诺兹太太也冷着脸,说道:“是啊。莉莉丝实在是太放荡了,维克汉姆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还未成年,还未接手教区的工作呢!竟然就做出了这种事情,这实在是愧对他父亲和老达西先生的教导。” 本杰明先生欲言又止,焦躁地拄着手杖在原地走来走去。雷诺兹太太觉得他的态度十分奇怪:“本杰明先生,您见多识广,这样的事情一定也处理过吧?怎么……”怎么看起来这样慌乱和焦躁呢? 本杰明先生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居然还渗出了几滴汗,在摇晃的烛光下尤为明显。 等男仆们取上了捆绑的用具,一行人悄无声息地上楼直奔维克汉姆的房间。刚上四楼,就看到乔吉亚身形掩藏在楼梯的转弯处,正监视着维克汉姆房间的动静。 “门并没有打开过,雷诺兹太太。” 乔吉亚低声汇报,“但是我听到里面隐隐有传来重物掉落的声音,似乎是桌子上的东西被扫落了。” “好的,乔吉亚。你现在去通知李文,让他套好马车!” 雷诺兹太太命令道。她按计划让莉莉丝之后就直接离开彭伯里庄园,而维克汉姆由于是老达西先生的教子,具体要如何安排还需要等达西先生回来之后再下命令。 雷诺兹太太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都跟上,本杰明先生不顾自己的腿脚并不利索,率先走在了雷诺兹太太的身前,将她护在了身后。雷诺兹太太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肘,感觉他的肌肉紧绷,完全不像是一个老人。 本杰明先生目光如炬,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却又放了回去。他侧耳津贴房门,注意着里面的动静:“他们不在外间了。” 他用口型和气音告诉其他人。随即他用钥匙插进了钥匙孔——轻微的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 外间并没有人,充斥着浓重的“石楠花” 味,两位男仆面露尴尬。外间的卧榻上,红色天鹅绒的毛毯被揉成了一团,虚虚地挂着。地毯上的毛沾成了一小撮一小撮的,星星点点的白斑已经干了。雷诺兹太太看着眼前的狼藉,脸色变得更黑了。 通往内间的门虚掩着,并没有锁紧,里面竟然悄无声息,并没有预料中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本杰明先生让两位男仆悄声上前,自己将雷诺兹太太挡在了身后。他用手比划着:“三,二,一” 。男仆合力一脚踢开了维克汉姆的房门。 “上帝啊!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雷诺兹太太推开了面前突然间呆楞住的男仆,借着里面唯一的来自壁炉的光源,看清了面前的画面,惊叫出声。她差一点腿软,本杰明先生在震惊之后,伸手环住了雷诺兹太太的手臂,将她托住了。 内间并不是猜测中的香/艳和旖旎—— 维克汉姆侧躺在床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刀柄上的彩色宝石被稠厚的鲜血糊成了一团。他身上不着寸缕,紧皱着眉头,一只手痛苦地抓着身下的床单,一只手扶着胸口的刀柄。他微弱地呼吸着,想要深呼吸却被剧烈地疼痛抽得低声呻/吟。他的眼睛紧闭着,眼皮一抽一抽地颤动着。酒红色的丝绒床毯上面是深深浅浅的斑点,血液把床毯染成了黑色。 莉莉丝也全身赤/裸,见到他们进来,她并没有害怕和惊恐,甚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释然的微笑。她的嘴里叼着一只烟斗,双腿交叠着,坐在了床沿。火光在她的身后燃烧着,金色的发丝周围是金色的光圈,长长的卷发垂在了胸口,凹凸有致的身材隐隐绰绰。但是在场的男士没有一人被她丰满诱人的姿态所吸引。 她的身下,是大滩的血迹——她的腹部有一道狰狞的刀痕。 作者有话要说:  激情下注!莉莉丝和维克汉姆究竟是什么情况咧…… 截至下一章给猜剧情的小朋友发红包,无论中不中。 达西先生下一章就肥来啦,“惊喜” 在等着他了。 37.彭伯里庄园(十二) 达西先生与菲茨威廉先生考察了新地之后,被邀请参加了菲茨威廉先生的那位朋友的简单的婚礼——新娘却不是那位农村佃户家的女孩儿。新郎看上去十分憔悴, 脸色忧郁。他的父母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 让他娶了一位没落的乡绅家的女儿。 他们在婚礼上不仅见到了新娘, 还见到了佃户女儿, 在达西先生看来, 她长相实在普通, 身材平平,五官勉强称得上协调,言谈举止之间也完全没有淑女小姐的优雅,唯一值得人注意的就是那双平静通透的翡翠色眼睛和开朗的笑容。她在人前脸上没有忧郁的神色,反倒是如释重负。然而她却不敢看新郎频频望过去的眼神。 “听说他愿意放弃产业,让给弟弟, 也要娶她。” 菲茨威廉先生和达西先生并行骑着马, 踏上了返程,“这实在是异想天开, 有继承法在,他这样的话语只会让父母伤心,弟弟无措。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弄成这样,现在还不是娶了乡绅家的姑娘。” “毕竟那只是佃户女儿。就算他如何深爱, 假意顺从父母之后,再将她接到旅馆养着, 当作情妇,不也是一段佳话吗?何必非要娶她呢。” 菲茨威廉先生曾在法国游学,见多识广, 也曾受到夫人们的青睐,见过不少这样的情况,“又不是人人都如你一样,能为自己的婚事做主。” 贵族们为了家族和产业,与“门当户对” 的对象合伙做生意,各自在俱乐部养了不止一个情人。互相心知肚明,有时甚至一起喝酒打牌,跳舞唱歌,好不自在。 达西先生听了他的话,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他并没有反驳,只是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双黑珍珠般明亮而又叛逆的眼睛。‘如果简小姐在这儿,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反驳了。’他想。 进入了德比郡后,他们在岔路口告别,各自回家。达西先生快马加鞭,往彭伯里庄园赶去。随身的仆从远远地坠在后面,保护着两位绅士为女士们准备的礼物。 彭伯里庄园一如既往的开阔壮丽,天气逐渐回暖,湖面的薄冰逐渐融化,水波纹在微风的吹拂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如流动的金子。广阔的草坪泛起了嫩绿色,与碧蓝的天空交相呼应,天空飘着几朵轻絮般的云。 达西先生心情雀跃,每次看到彭伯里这样生机盎然的景色,他的心就如同被柔软的丝绸裹挟着,迫不及待就要见到家人。 还未到大门口,他就看到门口站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消瘦身影,她穿着朴素的黑色长裙,披着一件宽厚的大衣。头发没有像以往一样盘得一丝不苟,松松地披在了身后。微风吹拂下,发梢的卷发飞起了几缕,显得俏皮又活泼。 她听到了马蹄声,转身望了过来。达西先生骑着马越来越近,逐渐看清了她脸上的神色。 并不如意料中的轻松惬意,她的眉头紧皱,单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黑珍珠般的眼睛没有想象中的活力和生机。 “爱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达西先生翻身下马,向她行了一个绅士礼。简爱匆匆回了一个礼,问好后,眉头依然紧锁。 达西先生意识到他不在家的时候,家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失控的事情,让简爱露出了这样为难的表情,他上前一步,正要询问,彭伯里庄园的大门被打开了。在窗户里看见主人回来的雷诺兹太太迎了出来,她的身后,竟然是长久没有露面的老管家本杰明先生。 他们行了礼,达西先生把马鞭扔给了李文,大步地走进了庄园。一行人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简爱个子矮小,几乎就要小跑起来,雷诺兹太太和本杰明先生年纪虽然大,但是身材高大健壮,一边走一边跟达西先生汇报这几日庄园的运转情况。 达西先生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爱小姐,不必跟着我,有什么事一会儿来书房找我。” “我想您很快就要见我们的,不过您可以放心,乔治安娜——没事。” 简爱看了一眼两位管家,三人都是一副为难而又沉重的表情。 “乔治安娜和阿黛拉在小书房,我一会儿也会在那里。” 简爱和达西先生四目相对。达西先生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简爱在楼梯口与他们告辞了。 达西先生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随机命令两位管家:“我去换身衣物,关于维克汉姆的事情稍后在大书房向我汇报。”他已经猜到事情十分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光从许久不管事的老管家本杰明先生突然出现就能看出来了。 简爱回到了小书房,刚走到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简!哥哥回来了吗?”乔治安娜迫不及待地问,看向她的身后。简爱点了点头,把她往书房带:“达西先生一会儿会在书房召见我们,他看上去因为赶路很疲惫了。” 乔治安娜点了点头,拉住了她的手,坐在了沙发上。阿黛拉抓耳挠腮地做着算术题——她已经被勒令假期结束,要重新开始上课了。沙发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本厚厚的本子,上面已经草草地写了几行字。 “我已经写下了几部女性文学作品的名字,可是那些书可不好买,我也只有在学校里,有几位同学给我看过她们家姑姑和姐姐的文章。简,你为什么不继续写哥特呢?你都已经成名了,而且你那么有天赋!女性文学可不受欢迎,更有很多批评家言语刻薄……” 简爱随手放在桌子上的信件被乔治安娜发现了——她是一位守礼的淑女,并没有私拆别人的信件,只是信封上的收件人实在太过明目张胆,让她在看到的下一秒就意识到,简爱就是那位“贝尔先生”。 简爱回到房间后,看见她惊喜的神情,正要开口找借口否认,可是转念一想,如她观察的那样,乔治安娜并不是一位传统的安分守己的淑女,正如达西先生所说,她身上有一股野性,她对淑女的要求明面上顺从了,可是内心却并不完全赞同。于是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更何况,她也想写女性文学的内容,有一位先进的,具有新思想的淑女小姐作为她的榜样和原型,总比她异想天开来的好。 “哥特虽然受欢迎,可是这个类别里,并不缺我一个作者。”简爱接过了笔记本,审视着上面被写下来的书名和人名,“我总是在想,我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难道就要守在自己小小的圈套里,戴着面具度过吗?乔治安娜,你作为淑女,已经享受了太多常人难以接触到的优渥,不也是仍然有抗争之心吗?” “我虽然见识不多,但是到现在为止接触到的——无论是女仆还是淑女,抑或是太太们,都有着她们的无奈。有阶级的原因,也有个性的原因,也有性别的原因。我无意彻底改变这个世界,这样说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了,我只是想,她们如果能意识到‘人性’,并能为了自己作为人的权利而反抗,我就满足了。” 她深知自己的力量微薄,能让那些被压迫的女人们意识到自己也拥有“人权”,也有为自己人生做选择的资格,也就完成了一大步了。 乔治安娜的内心震荡。她曾经有淑女的小脾气,却从未往这个方面想过:她抱怨女士只能侧骑马,太过危险,却也没有想过要改变;她抱怨淑女学校教授的‘顺从’,可是也接受了那样的礼仪言行;她担心以后所从非人,却也没想过如何凭借自己的能力生存。 “简,这会非常难。”乔治安娜喃喃道。 简爱正色,看向她的眼睛:“我当然知道,这需要极大的毅力和勇气。我能自己养活自己,不必依赖他人,只这一点就是我的底气了……” 乔治安娜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想法,可是她也有过无能为力的感觉。她更担心的是简爱会因此受到诘难和伤害——毕竟人言可畏,哪怕是在开放的法国,也曾有过不少因此身败名裂,郁郁而终的案例。 “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会支持你的,简。”乔治安娜沉默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知道,你最需要的不是泼冷水,而是朋友的支持。我……” 还没等她说完,门被敲响了。乔治安娜和简爱同时看了过去,丽莎打开了门,雷诺兹太太的身影出现了:“达西先生要你们去大书房。”她的语气疲惫,似乎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简爱直觉这与维克汉姆的事情有关。 昨晚,李文套好的马车没有用来送走莉莉丝,而是加急请来了医生。维克汉姆大量出血,画面十分残暴,可是莉莉丝的力量有限,又加上角度问题,那把小刀并没有扎入他的关键器官,因此捡回一条命。只是他大出血,不得不静养个大半年了。 莉莉丝腹部的伤口让他们第一时间就怀疑她是不是怀孕了——确实,她流产了。然而她怀孕还不足两个月,剧烈的争斗下,维克汉姆在她的下腹狠狠踹了一脚;她情绪激动,自己用那把捅进了维克汉姆胸口的刀划伤了腹部;在此之前,她其实并不知道怀孕的情况,与维克汉姆毫无节制地发生了几次关系;她借口怀孕威胁维克汉姆,却没想到这是真的。 多重打击下,她失去了这个毫无预兆到来而又不被欢迎的小生命。 她被雷诺兹太□□排关在了地下室,医生也派了自己的副手为她做治疗,并留在了那里看管。 在简爱看来,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求而不得就因爱生恨的心情。她向来都是理智的,从不让自己溺毙于情感之中,也因此对书中,甚至现在的身边的故事,一直是处于真空的状态。 简爱和乔治安娜起身,收拾了一下穿着,吩咐丽莎在小书房陪着阿黛拉。两人跟着雷诺兹太太往大书房走去。一路沉默,雷诺兹太太头低着,完全失去了一府大管家的骄傲姿态。这还是乔治安娜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她不由地担忧地看着雷诺兹太太的背影。 沉默中,简爱觉得这条路格外漫长。 大书房的门高大华丽,实木上镶嵌着金色的装饰。门口两位男仆向她们行礼后,伸出了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合力打开了厚重的大门。 里面的绅士站在窗前,双手背在身后,本杰明先生站在他的身边,手撑在窗沿上。听到动静之后,达西先生转过身来。简爱一眼就望进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灰蓝色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信息量有点多……之前我一章两个小时就能写完,最近都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完成3000字。所以每天只能做到低保了。但是为了春节期间也不断更,大家都还是能每天都看到新内容,我从现在就要开始囤存稿啦。 至于为什么要花很大篇幅来写这几段恩怨纠葛……为了让两个人开窍只能让他们经历狗血的洗礼了hhhhh 38.彭伯里庄园(十三) 达西先生换了一身轻便的家居服, 轻飘飘的白色袖口在风中摇晃着。他就站在窗前, 已然是一副画了。 “请坐。”达西先生走到了书桌后, 书桌前前有两张柔软的扶手椅,待简爱和乔治安娜都坐下了,他挥手,示意管家和仆人都退了出去。 简爱打量着这间大书房, 这里几乎与小书房截然不同,面积有小书房的三四倍大,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摆满了一本本厚重的书——只看册页就知道个个都是她看不懂的大部头。书桌古朴大气, 靠窗的一边有一只漂亮的镀金黄铜制地球仪,另一侧则是两摞堆得很高的簿记, 可见达西先生就是在这里计算产业的年收入和开销。 书房的小会客厅与小书房的很类似,高大的壁炉面前是围了一圈的沙发, 上面罩着刺绣精美的毯子。只是它们并没有起上很大的作用, 达西先生更喜欢坐在书桌前下达命令, 和律师以及簿记员们商讨计划。 待到最后一位仆人合上了大门,达西先生终于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 放到了面前两位女士身上。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最终也只生硬地打开了话题:“维克汉姆和莉莉丝的私情已经持续了大半年了。” “什么?那岂不是说, 在庄园里都为了母亲的离去忙成一团的时候, 他们就……”乔治安娜脸气得通红。那是彭伯里庄园最低沉和黑暗的一段时间,老夫人骤然离世,仆从们之间的气压也很低, 老管家们每日忙里忙外,顾不上仆人们之间的暗潮涌动,让这两人钻了空子。 简爱也紧皱着眉头,根据上次达西先生在小黑屋里所说的,在老达西葬礼那天,莉莉丝还爬上了他的床,被他赶了出来。按照时间线来说,她岂不是在与维克汉姆偷情时还不忘上位? “是的,简直荒唐!”达西先生的语气冰冷,而言辞却很激烈,“乔治安娜,这件事情雷诺兹太太早有察觉,只是当时父亲也病重,她实在不想刺激到他——毕竟他将维克汉姆视若亲子,就连你也对他深信不疑。” 听到了这句话,乔治安娜的脸更红了,她的神情似是羞赧,似是恼怒。她的眼神里还有一丝不赞同。“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乔治安娜,就算我告诉了你,你会相信吗?”达西先生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只雪茄,却没有点上,只是轻嗅着尼古丁的味道,“好吧,就算你相信了——可是以后若是再遇上这样的人,你还是会轻易地对他深信不疑。毕竟他这样的外貌和能言巧语,能俘获大多数人的信任。” 乔治安娜颓然。是的,她从前对维克汉姆一直充满了信任,崇拜和好感。哪怕兄长对他的态度一直不算友好,就连称呼,哪怕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也只生疏地称呼他为维克汉姆。她从前甚至还怀疑过,是不是兄长嫉妒乔治——不,维克汉姆——获得了父亲更多的爱,而他生为继承人反倒在父亲面前总是公事公办。 “维克汉姆总是能轻易地取得他人的信任和爱慕,莉莉丝不是唯一一个对他有这样感情的人,只是她相貌出众,成了他选中的消遣。”简爱也缓缓开口,她还记得第一天来彭伯里庄园时,连前车夫,也就是现园丁亨利,都对他赞叹有加,他也说过,府上有不少女仆都对他十分青睐。 “他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愧对父亲的教导。”达西先生冷哼一声,“他也算恶有恶报,这次的伤可不轻。待他养好伤,我会派人把他送去剑桥,他的学校,为他再支付成年前的学费和生活费。他这样的品性,实在不能接受圣职。至于他毕业之后,再如何我也不会管了。” “您实在太过善良了,达西先生!他这样的人应该下地狱!” “不必这样奉承我,简小姐。这是父亲的遗愿,哪怕我对他深恶痛绝,也不得不抑制内心的厌恶。”达西先生烦躁地喝了一口红茶,微凉的茶水反倒能让他内心冷静下来。 “他和莉莉丝不能在一起吗?既然他们互相有好感的话。”乔治安娜疑惑道。她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爱长叹一声,对达西先生解释道:“我还没有告诉她莉莉丝的情况,我想这应该由您来说,毕竟……”毕竟莉莉丝的情况太过私密,她不确定达西先生是否愿意告诉乔治安娜,污了她的耳朵。乔治安娜越发地迷糊了。 达西先生点头表示了解,看向他的妹妹单纯清澈的眼睛,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她一部分事实:“莉莉丝有过他的孩子,可是在昨天晚上,她失去了。” “上帝啊!”乔治安娜惊叫出声,眼睛瞪大了,“是被维克汉姆……?” “……是的,乔治安娜。”达西先生也无可奈何地承认,“倘若他们两情相悦,愿意在一起,我也不会拒绝送上祝福。只是他们现在恐怕已经是仇人了。维克汉姆踢中了她的腹部,而她也刺伤了他,两败俱伤。” “那么莉莉丝呢?您对她作何安排呢?”简爱一方面对这个姑娘不知廉耻,试图脚踏两只船的行为十分鄙夷,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傻姑娘,她不由也心生怜悯。 “雷诺兹太太将她关在了地下室,有医生和仆人们看着。等她恢复了,就必须离开德比郡。” 简爱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在这个时代,这样一个被赶出庄园的女仆会有怎样的下场,想想也知道。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如果她面容普通倒也还有一线生机,做些粗活也能勉强过活。可是莉莉丝的姿色就连曾经是亚洲人的她,在审美认知障碍下都觉得十分出众。这样的尤物,说不准还没有出德比郡就会被歹人…… 就算达西先生不计前嫌,将她留在了这里,彭伯里庄园的仆人们的口水都能将她淹死。 可是明明这些事情是她和维克汉姆一起犯下的,维克汉姆却还是能继承老达西留下的一笔钱,衣食无忧地回到以前的生活,而她的一生已经彻底毁了。 “可怜的莉莉丝……我虽然没见到昨晚的情形,可是听雷诺兹太太的描述,当时的画面也实在是骇人。”她的语气低落。 “简小姐,你的怜悯大可不必。”达西先生向后仰去,背靠着椅背,十足的庄园主姿态,“她不过是一位卑贱的女佣,实在配不上你的恻隐。她做下了这种事,理应早就预料到后果了。” 乔治安娜握住了简爱的手,发现她的手心一片冰凉,渗出了冷汗:“简,她与我们不一样。的情况虽然不幸,却不可怜。她本就是僭越了!”乔治安娜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简爱并不敢苟同,却感到一阵心累,不再说话了。乔治安娜终究还是富家小姐,就算她前一天和她说了许多人权,阶级,性别的话题,她还没能完全理解。 达西先生与乔治安娜交代了几句之后,就打铃请雷诺兹太太过来商讨后续了,乔治安娜和简爱顺势告退。简爱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看到达西先生几次投向她的若有所思的眼神。 简爱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她一方面明白莉莉丝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可是另一方面,她却被这□□裸的阶级的差异打击到了。这种事情并不是一巴掌就能拍响的,而作为半个主人的维克汉姆竟然能全身而退,最大的损失就是失去了圣职,达西先生依然遵照父亲的遗愿,愿意为他负责到成年。可是作为女仆的莉莉丝,不仅身心受创,她的人生已经画上了半个句号,她的容貌既是她曾经上位的助力,可是以后将是杀死她的武器。 简爱并不百分百同情她的罪有应得,可是她却对她的共犯的全身而退感到愤怒。 ‘难道我以后做出了出格的事情,也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吗?’简爱不由地对此感到害怕。毕竟她的反叛和抗争,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莉莉丝私生活的混乱还要令世人不容。 回到房间后,简爱觉得一时间竟然喘不上气,她快步走到窗边,伸手猛地打开了窗户。料峭的春风裹挟着春日萌芽的香气涌了进来,也吹乱了她书桌上的信件。 简爱看着收信人“科勒·贝尔”这两个单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勃朗特三姐妹曾用“贝尔”姓氏的男性笔名发表著作,而后来,她们仍然用最真实的自己面对舆论的狂风骤雨。这样的勇敢和果决曾经一度激励过她,而她现在却像一个胆小鬼,她有前辈的人生作为榜样,她难道就有理由退缩了吗? 罗切斯特先生也对她的事业表示理解,乔治安娜虽然不解,但是也并没有表露出不赞同,也只是在担心她的处境。她并没有到那种无可奈何的地步。 简爱想通了,可是她燃起了想要见一见莉莉丝的心。 她合上了窗户,心跳得极快。随手披上了大衣,就凭借着记忆,快步地往厨房走去。她不知道地下室在哪里,但是贝茜也许会知道。 她几乎是跑了过去,到了厨房门口,气喘吁吁地拦住了一位男仆,问他能否帮她找到贝茜。 “爱小姐!你怎么来了。”贝茜在听到有人说找她的时候很是疑惑,直到在厨房门外见到了简爱。简爱站在了狭窄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底下,焦急地等待着贝茜。 “贝茜,真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的工作了。” “没事,我恰好在休息。”贝茜走上前,见她的面色十分苍白,“你要进来暖和一下吗?” “不,不用了。我来找你是想问……你知道关着莉莉丝的地下室在哪里吗?” 贝茜差点惊叫出声,简爱上前一步,捂住了她的嘴。“你知道对吗?我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见见她,说两句话,毕竟刚来这里时,她也曾负责过我的起居。” 贝茜点点头,简爱松开了手。“爱小姐,昨晚的事情实在是太吓人了!几乎所有的仆人们都看到莉莉丝赤身裸/体,满身是血地被拖着关进了地下室。今天一大早他们都在讨论呢!你可别引火烧身!” “不会的,贝茜。昨天的布丁还有剩余吗?”见贝茜点了点头,简爱恳求道,“能给我一份吗?” “你是想去给莉莉丝?”贝茜面露迟疑,她实在为简爱担心。简爱挽着她的手臂,低声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心里有数,达西先生不会为此怪罪的。否则他早就直接赶走莉莉丝了。” 贝茜见她神色坚定,只好回去取了一份交给了她。她实在放心不下,亲自带着简爱穿过仆人的居住区,左拐右拐走了好一会儿,最后走下了一段楼梯,底下有一道门。 “就是这里了。”贝茜作势要推开门,简爱拦住了她:“我自己下去吧,有医生在,应该没事的。”莉莉丝的事情很私密,并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她坐拿起了旁边墙上的烛台,右手接过打包好的布丁,进了地下室。 这里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阴森可怖,有一半是在地下,另一半在地面上,高处有着几扇狭窄窗户,阳光投了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块块的光斑。暗处的一边堆满了贮藏的粮食,而亮处的那边,被铁栅栏隔出了一块空间,里面仅有一张床和一副桌椅而已。 莉莉丝躺在了床上,灰色的被褥盖在了她的胸前,她已经被换上了一身简朴的白色衣裙,不再是赤身裸露。她的眼睛紧闭着,仅仅在她进入地下室的一刻,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 铁栅栏外面,被布置成了一个简单的客厅,一位年轻的医生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借着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看书。听见了门的响动,他抬起头来,正要起身行礼,却发现面前这人并不是达西先生,而是一位陌生的女士。 “您是……?” “我是瓦伦小姐的家庭教师,我们受邀来这里做客。”简爱向他行了一个礼,“莉莉丝曾经服侍过我们一段时间,所以我来看看她。” 医生面露了然,显然他已经听说了简爱的来历。“她现在身体十分虚弱,昨晚的情况实在是太危急了,她的孩子没有保住——不仅如此,以后或许也很难再有孩子了。维克汉姆先生那一脚可不轻,她的子宫受了巨大的伤。” 简爱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看向了莉莉丝。 莉莉丝的眼皮颤动了一下,她并没有睡着,听到了医生的话,眼角滚下了一滴泪水。泪痕在阳光下闪动着光。 “我已经尽力了,可是……”“谢谢您,医生。能保住她一条命已经是很好的了。”简爱打断了医生的话,看得出这位医生有着医者仁心,他面含内疚,并不为莉莉丝的身份而看轻她,“我能和她单独聊上几句吗?” 医生迟疑片刻,观察着面前的女士,见她并没有伤害病人之心,点了点头。“我就在门外,如果有什么情况,请大声喊我。” 简爱真诚地道谢,向他深深行了一个礼。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栅栏上的铁门,随即就离开了。 简爱打开了门,走了进去,把蜡烛和布丁都放在了桌子上,柔声开口道:“莉莉丝,你想要吃一些布丁吗?昨天我做的布丁还剩下一些,或许你没有尝过,这可比蛋糕要香软许多。” 莉莉丝没有说话,她苍白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假装睡着了。可是她面部抖动的肌肉和颤动的眼皮却暴露了她还醒着的事实。 “我知道你还醒着,莉莉丝。”简爱打开了盒子,布丁的奶香飘了出来,在这潮湿的霉气中格外诱人,“生活再怎么苦,也需要一点甜,才能坚持下去。你难道不想知道,维克汉姆怎么样了吗?” 莉莉丝依然没有睁眼,但是简爱注意到,她交叠在腹部的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 “维克汉姆受了重伤,可是他运气不错,并没有重伤到内脏。调理个小半年,又可以回剑桥上学了。”简爱发现莉莉丝咬住了下唇,胸口起伏着,看来她并不是对此毫无反应,决定换一种冰凉的语气,刺激她,“你不过是他人生中翻过的一本书,或许不小心划伤了他的手,但是他依然还是那个受人敬重,享有名声的公子哥。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姑娘们被他俊美的外貌勾引,前仆后继。” “而你,即将被赶出彭伯里庄园,也许会饿死,也许会成为情妇,也许会被歹徒卖进销金窟——刚好,你也不能再怀孕了,多么幸运!”简爱顺势火上浇油,果然有效。 莉莉丝睁开了眼睛,里面的泪水再也关不住了,她抽泣着低声嘶喊:“幸运?凭什么我和他同样的出生,他却是个高高在上的公子哥!而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女仆!——可是,偏偏我确爱上了他……” “爱小姐,你一定不懂爱吧!我从你冷静的眼睛里看出了不解和不屑一顾,就像老查理和雷诺兹太太一样!我的爱太过廉价了吗?一个女仆是不配拥有爱情的吗?” “你当然可以有资格拥有爱情!莉莉丝。”简爱被她的指控激地心中一跳,甚至有一些难言地窘迫,“可是,你却同时也爬上了达西先生的床——” “那是老查理逼我的!”莉莉丝抽泣着,胸口一起一伏,手紧紧地抓着被褥,“他在我的茶里加了点东西,让我成为达西先生的情妇,这样他好拿到钱继续去赌博!可是达西先生将我赶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却……刚好遇上了维克汉姆。在爱情灵药的催.发下,我和他经历了我人生中最美妙的一晚,我们在他的房间纠缠了整夜,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而他也抵制不住我的诱.惑——哈!爱小姐,你的脸红了!” 这不怪她过于纯情,虽然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看过“音像资料”,可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莉莉丝的语气暧昧而又悱恻,这让她不由地面红耳赤了。 “……然后呢?你昨晚怎么会和他弄成那样?” 莉莉丝眼神凝滞了,她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掀开了被子,起身坐在了简爱的身边。简爱把勺子递给了她,眼见着她狼狈地一边流泪,一边大口地吞下了细腻香甜的布丁。 “我想和他离开这里,我骗他有了他的孩子——我那时并不知道,我真的怀孕了——可是他却对此不屑一顾,指控我毁了他的人生!可是他知道什么呢?他被保护地那么好,简直就是一个襁褓里的孩子。” “爱小姐,这个故事太长了……我不止一次地抱怨阿曼达为什么要嫁给老查理这样的恶棍,他荒淫无度,残暴无礼,不仅对我和阿曼达呼来喝去,不高兴了就抽打我们……她死去是解脱了,可是老查理又染上了赌瘾!” “在又一次被他打个半死,被抢走了所有积蓄的时候,乔治出现了……他为我请来了医生。他那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闪闪发光,照亮了我将要枯死的心。他穿着漂亮的蓝色套装,金色的头发就像阳光,细腻的皮肤就如同羊脂……” 简爱突然想起了她前面说的“同样的出生”,突然感到一丝违和感:“你说你和他同样的出生?可是他的父亲老达西先生的朋友和最好的助手!而老查理……” 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满眼的不敢置信,莉莉丝也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发,“他的父亲!难道……” “简小姐,你猜到了。”莉莉丝苦笑出声,扔下了手中的勺子,发出了“叮”的一声,“当我意识到他很有可能是我的……哥哥的时候,我已经和他……” 简爱骇然,莉莉丝还怀孕了!这下看来这个孩子的失去反而还是一件好事了!简爱站了起来,焦躁地想要走动,却听到莉莉丝接着说:“可是,他或许并不是他父亲的孩子。” “什么?”这话实在绕口。 莉莉丝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多可笑啊,他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有着相似的命运……她们都是在被侵犯后,被迫嫁给了混蛋,他的母亲——” 门口突然传来了医生的声音,打断了莉莉丝的话。门被打开了。简爱转头看向门口,达西先生身后是迫不及待涌进的阳光,步入了这一室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女仆就是那么惨,不当人啊。 *emmmm有挺多小朋友猜到了剧情,不过有一些偏差啦! *禁止套娃警告! *2020新年快乐!第一天就在码字中度过qwq 39.彭伯里庄园(十四) “你在这儿, 简小姐。” 达西先生大步走了进来, 胸口敞开的外套在行进中被风鼓动着,显得颇有气势。他没有看莉莉丝一眼, 眼睛直直地看着简爱,在晦暗的光下,她远远地看不清他的神色。 简爱站了起来, 心中蓦然升起一种被抓包了的心虚感。 “对不起,我只是想来看看莉莉丝的情况——” “瓦伦小姐在找你,简小姐。” 达西先生随口说了一个任谁也不会相信的借口,不论现在身处地下室, 面前还有一个虚弱狼狈的美艳少女。莉莉丝发出了一个嘲讽的冷笑声,她胡乱地擦了擦嘴角,也站起身,不管胸前的睡裙的扣子松垮着, 露出了饱满的胸脯。她虚虚地行了一个礼,也不管主人是否理睬她,就自顾自地躺会了床上。 简爱看着他此时变得幽深的眼睛,心中一跳,不由地咬紧了牙。她还想说什么, 却见达西先生一步上前,伸出右手遏制住了她的手腕, 不管不顾地拉着她就走。 简爱被他这动作吓到了,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卡得死死的:“达西先生, 瓦伦小姐在哪里?我可以自己去!” 达西先生没有回答,将她往大门口拽。他的面部肌肉也紧绷着,不再看向她,嘴唇紧紧地抿着,嘴角耷拉着。看上去显然不太愉悦。 他的步伐太大了,简爱身材娇小,实在跟不上,跌跌撞撞地被拖拽着走向地下室的出口。她匆忙看了一眼身后的莉莉丝。莉莉丝正看着他们的背影,面无表情。斜上方的阳光打在她的身后侧,她的半张脸在阳光里,半张脸看不清。 简爱心中升腾起一阵怒意。也不知道这怒意是冲着谁来的,也许是两位达西先生,也许两位维克汉姆,又或许是老查理。在莉莉丝的话语中可知,上一辈的恩怨造成了她和母亲的悲剧,而这场悲剧,现在又牵扯到了更多的人。命运女神总是爱捉弄人,她的甜美的梦也被突如其来的真想打破了。 达西先生的步子太快了,在上楼梯时,简爱实在跟不上,三步并两步,不小心踩上了拖地的裙子。她的一只手臂被达西先生拽着,难以保持平衡和支撑,在脸就要着地磕到楼梯时,紧紧闭上了眼睛。 没有预想到的疼痛,达西先生终于回过神来,右手尽全力拖住了她倒地的势头。左手垫在了她的头下。 “嘶——” 达西先生倒吸一口凉气,两人都倒地了。达西先生的左手臂护住了她的头,简爱的侧脸落入了一只冰凉的手。而他的手背与台阶狠狠地磕到了。 “上帝啊!达西先生,爱小姐,你们没事吧!” 贝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她原本看到达西先生面色凶狠地进了地下室,为简爱捏了一把汗;而他拽着她出来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贝茜不禁为简爱担心,生怕她冲撞惹怒了达西先生。可是却没想到,剧情急转直下,他们就要摔倒,达西先生却绅士地不计前嫌护住了爱小姐! 医生也吓了一跳,想要上前查看情况。但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太过狭窄,达西先生和爱小姐同时倒地,他没有地方落脚。 简爱紧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了,阳光下的色彩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她的眼睛。一片透亮的灰蓝色却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察觉到了脸颊上的一片凉意,血液一下子冲到了脸上。达西先生和她摔在一起,一半身体替她做了肉垫。 “简小姐,如果你回过神来了,请麻烦起身。” 达西先生紧皱着眉头,面露痛苦。简爱回过神来,赶紧爬了起来。“对不起!达西先生,我踩到了裙子——您的步子太大了,我跟不上……” 简爱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没想到达西先生居然舍身救了她。她的裙摆却被达西先生压住了一角,她猛地起身,反而又被惯性带了回去。 达西先生眼疾手快地有扶住了她的腰。他的左手手背被大力砸在了楼梯上,磕破了皮,渗出了血丝,瞬间一片青紫。简爱手足无措抽出了裙摆,站了起来,上前扶起了他,达西先生的动作凝滞了一下,随即还是把右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左手握拳,撑了起来。医生也赶忙下了楼梯,为达西先生检查。 “扶我上去。” 达西先生见医生下来了,命令医生将他扶上去。医生接过了他的手,简爱急忙躲开。达西先生的眼神看向地面,有些闪躲。她没有注意到他的态度变化,满心都是自责。 贝茜见医生将达西先生扶出后,也赶忙上前检查简爱的情况。 “爱小姐,你身上哪里不舒服?你一定也受伤了。”贝茜急地想要当场就检查她的情况,简爱摇了摇头,她感觉到腰侧和胯部被撞到了,这种伤处也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检查。 “没事,贝茜。我感觉不是很严重,没有伤到骨头,这多亏了达西先生。”简爱捂着腰侧,猜测应该是淤青了,有厚重的衣服隔着并没有破皮。达西先生听到她的话,脚步一顿,却没有搭腔。 达西先生命令医生将他扶去房间检查。贝茜也将简爱送回了她的房间。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到了卧室的楼层,雷诺兹太太正在指挥仆人们换上新的地毯,看到主人和客人都受了伤,一团混乱。 乔治安娜听到了过道上的动静,也和阿黛拉出来查看情况,被看上去就受了伤的两人吓了一跳。达西先生三言两语打发了她们回房间,就要走进卧室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简爱在女仆的搀扶下,慢吞吞地转过了拐弯处。 老医生这几天可算忙了个团团转,彭伯里庄园一下子出了四个病人。但是让他不解的是,达西先生却让他先去检查爱小姐的伤处,明明他自己的情况更严重,却只让他的学生替他上了药。 “达西先生真是一位品德高尚的绅士啊!”他对自己的学生感叹道,“莉莉丝的情况怎么样了?” 年轻医生杰克向他汇报:“她的身体底子不错,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她的腹部的伤口不深,已经愈合了四五成,只需要一直静养着。但是她堕胎了,身体难免很虚弱,可是又不肯吃药,她一直不愿意说话,也对我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这样的女仆可不少。”老医生摇了摇头,“简直愚蠢透顶了!妄图一步登天,还不如老老实实过日子。” 杰克却面露不忍。他还是一个拥有一腔抱负的年轻人,想要治好所有病人的伤痛,也想要治好他们的心灵。老医生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圣父”心又发作了。他只是叹了口气,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满心善良,也遇上过这样一个女人,为她尽心尽力地治疗,她执意生下了孩子,却把自己推向了更残酷的火坑。 这几天简爱一直没有机会再去见莉莉丝一面,丽莎似乎得了主人的命令,不让她再往地下室的方向走了。每次她要出门时,都要紧紧地跟着她。贝茜来找过她一次,告诉她地下室里的女人不肯吃药,只有在她送去布丁的时候,才沉默许久,一边流泪一边就着布丁,乖乖地吃了药。 那天的话戛然而止,她一个人回忆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按照莉莉丝的话来看,她与维克汉姆并不是真的兄妹,她的父亲是老维克汉姆。而维克汉姆的亲生父亲——很有可能是老达西先生!? 那也难怪维克汉姆这样受老达西的喜爱,就连遗嘱里,也要为他安排好了以后的出路。可是这件事情,达西先生知情吗?而那三个女人——老达西夫人,维克汉姆的母亲和莉莉丝的母亲,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她劝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这些都是彭伯里的家事。可是来自两百年后的她,被教导的责任感和怜悯心一直怂恿她去找出真想,解救这个姑娘。她觉得莉莉丝绝对罪不至死,她在其中也是受害者。作为“共犯”甚至是“施暴者”地维克汉姆现在可还在锦衣玉食呢! 简爱想要找达西先生谈一谈。 可是在餐桌上,达西先生总是一言不发,哪怕他的妹妹一直在叽叽喳喳,谈论着这几日和阿黛拉都做了些什么,他也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他的忽视和无趣让乔治安娜很闷气。 “哥哥最近是怎么回事?”乔治安娜向简爱抱怨道,“以前哪怕是再忙,他也没有这样过!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以后有哪位淑女能容忍呢!” 简爱对此很无语。她猜测达西先生是因为她去见了莉莉丝而生气,可是她却不明白他生气的点在哪儿。从一开始让她涉入其中的是他,现在又在为此生气的也是他。 达西先生整日很难见踪影,简爱在长廊上和两位小姐散步时,偶尔会遇到达西先生。但是他身后总是跟着律师,管家和簿记员,他们常常只是点头示意,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了。简爱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听到随从们他不断地给助手们下达命令。 ‘也是,管理这么大的产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达西先生顾不上我们也是有理由的。’简爱平心静气地想。 可是即便这样安慰自己,她也在又一次在书房门口被达西先生忽视的时候,脾气也上来了。 “达西先生,我们能谈一谈吗?”简爱见他周围并没有旁人,看上去也并不着急办事的样子,赶忙冲了上去,拦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刚发出来没多久就被锁了,留言也没到50(伤心),所以这章再随机抽10个红包啦 *老师敲黑板:不要在楼梯上追赶打闹! 40.彭伯里庄园(十五) 达西先生被堵了个正着, 他没有想到简爱这样大胆, 一时说不出话。他低头看向简爱,她苍白的脸颊上因为紧张泛上了红晕,但是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却直直地看着他,毫不闪避。‘这样的行为一点也不淑女。’他想到了曾经对她这样的评价。 可是恰恰是因为她不是一位“淑女” ,他先前才愿意把乔治安娜的事情拜托给她。 只是现在,明明事情都如同他意料地发展下去了,可是他却觉得难以启齿。 在知道她去找了莉莉丝时, 他先是担心, 莉莉丝会不会失控伤了她——一个无辜的人。于是不顾等待着的律师,匆匆赶去了地下室。在门口探听时,听到了莉莉丝那样歇斯底里的关于真相的控诉,他忍不住冲了进去,要将她带走。 他不想让那样卑劣肮脏的真相污染了她的心灵。也不想让她也觉得,自己的上一辈是那样的人,所以“理所应当” 地, 自己也继承了那样低劣的品性。 “简小姐。” 达西先生声音干涩地开口, “我也正想和你谈一谈。你愿意和我去湖边散步吗?我们边走边说。” 他觉得自己需要在冷风中才能保持冷静。 简爱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我的荣幸, 先生。” 已经逐渐进入了春天, 湖边的空气中带着温软的湿润, 简爱没有再回房间取外套,长袖的衣裙已经足够。达西先生也只穿着一件白衬衫,他没有让仆人跟随, 和简爱隔着半米的距离,慢慢在湖边走着。 “简小姐,或许你已经猜到了。维克汉姆是……我父亲的私生子。” 在酝酿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他的生母是我父亲的情妇,是的,这在上流社会并不算什么稀奇事情。只是他碍于我母亲的贵族身份,并不把她放在明面上——也因此,我的母亲也不曾将她放在心上,她是一位真正的淑女,早就做好了准备,维护贵族的脸面。” 达西先生的语气不无讽刺,说到“贵族的脸面” 时,面部不自然地抽动着。简爱表示理解,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在两百年后也难以杜绝。 “老维克汉姆声称对她一见钟情,我父亲那时又有了新鲜的玩物,便顺势把她嫁给了他。可是在那之后,才知道她已经怀有了我父亲的孩子——是她来找我的,简小姐,她想用这个孩子来威胁彭伯里庄园的继承人。” 达西先生深吸了一口气,这段回忆实在不堪。 简爱睁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是这样:“达西先生,真的很抱歉……我无意让您再次受到这样的折磨。您当时一定很痛苦。” “那时我不过四五岁,这可真是一个噩梦。我直接去找了父亲,他果然勃然大怒,命令她再也不能踏入彭伯里一步。可是他在维克汉姆出生后,又忍不住去见了他。”达西先生停下了脚步,想要摸出一支烟,却发现并没有穿着外套。他环顾四周,找了块大石头坐下。简爱也坐在了他身边。 “他确实长相十分具有欺骗性,如您所见。他在老维克汉姆的指示下,对他的亲生父亲大献殷勤。” “达西夫人……没有异议吗?”简爱对此十分不理解,老达西先生对维克汉姆的宠爱已经几乎要超过达西先生了,就连仆人们都察觉出来,并且把他当作半个小主人了。 达西先生右手捂住了半张脸,面露不忍:“她并不知道维克汉姆的身世。简小姐,如果是你,会把这样的真相告诉她吗?我亲眼见到她得知了情妇的存在时的痛苦,她作为贵族淑女的体面让她不得不忍下了这口气,可是我却不忍心雪上加霜。” “达西先生,我和您的想法截然不同。”简爱被这问题问到了,但是她依然坚持,“如同我与乔治安娜所说的那样,即便身为淑女,她不应当被隐瞒,哪怕真相那样残酷。您也说过,不想让乔治安娜上当受骗,所以让她自己亲眼看见维克汉姆的真面目,对于达西夫人,也是一样的。” “如果你也看见了她心如刀割,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了的样子……或许你也会说不出口的。”达西先生喃喃道。 他向来挺直的背这下也弯了下来,灰蓝色的眼睛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折射出一闪一闪的光。简爱以为那是泪水,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泪。 “不要用这样怜悯的神情看着我,简小姐。”达西先生哑着声音,“我的父亲还算懂得法律,也知道要维护脸面。他虽然对维克汉姆十分宠爱,但是并不将他当作继承人,而维克汉姆,也只是在他的‘父亲’身边,学会了趋炎附势和阿谀奉承。我的父亲去世时留下的遗嘱里,给他仅仅一千英镑的遗产,嘱咐我将他负责到成年——看在我们有一半的血液是相同的份上。” “您并没有这样的义务,先生。” “是的,但是我在他的病床前承诺了。”达西先生语气生硬,“遵守诺言是作为绅士最基本的要求。” 简爱对于他关于淑女和绅士的言论在感情上非常排斥,可是理智告诉她,这确实是这个时代的主流要求。而且,也不能说达西先生的仁慈就是错误的。 “这就是您对他网开一面的原因吗?可是莉莉丝——抱歉,这才是我来找您的初衷——她的罪行并不是由她一个人造成的,维克汉姆才是那位施暴者。”甚至,在上一辈的恩怨中,老达西和老维克汉姆也是“施暴者”。 达西先生站起了身,他松动了一下衣领,淡淡地说:“简小姐,我并不是那样的铁石心肠。只是莉莉丝不能再在彭伯里待下去了。流言蜚语足以将她淹没。您或许不清楚,她的‘父亲’,那位老查理,才是造成她的悲剧的始作俑者。” “她说,她的母亲也是被——” “是的,老维克汉姆贪图少女娇艳的容貌,在我父亲的庆功宴上喝醉了酒,借着酒劲将服侍他的女仆强/暴了。她想要寻死,就在面前这片湖。”达西先生捡了一块石子,透进了湖水中。石子很快就沉不见底了。 “负责修剪草坪的老查理救了她。他到了主人面前邀功,自愿为维克汉姆维护名声——当然,也是出于对女仆美艳外貌的贪婪,提出愿意娶她。老维克汉姆这下也重复了他的主人曾经做过的事情,他给他了一份花园暖房的工作。作为交换,即便是两人在婚后,他也把她当作了消遣发泄的对象。” 简爱听到这里,怒火就要从眼中烧出来了。她万万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恶心和残忍。少女只是因为天生惊人的美貌,就被恶魔折断了翅膀。原本这是上帝的馈赠,却成为了将她拖入深渊的魔爪。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呢?这只是因为身份的低微吗? “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告诉乔治安娜的。简小姐。”达西先生看了看怀表,打算打道回府了,“我想您明白我的意思。虽然我也赞同您的观点,她有资格知道真相,可是不是现在。她还太小了。” 简爱跟上了他的脚步,追问道:“那么您对莉莉丝作何安排呢?您当然不是铁石心肠,您一定对此有别的安排对吗?”她顿了一顿,向他承诺,“您放心,我虽然认为不应该瞒着乔治安娜,但是她确实还没有到能承受这些的年纪。” “我派人联络了一所修道院。”达西先生言尽于此。 简爱这下明白了他的用意。如同伯莎一样,修道院或许对于普通的小姐来说,可以算得上是牢笼了,可是于她们来说,却是一个躲避世间罪恶的避风港。 简爱落后了几步,看着他再次挺直的背。他向着庄园大步走去,又恢复了那个庄园主强势而又高不可攀的姿态,所有的脆弱都被掩藏了起来。简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罗切斯特先生。 达西先生见她并没有跟上,回过头来看她。简爱回过神来:“先生。我的小人之心误会了您。”她追了上去,认真地继续说道,“我为我的莽撞和猜测向您道歉,您是一位真正的绅士,这是毫无疑问的。我却认为您轻视仆人,甚至轻视女人……” “简小姐,不用向我道歉。您善良的心灵真是太宝贵了!”简爱听不出这究竟是讽刺还是赞扬。但是他接着说:“如果人人都像您一样,坚守上帝的教义,这世上的痛苦将会少了一大半。” 简爱没有搭腔。她并不是教徒,甚至还“怂恿”罗切斯特先生突破了教义的牢笼。在这方面,她又称得上是“十恶不赦”了。 接下来就是一路的沉默,简爱默默消化着今天的对话,心情越来越沉重。而达西先生似乎也因为将秘密都分担了出去,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受了许多,脚步反倒轻快了起来。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明明简小姐只是一个家庭教师,或者要说得更客气一些,她曾经也算是一名淑女的后代。他们从前并无交集,只是在桑菲尔德见了几面,说了几句话。他就因为罗切斯特先生对她的评价对她另眼相看。 ——虽然就目前而言,她确实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就要走道庄园的大门了,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两人都抬起头望去,只见一位邮差快马加鞭,直直地奔着彭伯里庄园来了。 达西先生上前一步,大声道:“是有我的信吗?从伦敦来的?” 邮差翻身下马,向他深深行了一个礼,说道:“很抱歉,达西先生。请问这里有一位爱小姐吗?这是海外寄来的一封信。”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真相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算是。这里我要特别说明一点,这些上一辈的恩怨往事是我的私设和杜撰。仅仅是从原著里的只言片语做的猜测和扩展。原著并没有说到这些。 ——但是我在思考达西先生这样一个人物的时候,实在难以相信,在情妇盛行的年代,达西先生这样一个在地主阶层几乎是“全国首富”的人,直到将近三十岁了还会没有过感情经历。如果一定要没有,我只能给他安排一个类似PTSD的经历,他不会重蹈父辈的覆辙。 *前面有读者说过,达西先生欣赏的就是“真善美”的傻白甜人格,我也挺赞同的。(就像霸道总裁通常会喜欢小白兔hhhh不用在外面斗智斗勇,回家了也要勾心斗角) *对不起读者们,最近更新越来越晚了Orz,有一点卡文,至少能保证12点前一定更新。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评论我都会看的【脸红 41.彭伯里庄园(十六) “海外?” 达西先生和简爱异口同声地问道。达西先生狐疑打量着邮差, 而简爱却在下一秒就意识到了什么。 “啊!” 简爱欢呼了一声,兴奋地接过了信, “我就是简·爱,谢谢您, 先生。” 邮差向达西先生行了礼后, 骑马离开了。 “爱小姐, 恕我直言,您可不要上当受骗了。” 达西先生提醒道。他万万想不到一个独自打拼的孤女怎么会有海外的信件。 简爱看了一眼寄信人,果然是来自马德拉群岛的信件,只是落款人是一位布里格斯先生。“先生, 我确信这封信是寄给我的。如果您愿意听我的故事, 我们可以去小客厅坐坐。” 达西先生今天告诉了她许多家族的秘事, 这让她十分受宠若惊。她也想交换自己的秘密, 也顺便找个人商量一下,她现在知道了, 自己与这个时代隔着一座山,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 简爱突然产生了一种近乎于“近乡情更怯” 的情绪,让她不敢现在就打开这封信。或许叔叔还在世,或许他已经站在了上帝的面前,又或者他改变了心意,不打算与她见面…… 达西先生敏感地发现了她的不安, 微微颔首:“我当然愿意,希望我能帮到您。” 他绅士地作了一个邀请的动作,和她一起跨过庄园前漂亮的小花园。雷诺兹太太正在门房做针线活, 看到他们一起进来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安排了仆人准备茶水,便跟在了主人身后。 “达西小姐和瓦伦小姐都在画室。” 雷诺兹太太汇报道,“维克汉姆让仆人给他搬了一箱神学的书籍。” “让本杰明先生通知他不必学习这些了。把他在剑桥的法学材料从小书房搬到他房间去。”达西先生冷哼一声。维克汉姆还在惺惺作态,试图挽回自己的颜面和圣职。而他早已下定决心,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在几个月后离开彭伯里了。 “是。”雷诺兹太太躬身,应声道。 “他还问起过乔治安娜吗?雷诺兹太太。”简爱问她。 雷诺兹太太露出了一个不耐的表情:“他总还以为能骗取达西小姐的信任,指示男仆打探了几次达西小姐的言行,都让本杰明拦下了。达西先生,本杰明先生提醒要将他身边的男仆换掉——” “那就换掉。”达西先生冷声道,“别让他在搞别的花样。” 简爱这才放心了。很快他们一行人就到了客厅,雷诺兹太太一大早掀开了厚重的窗帘,打开了彩绘窗户,客厅里的空气带着外面花园里的清甜。沙发前的茶几上花纹精致的花瓶里插着几支漂亮的玫瑰。 雷诺兹太太正要点燃壁炉,就被达西先生阻止了。“你觉得冷吗?简小姐。”他随即又问了简爱。 简爱摇了摇头:“散步已经让我出汗啦!达西先生。现在天气也并不冷了。”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了,雷诺兹太太为他们倒了红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贴心地合上了大门。 “我的故事也说来话长,达西先生。”简爱摩梭了一下手上的信件,不知道该不该打开。达西先生绅士地为她递上了拆信刀。 简爱深呼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了这封穿越了几片海域,飘洋过海才来到她手上地信件,她似乎都能闻到上面带来的海洋上咸湿的味道。 寄信人是布里格斯先生,他自称是约翰·爱先生的律师。爱先生对于他的侄女简·爱竟然还在世的消息非常惊喜,可是他作为律师却不得不先辨别真伪。毕竟爱先生先前寄往盖茨海德府的信件,被回复爱小姐已经在寄宿学校去世了……他有理由怀疑,前往马德拉群岛打听爱先生下落的,或许只是一个贪图巨额钱财的人。 布里格斯先生表示即将返回英国调查事情真相,请求爱小姐的理解。又因为罗切斯特先生的好友受罗切斯特先生的嘱托,将简爱的通讯地址改为了彭伯里庄园,于是布里格斯先生在安排好马德拉群岛的生意上的事情之后,直接前往彭伯里庄园。最晚会在春末到达。 简爱前前后后把这封信查看了三遍,也没能从布里格斯先生的话语中看出任何有关叔叔的具体信息,看来这是一位严谨的律师先生。而她唯二能得到的消息就是,她的叔叔还在世,并且他的律师即将来到彭伯里与她见面。 达西先生抿着茶,看着简爱面上的神情从紧张变为了惊喜,又从惊喜变为了凝重,最后又从凝重变为了轻松。他为她重新倒了一杯红茶,先前的那一杯早就已经冷透了。 简爱看完信后沉思了许久,接着下意识地端起了茶想要喝一口,却差一点被烫着了,这才惊醒。达西先生递上了一张手帕。“谢谢您的茶,达西先生!”她小小地啜饮了一口,“很抱歉,我不小心将您忽视了……这封信件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她本以为她要么就要直接前往马德拉了,留下一堆烂摊子;要么就是很不幸地接手一笔遗产——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我确实需要您的帮助,先生。” 话音刚落,达西先生就立马接上:“能帮上你的忙的话,我再高兴不过了。” 简爱奇怪于他的热心肠,只继续道:“正如我先前自我介绍的那样,我的母亲来自盖茨海德府,她与贫困的牧师相爱,抛弃了原本富裕的生活……然而上帝却因为对他们的眷顾,早早地将他们带走了。而我的叔叔,年轻时离开了英国,去了马德拉群岛探险做生意,后来写信给我的舅妈——他想要领养我,可是我的舅妈回信声称我已经在慈善机构死于斑疹伤寒,她在死前良心发现,托佣人——也就是现在在府上效劳的李文夫妇,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 “罗切斯特先生好心地为我托朋友去马德拉群岛打听我叔叔的下落,这正是他的律师写来的信。”简爱说了一长串话,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 “那么,我要恭喜您找到亲人了!简小姐,可是为什么您还是满脸忧愁呢?” “律师布里格斯先生怀疑我的真伪,他怀疑我是骗子!”简爱哭笑不得,“他即将回英国查证,而且……” 简爱看着达西先生关切的眼神,十分不好意思:“因为罗切斯特先生先前把我的通讯地址改为了彭伯里庄园,或许他会直接过来。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麻烦您这么多,如果不方便的话——” “方便!”达西先生提高了音调,打断了她的话,“完全方便!”他再次强调道。 简爱楞了一下,‘达西先生竟然如此乐于助人?’ “咳,彭伯里庄园招待一位律师朋友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不必担心。”这哪里只是绰绰有余!她担心的是太过麻烦一位不相干的人,毕竟她和阿黛拉在这里作客了这么久已经够叨扰主人家的了。 达西先生又想要摸一摸雪茄了,可是他还是那一身简单的白衬衫,什么也没有掏出来。他喝了一口茶,继续道:“那么,布里格斯先生确定了你的身份以后,你就会和他一起去马德拉群岛了?” “恐怕是的。可是您也知道的,我还是阿黛拉的家庭教师——这实在是难以启齿,虽然罗切斯特先生先前和我说过,他支持我去找叔叔,可是我对于阿黛拉实在很抱歉。她失去了双亲,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可是我又不得不离开,也不知道新的家庭教师会不会对她好。”简爱越想越觉得自责,语气低落。 阿黛拉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是心思也敏感。她从语言不通被带离了法国,来到了陌生的英国,罗切斯特先生与她并没有血缘关系,她的境况比之于自己也并没有好许多。 达西先生却不觉得这是一个大问题,反倒出了一个主意:“她和乔治安娜是好朋友,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去伦敦上学呢?乔治安娜已经在家里休息了太久了,瓦伦小姐的到来也让乔治安娜心情好了许多,她也该回去上学了。” “嗳?”简爱瞪大了眼睛,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这件事情我会写信和罗切斯特先生详谈。达西先生,您这个想法真是太好了!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被她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达西先生难得的脸上有些发热,低头想要喝茶,却发现杯子早已见底了。简爱笑眯眯地端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 “唉,只是想到可能要远离英国,远离这里的朋友们,总还是让人难过的。”简爱感叹道。不仅如此,她的事业才刚起步,却不得不一拖再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在深冬的桑菲尔德庄园度过的那段时光,反倒是格外的安稳,可遇不可求了。 “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虽然不知道叔叔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但是他在四年前就找来,想要收养我。可想而知,他的身体一定不适合走动了。” 达西先生动作一滞,杯子在杯垫上发出咔哒一声。他没有说话,起身走到了窗边,把窗户打开得更大一些,鼓鼓的风吹了进来,散步带来的热度一下子降了下去,简爱打了一个哆嗦。见他长久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不由反思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却怎么也没觉得说错话了。 “简小姐,或许瓦伦小姐和乔治安娜在等着你上课了。”达西先生冷声,干巴巴地下了逐客令。 42.彭伯里庄园(十七) 接下来几天, 彭伯里庄园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低气压。 源头就是庄园的男主人。 他恢复了以往的早出晚归,不动声色。他似乎有意避开了与女士们的见面, 在她们早餐前就出门了,而在整个庄园都睡下后才回来。仆人们只知道达西先生一直都很忙,却不知道他这样是在忙什么。 达西小姐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作息,她白天和阿黛拉以及简爱就在画室里画画,有时在小书房畅聊, 自从她得知了简爱的作者身份,对此怀有极大的热情, 搜刮了不少女性文学的作品,几乎把市面上能找到的文章都看了个遍。 简爱也开始了新作品的尝试,这次她笔下的女主角是一位出生高贵的小姐——身边的女佣, 但是她有着出众的绘画天赋。她先前为主人代笔, 画了一幅幅广受好评的作品, 使得主人在社交场大获关注。自此她被囚禁在地牢, 为主人画画,从此失去了姓名。 这是一部披着哥特外衣的女性主义作品。 简爱放下了笔, 在烛光下咬着下唇,思考着后续。乔治安娜靠在她身边,和阿黛拉一起做着小手工。简爱奇怪地问:“难道淑女小姐们也要学这些缝纫技巧吗?你从哪里学来的呢?” 乔治安娜一边缝制着蕾丝裙边,一边说:“虽然我们不需要像裁缝一样熟练,但是必要的技巧还是要学的!这些都是学校里教的。我们常常互相给对方做一些小礼物,这样节日时也能拿得出手。” 阿黛拉手上是一条真丝发带,被她缝得歪歪扭扭。乔治安娜耐心地给她讲解着技巧, 她这下看起来完全不像在哥哥面前的娇俏了,十足的一个小老师。 简爱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缝制,也想起了在桑菲尔德时,费尔法克斯太太也曾不厌其烦地教她织毛衣,一遍一遍把错针的拆开,重新给她起好头。‘也不知道桑菲尔德现在怎样了?罗切斯特先生回来了吗?’简爱在收到布里格斯先生的来信后,不止一次地想起了她的雇主,想要和他商量自己和阿黛拉的去处。 这时,雷诺兹太太敲响了小书房的门,她给她们换上了新的茶壶:“达西小姐,达西先生已经回来了,他请您去小客厅聊几句。” “好,我这就收拾一下和简小姐一起去。” “达西先生只说让您去——” 雷诺兹太太欲言又止。 乔治安娜疑惑地“嗯?” 她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仍然掩饰地说:“哥哥又要和我说那些悄悄话了吗?简,我先失陪啦!” 简爱并没有将这放在心上,兄妹俩有些外人不能听的话题很正常,于是点了点头。 乔治安娜怀着好奇,跟着雷诺兹太太前往了小客厅。壁炉里的火焰烧得并不旺盛,整个客厅也并没有像客人们在时,将所有的蜡烛都点上。整个小客厅看上去有些昏暗,但是又能看清家具的形状。 达西先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是一杯红酒。他闭着眼睛,背靠着椅背,眉头舒展地向后仰躺着,似乎在细细品味。 “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怎么没让简……” 乔治安娜坐在了他身边,把他手上的红酒拿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开门见山地问道。 达西先生睁开了眼睛,他一张口便是浓重的酒气,但是眼睛却还有几分清明:“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关于简·爱小姐。” 乔治安娜被酒气熏得皱起了眉:“哥哥,又不是在舞会上,你怎么喝那么多酒!” “我只喝了一杯!”达西先生比出一根手指,看上去他确实有些微醺了,平日里的严肃和谨慎这会儿消失了大半,“马德拉酒的味道实在香醇。啊!马德拉!” 他又喝了一口,看着乔治安娜不赞同的眼神,沉默片刻,开口道:“马德拉——爱小姐即将去那里冒险了!”乔治安娜没有注意到他对于简爱的称呼又变成了生疏的“爱小姐”,只被他的话给惊到了。 “马德拉群岛?简为什么要去那里?阿黛拉呢?”乔治安娜想起了曾经简爱给她们上地理课时,曾经也简单地介绍过这个地方,它位于非洲西海岸,和英国简直是两个世界! “爱小姐还有尚在世的叔叔在马德拉群岛,我们该为她高兴!不是吗?”他喃喃道,随即又说:“你一定愿意和瓦伦小姐成为同学吧?我已经致信桑菲尔德庄园,罗切斯特先生或许会同意让瓦伦小姐和你一起去伦敦。” 乔治安娜单纯地为简爱感到高兴:“我当然愿意和阿黛拉做同学!这最好不过了,那些女学生们总是说那些无聊的话题,我一点也不感兴趣。”随即她又担忧道:“可是,简一定要去马德拉群岛吗?那太远了,她一个人怎么去呢?一定要坐船的吧?那……” 乔治安娜越想越觉得担忧,滔滔不绝了起来。她甚至已经在考虑要让简爱带上些什么东西,要不要带上信任的男仆护卫。“唉,可是马德拉群岛那么远,她以后还会回来吗?她唯一的亲人在那里,一定不会轻易离开了吧。” “也许是的,乔治安娜。”达西先生看着微弱的火光,嘴唇微动。 “这样的话,简的想要出版可就更难了……” “?出版?”达西先生诧异地重复。 乔治安娜低呼了一声:“你还不知道吗?简就是那位科勒·贝尔先生!我以为她早就告诉你了,所以你才对她另眼相看。”她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才意识到她不小心把简的身份暴露了。 达西先生皱起了眉:“这个事情你以后不要告诉别人,乔治安娜!我原本虽然同意你写,可是出版!?这成何体统!这不是一位淑女该做的事情!”外人的闲言碎语足以毁掉一位小姐,让她成为众人的笑柄。 乔治安娜被他严厉的语气气得脸涨得通红,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这样反对。她正要辩驳,却听到达西先生冷冷的话语:“我没想到你在爱小姐那里学到了她那样的大胆!她把自己置身于烈火烤炙之中,可是你作为淑女,怎么能学她那一套!” 你是承受不了简爱那样的压力的! 乔治安娜猛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的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认为简是一个肤浅谄媚,故作高深的人?难道我们写就是自甘堕落了吗?你永远不能理解简的勇气和品格!” 她大声地吼完,却不敢直视达西先生的目光,直接打开大门,低声啜泣着跑走了。 达西先生被吼地怔住了,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状况。乔治安娜从来没有受到过挫折,也因为身份高贵,从来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指指点点。可是一旦她做出了出格的事情,走出了高阁,站在了世人面前,一定会被抨击地体无完肤。 他把酒杯中的浓烈的马德拉酒一饮而尽,热气冲上了脸。回想起刚刚的对话,突然发觉自己的话确实有歧义,不禁懊恼地叹了一口气。酒精让他的思维慢了半拍,他直白的把内心片面的看法说了出来,却没有顾及到乔治安娜的心情。 简爱看到乔治安娜回来时,情绪低落,灰蓝色的眼睛泛着水光,眼白处有着红血丝,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不禁十分担心。可是乔治安娜却气鼓鼓地什么也不说,她怎么都问不出原由,只能猜测她一定和达西先生产生了冲突。 乔治安娜这几天越发地粘着简爱。简爱在创作的时候,她一定守在一旁,拉着阿黛拉一起,或是做算数,或是背诗,或是画画,或是缝纫。总之,就像达西先生之前那样,把自己折腾地忙忙碌碌,特意避开了彼此。雷诺兹太太敏感地察觉两位主人之间发生了误会,但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她作为管家,又没有立场插手主人间的事情,只好寄希望于简爱。 简爱也是一头雾水,这几天情况完全相反了。达西先生总是不动声色地出现在她们附近,但是偶尔在花园里散步遇见时,他总是欲言又止,她知道,他一定是如同原著一样,嘴硬,说了让乔治安娜误解的话。而他每每正要开口,就被乔治安娜打了岔,简爱被她强行拉走了。 在这一天的傍晚,简爱刚写完新作品的大纲,打算和乔治安娜好好谈个心,让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妹不要再互相误解了。他们互相爱着对方,这样的冷战不仅伤害了彼此的心,就连彭伯里的仆人们都察觉到了,干活都小心翼翼了许多,生怕撞到了枪口上。 她把笔夹在本子里,随手合上。正要打铃让女仆拿一些甜点过来,却看到雷诺兹太太匆匆地跑着,直直地冲着简爱来了。 “怎么了,太太?”简爱不由地紧张了起来。难道达西先生出了什么事情? 雷诺兹太太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随即脸上不禁绽开了笑容:“简小姐!一名自称来自马德拉群岛的布里格斯先生来啦!达西先生正在客厅招待他,让我过来通知你!” 简爱惊呼一声,惊喜地赶紧检查自己的着装,捋平了裙子上的褶皱。 “你看起来不能更好了!简小姐!”雷诺兹太太笑得和蔼,她伸手替简爱捋了捋垂在鬓边的黑发。确实,简爱由于没有什么烦恼,又在彭伯里庄园生活规律,原本清瘦苍白的脸也被养得红润了许多,除开她向来朴素简单的衣裙,她看上去就真的是个淑女小姐了。 “我们快下去!别让客人久等了。”雷诺兹太太挽起了简爱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世纪,文学被认为是男人的事情,有一句很极端的话,说了可能都会被屏蔽(懂得都懂)。 世人对女性作者的态度非常的鄙夷,认为她们的作品都是很荒谬的。所以无论是奥斯汀还是勃朗特姐妹们,一开始都是用假男性名字发表作品的。 这是简爱面临的残酷现实。 43.彭伯里庄园(十八) 简爱刚走到客厅门口就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想必这一定就是布里格斯先生了。’ 两位女仆合力打开了客厅门, 简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种无论是前往桑菲尔德还是彭伯里都没有过的紧张感袭上了心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会如预期前往马德拉群岛,那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桑菲尔德和彭伯里的人物至少她曾经在书中了解过, 知道他们的真实品性, 也因此,即便突然降落在这个世界,她也不曾忐忑到失控。然而马德拉的叔叔和那里的环境对于她来说是彻彻底底的陌生, 唯一能肯定的是, 原著的约翰叔叔虽然没有正面出现, 但是他仍然愿意死后将遗产留给这个十几年没有见过的侄女, 可见他对她并没有恶意。 雷诺兹太太从手腕上感觉到她突然收紧的手, 轻柔地拍了拍。简爱回了她一个微笑, 并点了点头。 她终于跨出了这一步, 走进了这个熟悉的小客厅。 里面的两位男士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都停下了话语,转头看了过来。 简爱第一眼就先是看到一位肤色古铜的陌生中年男人。他穿着并不特别考究的服装, 衣领和袖口的绣花和印花颇有异域风情。他身材精瘦,即使坐在沙发上,也能透过紧绷的裤子看出他的腿有力而又颀长。他的衬衫手肘以下有些折痕,并不笔挺,可见这是一双经常干活的手,以至于袖管总是往上卷到手肘处。 至于他的容貌,也称不上英俊, 甚至从私心来看,连罗切斯特先生也比不上,更何况与相貌俊朗,风度翩翩的达西先生坐在一起,更显得不起眼了。可是简爱一进门就被他锐利的眼神吸引了全部注意,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雄鹰,在她进入客厅的一瞬间,就牢牢地锁定了目标。 达西先生见简爱进来后,这两人就互相打量着,清咳了一声,把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这位就是简·爱小姐了。” 布里格斯先生站了起来,像简爱微微鞠躬行礼。简爱也走近了他们,行了一个屈膝礼。“您好,先生,我是简·爱。” 她也向达西先生客气地行了礼。达西先生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想必您就是布里格斯先生?” 简爱抬头,直视这位初次谋面的先生。他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她,开口道:“是的,我就是理查德·布里格斯,约翰·爱先生的律师。” 他的胡子有些长,随着说话时唇部的抖动,也一颤一颤的。 达西先生打了一个手势,示意雷诺兹太太泡一壶茶来。他和布里格斯先生刚刚品尝了他从马德拉群岛千里迢迢带来的葡萄酒。 “请都坐下来谈吧。何必都站着呢。” 达西先生招呼他们坐下了,他特意引导简爱坐在了他身侧,隔绝了布里格斯肆意打探的目光。 “恕我冒昧了,爱小姐。爱先生四年前寄往盖茨海德府的信件已经由里德太太回复过,她声称爱先生的侄女已经在……” “已经在罗沃德慈善寄宿学校去世了。” 简爱打断了他的话,她意识到这位律师先生并不相信她的身份,她必须先占据话语权,否则一定会被带着走,“布里格斯先生,这位里德太太对她丈夫的外甥女并不仁慈,她很幸运地在慈善学校待了八年,在死神的镰刀下侥幸活了下来。自己登报找了一份在桑菲尔德庄园的家庭教师的工作。里德太太临死前忏悔了自己的一生,让佣人把爱先生寄给她的信交给了我。” “桑菲尔德?” 布里格斯先生挑高了眉头,“可是这里是彭伯里庄园。爱小姐,这样的矛盾你作何解释?”他的语气颇为冷滞。 “桑菲尔德的罗切斯特先生才是我的雇主,我只是陪他收养的女孩,也就是我的学生,来彭伯里庄园做客。布里格西先生,我没有必要撒这样浅薄的谎言。” 达西先生补充道:“我能为此作证。盖茨海德府曾经的佣人李文夫妇现在在我的庄园做马车夫,也许您愿意见见他们。” 布里格斯先生眯起了眼睛,他在怀疑达西先生是否是骗子的合谋,又或者也是骗子的猎物。而那对李文夫妇,也未必是盖茨海德府的老人,也许也是骗子雇佣的人也未可知,毕竟爱先生的财富足以让人策划一场精妙的诈骗案。 简爱看出了他的怀疑,沉吟片刻,开口道:“我这里还有爱先生寄给里德太太的信件,可以作为物证。可是,您这样怀疑我,又如何自证自己的身份呢?” 布里格斯先生笑出了声:“我可没必要欺骗一个年轻姑娘!更何况是你来找我的!” “我找的是我的叔叔,先生。你还没有告诉我任何关于我叔叔的下落,我又如何相信你——一个陌生人呢?我怎样能确定您确实是我叔叔手下的人呢?”简爱反问道。年轻姑娘才是最容易被骗的人,怎么看她的风险也更大呀! “您可真是巧舌如簧啊,爱小姐。” “您看,您已经称呼我为‘爱小姐’了。”简爱微微一笑。 达西先生看着他们的交锋,简爱很快就占据了上风,也不由地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眼前的简爱与他今日接触所熟悉的那个温和柔顺的家庭教师有着很大的反差,这倒让他想起了曾经罗切斯特先生对她的评语。 雷诺兹太太进来送茶了,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看着雷诺兹太太为简爱倒了一杯茶后,又退出了客厅,带上了门。简爱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布里格斯先生,我们不必这样争锋相对,我想您一定随身携带着叔叔的信件,与他寄过来的信上的笔迹一对便知了,对吗?” 她给了一个台阶。其实她清楚,这位布里格斯先生一定就是叔叔身边的人,他的名字她早就在原著里读到过,而面前这人的外貌穿着,明晃晃就是从热带来的。 “您说得对,爱小姐。”他着重了称呼的咬字。 简爱看向了达西先生,却发现他灰蓝色的眼睛一直关注着自己,简爱卡壳了一下,接着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先失陪回房间取一下信件。” 见达西先生点了点头,简爱又看向了布里格斯先生:“您愿意现在就和我核对吗?先生。”布里格斯先生冷着脸点了点头,展示了一下他身侧放着的随身手提箱。简爱快步离开了客厅,一出门就遇上了守着的雷诺兹太太,她来不及解释,难掩兴奋地提起裙子,往自己的房间跑。 飞快地将自己随身带来的行李打开后,她翻开了夹层,先看到了那张支票,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个穷人了,这笔钱也很有必要尽快去银行兑换。找到了那封信后,她锁上了箱子,又藏回了柜子里,飞奔下楼。 再回到客厅时,里面的氛围竟然已经出奇的融洽了。 达西先生虽然年轻,但是他的话术颇有一套。他年纪轻轻,负有盛名,在布里格斯先生意识到面前这位先生如此年轻便已经是有名的大地主时,不由地对他产生了对上位者的信任感。只见达西先生随意地交叠着腿,右手拿着一只红酒杯,借着夕阳的光芒看着杯中的酒红。对律师先生的奉承并不多言,一副理所应当的姿态。 布里格斯先生不仅是一位律师,更是约翰·爱先生身边的一把手,发现达西先生对葡萄酒的品鉴颇有心得,并且十分爱好马德拉酒这样颇有风味的种类之后,大力向他推销起了爱先生的葡萄酒庄园的产品了。 两人的交谈不像之前的针尖对麦芒,两人各怀心思,却刚好也能聊上了。 见简爱回来了,达西先生又适时地闭上了嘴,抿着红酒。布里格斯先生脸上的笑没有收住,反倒把简爱吓了一跳。 她把信封递给了布里格斯先生,他也识趣地拿出了爱先生交给他的信件,两人打开了信封,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地笑出了声。 ——两个人都“心怀鬼胎”,把信取了出来,交给对方的只有信封。 “爱小姐,我想我们不必如此防范了。”布里格斯先生缓和了语气,“从信封上的字迹我已经知道,这确实是爱先生的亲笔信了。”他微微一笑,眼中的凌厉一下子散了大半,眼角的细纹也弯了起来,鬓角的白色碎发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位和蔼的长者。 简爱也校对了信封上的字迹,确信了眼前这人就是叔叔的助手。她从兜里拿出了那封信,却见布里格斯先生摇了摇手:“我已经确信了,您不必再给我了。但是,为了确保万一,我还是会跑一趟盖茨海德和罗沃德。而这封信,我也会在确定您的身份之后再交给您。” “我理解,先生。”简爱回答。她还想问一问叔叔的现状,却又摸不准布里格斯先生的态度,欲言又止。达西先生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知道爱先生近况如何?有没有回英国的打算?——我对葡萄园的投资也有些兴趣,如果能和他当面谈就更好不过了。” 简爱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脸的理所应当。‘达西先生不是光收租就够过得滋润了吗?果然是年轻人,竟然还有这样向海外投资的雄心?’ “爱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曾在海上颠沛,膝盖受了风湿,很难长久地走动,目前恐怕不能来英国了。如果您有投资的想法,我们会派专业的经理人来与您接洽。当然,马德拉群岛也欢迎您去实地考察!爱先生的葡萄酒庄园在马德拉可是大名鼎鼎!” 简爱担忧地问:“我很抱歉,叔叔的身体已经这样糟糕了吗?” “不用担心,爱小姐。强壮的老约翰早就习惯了风湿的疼痛,这并不是大问题。他曾有过回英国的打算,只是一到海上,关节就疼痛不已。但是前段时间他救下了一位来自东方的医师,他有着高超的医术,爱先生的症状好了许多啦!或许经过‘调理’以后,有很大的可能是会痊愈的!” ‘东方?难道是来自大清的人吗?’简爱下意识地想到了历届穿越人士往往会遇上来自故国的人,不禁好奇地问那位医师的来历,可是只能从布里格斯先生模模糊糊的描述中推测出,那位医师并不是“大清”朝人,更像是东南亚一带的人。她不由地叹了口气,很是失望。 “那么,爱小姐去了马德拉之后,恐怕轻易不会回来了?”达西先生用他一贯漫不经心的语气询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包租公达西先生,慕了。 布吉岛某人是对葡萄酒感兴趣还是…… 44.彭伯里庄园(十九) 布里格斯先生没有正面回答,看向了简爱:“爱小姐, 你怎么看呢?” “我个人而言是想回来的, 我的朋友们都在英国。” 简爱坦诚道, 要她离开再也不回来, 她总觉得对这里还有眷念, 虽然并没有不可斩断的亲密关系, 可是一时就要她永远回不来,心理上也很难接受。 达西先生低沉的声音补充:“可是,动身飘洋过海一个多月才能往来, 这对于女士来说,也并不好受。” “叔叔的身体也不适合出海了。”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 这似乎是无解的。谁也不能说,为了回英国和朋友团聚, 就要把生病的叔叔——或许以后也会是养父, 孤零零的留在马德拉。 布里格斯先生小酌了一杯,看上去却并不为此担忧。他反倒是从达西先生的脸上看出了别的超出“友情” 的情愫,可是他收敛得很好。如果不是他得知了达西先生的身份之后,奇怪于这样一个大地主, 这样一个足以傲视所有绅士的年轻人,怎么会对爱小姐这样勉强才能称得上是淑女的人加以关注甚至为她撑腰,他也不会这样仔细探查达西先生的情绪。 可是他却不看好。‘爱先生一定也不会看好的。幸而爱小姐脸上并没有这样的神采。’他想。 “我明日就启程去盖茨海德。” 布里格斯先生打破了沉默。 达西先生回过神来,:“我让李文陪同您一起去。” “李文曾经是盖茨海德府的马车夫。” 简爱见布里格斯先生有些迟疑,补充道。 达西先生见布里格斯先生点头同意了,便伸手打了铃, 雷诺兹太太带着一位女仆进来了,为他安排好了今晚的住宿情况。“我想,已经到了说晚安的时候了。” 达西先生站了起来,他伸出了右手,示意简爱借力起身。 简爱怔愣了一下,生疏地递上了自己的左手,被一双宽大干燥而又有力的手拖住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当作一位柔弱的淑女对待,感觉又陌生又窘迫,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摆。达西先生曲起了右手肘,引她把手挽在了他的臂弯上。 简爱心跳突然加快了一拍,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敢再看向他的眼睛。哪怕曾经看过不少电影场景,英伦绅士和淑女们风度翩翩地挽手站在一起,但是这样的绅士礼仪和身体接触,让她有些生涩和慌乱。尽管之前和罗切斯特先生曾经那样交心的谈话,他们也从未脱离过雇佣关系,简爱把他当作好说话的上司,从未有过“男女有别”的概念。 布里格斯先生也起身,向二人微微鞠躬。三人互相道了晚安之后,便各自回房。 庄园的仆人之间是没有秘密的,不出几天,所有人都知道了简爱的事情。简爱如同往常一样的起居,却被几乎遇上的所有仆人们都送上了祝福,祝贺她找到了亲人。这让她又高兴又为难。 以往她总是乐意在厨房出出主意,和主厨交流一些心得,或者在女仆们匆匆忙忙来不及干活时搭把手。现在她要拿什么,立马就有仆人主动递上;她的帕子脏了,立马就被收走清洗干净,再拿到时已经被熨烫平整,甚至散发着香气了。 她对此十分接受不良好,她一直习惯了独来独往,所有的事情自己做。她从不把自己当作“上等人”,只能算作是工种不同而已。而仆人们现在却把自己当成了更高一层阶层的淑女,他们如此的殷勤,反而让她不知所措了。 “雷诺兹太太,您千万要帮帮我,可别让他们再这样热情了,我实在承担不起。”简爱紧紧地抓住了手上的布料和针线,她正坐在花园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学习缝纫,给自己置办新的衣服,马上要去热带,现在冬日的衣服全部要换掉。可是身后的丽莎几次三番趁她去书房检查两位小姐的学习进度的时候,就接过手,给她熟练地做下去了。 雷诺兹太太放下了手中的阵线,揉了揉眼睛:“简小姐,就让女仆给你做吧!这是她的工作,你现在才开始学习,怎么也是来不及的!对了,怎么寄宿学校不教如何缝制衣物吗?”简爱的针线活实在说不上及格,缝边都是歪歪扭扭的。 “……寄宿学校发了统一的制服,我只会一些简单的缝补而已。”简爱撒了个小谎,原来的简·爱自然会这些的,可是她却习惯了从店里直接买,这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没有添置新的衣服的原因。 “那你也不必特意去学了,爱先生一定不会让你干这些女仆的活的。”雷诺兹太太命令丽莎去把遮阳伞搬来,看见她离开了,简爱才松了一口气。她站起了身,捶了捶酸痛的腰背,在花园的小路上随意地走几步权当锻炼。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混乱的尖叫声和跑动声。 雷诺兹太太冷了脸,只见丽莎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了。“雷诺兹太太,地下室的莉莉丝不见了!她趁医生回去取药的时候,从天窗里爬出来跑走了。” “那尖叫声是怎么回事!” “她撞上了达西先生!” “什么!?”简爱惊呼出声,“她对达西先生怎么了!达西先生受伤了吗?医生来了吗?”她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雷诺兹太太注意到了她的失态,但是她内心的焦急让她来不及想那么多。 丽莎喘着气回答:“她没有伤到达西先生,她跪在了达西先生面前祈求着——我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达西先生就命令男仆把她带去了书房,先生让我来通知您,让您也过去。” 简爱内心突然有些自责,达西先生既然召唤她,那么莉莉丝的事情一定与自己有关。她开始反思自己之前对她的怜悯,为她说的好话难道都是错的吗? 她不顾雷诺兹太太的安抚,提起裙角,用最快的速度跑过绿意复苏的草坪,丽莎扶着雷诺兹太太也快步走在她的身后,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转角。雷诺兹太太十分担心主人的情况,但是她作为管家,只能去管教乱成一团的仆人们。 一口气跑到了三楼,简爱简直要喘不过气了。彭伯里庄园大得离谱,她扶着墙喘着气,仍然快步地往书房走。刚一看到那扇厚重华丽的大门,门就被打开了,达西先生挺拔的身姿出现在了门口。 门里面传来了莉莉丝啜泣的声音,达西先生不顾这身后的动静,直直地往简爱走来了。简爱站直了身体,正要询问,却看见他在面前站定,却对自己的身后说:“维克汉姆,这里与你无关,回房!”简爱背后一阵冷汗,回头一看,果然维克汉姆在走道尽头的窗前正要往这边走。 维克汉姆露出脆弱的神色:“我——” “维克汉姆。”达西先生的语气十分冷淡,“你一定不想‘那件事情’让她知道。” 维克汉姆低声惊呼一声,身体猛地打了个颤,似乎回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变得无比苍白。简爱甚至能看到他额头上露出了冷汗,他嗫嚅了片刻,什么也没说请,点头离开了。 见他回房了,达西先生低头看向简爱:“跟我来。”他又一次伸出了手肘。简爱看着他平静的眼睛,犹豫片刻,还是把左手搭了上去。她思考着达西先生刚刚的“威胁”,难道莉莉丝和维克汉姆之间还有什么秘密? “她”是指的自己,还是莉莉丝? 书房里还是如同上次一样,整洁大气,没有简爱想象中的混乱——莉莉丝跪坐在书桌前,她的身材比之前瘦瘪了许多,曾经红润饱满的脸颊现在苍白地发青,玫瑰花瓣般的嘴唇干燥地起皮,皴裂的部分沁出了血丝。她就像一朵失去了土壤水分和阳光的玫瑰花,没有几天就枯萎了下去。 “莉莉丝,说吧。爱小姐已经在你面前了。”达西先生引简爱在书桌前的凳子上坐下,自己坐回了那张宽大的扶手椅。莉莉丝半爬着挪跪在简爱面前,头低了下来,简爱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赶忙想要扶起她,但是她虽然看起来瘦弱,可是力气却很大。莉莉丝坚持低下头,简爱的右脚隔着鞋子,也感觉到被触碰了一下。 莉莉丝吻上了她的脚。 这个念头让她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做。达西先生并没有阻止莉莉丝的动作,他向简爱点了点头,简爱不明所以。 莉莉丝抬起了头,一双湛蓝的眼睛此时迸发出了惊人的光芒,她鼓起勇气,高声说:“爱小姐,请您留我在身边,做您最忠实的仆人!” “这是怎么回事?”简爱糊涂了,她下意识看向达西先生,他灰蓝色的眼睛并没有惊讶的成分。他沉声解释道:“莉莉丝想要做你的仆人,离开彭伯里庄园。我同意了放她自由,但是如果您不愿意,也不必勉强。” “可是我并不需要女仆啊!”简爱下意识地拒绝,她对莉莉丝那样卑微的奴隶的姿态非常不习惯,甚至觉得很反感。 “爱小姐,我什么都能做!我也不需要工钱,每日给我一杯水和一块面包就够了!”莉莉丝急切地说,“我不想去修道院!让我留在您身边吧!我知道您即将去热带,一定需要女仆的,我……我非常擅长做这些工作!”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不断地重复着祈求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要说…… 45.彭伯里庄园(二十) “莉莉丝!我不需要一个奴隶!” 简爱被她哭诉地心烦意乱,但是仍然坚定地扶起了她。莉莉丝被她的冷漠的宣判刺激地楞在了原地, 呆呆傻傻地坐在了递上。 达西先生用一种惊异的眼光看着简爱, 他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以她的善良,她竟然会拒绝。 “达西先生, 我理解莉莉丝的恐惧,或许您不清楚,修道院——那里对于万念俱灰的人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但是对于仍然心存希望的人来说就是牢笼。我先前见莉莉丝的样子, 以为她是第一种情况。” “爱小姐!” 莉莉丝悲鸣,她的眼泪糊了整张脸, “既然您知道,那里就是监狱!为什么不能发发慈悲, 救救我呢!” 简爱被这莫名的指责气得差点说不出话:“莉莉丝,我并没有这样的义务!” 她看向了达西先生,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闹剧,眼里的情绪让她捉摸不定。 “达西先生已经同意了!爱小姐,我以为您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如果您不是,那么为什么要用甜蜜的话语和点心把我从地狱里拉回来呢。” “我很高兴你还有生活的勇气,莉莉丝。” 简爱不管达西先生是如何想的了, 当务之急是眼前这个人,她放缓了语速, 柔声道,“可是,生活是自己过的, 不是吗?你想要做我的‘奴隶’,可是这和在修道院又有什么区别呢?其实你并不是真的想做奴隶,而只是想逃离那儿,对吗?” 莉莉丝被她真挚的眼神看得说不出话,只好下意识地点点头。 “也许你会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能理解你的心情。” 简爱见莉莉丝果然点头,接着道,“可是,请从我的角度来想想。别的虚名我不在乎,可是——直白地说,安全问题才是我最大的烦恼。我即将去的地方与这里全然陌生,如果就连我身边的人都不能相信,那我该怎么办呢?” 莉莉丝的眼睛一亮,急忙许诺:“我向上帝发誓!绝不会背叛您!” 简爱摇了摇头:“我并不相信誓言。” “那您相信什么呢?”达西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门边,正打算开门出去了。 “我只相信自己,先生。”简爱回答道,随即看向了双眼失神的莉莉丝,“生活是要自己争取的,而不是依靠别人的拯救,更不是依靠别人的承诺。”莉莉丝颓然地看着地毯上的花纹,简爱从自己的角度看不清她的神色。 达西先生没有接过话茬,打开了门,走了出去。这场对话该结束了,简爱最后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莉莉丝,硬下心肠跟着达西先生离开了。 简爱有过一瞬间的动摇,差点就要答应莉莉丝的祈求。可是她更担心自己的安危,她不是割肉喂鹰的佛祖,也害怕“农夫与蛇”的故事。如果莉莉丝保持着清醒和冷静与她谈判,她或许真的会答应。可是莉莉丝的疯狂她见识过了,维克汉姆血淋淋的例子刚刚还在她的面前,她很害怕莉莉丝有一天再度失控,而自己又没有防范之力…… 简爱不止一次地对自己瘦弱的体型感到无力和失望。 简爱和达西先生一路无话,简爱不知道达西先生到底是什么想法,他愿意放莉莉丝的自由,难道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把莉莉丝带在身边吗?她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本杰明先生带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门口进来了。他进门时随手把马鞭扔给仆人,却被一只狗叼住了。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外套,外套随着他的步子飘动着。紧身的裤子塞进了马靴,马靴踏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了有节奏的闷声。 “罗切斯特先生!好久不见了。”简爱惊喜地喊道,迎面走了上去,观察着眼前这人的脸色。他宽阔的额头曾经充满了忧郁和偏执,而现在眉间的川字舒展了开来。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只猎狗跳了起来,直直地冲了过来,达西先生正要将她挡在身后,却看见她弯下了腰,亲昵地揉着它的头。凶狠的猎狗围着她蹦蹦跳跳,在她的抚摸下顺势倒了下去,露出了肚皮。“派洛特,你还记得我呀!” 罗切斯特先生轻咳一声,可是派洛特完全不理他,依然在简爱的手下撒娇。 “简小姐,好久不见了。看来您在彭伯里过得比在桑菲尔德舒心许多,那我就不多此一举地问候了。”罗切斯特先生还是那样,一开口就是半真半假的讽刺和玩笑,一句话就同时指向了两个人。他也打量着眼前这个将近两个月没有见面的朋友,她的脸上没有了以前从寄宿学校带来的虚弱和愁苦,嘴唇红润,一双眼睛更加明亮了。 达西先生接话道:“彭伯里庄园将简小姐当作了最高贵的客人来招待。”这会儿他又把称呼改成了“简小姐”了。 “达西先生和达西小姐都十分亲和,阿黛拉和达西小姐已经是好朋友啦。” 罗切斯特先生不置可否地点头,他捡起了被派洛特扔在了地上的马鞭,交给了身后的仆人。达西先生招待他去客厅谈话,简爱行了礼后,匆匆去了小书房,告诉阿黛拉她的监护人来了的消息。 阿黛拉果然高兴疯了,她叽叽喳喳地不停地询问着简爱,罗切斯特先生怎么样了,不等她回答,又兴奋地向乔治安娜介绍她那位可爱的监护人。乔治安娜预料到了,罗切斯特先生这次来一定要么是要把阿黛拉带走,要么是来商量让阿黛拉和她一起去伦敦的事情了。乔治安娜脸色平静,可是谁也看不出她心里的紧张。 “我自然是愿意让阿黛拉和达西小姐一起去伦敦上学的。”罗切斯特先生的声音从门里传来,简爱带着两位小姐刚好听了个正着,“我很高兴她能有达西小姐这样高贵的朋友,这是阿黛拉的幸运。” 乔治安娜握住了阿黛拉的手,想要继续偷听,简爱却打开了门。两位绅士都停下了交谈,看了过来。乔治安娜带着阿黛拉乖顺地行礼,罗切斯特先生也起身,与乔治安娜见过面。他虽然向来傲慢自大,但是于礼仪上却从来挑不出错。 达西先生招呼她们都坐下了,他今天格外端起了架子,在罗切斯特先生面前完完全全地展露了自己作为绅士和贵族后人的仪态。罗切斯特先生了然地顺应了他的安排。 “我在写给您的信中已经解释了,布里格斯先生——也就是爱先生的律师来到了英国,前几日他前往了盖茨海德和罗沃德,不出意外,不过几天,他就会回来带简小姐前往马德拉群岛了。所以我在信中建议让瓦伦小姐和乔治安娜一起去伦敦上学,那是一家非常优秀的淑女学校,不仅教授礼仪文化,也很注重文学和测算的培养。”达西先生眼神示意乔治安娜,“乔治安娜,你有什么想表现的吗?” 乔治安娜感激于哥哥给自己的机会,她矜持地点了点头,走到了一旁很少会使用的钢琴旁:“罗切斯特先生,希望您能喜欢这个曲子。”她坐在了钢琴前,阿黛拉提起裙子,站在了她身边。乔治安娜和阿黛拉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如水的音符从琴键中流淌了出来,这是一首耳熟能详的贝多芬的钢琴小品《致爱丽丝》。 阿黛拉单手扶着钢琴,默契地开口,用她遗传了来自歌剧演员母亲的天籁般的歌喉为她唱着和声。简爱惊喜地看着面前的表演,万万没想到她们竟然排练了这样一个精彩的小节目。 罗切斯特先生十分意外,见简爱也是一脸出乎意料,便了解了这是两位小姐在为自己的目的偷偷地下了功夫。她们在为自己争取着。达西先生强迫自己摆出了“这不足为奇”的表情,简爱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满满的称赞和满意。 轻柔的钢琴声和阿黛拉稚嫩而又悠扬的哼唱声缠绕在了一起,三个成年人都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们的表演。这首曲子不长不短,在乔治安娜按下了最后一个键,阿黛拉的歌声渐弱直至消失的时候,简爱忍不住大声地鼓掌了。 “Brava!”达西先生克制地喊了一声,可是他的掌声不比简爱要小。 罗切斯特先生被两人的掌声惊醒,也不禁鼓掌。乔治安娜和阿黛拉激动地行了一个深蹲屈膝礼,颇有剧院大明星的派头。 “这个表演实在是太精彩了!”罗切斯特先生的语气出人意料地轻柔,“这让我想到了年轻时的经历,在巴黎的剧院,瓦伦小姐高亢的歌声赢得了无数歌剧爱好者的青睐。无数的年轻人成为了她的裙下之臣。” “咳。”简爱轻咳一声,显然罗切斯特先生失态了,竟然在达西先生面前说起这些陈年往事。罗切斯特先生“啊!”了一声,看向了达西先生:“希望您不要介意……只是我想您应该也会想要知道阿黛拉的身世。” “罗切斯特先生!”乔治安娜打断道,“我的朋友是谁,出生如何,这并不需要哥哥的同意!我一旦认定阿黛拉是我的朋友,就不会改变!” 阿黛拉先是听到罗切斯特先生提起了自己的母亲,情绪变得低落而又胆怯。可是乔治安娜的话让她热泪盈眶,忍不住抱住了她——她的的确确因为自己的出身自卑着,也因此她并不十分期待以后和乔治安娜一起去上学,她害怕被她看不起。 “达西小姐,您赢得了我的尊重和认同。”罗切斯特先生沉默片刻,举起了手里的酒杯。 客厅内一室的热闹和融洽,在两位庄园主的默契下,扫兴的话题就此揭过。伴随着欢快的钢琴声,先生小姐们的欢笑声如同一支歌。 窗台外的阴影处,莉莉丝咬紧了牙关,忍住了哽咽,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我笔下的女孩子们都能觉醒自我意识……这是最宝贵的财富。 46.彭伯里庄园(二十一) 这三天绝对是达西先生一年来最为矛盾和纠结的三天。 他控制不住自己,将目光投向那位不起眼的家庭教师。她既没有出众的外貌, 几乎可以说的是平平无奇, 挑剔地来说,就连彭伯里庄园的许多女仆姿色也比不上; 她也没有过人的才能, 钢琴技术平平,演奏时情感也不足以打动人。绘画水平只听瓦伦小姐吹嘘过,她对于素描人像非常有一套,可是达西先生自负画肖像水平极高, 并不认为她能比他画得更好; 她的个性也不迷人,她没有极致的优雅, 也没有动人的矜娇,甚至连脾气, 都软和得平平无奇,没有棱角。 如果说他曾经幻想过的女神如骄阳般刺眼而又招人注目, 她就是那一轮月亮。她的光芒从来不炙烤着所有人,却让周围的人都感到舒服;她的思想让人捉摸不定,你认为她一定要生气的时候,她却轻轻揭过。你认为她一定会选择怜悯和善良时,她又言辞冷漠。 达西先生冷眼看着罗切斯特先生, 瓦伦小姐,桑菲尔德的仆人们, 乔治安娜……乃至彭伯里庄园的仆人们全都对她交口称赞,无论她只是一个家庭教师,或是一位准淑女。他不自觉地提高了警惕, 生怕陷入一个新的维克汉姆那样的沼泽,却还是被她拉进了她的城堡。 “和简在一起,总是让我觉得很放松。她总是保持冷静,看清人性,对待所有人似乎都一视同仁。我在她的眼中看不出任何对仆人的鄙夷,和对上等人的谄媚。”乔治安娜这样和他说。 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时,只觉得嗤之以鼻。 虽然现在不少人开始都高呼众生平等,就连圣经里也要让信徒们彼此相爱。可是达西先生从来不觉得,他需要把那些工人,仆人和佃户们放在视线里,他们可以为自己效劳,可是天生的阶级差异就注定了他要奴役剥削他们。 可是简爱想要打破这个冰层。 ‘她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一座休眠的火山,一旦喷发,不可挽救。’ ‘我必须远离她!’达西先生这样告诫自己。她是一个变数!他有预感,如果放任这种情感,命运即将会失控——也许会是天堂,也许会是地狱。他背负了太多人的责任,不敢去赌!幸好,简爱不日就要离开英国了。 下定了决心的达西先生竭力让自己忙碌起来,正巧,李文送来了布里格斯先生的信。布里格斯先生确认了简爱的身份,但是由于还有爱先生的业务要忙,先行去了伦敦,约定在伦敦的旅店见面,一起从伦敦港乘轮船离开英国。 “我们也许刚好可以把乔治安娜和瓦伦小姐一起送到学校,我已经给校长写过信了。”达西先生难得坐在了书房的会客区,招待着罗切斯特先生,二人都在处理各自的信件。罗切斯特先生听了这话表示同意。 “我写信通知家里的管家,从桑菲尔德整理阿黛拉的行李,直接送到伦敦去。就不必再多跑一趟了。”罗切斯特先生说着,拿出了一沓信纸,就直接落笔了。费尔法克斯太太总是能应付他这样突发奇想的命令。 达西先生也抽出了一张信纸,打算写信拜访自己的姨妈德·包尔爵士夫人——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她也曾真切关怀过,但是乔治安娜总是不喜欢这位姨妈,是以他也不好多联系她。但是他既然打算重返社交圈,德·包尔夫人的引荐是必不可少的。 尤其是他意识到了自己或许怀有不一般的感情以后,他更迫不及待回到以前的状态和“审美”。 他生而就是庄园继承人,富有广袤的土地,母亲出生贵族。可以说,除了那些爵位继承人,他在英国已经站在了绅士阶层的顶层。他完全有权利,在众多等待婚姻的淑女中,挑出最美丽,最优雅,身份最高贵的一位,作为未来彭伯里的女主人。 这样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 一旦事情安排上了,接下来都是顺水推舟了。彭伯里庄园的仆人们都动了起来,为即将回到学校的达西小姐收拾行礼。一位小姐的出行需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光是她的衣裙就已经装满了十几个箱子。这样的盛景把简爱看得目瞪口呆,就连之前阿黛拉出行时,东西也没有这样多。她自己的行礼一个最小号的箱子都足以放得下了。 “简,你的衣物太少了!去伦敦时我要介绍几个裁缝给你,赶紧赶制几套出来。”乔治安娜靠在窗前,看着底下仆人们把自己的箱子一个一个往马车上搬,而简爱只提了一个小小的手提箱。 简爱笑了笑:“我还有一部分东西留在了桑菲尔德,罗切斯特先生把我的房间保留下来了。我现在的衣物完全足够啦,再说,行李越轻便越适合我远行,不是吗?我可没有仆人来帮我收拾。” 乔治安娜背靠着窗台,转身打量地看向她,简爱被看得毛毛的。“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简!你要如实地回答我,你和罗切斯特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他看向你的眼神根本不是一个雇主对家庭教师的眼神!我实在为你担心——” “说来话长,乔治安娜。”简爱叹了口气,“这其中涉及到罗切斯特先生的隐私,我不好告诉你。只是,我和他‘绝对’不是男女之情……也许称之为家人更合适吧。”作为一个读者的时候,她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导师”,而在真实接触过以后,她又觉得桑菲尔德的人,无论是主人,管家还是仆人,都更像是她的家人。作为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个久居的地方,桑菲尔德让她有着特殊的归属感。 乔治安娜眼神里的担忧却没有消散,反而更深了:“可是,简,和一位毫无血缘的绅士关系亲密,这毕竟对你的名声不好。” “如果罗切斯特先生有意,他就会提出和我一起去马德拉了!”简爱换了个角度说,“至于名声……我如果看重它,就不会选择写了,为此即将付出的代价我早有准备。你或许觉得我想得太简单,可是世人总以偏见看人,我如果顾忌太多,反而束手束脚一事无成。” “我总是觉得奇怪,你似乎对繁文缛节丝毫不感兴趣,可是我们总是要嫁人的。对于淑女来说,没有什么比名声更加重要的东西了!” 简爱摇了摇头,不想多说了。她心里有万般的话想要辩驳,可是有些思想根深蒂固,并不是她简简单单的自述就能改变的。虽然乔治安娜有些叛逆,也敢于尝试,可是她毕竟还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淑女。简爱自己也不确定,自己选择的路在这个世界能不能走得通。 “简小姐!罗切斯特先生说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阿黛拉跑了进来。她早早就命令索菲给她换上了最好的裙子,卷好了头发。就如同来彭伯里的那天一样,兴奋地跑上跑下,索菲跟在她身后气喘吁吁。 “走吧,我们该下去了。” 简爱关上了窗户,戴上了手套和帽子,带着两位小姐一起下楼。乔治安娜神色莫辨地看着她挺拔的背影,听不进旁边阿黛拉对未来滔滔不绝的期待。 也许这会是最后一次行走在彭伯里庄园,简爱认认真真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努力把它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她这两天没有珍惜这最后的时光好好参观这座庄园,反而把自己闷在了房间,用最快的速度把乔治安娜给她招来的书全都看完了。 一如来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漂亮的彩绘玻璃窗洒在了珍贵的土耳其地毯上,整个走廊显得神圣而又瑰丽。庄园里面整个安静了,门口却人声嘈杂。雷诺兹太太和本杰明先生在最后清点着主人们的行李。女仆和男仆们都各自站成了一排,偶尔几个男仆被管家们支使赶紧跑回去把落下的东西拿过来。 门口一共停了两架马车,老马夫亨利自告奋勇驾驶着那辆装满了行李的马车。李文则再给另一辆装饰精美,带有彭伯里家徽的马车套上马索。罗切斯特先生和达西先生各自骑在马上,并行地靠得很近,在讨论着什么。看见女士们都收拾整齐出来了,默契地同时停止了话题。李文这时也套好了车,把踏板拉了出来,打开了马车的门。 达西先生和罗切斯特先生翻身下马,朝她们走来。 “上车吧,我的小公主。” 达西先生伸出手,扶着乔治安娜上了马车。罗切斯特先生也从另一个方向,把阿黛拉抱上了马车,阿黛拉的脸又红了,手臂紧紧地环着罗切斯特先生的脖子,她万万没想到监护人会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 简爱把自己的手提箱放在了亨利的车上,回到了豪华的马车边,正要提起裙角跨上去时,达西先生手伸在了她的胸前。简爱愣了一下,看向了他面无表情的冷脸,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踩在了一块小石头上,簸了一下。达西先生一瞬间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小心,简小姐。” 一阵热度透过薄薄的手套,传到了她的手腕上。 “……谢谢您,先生。” 简爱移开了视线,被握住的手扭动了一下,达西先生惊醒似地松开了紧握的手。她用另一只手扶住了车门,低头爬进了马车。 李文上前把车门关好,落上了门闩。达西先生看着紧闭的车门,发呆了两秒后,和罗切斯特先生一起骑上了各自的马。 长长的队伍在朝阳中朝着伦敦的方向行进了。 即将看不见他们的背影时,丽莎慌张地跑来,低声在雷诺兹太太耳边说道:“莉莉丝又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在赶deadline真刺激……今天又更新地晚了Orz 47.新征程(一) 雷诺兹太太大发雷霆, 第一次让莉莉丝逃了出来, 还能说是因为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一个病人还能有这样的力气。可是第二次她只能怪责自己的疏忽了, 因为这几日一直在为主人和客人们的出行忙碌, 整个庄园都忙碌了起来,就连她自己都空不出时间每日去监视一番。 雷诺兹太太担心莉莉丝对维克汉姆报复,加强了人手护在了维克汉姆房间门口。其余的仆人们都被命令到处搜寻,一天下来, 将彭伯里庄园翻了个底朝天, 竟然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她的房间里东西全在, 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 雷诺兹太太命令仆人把附近村上的赌场里的老查理绑来了柴房问话。 老查理即使被绑着, 也没个正经, 他也并不挣扎,只是笑得咧开了满嘴的黄牙:“那个贱/人去哪儿了我怎么知道!你来问我不如去男人的床上找找!”他猥琐地从头到脚打量着雷诺兹太太,“她那个脸和身材, 啧啧, 跟她那个婊/子/妈可没两样。太太, 可有不少男仆来问我多少钱能把她卖了, 你说——” “啪!”雷诺兹太太被恶心地说不出话, 一巴掌打在了老查理的脸上, 只见他仍然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下一秒却呕了出来。 雷诺兹太太吓得跳开了,丽莎及时递上了手帕。雷诺兹太太捂住口鼻,皱着眉头让仆人们收拾干净, 她看出来了,问老查理是毫无用处的,他的大脑已经被酒精和吗/啡彻底堵死了。 那么,莉莉丝究竟去哪儿了呢? * 去伦敦的一路并不难熬,彭伯里的马车的防震和保暖功能都做得非常好。乔治安娜和阿黛拉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她们马上就要重新开始上学了,又紧张又期待;可是另一方面,一想到要和简爱分别,以后能不能再见面都很难说,两人一想到这儿,就都红了眼睛。 简爱情绪也很越来越低落。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但是也许是几年后,十几年后?回来的时候他们还会记得自己吗?可是为了不让两个小姑娘眼睛红肿地去新学校,她只得压抑住内心的低落,尽可能地让她们快活起来。 路上的这两三天,她们都在马车里说着悄悄话,简爱把自己的新故事的思路将给乔治安娜听,阿黛拉虽然不明白她的文章的内涵,却也不否认这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那个被囚禁的天才女画师在主人家败落的时候逃出牢笼,从在街头给人画像开始,认识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一位天赋卓绝但也怀才不遇的音乐家,最后携手创办了自己的画展,她的作品里独特的用色和空间感,使她开创了新的流派。她的画室的客人络绎不绝,许多艺术家也奉她为明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简爱打算在船上的一个月之内把它写出来,而在此之前,她决定去拜访一次报社——既然她都已经到了伦敦了。无论主编是否看得起她的真实身份,她也要去见一面,才好决定以后的出路。 达西先生和罗切斯特先生骑着马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交谈着,达西先生突然减缓了速度,命令继续行进,自己却停留了一会儿,等承载着小姐们的马车靠近了,便腿一夹马肚子,凑了上去。他俯身敲了敲车窗。 简爱头靠在车窗上,正在欣赏两位小姑娘的默契的合唱,突然听到车窗被敲响,掀开了帘子。 “达西先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简爱打开了车窗的插销,眯着眼睛看着背光的达西先生。乔治安娜和阿黛拉放低了声音,却并没有停下歌喉。乔治安娜竖起了耳朵,悄悄地注意着他们的谈话。 马蹄哒哒地非常有节奏,可以是小姐们唱歌的节拍,但是也让他们必须大声说话才能听清彼此。“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中午时就能到旅馆了。” “谢谢您告诉我,先生。” “让她们做好准备,我们下午就将去学校。珍妮夫人不喜欢姑娘们乱糟糟的。” “珍妮夫人?” “珍妮夫人是学校的校长。”乔治安娜趴在了简爱的身上解释道,她的视线却看着达西先生。“哥哥,我们这就整理好仪容,这种事情就不用你操心啦!” 达西先生点了点头。他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乔治安娜立马接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去学校啦,哥哥。别为我担心,阿黛拉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了。我以为你是来问候简,她明日可就要上船了。”乔治安娜冲着达西先生眨了眨眼。 “哦!”达西先生卡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板下了脸,“简小姐总是井井有条的,自然不必我担心。明日我们也都会去港口送她。” “太感谢您了,先生。” “简,你这也太见外了,这是哥哥应该做的。”乔治安娜又抢在了达西先生开口前,打断了他冷淡的客套。达西先生什么也没说,用他们兄妹之间的默契比了一个手势,乔治安娜嘟着嘴,从简爱身上爬起来和阿黛拉坐到同一边去了。 客气一番之后,达西先生甩了一下马鞭,又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果然,很快就要进入伦敦了。在听到旁边传来了不少人声和马车声时,简爱随意捋平了因为长久地坐着而被压出了褶皱的裙子,又为小姐们戴上了帽子。女仆们守在了外面,没有主人的命令是不会坐在车里的。简爱便贴心地为她们整理着裙子上的蝴蝶结和蕾丝花朵。 快要进城的地方,路越来越窄,人越来越多。马车旁络绎不绝地经过了许多马车和人。两旁的小商铺子和小摊贩都高声喊着,吸引着从乡下来的客人们,一时间让简爱感觉从英伦田园风景画穿越到了闹市。突然,马车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阿黛拉正站着让简爱给她系上后背的大蝴蝶结,一时没有站稳。幸好简爱眼疾手快,抱住了她,这才没让她把头撞在了车门上。前面拉着车的马发出了一阵骇人的嘶鸣声,李文大喊着,勒住了马鞭,死死地控制住了马,不让它彻底失控。 周围传来了一阵尖叫。马车还在左右地摇晃着,箱子里的水壶都倒了,撞在了车门上,发出了剧烈的声响。乔治安娜吓了一跳,一只手伸手抓住了把手,另一只手扯住了阿黛拉。 简爱尽全力控制住了马车里的情况,护住了两位小姐。幸好因为防震,马车里都用厚重的棉花和丝绒包裹住了,哪怕她的头撞到了靠背,也没有受伤。 外面传来了罗切斯特先生和达西先生紧张而又愤怒的低吼声。 “怎么回事。”等马车渐渐平稳下来了,简爱打开了车门,跳了下去,却见一位穿着女仆装的姑娘躺在了马车前,就差一步,她就要丧命在马蹄下了。 这个陌生姑娘生得瘦弱,虽然已经进入春天了,但是天气仍然不算暖和,可是她的穿着分明是夏季的衣物。露出来的手臂上除了在地面上蹭出来的新的划痕,就是许许多多青青紫紫的淤痕。 她嘤咛了一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面前的高头大马,惊吓地尖叫一声,差点又晕了过去。简爱见李文已经控制住了马,便赶紧上前把她拖了出来。达西先生满脸的冷意,下了马,赶紧往马车里探望,检查两位小姐是否安全。 “刚才这位小姐突然摔倒在了前面,我尽全力才把马给勒住了。小姐们没事吧?”李文也吓得不轻,但是手上却完全不敢松下,生怕马儿由于疼痛失控。见他一脸的内疚,简爱只好安慰道:“我们都没事,你做得很好。” 她看向了这位姑娘,见她也是满脸的惊吓,问道:“你是哪家的佣人?”她想要指责她的莽撞,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眼前这姑娘看起来实在是太惨了,她瘦得脸颊上没有一丝肉,眼窝深陷,肋骨都从单薄的衣服中露出了形状。 “我……对不起!我是为小姐出来买食物的!可是我实在太饿了,刚才眼前一黑站不住了……啊!我的面包!”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回头看向地面。几块坚硬的面包洒落了一地,随身的篮子也已经在马蹄下支离破碎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满脸的不知所措,哆嗦着用围裙围了起来,跪在地上把面包捡起。 简爱见她的面包全都沾满了尘土,有一块最大的甚至已经掉在了臭水涡里,可是她仍然一边哭着一边捡起了,那些破碎了的面包屑,她也不舍得,全部塞进了嘴里。简爱心下不忍,乔治安娜和阿黛拉也是皱着眉头,这样的面包怎么还能吃呢?她们商量后,把马车里还剩的面包和甜点都用盒子装了交给了她。 女仆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惊喜,她呆呆地抱着怀里的脏兮兮的面包说不出话。“快回去吧,你的主人一定等急了。”简爱催促道。见女仆手臂上的青青紫紫,就知道她的日子并不好过,恐怕她的主人脾气非常不好。 她惊叫一声,跪了下来,哽咽地道谢:“谢谢!谢谢小姐们!上帝一定会保佑你们的!我的主人里德小姐和我一定也会永远记着您的恩情!请告诉我,您来自哪里?我一定要报答您!” 简爱没有回答她,却被她主人的姓氏吓到了,重名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但是!里德小姐确确实实在伦敦啊……“你的主人是谁?乔治安娜·里德?” “啊!?”女仆怔住了,“您认识我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时速的更新,后面再修改吧 修改了一部分,相当于免费送给大家两百多字Orz 我忏悔!这两天事情有点多总是拖很晚才开始写,篇幅也到了转换副本的阶段有点卡,总是更新得很晚……感谢大家订阅qwq 48.新征程(二) “乔治安娜·里德?” 乔治安娜在马车里听到了这个和她同名的人名, 探出了头。达西先生也将目光投向了她们。罗切斯特先生“嗯?” 了一声, 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她是简小姐的表姐——盖茨海德府的里德小姐。可是……” “李文, 你先前说,她和她的舅舅来了伦敦?” 简爱想到了这儿还有一位知情者。 李文听到了前主人的下落,又惊讶又奇怪:“是的,乔治安娜小姐的的确确受了吉布森先生的邀请。吉布森先生在伦敦颇有名望,我虽然没有陪同一起过来,可是想必吉布森先生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外甥女啊。” “您是里德小姐的家人?” 女仆瞪大了眼睛,抬起了头,手上的面包和点心差点就拿不住了。简爱见状蹲下/身将她扶了起来。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道:“乔治安娜小姐怎么样了?我不认识你,你不是从盖茨海德府跟她走的人吗?” “我是吉布森家的女仆, 主人派我照顾里德小姐。” “吉布森先生?他难道都供养不起一个女仆吗?” 简爱皱着眉头,面前这个女仆看上去十分营养不良,对食物的迫切肉眼可见。仆人的状况很能反映主人的状况, 可见吉布森先生和乔治安娜·里德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女仆面露难色, 她不好直言主人的家事, 可是这些人似乎是认识主人的。可是主人们现在的境况实在也说不上好,就连仆人们都跟着倒霉了, 她犹豫片刻, 低声说道:“吉布森先生遭人陷害,丢了政府的工作……里德小姐早早就把财产挥霍了,吉布森先生倒了霉,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她不好说得更详细, 可是简爱已经能从她的表情和言语里推测出,这绝不仅是“不好过”而已了。 她虽然可怜女仆们跟着失势的主人们,日子过得无比艰难。可是乔治安娜·里德现在的情况自己也要负很大的责任,里德太太离世时,留了大笔的遗产,如果省吃俭用,无论如何都足够两个女儿找到好归宿的。可是乔治安娜·里德爱慕虚荣,爱好一切音乐,舞会和社交活动,再多的遗产也很快就被挥霍一空。 而因为她毫无经营头脑,她的美貌反而会成为刺伤自己的一把剑。她从小就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乃至于自负,也越发注重服饰和保养,却养成了空空如也的头脑。 简爱从原本的简·爱那里继承来的记忆里,关于乔治安娜·里德的回忆可没有半分的温情。她自幼就是一个骄纵的姑娘,欺软怕硬,对简从来没有好脸色,呼来喝去。她是构成简痛苦的童年的因素之一。 见面前的女仆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简爱仍然硬下了心肠:“我虽然和乔治安娜小姐是旧识,可是那段回忆可不美好。只是我见你实在可怜,日子一定过得艰难,所以我会再给你五先令,要不要交给你的主人全看你自己。”说着,她从衣服的兜里数出了五个硬币,扔在了她的裙兜里。 ‘就当日行一善了。’她这样对自己说。 女仆想要拒绝,可是她手上抱满了东西,空不出手。她的嗓音颤抖着,连连感谢。简爱只是点头,接受了她的感谢。转身上了车,车队又启动了——他们已经耽误得够久了。 “小姐!我要去哪里才能回报您!我甚至不知道您的姓名!”眼见马车开始远离了,女仆回过神来大喊。可是简爱并没有再回她。 达西先生骑在马上,听到这一声喊话后,微微一顿。 * 旅馆的老板早早就在门口恭迎了。 “达西先生,罗切斯特先生!鄙人罗宾恭候你们的到来!”他用浮夸的语调唱了出来,“我已经收拾好了房间,厨房也已经备上了可口的牛排,快快休息吧,一路上一定累坏了!”罗宾先生有着大大的啤酒肚,衬衫上的扣子摇摇欲坠。短款的夫拉克大开,显得他的身材更为胖硕。 罗切斯特先生和达西先生下马向他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节,抬高了下巴。罗宾先生越发得殷勤。他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围着两位绅士打转,介绍旅馆的精致服务,还不忘让仆人们将几匹马牵到马厩,吃“最上等的精心调配的饲料”。寒暄一番后,他又亲自迎到了马车前,为女士们打开了车门,扶着她们下车。嘴上还不停地夸耀着小姐们的优雅,美丽和端庄。 简爱一走出马车,就被一双胖胖的手扶住了,抬眼就看到了一个锃亮的这地中海,稀稀疏疏的几缕头发掩耳盗铃地横在头顶。罗切斯特先生和达西先生都算得上是“头发茂密”的英国人,简爱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完美继承了英伦血统的——头发。 简爱控制自己不要一直盯着别人的头顶看,可是罗宾先生却笑得毫不介意,甚至还故意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简爱这才注意到大部分绅士都戴着帽子或是假发,可是他这样滑稽地露出了头顶,反倒表现出了一种幽默的自嘲。 罗宾旅馆的菜做得非常不错,可以说是简爱来到这个世界后品尝到的最合口味的做法了。厨师处理肉类的做法颇有东方特色,她不由地多吃了几口,却把自己撑到了。乔治安娜和阿黛拉难得见到她失态,都拿她开玩笑。达西先生借着喝酒的动作,掩饰住了上扬的嘴角。 笑过之后,乔治安娜想到了即将到来的分别,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下去。 午餐过后,达西先生的男仆从楼上下来了,恭敬的躬身说道:“除了达西小姐和瓦伦小姐的行李,其余的行李都已经安置在房间里了。”达西先生点头,掏出了怀表,已经快到和珍妮夫人约定的时间了。 “让李文套好马车,出发。”他命令。 乔治安娜和阿黛拉一下子就蔫了,眼睛变得通红,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抱住了简爱。简爱也只好搂住她们低声安慰,那些话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可是仍然不能阻止小姐们的离别愁绪。罗切斯特先生和达西先生见状,找了个借口去外面抽烟,把室内留给女士们说着告别的话。 “快别哭了,眼睛肿了可怎么见新同学。”简爱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她们的情绪,“我会送你们去学校的,别让先生们久等了。” * 副校长珍妮夫人听到了敲门声后,喊了一声“请进”,她抬起头露出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奥!达西先生!”珍妮夫人见到来人后,连忙放下了笔,起身迎了上来。达西先生侧身,露出了身后的人。珍妮夫人一边打量着他们,一边打了铃,让女仆们送来了茶点。 “快坐。”她招呼客人们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坐下了,“我早已经在等着你们啦。乔治安娜,你最近还好吗?大半年没有来上学,你的同学们可十分想念你了。” “珍妮夫人,谢谢你的关心,一切都好。我也很想我的老朋友们,可是我现在要为您介绍我的新朋友——阿黛拉·瓦伦小姐。”乔治安娜起身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礼仪,见她满意地点头后,推出了身边略显紧张的阿黛拉。阿黛拉也行了一个礼,按照之前早早做好的准备自我介绍了一番。简爱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为她十分担心。 女仆敲了门后,进来为客人们倒上了茶水,递上了茶点。简爱发现,这里的人,无论是女仆还是校长,抑或是刚才在走道上无意瞥到的门缝里影影绰绰的淑女们,她们的礼节都一丝不苟,轻快而又优雅。 珍妮夫人考察了阿黛拉的学习进度,简爱的心也随着提了起来,她也十分紧张,自己的教学是否成功。阿黛拉唱了一首非常优美的歌曲,又背诵了一首诗歌,还弹奏了一首钢琴曲。珍妮夫人满意地点头:“瓦伦小姐的艺术技能学习得非常不错,可见她受到了不错的教育。她的家庭教师一定下了不少功夫。” 简爱听了这话松了口气,起身向珍妮夫人行了礼:“感谢您对我的学生的肯定,这是我作为家庭教师获得的最大的嘉赏了!”珍妮夫人这才正眼看向她:“哦!您就是阿黛拉小姐的家庭教师?恕我冒昧,您为何不继续教学呢?” “简小姐由于私事即将离开英国。”还没等她回答,罗切斯特先生出声了,“我作为雇主和朋友,非常理解她的做法。她无疑是一位优秀的教师,但是她值得更好的。”珍妮夫人貌似理解地点了点头。可是简爱从她眼中看不到认同,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疏离中带着偏见。 “让莎拉带瓦伦小姐去隔壁做一套题。”珍妮夫人命令女仆。阿黛拉肉眼可见地更紧张了,乔治安娜握了握阿黛拉的手。珍妮夫人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卷子:“瓦伦小姐,您不必紧张,我们只是想知道是否能将您和达西小姐分在一个班。” 不一会儿,一位漂亮的淑女走了进来,她的穿着气度无一不彰显着她出身的高贵,她脸上的表情并不傲慢,反而带着孩子般的纯净和活泼。“她是莎拉·克璐,我们的年级组长。”乔治安娜小声地向她们介绍。这个名字让简爱觉得非常耳熟。 ‘难道又是哪一部作品里的人物吗?’她不禁浮想联翩。 阿黛拉被莎拉牵着去了隔壁的小房间。珍妮夫人向罗切斯特先生询问着瓦伦小姐的情况和来历,罗切斯特先生没有耐心应付这些,一律推给了简爱。简爱只好坐在了珍妮夫人的面前,着重地夸奖了阿黛拉的活泼可爱和对音乐的天赋。 “瓦伦小姐的姓氏……?” “她的母亲是法国知名的歌唱家瓦伦小姐。”简爱简短地回答,避重就轻道,“因此她的法语水平非常高,您一定是想知道这一点吧。” 珍妮夫人审视着她,却也没再追问了,只是说:“那就太好了,我们学校也开了法语课,也许她会愿意帮助同学们。对了,莎拉的母亲也是法国人,她们能成为朋友的。您放心,莎拉是明钦校长最看重的学生了,她出生高贵,为人和善,是一位优秀的年级组长。” 简爱配合地和她互相吹捧着,内心却是一阵地震。听到了明钦校长的名号她才意识到,这果然又是一个小世界了! 很快莎拉带着阿黛拉回来了,她竭力称赞阿黛拉的知识储备十分丰富,尤其是文学和法语,已经超越了很多高年级的学生。简爱这才认真观察着这位莎拉·克璐小姐,她看上去并没有吃苦,全然是一个娇生惯养的淑女。 由于达西先生是学校的资助者,早早就疏通了关系,这些考察不过是摸个底,很快就过关了。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乔治安娜和阿黛拉坚持要送她上马车,珍妮夫人表示理解。 一行人离开了办公室,珍妮夫人一边走一边向家长们介绍学校的情况。现在正好是下课的时间,女孩子们清脆活泼的声音在走廊和楼梯间环绕着。简爱旁边的一扇门突然打开了,一群女孩子抱着课本正要出来,领头的姑娘穿着华贵的衣服,胸前是一个漂亮的钻石胸针,见到她们,高傲地行了一个礼。 “拉□□亚·赫伯特,这位是你们的新同学,阿黛拉·瓦伦小姐。”珍妮夫人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副级长拉□□亚·赫伯特小姐。”赫伯特小姐正要亲切地问好,却见克璐小姐和她们站在一起,脸色维持着不尴不尬的样子。也许先生们不那么敏感,但是简爱察觉出了其中的暗潮涌动,不禁为乔治安娜和阿黛拉日后的学习生活担忧了起来。 他们还参观了宿舍,按照乔治安娜的等级,她可以一人独占两个房间,但是她坚持要了一个大套间,有独立的盥洗室,大房间内摆着两张小床。她们的行李已经搬了进来,把房间的空地占满了,女仆们仅仅有条地打开了箱子整理着。罗切斯特先生安排索菲再跟着简爱两天,直到她上船了,再回到学校负责阿黛拉的起居。 告别时,简爱正要上马车,却还是忍不住回头,询问乔治安娜对学校里同学们的看法。乔治安娜了然地一笑:“莎拉很受欢迎,她简直就是一个小公主,我想,除了赫伯特那波人,没有人不喜欢她的。可是赫伯特……”她眨了眨眼,简爱放下心来,乔治安娜虽然也曾受人蒙蔽,但是这次她却很清醒。 “不说我们这儿了,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乔治安娜和阿黛拉轮流和她贴面吻,最后郑重地告别。马车正要开动了,简爱放心不下,最后叮嘱道:“阿黛拉,乔治安娜,交朋友要看真心,而非虚情假意的奉承!金钱不是衡量人品和友谊的标准!” 马车在夕阳中驶离了学校,直至看不见人影了,简爱才把探出窗外的脑袋收了回来。马车里这下空空荡荡的,没有了两位小姐叽叽喳喳的声音,只有规则的马蹄声和轮胎滚过起伏不平的小石子的声音。简爱终于感受到了一种沉默的悲伤。 回程总是要比来程来得更快。在天黑前,他们终于赶到了旅馆。罗宾先生依然殷勤地迎接着客人们。晚餐后,有仆人通知,有一位绅士拜访。 “布里格斯先生!”简爱终于打起了精神。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读者想看综小公主的剧情,我依然打乱了时间线,把她放在了这个世界里。我感觉莎拉的品质和魅力很符合这篇文的基调,所以考虑再三还是放了进来,以后她也会有自己的新的故事。她不会只是一个游离在主线之外的人。其实我花了很大篇幅写的人,之后都会是重要配角的。【疯狂暗示】 这章有点长,下一章也会比较长,明天彻底结束这段英国的旅程,开启马德拉副本。 49.新征程(三) “爱小姐, 我们又见面了。”布里格斯先生披着一件新买的大衣, 头戴高帽,一副可靠而又权重的大律师形象。他的着装虽然严谨而又整洁,可是神情却是很温和的。互相行了礼后, 罗宾先生把他们带到了供客人们谈话的小客厅。 布里格斯先生坐在了简爱身边, 另外两位绅士各自占据了一张单人扶手椅。布里格斯从随身的牛皮包里拿出了那封约翰·爱先生写给自己侄女的信,简爱借着烛光,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布里格斯先生观察着她的神情。 信件并不是很厚,只有三页左右。信纸折了三折, 也用了一个封条封着。简爱拆开后,看了第一行字就屏住了气, 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气息, 显得如同只是看了一封普通的信件一样,不让他们看出内心的震动。 约翰·爱先生的字写得很稀疏,在简短地问候之后, 没有多余的废话, “煽情的话留到我们见面时再说!”他这样写道。“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或许这对于你来说非常奇怪,请帮我带一瓶故乡的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那种味道, 尤其是药房里那种碘酒的味道, 虽然不好闻, 可是它是童年我和你父亲最熟悉的记忆。” 这没头没脑的话乍一看像是一个老头子的胡言乱语,可是简爱看到了“碘酒”这个词马上就想到了那个最简单的文字加密方法。是什么样的话让叔叔一定要加密起来?他在防范谁? 简爱来不及思考,继续往后读着, 后面的字行距越来越开,字也越来越潦草,让人第一眼就觉得写信的人已经老眼昏花了,握不住笔,字越写越潦草。 她不动声色地将信纸折了起来,酝酿了一会儿,挤出了一滴眼泪,饱含深情地对布里格斯先生说:“实在太感谢您帮我把这封信带来了,叔叔的话语让我感动万分。我刚刚情不自禁想到了父亲……” “您的父亲是上帝最忠实的信徒,他为穷人做了那么多善事,现在一定幸福地陪伴在上帝左右了。爱小姐,您不必太过伤心。”布里格斯先生安慰道。 简爱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帕子,揉红了眼睛。达西先生欲言又止,似乎想安慰她。罗切斯特先生却看出了不对劲,以他对简爱的了解,她不是那样一个容易表露悲伤情绪的人。 调整好情绪之后,布里格斯先生说了接下来的安排。轮船在后天出发,明天有一整天是空闲的,他提议简爱去买一些轻薄的夏装,简爱万分同意,罗切斯特先生适时地表示让索菲陪她一起去。简爱提出想要拜访杂志社,她想要与主编见上一面,谈一谈接下来的安排。 “简小姐,恐怕他见了你之后,态度就立马反转了。我认为你还是不要出面的好,我可以替你和他谈一谈。”罗切斯特先生知道她的抱负,她曾经送给他的手稿里最后几页零散地写着一些计划,让他颇为触动。 简爱摇了摇头:“先生,您的好心我理解。只是我也不想遮遮掩掩,他既然肯定了我的水平,也没有那么容易可以否认。” “你想得太简单了,简小姐。” “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我也将离开英国了,一切厄运等我回来之后再面对吧。”简爱倒是想得很开,就算主编不接受她的女性身份,就算他大力地抨击,她也不必马上就面对狂风骤雨。哪怕英国不接受,就没有别的国家可以接受了吗?世界那么大。 罗切斯特先生不同意她的想法,但是他劝了几句之后也就放弃了,这个姑娘从来都很犟,有自己的想法。一直不说话的达西先生反而低声开口:“我愿意为简小姐写一封推荐信,至少借着这封信,他也必须见见你。” 简爱惊喜万分,连忙感谢。布里格斯先生也表明了自己的看法:“简小姐,我不在乎那么多的规矩,总之我愿意帮您!虽然我不擅长版权法律,总还是能为您充门面的。请您不要拒绝我的帮忙!”有律师跟着,那就再好不过了!简爱欣然接受了他的帮助。 钟敲了十点,罗切斯特先生起身,喝完了茶杯里早已凉透的红茶:“时间不早了,都休息吧,各位!”他向简爱伸出了手,简爱看出了他有话要说,便将左手挽在了他的臂弯,和另外两位绅士告辞了。达西先生灭了手上的雪茄,率先离开了客厅。 “明早八点我会在这里等您,爱小姐。”布里格斯先生向她行礼,道了晚安。 一路上两人都无话,罗切斯特先生在简爱门口与她告别时,犹豫片刻后还是问道:“你需要帮助吗?刚才那封信——你的面色实在奇怪!” 简爱倒吸一口气,环顾了两边,走廊里空空洞洞并没有人,于是低声地说:“您能帮我弄一些碘酒过来吗?让索菲晚点给我送过来!”罗切斯特先生并没有追问细节,点头同意了:“那么,祝您顺利,简小姐。” 简爱行礼后,打开了自己卧室的门,满室的烛光让她安心了许多。 * 第二天一大早,刚刚七点多,简爱的门就被敲响了。 “爱小姐,布里格斯先生已经来了。”索菲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简爱艰难地睁开眼,窗外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天空还是一片深蓝色。她伸手从床头柜上摸出了怀表——才七点出头! ‘布里格斯先生怎么来得这么早!’简爱嘟囔了一声,赶紧喊了一声:“我收拾收拾就来!”昨晚零点时,索菲送来了碘酒。简爱果然从信的空白处用碘酒显现了加密的文字,因为这信里的内容,她直到四点多才睡着。 换下了晨衣后,简爱戴上了费尔法克斯太太送她的那个胸针,又戴上了手套和帽子,穿戴整齐地下了楼。“您来的真早!布里格斯先生。”简爱见布里格斯先生已经在喝一杯咖啡了,他的手上拿着一张报纸。 “我以为我已经来迟了!爱小姐。”他听到了响动后,立马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起身和她见过面。简爱也在圆桌边坐下,示意仆人给她拿一些早餐过来。 “您来早了一个钟头!先生。” “什么?”他撸起了袖口,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八点三刻了!” “也许您的表需要重新校准了,先生。现在才七点半!”简爱打开了自己怀表,展示给他看,“先生们都还没起呢!哦!谢谢!”旅馆的佣人送上了煎蛋和烤肠,以及一杯红茶。 解决完早餐后,先生们才下楼。简爱和他们见过面后,带上了自己的小提箱,带着索菲,就与布里格斯先生出门了。布里格斯先生熟练地招了一辆马车。“先去XX报社!”简爱对马车夫说,“您没有异议吧?先生?” “我今天完全跟随您,爱小姐。”布里格斯先生回答。 虽然是公共马车,但是马车夫的驾驶水平着实不错,再加上伦敦的地面也较为平整,颠簸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很快就到了报社,简爱正要下车,布里格斯先生阻止了:“爱小姐,我先去递交达西先生的手信,您在马车里等一会儿,外面的风实在有些冷。”简爱谢过了他的贴心,看着他穿过了马路,和报社的门童交谈着。 简爱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但是见门童先是满脸的冷漠,在布里格斯先生拿出了达西先生的介绍信后,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但是布里格斯先生的脸色并没有很温和,反而严肃地滔滔不绝,简爱只能看到他的嘴皮翻飞,门童只能不断地点头,解释着什么。 一番交涉后,布里格斯先生回到了马车边,简爱连忙打开了门。 “主编现在还不在,他们紧急去通知了!我们下午再来!”布里格斯先生爬上了马车,手杖斜着放在了身边,“达西先生的推荐信非常管用,不然他们可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临时去通知主编。您今日还有什么计划吗?” “我想去一趟银行。” “听到了吗!小杰克!去劳埃德银行!”布里格斯并没有多问,对马车夫喊道。“是的!先生!”小杰克也喊道。 布里格斯先生十分尊重她的隐私,并没有提出要跟着她进银行。于是她只带着提着小箱子的索菲,进了银行找柜台办理业务。她将梅森先生赔偿的支票兑现了,又将三分之一开户后存在了里面,另外的三分之二则拆成了面额较小的纸币,分成了几份放进了身上和箱子里,往后用钱的地方可不少。 身怀巨款的简爱又带着索菲去了市场,买了好几身单薄的夏日衣物——由于热带的天气,她现在的衣服一件都不能穿了。她还买了两套制作精良的丝质礼裙成衣,一件是剪裁大方的宝蓝色裙子,没有很夸张的垫肩和裙撑;另一件则是一件时下流行的玫瑰色收腰低胸礼裙。简爱看这内穿的紧身衣简直能把人勒得喘不过气,可是索菲却用她法国人的审美告诉她,这美极了!简爱看着自己纤瘦干瘪的身材都被勒出了姣好的曲线,不得不佩服女人们为了美丽多么不遗余力地折腾自己。 她买下了一大堆衣物后,索菲体内来自法国的天生的爱美之心熊熊燃烧了,帮她选购了许多能完美搭配衣物的饰品,小巧精致然而也不贵。简爱对她佩服地五体投地。索菲甚至能将各种蕾丝如何点缀搭配说得头头是道,店主夫人简直将她视为知己——这倒便宜了简爱,她送了不少小东西。 简爱也不忘给叔叔和布里格斯先生买了礼物。刚巧布里格斯先生的手表坏了,于是简爱挑了一块简单大方的怀表——简爱这才知道此时手表还并没有流行起来,布里格斯先生的那一块应当是他拿皮带自己改造的。简爱又给叔叔买了一支way Sewart的经典款钢笔,这是一个广受喜爱的伦敦品牌,离乡万里的约翰·爱一定不会拒绝的。 布里格斯先生看着眼前精美的包装盒,一脸的惊诧:“您这是送我的……?”简爱露出一个微笑,示意他快打开看看:“我注意到您的表已经不准了,而且伤痕累累,所以给您买了一块新的,希望您不要介意!” 布里格斯先生忙道感谢,激动地手都在抖了。他当即把怀表挂在了脖子上,塞进了衣领。简爱挥手表示不在意这些虚礼:“您这一路也辛苦了。我理应表示感谢的。” 她很高兴地发现,自此布里格斯先生越发像一个长辈了,联想起叔叔的信,暗暗给出了自己的评判——不过,一切都还需要时间来检验。 * “您说,您是科勒·贝尔先生?”主编办公室门口的助理先生惊叫出声,他审视着面前纤弱的女士,她的脸隐藏在了黑色的网帽底下,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毫不躲避地看着他。“您稍等!我去向主编汇报!” 助理先生慌忙起身,撞到了桌子,钢笔滚落了下来,他来不及捡起,快步走向了主编办公室地大门,急促地叩响了。不一会儿,助理先生就探出了头,“主编同意见一见您。” 布里格斯要和简爱一起进去,却被她拦住了。“如果我应付不了的话,再请您出面。我想自己试试。”布里格斯先生虽然担心,但也被她劝服了。 简爱跨进了办公室,助理先生贴心地走了出去,为她带上了门。这是一间标准的杂志社主编的办公室,里面堆满了报刊和书籍,甚至连墙面都贴着报纸,如果仔细查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上面报道着不少震惊全世界的新闻。 “您说您是科勒·贝尔先生?”一道生硬苍老的声音从书堆的背后响起,简爱走近后,才发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椅子上,他的身形矮小,下巴尖瘦,一双凹陷的眼睛折射出锋利的光。 简爱在书桌前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了:“是的,我这里有您给我写的信。如果您想看的话——” “——我不敢说这一定是我寄给您的,或许是您从贝尔先生处‘拿’的!”他的语气轻蔑而又讽刺。 “什么?”简爱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样污蔑的话怎么能轻易说出口?“我想您不至于连这点分辨力都没有吧,先生。”简爱也没有好气,但是仍然心平气和地从手提箱里拿出了收到的几封信,和前一晚罗切斯特先生让索菲交给她的手稿——当然只是用来自证,还是要还给他的。她把这些证据推到了主编面前,和主编充满质疑的眼睛直至对上了。主编垂眸,仔细地查看着。 过了半晌,简爱已经将一杯茶都喝完了,他才放下了手稿。 “我相信您是贝尔先生了,那么您先前信里所说的因为‘一些私事’不能与我见面,也是因为——你是一个女人?贝尔小姐?” “先生,我的真名叫简·爱。” “所以你是来告诉我——你想用你的真名出版?”他的音调提高了。 简爱点头:“没错。” “想都不要想!贝尔——爱小姐!我强壮的心脏勉强能接受贝尔先生其实是一位女人的事实,可是读者们可不会接受!甚至,您会毁了这几部的。” “毁?先生,你是说,我是女人的事实会影响我的作品的品质吗?” 主编冷笑了一声,反问道:“难道不是吗?女人——怎么能玷污文学!尤其是哥特,爱小姐,您如果以真名出版了,我们报社和出版社都将血本无归!没有一个人会愿意买一本女人写的哥特!” 简爱感到一阵无力,虽然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些,仍然气得不轻。“先生,如果这样的话,我不得不怀疑您的品味了!文学作品的优劣和作者的性别无关!” “但是销量和名声和作者的性别有关!”主编把她的手稿和信件都扔回了她面前,“女人如果要出版——写一些爱情故事吧!” “爱情故事?我这里有一份女性主义的大纲——” “哈!女性主义?”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爱小姐,您越来越异想天开了!爱情故事!那种上流社会的风流韵事,您一定会写吧?那种才是女人该写的!不少贵妇人凭借这种‘文采’在社交界大放光彩呢!” 这样的话,就连好脾气的简爱也忍受不了了:“先生,如果您对女人的文学有偏见,我实在不该知道用什么话来反驳你!因为这简直就是荒谬!” “女人的文学就是荒谬!” 简爱看着他轻视的眼神,听着他轻蔑的话语,气极之后竟然产生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罗切斯特先生的支持让她充满了自信,而达西先生也不曾正面反对,甚至还为自己写了推荐信,这让她将这件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她竟然幼稚地以为所有人都顺理成章地接受? “先生,您这话已经是人身攻击了。”简爱冷下了脸,站了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了,“我想我们的合作也可以到此为止了,我的律师会处理后续事宜。我将不会再给贵报社供稿,而那些已经发表的文章的版权问题,专业人员回来联系您的。” “等等!”见她真的直接要走,甚至连先前的版权都要收走,主编又着急了,“我可以以科勒·贝尔的名字为您出版!”他不得不承认那些作品确实精彩,一旦出版了那可不只是几百英镑的价值了! 简爱顿了顿,回头看向他,坚定地说道:“如果不能以简·爱的名字发表,我宁愿它一辈子都不能出版。先生,我只最后想跟您说一句话——您会为了您的傲慢和偏见付出代价的!”说完,她不再理会主编先生如何地着急,如何地劝说,开门走了出去。 布里格斯先生一见到她的冷脸,就知道谈话并不顺利,接下来就到了他该出场的时候了。他上前一步,用手臂隔开了试图抓住简爱手臂的主编:“您请自重,主编先生!这样为难一位女士实在不是绅士所为。我是爱小姐的律师,关于版权的一切事宜我正要和您谈谈。” 简爱挺直了脊背,抱着自己的手提箱,走出了报社的大门。 * “我将爱小姐的版权夺了回来,XX报也将永远不会有资格再用‘科勒·贝尔’的名头做任何噱头。”布里格斯先生坐在了客厅里,向两位绅士描述了今天的情况,简爱坐在一旁,一杯接着一杯给自己灌着冰茶。 见简爱实在是气愤又低落,两位绅士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简爱自己缓了过来后,叹了口气:“其实我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他的言辞竟然这样侮辱人!他——算了,人后说他的坏话也不是值得称赞的事情。” 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达西先生指尖捏着茶杯,用力地摩梭着,他灰蓝色的眼睛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变得如同墨蓝色。罗切斯特先生烦躁地又点上了雪茄,有一口没一口地嘬着。简爱见他们比自己还要低落,又反过来安慰他们了。 “总而言之,我也不会放弃继续写作的。世界上也不是只有这一家报社和出版社。不过还是要感谢达西先生,如果不是您的推荐信,我或许连主编的脸都见不到。” 达西先生的眸色变得更深了。 * 一晚上,简爱又没怎么睡好。刚进入梦想,又被索菲唤醒了。他们该启程去搭轮船了。简爱匆匆地在餐厅和先生们解决着早餐,佣人们忙前忙后整理着行李。她的行李已经变成了三大箱!显然自己是没办法搬运了。布里格斯先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下了船后爱先生就会派人来接的。怎么也不会让爱小姐自己一个人提着行李走在异乡的骄阳下的。 码头上人声鼎沸,挤满了或是要登船,或是在送客的人,即使是克制的英国人,在离别时也忍不住吻别。大大小小的箱子堆了满地,富家绅士小姐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说话,仆人们忙得团团转,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往船上搬。 这个盛况让简爱想起了前世看过的电影——《泰坦尼克号》。 也许是因为这一天等待了很久,他们一行人都显得很克制。罗切斯特先生递上了送别礼物——一本封面精美而又厚实的笔记本。 “简小姐,虽然昨天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但是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您的创作,您的才华不应当被淹没。或许远行会给你新的灵感,我常常到处游历,对此感触很深。”罗切斯特先生的声音有些变调了,简爱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和他交代了阿黛拉的事项。 达西先生在他们终于说完了话,简爱正要转身上船的时候,上前一步拦住了简爱。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了剔透的灰蓝色,可是眉头却紧紧地皱着,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松开又抓紧。 “先生?”简爱见他什么也不说,耳边又听到了船工催促上船的声音,急忙喊了他一声。 达西先生终于回过神,他挥了挥手,仆人送上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这时我的礼物,希望您会喜欢!也祝您一路平安。”他语气平平地快速说完了这句话。 简爱接过礼物,正想打开包装,船工大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先生们,女士们!快上船,船就要开啦!有什么思念的话就刻在心里吧!” 简爱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踉踉跄跄地上了阶梯。 “再见!英国!”她抱着礼物,心里默默地喊道,顺着人流登上了这辆即将驶向新世界的巨轮。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万里高空的存稿箱~赶飞机前写完了12号的更新量,刺激!回家过年啦~13号的更新就可以在国内写了! *这张是不是特别粗长!!我真的一滴也没有了.JPG 50.新征程(四) 布里格斯先生出手阔绰, 为简爱安排了一等舱。刚一上轮船,就有穿着考究的服务员带着标准的微笑上来指引。他伸手想要接过简爱的随身手提箱, 却被她温和地拒绝了。 这是一座中型邮轮, 并没有简爱想象中泰坦尼克号那样的宏伟华丽, 但是也已经足够她惊叹了。服务生介绍道,一等舱的客人不仅享受最好的客房服务,闲着无聊时也可以去做做按摩,放松身心。更有一座特殊的图书馆——说是特殊, 就是因为它的藏书品种杂乱,各个语言都有。为了维持它的特殊性与神秘性, 图书管理员用自己的方式整理着书籍, 在外人看来,里面的藏书简直就是杂乱无章。 “如果您恰巧喜欢,一定要去那里探探宝!以往的客人们也有过大诗人和大作家,都对那里称赞有加。曾经还有过一位书痴先生, 为了能搞懂图书馆的秘密, 到了目的地以后立马买了回程的船票, 完全不想离开。” 这话完全提起了简爱的好奇心, ‘接下来的一个月, 我绝对不会无聊的了!’她想。 布里格斯先生将简爱送到了房间门口, 就与她告辞了——他为自己买了二等舱的船票。 简爱推开了自己的房间门,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即将要住一个多月的临时栖息地。整体的装修色调是蓝色。窗帘,床单,被套, 枕头,床帐都是深深浅浅的蓝色,和窗外深蓝发黑的海水交相呼应,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海洋的气息。 一等舱的房间都配有独立的盥洗室。洗漱用品一应俱全。房间还连着一个阳台,阳台上面摆着一套桌椅,一看到这个布景,她就决定以后要在这里看书写字了。 简爱正刚把随身行李箱里的东西翻出来,就听到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整个船体都微微震动起来。甲板上和岸上都传来了欢呼声,她赶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打算出去看看热闹。刚一打开门,果然客人们都涌了出来,穿着华丽的衣裙的小姐和夫人们走道上叽叽喳喳个不停。看着她们的装扮,简爱感觉自己就仿佛是丑小鸭掉进了天鹅湖里。 她顺着人流,听着耳边悦耳的不同的语言,来到了甲板上。甲板上的乐队已经摆好了架势,就等指挥一声令下。一等舱的甲板上,先生女士们都风度翩翩,三三两两拿着酒杯站在一起说话,讨论着哪里更适合度假。而底下三等舱的甲板更大,站满了外出淘金,孤注一掷的年轻人,他们兴奋地攀爬在围栏的横杠上,对着岸上欢呼,时不时还做出惊险动作,赢得岸上和船上的阵阵欢呼声。 简爱也拿了一杯酒,难掩激动地站在甲板边上看着周围的热闹景象。随着乐队指挥挥动了指挥棒,交响乐队开始演奏一首离别的乐曲,绅士淑女们开始在场地中间翩翩起舞,落单的人都围着他们鼓掌。简爱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以后,慢慢感觉船在开动了,她心念一动,回头看向岸边。那里也是人山人海,许多人挥舞着丝巾,欢呼着,尖叫着,和亲人们告别。 而她却恰好在万千人之中,一眼就看到了达西先生,罗切斯特先生似乎已经与他分别了。他身姿笔挺,站在一家银行的门口,远离喧闹的人群。旁边站着一位魁梧的陌生绅士,一直在跟他说着什么,可是达西先生却把目光投向了轮船。简爱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忍不住挥了挥手。 * 达西先生在与罗切斯特先生告别后,听到了轮船的轰鸣声,突然不想立刻离开了。他回头看向那艘轮船,无数的人涌进了甲板,周围的人开始挥舞丝巾,叫喊着和亲人告别。 他昨夜挣扎着做了一个决定,感情击败了理智,却又把审判权交了出去。他既期盼着她能发现,又害怕着,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整晚不能入眠。 他把自己曾反复笔记的诗集送给了她,这是他自己亲手誊抄的诗集,写满了种种矛盾的关于社会和阶级的思考。雪莱是他最爱的一位作家,可是他惊人的发现,简爱的想法居然也能在他的诗歌里找到相似点。 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曾经的坚持。他从小受到了正统的“贵族教育” ,养成了固执和高高在上的偏见,可是他感性上对雪莱的思想推崇备至。 雪莱由于对“规矩” 的激烈反抗,被称作是“疯子” ;现在达西先生悲哀的发现,自己或许也是一个疯子了。 他在诗集的最后,用华丽的花体字郑重地誊抄了那首《致——》,却胆怯地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话。 轮船启动之后,他的目光如饥似渴地扫视着甲板,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在轮船开动以后,欢呼声达到了最高/潮时,他发现了那个人也在向他招手。 * 回房间后,简爱从兴奋中回过神来。走道上空无一人,乘客们大多都留在了甲板上继续着狂欢。她走出了阳台,隐隐地听到音乐声和欢快的人声,混杂着波涛拍打的声音,却显得自己的房间格外的安静。 把行李收拾好之后,她坐在了床边,面对着窗外的海洋,拆开了达西先生最后交给她的礼物。正巧,礼物的包装也是深蓝色的丝绒。她从手感上就猜出,这大概是一本本子或者一本书。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一本全手写的读书笔记——这让她受宠若惊了。 达西先生的字迹介于严谨和潦草之间,这本笔记本看来是他闲暇时刻写的。简爱大概地翻了一翻,大约都是先誊抄了一遍诗歌,接下来是达西先生自己的所感所思。她正要仔细的时候,一阵敲门声传来。 先前的那位服务生正拿着一本本子和一支笔,问道:“爱小姐,午餐您是要去餐厅吃,还是由我们送到你的房间?” 简爱正要回答让他送到房间来,又转念想到了叔叔的嘱托,便回答道:“你去帮我问问二等舱的布里格斯先生,是否愿意和我一起进餐。对了,你们这里还有空余的一等舱房间吗?” “抱歉,一等舱早早就全都被定下了。” “那么,二等舱的乘客能否来一等舱的餐厅吃饭呢?” “只要有您的邀请,小姐。” 简爱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五便士的小费交给了他。他谢了又谢,便告辞去二等舱找布里格斯先生了。 简爱回到房间,换上了新的裙子。一等舱的客人们都穿着贵气讲究,自己过于朴素难免要成为别人的谈资。她还戴上了索菲为她搭配好的服饰,整体看上去虽然不像其他小姐们那样精致,但是也算不违和了。 打扮好之后,布里格斯先生也过来了。他也换上了一身讲究的服装,行过礼后,简爱便学着那些淑女们和绅士挽着手,来到了一等舱的甲板上的餐厅。 小型弦乐团已经在演奏一首舒缓温和的曲子了,简爱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曲调。“这是乐团之前的指挥做的曲子。”布里格斯先生告诉她。 “您真是博学!” “我年轻时曾经也在与这艘船同名的小型邮轮上做烧煤人,那时这个乐团的前任乐手们都受雇于小‘克里号’,也正是在那里,我和你的叔叔相识了。” 简爱对这些陈年往事十分好奇:“他那时也是烧煤人?”说着,他们在窗边的一张小圆桌面对面坐下了。 “当然不是,他那时是三等舱的乘客,带着全部的家底去马德拉群岛‘淘金’,想要发财。三等舱的客人们也会有自己的酒会,他喝醉时差点被一位女贼偷掉全副身家——我阻止了她。”布里格斯先生淡淡地说道,他的语气中有一丝莫名的怀念。 “那么,叔叔一定要好好地感谢您了!” “我们的友情就是最好的礼物啦!”布里格斯先生爽朗地笑了,他招手喊来了服务员,点了一份只有三等餐厅和工人们才会吃的菜,简爱真要替他再点一些肉排,他却拒绝了,并且又为简爱点了上好的烤羊排和红酒。 “我和你叔叔以前能吃到这样的菜,都足够兴奋好几天了。”布里格斯先生卷了一些酸菜,搭配着面包吃了下去,“下船时,我们就点了这样的菜,还分享了一根德国香肠。就这样开启了我们的探险。”他的语气不无怀念。 简爱全程听着他说着那些旧事,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吃饱喝足之后,简爱起身。 她穿过了谈笑着的女士们,经过了一扇镂空的屏风,悄悄观察着,果然见一位绅士在他离开后,四下查看了一番,就来到了布里格斯先生身边。只见布里格斯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将他拽到了甲板的角落里。 简爱看着这一切,又对先前的判断开始产生怀疑了。叔叔在信中跟她提醒了,要她注意布里格斯先生的动态,提防他的言行,也许在船上他会见一些不该见的人,做一些不该做的事……可是他先前的怀念和感恩又不似作伪。简爱虽然和他相处不多,但是也觉得他是一位负责任讲义气的绅士。 可是简爱又没有理由去怀疑叔叔,他总是不会害了自己的。 正胡思乱想着,简爱面前的巨大屏风被一位身材宽胖,行动不畅的男士在与人发生争执时撞了一下,直直地往她身上倒下。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预期的疼痛没有发生,她被一双柔软的手推倒了一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雪莱的那首诗挺浪漫的 *时差好难调整,困得迷迷瞪瞪只写了三千出头。 *跟爸妈住一起,写文效率断崖式下跌orz 51.新征程(五) 巨大的屏风轰然倒塌, 所有人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屏风边正聚在一起喝酒谈天的小姐们吓得尖叫出声,简爱顾不上那些刺耳的尖叫声, 慌忙蹲下/身用力想要抬起屏风——有一个人替她当了灾,现在下半身完全被压在了屏风下。 来自东方的实木屏风相当重,原本它有坚实的底座,不应当这么容易就在冲击下到底, 可是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动了, 现在整个屏风和底座都分离了,它的重量就连两个人都不一定抬得起来。 “行行好吧!先生们,女士们!别顾着尖叫了!快来救人!医生呢?服务员快去叫医生啊!”简爱尝试了几次,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抬起一边,可是旁观的先生们全都只顾着安慰受到惊吓的女士们, 没有人对这压在屏风底下身受重伤的女仆伸出援手。这让简爱气愤不已。 “莉莉丝, 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眼见面前这女人就要昏过去了,简爱赶紧和她说话。旁边一位面容和蔼身材丰腴的好心夫人递上了嗅盐, 简爱匆匆说了一句感谢, 就把嗅盐递到了莉莉丝——那位救命恩人的鼻子底下,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莉莉丝的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 她虚弱地喃喃道:“我……我没事, 爱小姐, 你还好吗?” “天!可别操心我了!莉莉丝!”简爱对她的话又是感动又是生气, “你的腿还有知觉吗?还能动吗?”说着,她又尽全力抬起了屏风,一旁的绅士和男仆们终于回过神来, 合力搬起了屏风,简爱拖住了她的腰,将她从屏风底下拖了出来。 布里格斯先生终于回到了餐厅,看见了眼前这一幕匆匆大步走了过来,扔了小费让服务员赶紧去请医生。他蹲下身,问道:“介意我为这位女士检查一番吗?我对于跌打伤很有经验。” 莉莉丝微微点了点头。布里格斯先生熟练地用手轻按她的腿部和脚步,时不时轻声询问她是否很痛,血丝从裙子里渗了出来。 “她的大腿没有骨折,但是小腿和脚踝的伤可不轻!”布里格斯先生在简爱耳边说,“如果治疗不当,恐怕以后都会跛足了。”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简爱低呼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帮助她——更何况,她一定是为了我上了这条船。先生,你有所不知,她在一个月前刚受了重伤,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跟着我来了……” “如您所说,那她一定是个危险人物!”布里格斯先生对此很担忧。 简爱正要解释,却见医生提着箱子进了餐厅,匆匆对他说:“我以后再跟您解释,至少她救了我是事实,请让我对她的伤负责。” 说完,她就起身迎接医生,向他解释这里的情况。医生检查后,让几位男服务员合力将莉莉丝搬到隔壁的暂空的储物室,为她做最基本的抢救治疗。 “用药一定要最好的!医生!”简爱叮嘱道,“费用一切都由我负责。”医生承诺道:“您放心,小姐。在医生眼里,病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门在简爱的面前缓缓观上了,简爱不由叹了口气。她也很奇怪莉莉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于是找来了轮船的总管,仔细询问。 “莉拉是开船前一天来应聘的。因为这次出海度假的先生女士们太多了,船上原本的仆人不够用,她说她是从大庄园里出来的,也经过考核确实精通如何服务上等人,我们便留下了她。” 莉莉丝很聪明,她换了一个名字,从彭博里庄园逃离时,也不忘彻底断绝后患。 “她现在受了这样的伤……恐怕难以服侍先生女士们了,唉,这才出海了半天,也不能为了她回头。可是船长恐怕也不会愿意养一个闲人。”总管先生有一副热心肠,满脸都是担心。 简爱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正巧她也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就让她服侍我吧,我雇佣她做我的佣人——当然,薪水和治疗费用都由我来出。她可算是救了我一命。” “您实在是太善良了,小姐!上帝会保佑您的!” * 手术进行地很成功,只是这个年代,卫生条件实在难以保证,尤其是仆人的住所,脏乱无比。简爱在视察了一番后,还是决定让莉莉丝住在自己的房间的外间。反正内间和外间之间有一道门,可以完全从里面锁上,她也不担心莉莉丝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她向布里格斯先生解释了莉莉丝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万万没想到,布里格斯先生表现出了极大的同情心和理解。 “作为女仆有她这样的相貌,如果没有人护着的话,一定会深陷泥淖的。”布里格斯先生的语调十分悲伤,似乎想到了故人。 简爱没有多问,布里格斯先生这样走南闯北,什么都见识过了。 “也正好,您需要一位精通礼仪的女仆。我也不敢确定,在马德拉能找到比她更适合的女仆了。爱先生还遵循着英国的礼节,马德拉的女佣们很少有能符合他的要求的。”布里格斯先生补充道。 * 当莉莉丝得知简爱愿意雇用她的时候,她暗淡的眼睛一下子迸发了无限的活力。 “莉莉丝,你到底是怎么从彭博里来到伦敦的?你真的想好了吗?” 莉莉丝半躺在榻上,干枯的金发凌乱地散落在靠垫上,她低垂着眼,小声地说:“我藏在了装行李的马车底下……那里刚好有两根斜杠,我可以趴在上面。 爱小姐,希望您能原谅我这样小偷般的做法,但是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您那天的话让我顿时从迷雾中清醒过来了,我的人生应该由我自己把握,而不是寄希望于别人。我真是太蠢了……都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竟然自己还想不明白。 我在彭博里庄园一定是生活不下去的,达西先生仁慈,想要把我送到修道院,只是如果去了那里,我往后都不会再拥有自由了。爱小姐,我的母亲就是在那里离世的!我实在害怕极了!” 简爱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她无论如何也要逃离了。 “我原本打算,跟着您离开英国,哪怕您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无论我是在船上做工,还是在下船后再找一个工作,只要能远离以前的世界,就能重新开始。可是刚才,情况实在危险,我的身体先了脑子一步——但是我并不后悔,爱小姐,这样的灾祸没有降临在您的身上,而我也因此能留在您身边,这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莉莉丝的蓝色眼睛漂亮极了,她的话语让简爱的心震动万分。她也为莉莉丝感到高兴,可怜的女仆终于知道要为自己的生活争取了。而完全陌生的马德拉,她也不将是一个人面对了。 “你好好养伤,以后好为我奔波。”简爱不想把氛围搞得太煽情,“你的薪水我会按照彭博里庄园的标准付给你,就从下了船开始。在船上的这段时间,你的医药费就抵消了!把身体养好了,下船后,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莉莉丝点点头,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也越发配合医生的医嘱了。即使再痛,她也坚持完成每天的锻炼,希望能早点为简爱效劳。 * 在轮船上的这一个月,简爱每日除了留在房间内写,就是看达西先生留下的手稿,她选择一天看一篇,就快要看到最后几页了。她每日也和莉莉丝在甲板上散步,不忘拉上了布里格斯先生——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见到过那个曾经找过他的陌生人。 布里格斯先生对莉莉丝的经历很是同情,两人反而交谈甚欢。简爱从他们的对话得知,布里格斯先生从前的夫人也是大户人家的女仆,可是早早地去世了,也因此,他后来再也没有娶过新的妻子。 “我对她深怀愧疚。”他这样说,“她离开时,也带走了肚子中的孩子。而我却无能为力,不仅没能救下他们……还……”说到这里时,布里格斯先生已经有些哽咽了。莉莉丝想到了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也红了眼睛。 “她们没有离开,她们还活在你的记忆里,先生。这样的爱才是永恒的。”简爱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幸而布里格斯先生自己很快就缓过来了,他很不好意思地揉搓着眼睛,“我竟然也变得这样感性了。莉拉小姐的经历让我想起了从前的经历,真是太失态了。” “先生,希望您开开心心地生活。这一定也是布里格斯夫人最大的希望。”莉莉丝安慰道。 简爱并没有被这温情冲昏头脑,她察觉到布里格斯先生的话语中还有着隐瞒。她猜想这或许与叔叔有关,可是再怎样旁敲侧击,她也得不到任何信息了。但是布里格斯先生话里话外都对爱先生推崇备至,毫无芥蒂。这让简爱非常疑惑——叔叔的信里还特意加密让她不要彻底相信布里格斯先生的话,叔叔分明对他还有顾虑。 带着疑惑和期待,她在船上的日子里完成了新作品的草稿。她每天有大把的时间,观察各个等级的船舱的客人们的言谈举止,听了不少传说和故事。而那座神秘的图书馆,也给了她很多的参考——那里的书大多是关于各国的地理和杂谈,各种语言混杂,读起来吃力又有趣。 船上的生活并非预料中的无趣,反而格外充实,随着越来越接近热带,他们也慢慢脱下了厚实的衣服,换上了轻便透气的薄衫。在莉莉丝终于能不借助外力就能行走的时候,船靠岸了。 这一天的天气很晴朗,一大清早,简爱就被走道上兴奋的跑步声和甲板上的欢呼声吵醒了。她匆匆套上了晨衣,跑到了阳台上,被海水反射的阳光照射地眯起了眼。远远地,她就看到岸上人头攒动,无数人再向轮船欢呼招手。 “爱小姐!我们就要靠岸啦!”莉莉丝激动地隔着一道门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  早晨出门前写了一千字,wps一字都没给我保存……气鼓鼓。 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达西先生留下的最后一页的诗qwq好失望,给大家奉上吧: 有一个被人经常亵渎的字,我无心再来亵渎; 有一种被人假意鄙薄的感情,你不会也来鄙薄。 有一种希望太似绝望,又何须再加提防!? 你的怜悯无人能比,温暖了我的心房。 我拿不出人们所称的爱情,但不知你肯否接受? 这颗心儿能献的崇敬? 连天公也不会拒而不收! 犹如飞蛾扑向星星,又如黑夜追求黎明, 这一种思慕远方之情,早已跳出了人间的苦境! 52,新征程(六) 简爱欢呼一声, 打开了房门,命令莉莉丝整理行李,就随着人流涌上了甲板,观看靠岸的整个过程。一如出发的那天一样, 甲板上挤满了人。一等舱甲板还算宽敞,尚且还能自由行走。可是三等舱的甲板上简直没有任何空隙, 年轻的淘金者们爬在了栏杆上高声呼喊,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我们曾经也做过这样的傻事!”布里格斯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时间真是眨眼就过去了,看到他们就想到了我们从前,说不定以后这些人里也会有几个成为大富商呢!” 简爱屏息看着眼前的潮热,点了点头。无论在什么时候,这样的雄心壮志都很容易让人动容——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或许都会客死他乡,再也无法回去见到亲人, 可是现在的他们却从不担心这些。 轮船的速度越来越慢下来, 越来越靠近海岸了。布里格斯先生阻止了简爱继续想要踏上甲板的脚步:“等一会儿,我们想要顺利地下轮船就很难了。现在回去收拾东西,做第一批下船的人。以往每次在这个时候都特别容易丢失东西。” “谢谢您的提醒, 布里格斯先生。那么, 我们就一等舱门口见了?”简爱问道。 布里格斯先生点头,向她行礼后也转身回了自己的舱。 简爱最后一次欣赏这条走了上百次的走道,红色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脚步声。她一个人走在过道里,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走道两侧的墙壁上挂着来自各个画家的作品,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仅供观赏的赝品。每隔两天就会换一次的花瓶, 这次已经第五天没有更换了,花儿都低下了头,花瓣散落在周围。 这样的离愁别绪简爱已经不陌生了。 直到走进了房间,看见莉莉丝匆忙打包行李的身影,她才觉得这次的行程也并不算寂寞。虽然原著中,叔叔很大方地把遗产全都留给了简爱,看上去他只是一个负责“提高女主生存砝码”的npc,但是现在的她,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老者和智者——他从一穷二白走到了今天,一定有着与众不同的人格魅力和智慧。 而她原本将这趟行程看得很简单,却在临行前得知,叔叔与布里格斯先生尚有龃龉。她一路观察,除了第一天见到过那个不怀好意接近布里格斯先生的人,他再也没有和任何陌生人搭过话。他陷在了一种特殊奇艺的忧愁和怀念的气氛里,这让简爱反而对他的警惕心有所下降。难道这其中真的有隐情? 留下莉莉丝也是存在这样的考量。她即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已经可以预见会有很多的隐患,简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天生就瘦小,即使她努力锻炼了,可是这个身体从小就亏了身体,力气总是不如别人。这种情况下,一个让人信任的“护卫”则非常重要了。 莉莉丝于她来说也算是知根知底,虽然她曾犯过错,可是仔细想想,她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无辜的人。她和威克汉姆的相爱相杀的关系里,她是一个受害者,不得已地做出了反抗。莉莉丝的身材并不魁梧,甚至是柔媚,可是她的爆发力和持久力也非常不错,这从她能重伤威克汉姆,以及在马车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熬过了两天多路程可以看出。 而她能几次从监管中逃离出来——这件事非但不让她担心,反而更让她放心了。这是一个有着自己小聪明的女人,而不是一个提线木偶。或许以后遇到了什么问题,她也能与自己默契配合,里应外合。 莉莉丝对自己的崇拜和信任,以及她的经历的把柄,都是简爱能用来牵制住她的利器。 莉莉丝最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检查着是否还有遗漏。简爱惊叹于她的效率之高,就在她去甲板上晃了一圈回来的这一会儿,她就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没有遗漏了!爱小姐。”莉莉丝一个接一个合上了四五个箱子,将它们都并排放在了门口。简爱也最后巡视了一遍这个房间,她自己的私人物品全都打包在了贴身小提箱内——罗切斯特先生送的笔记本,达西先生送的手抄诗集,零零碎碎的钱,还有以往的信件往来和朋友们送的小物件。 这时轮船晃动了一下,外面传来惊叫声。简爱探头往外看,船抛锚了,似乎硌到了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有一位爬在围栏上的年轻人没有站稳,加上被旁边的人撞到了,掉进了海里——这人十有八成丢了命了!船员吹着口哨,可是无济于事,甲板上的尖叫仍然停不下来。有几个年轻人甚至为此扭打成了一团。 “可怜人!”莉莉丝担忧地轻叹。 布里格斯先生也来敲门了:“我们现在就准备下船!哦,我看到你们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这很好。快,我们先走……再晚一些就连船员们也挡不住那些疯狂的人了。” 他命令身后的服务生搬上了行李,简爱跟在他们身后,穿过了一等舱餐厅,棋牌室,图书馆,桑拿房,最后来到了下层。轮船的总管早早就在即将放下楼梯的地方等着了,一见到他们出现后,就一声令下,长长的楼梯在劳力们的努力下,缓缓放下搭在了岸上,两个灵活的船员顺着楼梯爬了下去,将楼梯固定在了岸边的柱子上。 见他们招了招手,布里格斯先生终于放心地带着简爱下去了。 “祝您岸上的生活愉快!”总管先生向他们行礼告别。 刚一脚踏上坚实的土地,简爱和莉莉丝都恍惚地差点站不稳。她们已经习惯了岸上晃晃悠悠的动荡,反而脚踩在大地上,更加觉得在晃动了。再加上热带的酷暑和闷热,简爱捂住了脑袋,布里格斯先生了然地伸手扶住了她:“总会有这样的过程的,您需要先坐一坐吗?” 简爱刚要回答,就听到远处一架漂亮的马车上一个兴奋的男孩子在喊着“布里格斯先生!布里格斯先生!你们终于回来了!”他在马车上蹦蹦跳跳,动作看上去十分惊险,但是他熟练地跳在了马背上,赶着马车走到了她们的面前。 “小韦恩,这位是简·爱小姐!快向她行礼!”布里格斯先生的语气虽然在命令,可是其中不无亲昵,“这位是爱先生门房的老韦恩的孙子,小韦恩。他从小就和府上的仆人们的孩子一起长大。” 小韦恩机灵地向简爱行了一个故作深沉的绅士礼,随即熟门熟路地接过了女士手里的箱子,放进了马车里。 “爱先生在第二大道坐在马车里等着了!”他向他们介绍道,“爱小姐,您兴奋吗?爱先生这几天可急坏了,差点就要派船去海上接应你们了!他把水手们都骂了个遍,说他们实在不努力,竟然迟到了好多天!” “爱先生总是这样急性子。”布里格斯先生微微一笑。 简爱也笑了:“那我们快快去找他!我实在等不及要见我的叔叔了!他身体还好吗?腿还在疼吗?”她一边走一边问小韦恩,小韦恩自然知无不言。 爱先生在得知找到了侄女以后,乐得发动了整个府宅,上上下下清理地干干净净,主卧旁边继承人的卧室也已经收拾好了,爱先生特意从人力市场上买来不少老实本分的女仆——她们都会说英语或者法语,用来照顾她的起居。不仅如此,卢思恩管家先生还聘请了一位精通英国菜的厨师,爱先生生怕侄女吃不惯热带海岛的食物。 仅仅从这些旁人的介绍,简爱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叔叔对侄女一片关爱之心了。来不及感动,一行人就坐着马车穿过了热闹的码头街道,从一条小巷拐过,进入了另一条人烟较少的道路。道路的尽头,一架豪华的马车早已等在那里了。 简爱被小韦恩扶着跳下了马车,就见到对面车门也被打开了,一个身材微胖,略微有些啤酒肚的中年绅士撑着文明杖,低着头下了马车。他头发花白微卷,带着一顶帽子。脸上是兴奋的神色,他眼角的皱纹显示出了他是一个常常大笑的人。他也穿着一身绅士的服装,可是显然并不习惯,袖子被卷了几卷,直到手肘。他们对视的第一眼,就确定了对方就是自己的亲人!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虽然他们一个胖一个瘦,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一个年过半百而另一个还没有触碰到20岁的开头。可是对方脸上如出一辙的微笑弧度和三成相似的外表,他们只是面对面站着,就让周围人都明白了,这两人一定是亲人。 “我的小简妮特!”他呼唤出声,略带沙哑的声音让简爱忍不住红了眼睛。简爱扔下了手里的东西,大步迎了上去,与他行了贴面礼。 “叔叔,我终于见到您了!您一切都好吗?” “好!不能更好了!见到我的简妮特,我什么病痛都好了!”他的黑色眼睛里满是慈爱,轻抚着简爱的头发,“快上车,这里可不比英国,毒辣的太阳很容易摧残女士们的皮肤。家里卢思恩管家已经准备好了午餐——是小羊排!你一定会喜欢的!那是你父亲曾经的最爱!” 年纪大的人很容易就啰啰嗦嗦,简爱扶着他上了车,紧紧靠着他坐着,耐心地听着他的絮絮叨叨。却感到十分的熨帖——这是她上辈子也一直视若珍宝的亲情。也许她与爱先生的血缘亲情真的那样强大,竟然在见到的第一面就产生了“我们果然是亲人”的感觉。 她原本还有些鸠占鹊巢的负罪感,可是现在觉得,这就是她的叔叔!如果是原本的爱小姐,也没有机会拥有这份情感。可是她阴差阳错地,也是命中注定地,与唯一的亲人相见了。 简爱来不及欣赏马德拉群岛的壮美,一路上都在和叔叔交谈着。他迫切地询问者简爱这十几年来的的生活,对里德太太的的虐待和欺瞒大发雷霆:“里德太太的心肠实在太歹毒了!如果不是你托人来找我,或许我们这辈子都不能再见了!她这样的人,一定会下地狱的!” 他又对寄宿学校的残暴痛心疾首,可是简爱却觉得,虽然那里管教很严,但是原主也确实在那里习得了真才实学,也凭借着这些技能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养活了自己。 他对罗切斯特先生的帮助珍重道谢:“我一定要好好谢一谢这位绅士,他实在也不负祖上的盛名,是个真正的善良的人!” 简爱确实知道,如果她不主动拜托罗切斯特先生帮助自己寻求叔叔的下落,以后得到的一定只是天人永隔的消息以及一笔冷冰冰的遗产。但是她还是对叔叔说:“那些如果的事情就不要再多说了,叔叔。我们现在相认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唉!我可怜的简妮特。”他再次发出了一声悲悯的感叹。 “叔叔,我的日子并不算难过。许多善良的人都给予了我帮助,这才让我能安全风光地站在您面前。我还有一位女仆呢,她叫莉拉,您刚刚一定也见到她了。” “是的……我注意到了,简妮特。可是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我实在不太放心。” “叔叔,除了您,我在这里最信任的就是她啦!她永远都不会敢背叛我的。” “这么说,她有把柄在你的手上?”爱先生提高了音调。 “我不想显得自己太过狡诈,叔叔。不过,是的。” “那我就放心了,简妮特。你是个有打算的孩子,我为你骄傲。” 一路上都在说话,就连赶路都不显得疲惫和漫长了。马车停下时,爱先生还显得意犹未尽,正在这时,卢思恩管家拉开了马车的大门,他是一副标准的英国人长相,头顶发量并不算旺盛,他穿着一身标准的管家服饰,扣子全都扣得严谨。见到简爱的第一面,就露出了一个不算熟练但尤显真诚的微笑,伸手扶着简爱下了马车。随即简爱转过身,扶起了叔叔。约翰·爱先生激动得手在颤抖,他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文明杖,好让自己不要显得那样狼狈。 “欢迎回家,爱小姐。”卢思恩管家带着他们走进了门厅,仆人们整整齐齐地站了两排,向她行礼问好。 53.新征程(七) 用完午餐后一行人在约翰·爱的吩咐下,各自回房休整。简爱对此求之不得, 她还晕晕乎乎着, 还没能适应陆地上的生活呢!女仆们围了上来, 叽叽喳喳地用各种口音献着殷勤,莉莉丝挺身而出,落落大方地应付着。安排了女仆们或是整理小姐的衣物, 或是准备洗澡水,或是熏香……简爱对眼前的花团锦簇很是局促, 可是莉莉丝见惯了这些, 游刃有余。她被她搀扶着,跟随着卢思恩管家回了房间。 她的房间就在叔叔的对面,都在一楼, 窗外就是花园, 一打开窗户,花香伴随着咸湿的海风吹了进来。整个房间的布置也是英式的, 即使身处异乡,爱先生也将这里完全布置成了在英国的假象。四柱床上的床品是上好的真丝,窗帘上印着可爱的碎花,随着微风摆动着。地上是大片大片的白色地毯,定期更换。雕花实木衣柜非常大,即使她已经购买了那么多衣物,都只能占据里面很小的一部分。 一番休憩过后,房门被敲响了,正是卢思恩先生:“爱小姐休息地如何了?”他没有试图往里面看小姐的房间, 莉莉丝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范围(外间和内间之间的门并没有完全关上)。 “爱小姐已经起床了。” “那好,爱先生已经在书房等待了。”他躬身告退,莉莉丝也行了个大礼。 简爱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打算去书房。莉莉丝拦住了她,一定要给她盘好头发,戴上发饰,项链和耳环,又为她别上了胸针。简爱任她摆布,她觉得很没必要,可是曾经在英国时,无论是阿黛拉还是乔治安娜,在见客人或是长辈时,至少都要重新梳洗——有时连衣服都要更换。这样的淑女做派落到自己头上,她不免觉得很不适应,也很麻烦。 简爱想要努力适应这样的生活,不要让自己显得太格格不入。 * 卢思恩管家曾是个落难英国贵族的管家,遇上了海难后被约翰·爱救了下来。彼时他的葡萄酒庄园刚刚起步,可是卢思恩愿意只接受每日两块面包和一杯葡萄酒的薪水,报答恩人。十几年过去了,约翰·爱的葡萄酒庄园已然独霸一方,虽然还不到垄断,但是在马德拉酒市场上,爱尔葡萄酒庄园的产出的华帝露已经是最高的市价了。 约翰叔叔坐在书桌前不无骄傲地向侄女介绍着自己的产业,他让卢思恩先生取来了地图,给简爱指着。 “从这儿——到这儿,都是我们的葡萄种植园。”他在地图上圈出了一块巨大的区域,“马德拉的阳光是最好的养料,这里的葡萄糖分充足,是最好的原料。再过两三个月,第一批的华帝露就要成熟了,到时候你可以亲自采摘。” “我也可以学习酿酒吗?” “当然可以,简妮特。”他看着自己的继承人,她看上去并不丰腴,也并没有少女们的娇气,下颌线的弧度和他一模一样,带着一些天生的傲慢。可是她常常挂在嘴角的微笑又使得面庞柔和了起来。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她明亮的眼睛里的反叛——和他年轻时一样,完全没有继承到她的父亲的安分。“我可不觉得小姐们就应该远离事务,我总要把这些都交给你的,你现在就要学起来了。” 简爱惊讶地喊了一声:“约翰叔叔!”这可真够直接的!从来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约翰笑了一下,伸手,卢思恩默契地递给了他一支烟,并替他点上。“我的简妮特,我也不想拐弯抹角。我想要收养你,这是几年前就决定下来的,你应该知道的。” “是的,叔叔……可是……” “你怎么也学得那样扭扭捏捏了?”他猛吸了一口烟,轻轻地吐出了一个烟圈,“你是我唯一的亲人,理应继承我的生意,我的财产,我的庄园。这没必要藏着掖着的。我曾经被里德太太误导,以为你已经死了,因此也不再像年轻时把经营放在心上。可是现在你出现了!”他的语调骤然升高,“我的简妮特,如果你是一个男人,我对你的要求会更高——” “叔叔,你可以把我当作男人。”简爱打断了他,“我并不觉得除了体力以外,我就什么都输给了男人。” “哦!”约翰被烟呛了一口,随机开怀大笑,“你完全继承了你母亲的秉性!她当年的胆量和气度可不小,我那个兄弟完全听她的话。这倒是让我惊喜了!” 简爱没想到,原来简·爱的父母竟然是这样的配对:“叔叔,既然说到了我的父母……我还有其他的长辈吗?”原著里可还是有表哥和表姐妹的存在的。 约翰突然沉默了需求,随即他猛灌了自己一杯葡萄酒:“是的。你还有一个姑姑,但是她当年伤害了太多人,自愿脱离了家庭,自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面过了。现在如何我自然也不清楚了。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虽然他说着不重要,但是他的语气仍然难掩悲伤。简爱不想揭开他的伤疤,暗自下决心,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找到其余亲人的下落。 “我有些累了。”约翰叔叔叹了口气,卢思恩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简爱拿起了斜靠在书桌旁的文明杖,递给了他,“庄园里你可以任意出入,累了就回房休息吧。” 简爱点头,和卢思恩先生一起扶着他回房。 约翰回房正要关门时,又回头对她说:“下周末我将办一场宴会,向马德拉宣告我的继承人——你做好准备!” * 这一周,简爱无比忙碌。 白天,她总是泡在书房里,约翰耐心地教导她关于葡萄种植和葡萄酒酿造的知识。傍晚温度稍降时,约翰又带着她坐马车去葡萄庄园,视察雇用的妇人们的工作,也将她介绍给众人。忙碌的一天结束后,她才有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着手修改之前在船上就完成了的草稿。 她在努力适应马德拉的气候环境,这并不容易。这里地处热带,而简爱天生怕热,从前一直生活在四季分明的地方,后来又熬过了英国的冬日,对这炎热的天气束手无措,夜晚常常被热醒。她的身上长了许多痱子,约翰找来了许多冰块放在她的房间,勉强让她能入睡。有时夜间惊醒,却见莉莉丝为自己打着扇子,昏昏欲睡,可是她一有动静,莉莉丝就醒了,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挠。 渐渐地,她也习惯了。 很快到了宴会这天,整个埃尔庄园从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大门开始,就从上到下忙碌了起来。 厨房准备起了宴会的正餐和甜点——还是简爱想出的那些“新鲜样式”,不过这次她没有操心,莉莉丝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一点就通地提出了很多新的想法。女仆们被安排地擦拭着整个庄园的装饰,宴会厅的沙发被男仆们摆放好了,约翰又购置了一批新的家具。卢思恩全天都陪着约翰,进进出出了好多次,不知在忙些什么。 简爱一整天都被当成了洋娃娃,莉莉丝为她精心打扮着,务求在宴会上一出现就大放光彩。简爱对此不抱希望,毕竟自己长得如何自己还是有数的。可是即便这样,在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样子的时候,她完全不敢相信了。 镜子里的人有着一头长长的黑发盘出了一个漂亮的髻,丝丝卷发垂了下来。眉毛被描摹地精细而又精神,眼窝处被扫上了淡淡的阴影,更显得眼睛犹如黑珍珠一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鼻梁高挺,小而薄的嘴唇抹上了胭脂,脸颊也泛着同色系自然的好气色。 她穿着一件传统的英式礼裙,带着时下流行的元素,腰线被收得很细——幸好她本身就瘦,没有吃太多苦头。原本并不算饱满的胸部都被勒出了美丽的曲线。臀部被垫得很高,这是现在最流行的款式,以简爱的审美来说这实在不好看,可是所有女仆都称赞这样的设计。 下楼时,莉莉丝提着她的裙摆,小声地再次提醒:“上身身体一定要微微前倾!简小姐,那样才好看!” “哦!天呐。”简爱提了一口气,束腰扯得她喘不过气,可是为了庄园和叔叔的脸面,她不得不将这场戏演得精彩。 “这位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简·爱小姐!”约翰爽朗地笑着,抬手示意客人们往楼梯上看,简爱打起精神,露出了一个在镜子前练习了好多天的标准微笑。 她扶着楼梯缓缓走了下来,一个又一个先生和夫人们上前和她行礼,自我介绍,并用完全不重复的词汇赞美她的美丽——这让她怀疑他们是否早就彩排好了,不然哪里来这么多华丽的词藻呢!她脑子急速旋转着,记下了所有人的人名。 “这位是小戴文·路易先生。”约翰挽起了简爱的手,向她介绍着,“路易酒桶厂和林区的继承人,我们酒庄里那些做工优秀,密封性极佳的酿酒桶都是他们家的产品。” 简爱抬头望去,这是一位年轻的绅士。他有着漂亮的金发碧眼,微卷的头发被梳得整齐,蓝汪汪的眼睛在烛光下含情脉脉,他的嘴唇天生的颜色足以让大多数女人都羡慕。他的下巴瘦削,下颌线凌厉,身姿挺拔。简爱一早就发现了这个隐隐被在场所有女士都注意着的绅士。 “您好,爱小姐,能认识您是我的荣幸。”他弯腰,简爱递出了手,他自然地行了一个吻手礼。他抬头,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眼睛显得尤为深情。 简爱心落空了一拍,她突然觉得这个眼神有些眼熟。 约翰露出了一个微笑,拍了拍简爱的手:“那么我就不打扰年轻人的谈话啦!你们的新鲜话题我这个老头子可听不懂!——哦!唐纳德,你在这儿,我找你好久了!”他的视线穿过了简爱和路易先生的中间,和对面的人打着招呼,对方露出了一个意外的表情,随机约翰便从二人之间穿过,手搭在了那人的肩上,带离了这里。 “很高兴认识您,路易先生。”简爱回过神来,看向了面前这人。 显而易见的,这是约翰叔叔为自己找的“相亲对象”,尽管他从未提醒过她。可是在外人面前总不好丢了叔叔的份,她纵然心里很不乐意,也毫不失礼,和对方攀谈了起来。 路易先生非常善于言辞,他为简爱取了一杯鸡尾酒,便开始滔滔不绝。简爱虽然抱着一种“敌意”,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他说话的语气和内容着实让人愉快。他幽默地调侃着英国的天气和马德拉的天气差别巨大,关心着简爱是否适应良好,还提供了不少降温小技巧——这正是她需要的! “我小时候刚和父亲来马德拉时,热得受不了,偷偷躲进了约翰叔叔的酒窖里!那里一定是马德拉最凉快的地方了!我还不止一次地睡着在那里,还几次差点掉进了酒桶里——” “——你的父母为此可着急得不行。后来也就知道了,找不到人的时候就来我的酒窖,总能在酒桶之间,看到你在哪儿喝得醉醺醺的!”约翰叔叔又出现了,他的话音刚落,路易先生就羞涩地挠了挠头,随机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引得女士们频频看向了这边,简爱抿了抿嘴。 整场宴会,路易先生都一直陪在简爱身边。这让她压力很大——她几乎成为了所有女人嫉妒的对象。年轻的男士们倒总是上来和简爱打招呼,路易先生倒是一副男伴的姿态,将他们都打发走了。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宴会结束了。简爱终于松下了一直提起的面部肌肉,累得再也笑不动了。 * 宴会后的一个月内,路易先生常常上门来拜访。简爱从一开始的抗拒,也变得习惯,或者说麻木了。她几次委婉地和叔叔提过,路易先生的热情她实在消瘦不起,可是他假装总假装没有听到。 这一日的傍晚,她正在房间里写信,打开的玻璃窗外飞进来了一朵花。她叹了口气,以为又是路易先生的把戏,抬头一看,站在花丛以外的竟然是布里格斯先生!他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后打了个手势,让她翻窗出去说话。 简爱吓了一跳——她差点以为布里格斯先生有着奇怪的心思,随机看见他焦急的脸色,才反应过来,踩上了窗台跳了下去。 刚走近,她正要开口,就听到布里格斯先生低声急促的警告声:“离路易先生远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数据惨淡,刚回国每天写文都没有安静的坏境和充足的时间,写出来的我自己都不满意,也难怪读者不满意……头疼。今天终于列好了大纲,节奏会好一些了。 马德拉篇比较短,大概还有五章的样子。养肥党可以期待一下达西先生的漫漫追妻路惹~ 54.新征程(八) 简爱心道:“果然如此。” 布里格斯满脸的焦急和担忧, 他不知道为何很害怕被发现似得, 左右来回观察着。简爱越发地困惑了, 看样子叔叔和布里格斯先生都是为了自己好, 他们的想法不同也是正常的, 可是为什么布里格斯先生这样忌惮呢? “先生, 你让我糊涂了。叔叔看样子很看重路易先生,我相信他是不会害我的。” 虽然她对于路易先生也并不全然相信,几次并不深入的交流中, 路易先生虽然言辞彬彬有礼,风趣幽默, 可是他的眼神总让她想起了捕猎的蛇,贪婪而又掠夺。 布里格斯先生欲言又止, 简爱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犹豫, 他向来是一个果断的律师。远处突然传出了一阵女仆们的欢笑声, 布里格斯先生惊醒过来, 低声而又迅速地说道:“正是由于爱先生对他的信任,才让我不知道该怎样和您说。我也很担心爱先生会认为, 我又在毁掉一个人的幸福……” 他眉头拧成了川字, 嘴唇紧紧地抿着。 “我无意在您面前说路易先生的坏话, 但是请一定要相信我,他的野心勃勃,虽然在男女一事上有着好名声,可是……”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莉莉丝的声音传了过来:“简小姐, 您现在方便吗?爱先生来了。” 简爱和布里格斯先生惊讶地对视一眼,布里格斯先生刚毅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简爱很快探进窗户,对着门口喊道:“稍等!我刚刚正在休息,换件衣服就来。” “爱小姐,我先离开了!请一定要记住我的警示!” 布里格斯先生匆匆撂下一句话,弯着腰从花丛旁悄悄地离开了。简爱也赶紧将裙子扎了起来,搬了一块石头,原路踩着窗台,踩着书桌回了房间。 她赶忙拿枕巾擦去了脚印,整理了一下衣服,抖动了被子,顺手把脏了的枕巾扔在了床底。快步走过去开门,在门前,又仔细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仪容,发现头发上粘着一片花瓣,吓了一跳,赶紧拂了下来。 简爱打开了门:“叔叔,您找我有什么事?” 约翰正在向莉莉丝询问简爱的生活作息和身体状况,见她开门了,问道:“不舒服吗?怎么在这个时候上床休息了?”他看了一眼被弄乱了的被子。 简爱紧张地抓住了裙边,控制住声音,用平静的语气说:“天太热了,我有些头晕。”她侧身,让叔叔进来房间。 先前摆在床头的冰块已经融化成一盆水了,约翰摸了一下,这水已经有些温了。“让莉拉再去取一些冰来,这里的天气对于英国人来说确实难熬。”他吩咐道,接着坐在了窗前书桌的椅子上。简爱坐在了床沿,和他面对面。 “你在写信?”约翰看见了她桌上的信封和写了一半的信。 简爱面不改色地说:“是的,写了一半我就觉得不太舒服,于是就上床躺了一会儿。叔叔,您来找我是为了……?”她转移了话题,询问道。 约翰神秘地笑了一笑,低声问道:“简妮特,这话让我一个大男人来问着实尴尬。但是我还是想问,你觉得路易先生怎么样?” “他‘看上去’是一个成功的绅士。”简爱强调了“看上去”这个词语,但是约翰并没有注意到。 “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可是你明白的,我要问的可不是这个。”约翰可不觉得以简爱的聪慧会不明白他的想法,“路易的祖父曾经对我有恩,他也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绅士。现在已经回了英国,在伦敦买了个府邸。多么聪明的老头,我也有这样的想法,等我的腿好一些了,或许我们可以回英国,托关系买一块地……话说远了,小路易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现在完全接受了家族的生意。我看着他长大,他是个聪明人,把生意经营地蒸蒸日上。我知道有不少女人盯着他身边的位置,可是他从来没有回应过——他,我就直接说了,确实是个不错的对象。” 约翰慈爱地看着简爱,意外地发现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心动和羞涩。 “怎么,你对他没有那个意思?我以为你们最近常常一起说话。”约翰没等简爱回应,就接着说,“啊!我知道了,你还没开窍呢!小姑娘!” 简爱确实从来没有真正地“心动”过,可是她也不觉得自己对爱情一无所知。哪怕在上辈子,她的朋友们总是来找她倾诉感情和寻求帮助呢!“我虽然不知道爱情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可是我对路易先生确实没有那种感觉。” “爱情可不是什么东西!我的小简妮特!”约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亲昵地说,“看来你确实不懂,我也不逼迫你。只是,我作为一个过来人,只希望你能衣食无忧,幸福地生活。” 简爱有些动容,起身,头靠在了约翰的肩膀:“叔叔,我一定会幸福的,哪怕我只是一个人——” “不要说这样的话。对了,下周一路易会和我们一起去视察葡萄园!”约翰起身,准备离开了,“不要拒绝!也不仅仅只有他和我们一起,我们未来的客户们也会前来,观望今年的葡萄质量,你要做好准备!” 他扫视了一眼桌子,眼尖地注意到简爱的信是寄望英国的。简爱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他在看信封上的地址,匆忙解释道:“我在写信给……几个朋友,告诉他们我最近的情况。他们帮了我许多。”她伸手理了理信封,把收件人的名字压在了倒扣的信纸底下。 约翰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交代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简爱舒了一口气,将叔叔送走后,脸上热气蒸腾得脸红彤彤的。 * 由于一周的葡萄园参观并不是亲友间的踏青,简爱必须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准备之中。她放下了手里其他的事情,暂停了的进一步修改的进度,也找到了理由闭门不再见客,稍稍躲开了路易先生的大献殷勤。 很快就到了这天,约翰一大早就带着简爱去了葡萄园,简爱趁着叔叔前去迎接客人时,准备好了采摘的手套,剪刀,花篮,还有休憩时的阳伞和冰红茶。 “爱小姐的想法真是新颖,这是英国来的做法吗?”市长夫人饶有兴致地提着手上的小花篮。内壁是白色的衬布,里面用柔软的花朵和草垫着底,采摘的葡萄放置在鲜花之上,看上去格外的精致小巧。 女士们都穿着轻薄飘逸的裙子,带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在葡萄架中间穿行。简爱给她们介绍着葡萄园的新品种,以及如何采摘。听到了市长夫人的话后,她微微一笑,回答道:“我也未曾在英国见过这样的,只是我想,我们不是来干活儿的,采摘个几捧尝尝鲜也就足够了。我先前见过一副油画,上面的女士们都提着小花篮,坐在草坪上谈天说地,那个画面实在是太美了,我们难道不能模仿吗?” 这就是胡编乱造了,其实简爱只是参考了上辈子的农家乐——只有自己采摘的才是最甜的!抱着这样的想法和规律,夫人小姐们自己动手采摘了那些让约翰引以为豪的新品种葡萄,甜度一定是加倍的。 一位穿着最为精致的小姐将花篮交给了身后的女仆:“我可不觉得那是小姐们该做的事情,爱小姐从前或许做惯了这样的事情。您也许并不清楚,仆人的活儿还是交给仆人来做的好。”她的语气让一众兴致勃勃的小姐们一下子僵住了。 “南希!你再怎么拿乔,路易先生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市长夫人的侄女伊丽莎白小姐可不给她面子,她瞪大了眼睛,直接呛了回去。市长夫人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言。 “你!——”南希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谁说我是在吸引路易先生的注意力的!谁不知道路易先生一颗心都放在了爱小姐身上!” “可真酸!”伊丽莎白小声地嘟囔着,却又被市长夫人拉住了。 简爱不明所以地看着这战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只好装作没有听到那位绅士的名字,打着圆场:“我以为亲自采摘葡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呢!我们还可以比一比,谁摘到的最甜!我已经命人在河边铺好了桌布,我们或许可以去那里坐一坐!” 话音刚落,绅士们谈完事情后,一行人都过来了。 “爱小姐亲手采摘的葡萄一定无比香甜!”路易先生一出现,就大声奉承道。简爱身后的一群小姐们都小声地窃窃私语,看戏一般的讨论着他们的复杂关系,南希羞恼地一跺脚,躲在了人群之后,可是眼神却总是往简爱和路易先生这边瞟着。约翰笑呵呵地看着站在一起的简爱和路易先生,无比满意。 两拨人汇合在一起了,一起往河边走去。路易先生递上了手肘,示意简爱挽上去。简爱后退了一步,有些抗拒,却见他一张英俊的脸逐渐靠近,他的碧蓝色眼睛深邃而又温柔,轻声地说:“爱小姐,我能有这个机会,单独和您谈一谈吗?” 简爱看着眼前的人们,虽然都在谈笑风生,但是很显然那些年轻人都竖起了耳朵,偷偷观望这边的情况。她有些犹豫,她并不想和路易先生牵扯过多,自己从未表现出任何对他感情的回应,可是无论是叔叔,还是他本人,都在有意地想要和她接近。她也想早点把话说清楚,以免他的态度继续让人误会。更何况,她还对布里格斯先生先前的警告耿耿于怀,这其中一定有着巨大的秘密—— “很荣幸,路易先生。”简爱递上了左手,挽上了他的手臂。路易先生接过了她手上的小花篮,在经过了一个岔路口时,带着简爱离开了大部队。 他们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儿,最后来到了一张石桌前,石桌上摆着一束鲜花,还带着露水。花束旁是一些甜点和一壶茶水。路易先生将小花篮放在了桌上,转身看向了简爱,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让她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简爱看着他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再结合现在的情形。一股荒谬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您千万不要说,您这是想要——” “爱小姐!不,我能称呼您为简妮特吗?我听到爱先生这样称呼你。”他轻声打断了她的话,双手握着她的肩,低下了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这里面是惊慌失措和防备,完全没有他期待的,来自所有未婚小姐那样的羞涩和爱慕。 这让他的心凉了半截,只见简爱点了点头,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简妮特!你或许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希望你已经明白了!”他直起了身体,喃喃的说,接着为她倒了一杯茶后,突然在简爱的面前单膝跪地了。 “简妮特,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一定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是最好的选择!”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无法许诺一生一世永不褪色的爱,可是我能许诺永远的不离不弃。爱情太过空虚,太过宽泛,转瞬即逝。可是陪伴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承诺。” “我原本以为我毫无机会了,可是爱先生鼓励了我!简妮特,你能相信吗?我竟然获得了你的叔叔的信任,这让我受宠若惊!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上帝就在我的耳边告诉我,这将会是我这一生的浩劫。” “我们都到了进入婚姻殿堂的年纪,简妮特。我相信,我也是你最佳的选择。”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红丝绒盒子,轻轻地打开了,黑色的天鹅绒衬布上,是一个做工极其华丽的宝石戒指,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它价值连城。他举起了这沉甸甸的信物,如同圣徒一般,放在了他的神的面前。 这话实在是动听,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软肋。简爱仔细地端详着面前这人,他的额头上溢出了汗水,不知道是热出来的,还是紧张到出汗。他的语气诚恳而又现实,几乎让她没有理由拒绝。 她的担忧无非就是叔叔,还有爱情的虚无缥缈。这两条路都被他堵死了。 简爱脑子里突然飘过了“干脆就答应了他”的念头,可是布里格斯先生的警告尤在耳边。路易先生是一个巨大的谜题,纵然他获得了叔叔的同意,可是简爱对他知之甚少,甚至还抱有怀疑。 她低头看向他的眼睛,里面有着许多复杂的情绪,简爱一时之间很难看清。可是他湛蓝色的眼睛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爱情。 简爱伸出了手,在他期盼的眼神中,手指微微用力,合上了盒子。 55.新征程(九) 简爱的拒绝意味很明显了, 路易脸上迷人的微笑刹那间变得狰狞, 他的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咬牙切齿。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站起了身,低下了头。 简爱抬头看向他, 逆光下, 看不清他的表情。 “路易先生, 我并非在否认您的真心。”简爱也站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只是我没有那样的感觉,我并不能把同样的感情回报您,这实在不公平……很抱歉。” “你不用说抱歉, 简妮特。”长久的沉默后,路易先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又用一如既往的迷人的低沉的嗓音说, “不能让你感受到我的感情,这是我的错。可是, 我仍然想为自己争取,我的财富你是知道的!嫁给我,衣食无忧只是最基本的。你可以只做一个富太太,简妮特。那些世俗的事情全都交给我, 我会给你最安全的避风港!” “先生,我自己当然也能养活自己!”简爱对那些宣告自我财富的行为并不放在心上,“我不愿意成为金丝雀, 我还想要有自己的生活。” “简妮特!”他突然大声地喊道,猛得上前一步,手抬了起来。简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看见他的脖子青筋骤起。 ‘难道他有躁郁症?’简爱心想,被他突如其来的怒吼喊懵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什么话让他竟然生气成这样。 他急促地喘着粗气,脸色变得通红。简爱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跑去喊医生了。但是他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粗鲁地把首饰盒塞进了口袋,拨开了葡萄藤,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好吧。”简爱捡起了地上被他甩下的一串葡萄,放回了自己的小花篮。‘客人们一定觉得奇怪了。’她想。已经离开了大部队好久了,再待下去指不定有什么样的闲言碎语了。于是她沿着旧路返回。 在先前的岔路口,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型。 “布里格斯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客人们呢?” 布里格斯先生在小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了简爱的声音,抬头看向她:“爱小姐!我刚刚注意到路易先生和您一起消失了,很是担心,所以来这里等您!”他仔细地察看着她的神色,小心地问,“他没有对您做什么吧?” 布里格斯先生一定知道什么不能告诉约翰的隐情,简爱决定诈他一诈:“……没有,只是求婚而已。” “求婚?而已?”布里格斯先生拔高了声音,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您一定没有答应吧?爱小姐!” “您猜?”简爱故意用一种调皮的语气反问道。 布里格斯先生捂住了额头:“爱小姐,您不要再考验我的心脏了!它就要为您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可是,先生,我也很好奇,您为什么和叔叔完全不一样,看上去一点也不赞成我和路易先生的事情。他恨不得我立马答应路易先生的求婚。” “爱小姐,爱先生对路易先生的关爱超乎您的想象。”他顿了一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最后看着眼前这个莫名被牵扯进来的姑娘,还是决定适当地指点迷津,“他将路易先生当作了自己的孩子,甚至,他差点成了他的教父。也许他认为,让自己最爱的两个孩子成为一家人,能弥补他的遗憾……可是这对您不公平。” “您怎么知道我并不愿意?” “爱小姐,你看向他的眼神并没有任何爱意。” “难道我不能为了财富和地位,和他在一起吗?” “那他一定不是您最好的选择,Mr. Dar……抱歉。”布里格斯先生轻咳了一声,“我无意在您面前说坏话,只是路易先生的人品实在值得商榷。如果您是一个糊涂的女人,说不定也能接受那样‘无伤大雅’的错误。可是我知道,您的清醒和理智一定不会接受这样的瑕疵。” “布里格斯先生,您就不要奉承我,不要再打哑谜了。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您这样难以启齿呢?”简爱越发迷糊了,布里格斯先生这样遮遮掩掩,让她的耐心也宣告结束了。 布里格斯先生面露难色,他塞了几颗青涩的葡萄在嘴里,被酸得皱起了眉头。他终于下定决心了:“路易先生,其实是个——” “啊!你们在这儿!”卢思恩管家的声音突然从拐弯处传来,“路易先生命我来找爱小姐,没想到你们居然在这儿谈话。布里格斯,巴黎的马丁先生前来拜访,他在您的办公室等着您了!” 布里格斯先生呼了一口气,应承下后匆匆告退了。离开前,他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简爱一眼,简爱冲他微微点头致意。 “我们回去吧,客人们一定等急了。”简爱对卢思恩管家说。 * 回到河边时,约翰正在和客人们侃侃而谈。路易先生坐在他的身边,替他倒着茶。简爱出现后,路易先生也没有停下动作,假装没有看见。 他先前那样的殷勤,而现在刻意的假装让所有人都看出了不对劲。 约翰继续和先生们介绍着这几年葡萄园的生产状况和计划,可是从他偶尔的停顿里,简爱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他一定已经知道了我拒绝了路易先生。’简爱心想。她在女士们身边坐了下来,伊丽莎白凑到了她的身边,和她谈论着时下英国流行的服装款式。 南希冷哼一声,快速地扇着折扇。在路易先生起身离开大部队,走到水边洗手时,随意找了个借口跟了上去,她的小姐妹们露出了轻蔑的笑。 “南希还是不死心,在勾引路易先生这件事情上,简直不遗余力!”伊丽莎白凑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你和路易先生怎么了?任谁都看出他的不对劲了。” 简爱并不想把拒绝求婚当作炫耀的资本,只是摇了摇头。伊丽莎白左右试探了几次,简爱都油盐不进,不免也有些气闷。 “啊!爱先生!”绅士们那里传来一阵混乱的惊呼。简爱立马起身,提起裙子跑向那边,只见约翰叔叔脸色潮红嘴唇苍白地倒在一位绅士的身上,他的眼睛闭着,汗水滚滚地从他脸颊上滑落。简爱赶紧伸手摸了一摸约翰叔叔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卢思恩先生,赶紧去叫医生!先生们,麻烦你们帮忙,将叔叔抬到树下!莉拉,你去厨房要写冰块来!快!”简爱匆匆大声吩咐道,绅士们慌慌张张,合力将约翰抬了起来,简爱迅速扯下了桌布,也不管水果和点心滚落了一地。她赶紧先一步跑到了一颗大树底下,将桌布铺好了,随即和绅士们一起扶着约翰,在桌布上躺下,将头和上半身靠在了树干上。 女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闹作了一团,慌慌张张地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伊丽莎白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上前帮忙。 “伊丽莎白,太感谢你了,你能不能帮我把毛巾沾湿拿过来,叔叔需要降温!”简爱一边用手帕给叔叔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一边说。她撑在约翰的身后,不让他的头磕在粗粝的树皮上。伊丽莎白点点头,赶紧从篮子里取出了几张手帕跑去河边过水。 路易先生这时回来了,看到眼前的景象大惊失色,关切地询问着情况,他的追求者们七嘴八舌地向他解释着。“爱小姐,你千万不要太难过!老约翰一定没事的,否则我们也会为您担心的。”他又用那种生疏中又带着一丝亲密的语调轻生说道。 不知为何,简爱突然感觉一阵恶寒:“叔叔自然是没事的,他的身体一向健康,就不劳您费心了。”他们的交锋又一次让年轻的客人们互相交换了眼神, “让约翰喝点水吧!”有绅士提议道。 简爱皱了皱眉头,现在的饮用水都没有经过煮沸,并不干净,健康人喝了也就罢了,病人的免疫力差,实在危险。她只用毛巾沾湿了他的嘴唇,让他略微有些水分的摄入。 莉莉丝取了冰块很快就来了,她跑得飞快,为了速度把裙子打了个结,露出了小腿。简爱用厚毛巾包着给他物理降温。 幸好私人医生很快就来了,他检查了爱先生的状况,继续为他降温后,让学徒们把约翰搬到了马车上。 “爱先生只是中暑了!幸好降温得及时,问题并不严重。”他这样向客人们宣布。 “哦!天呐!他刚才的样子可把我们吓坏了,爱小姐,你可以放宽心了!”市长夫人抚了抚胸口,看上去受惊了。简爱安抚着客人们,他们也都表示理解,一一告退了。 简爱和医生一起上了马车,约翰已经半躺在马车上了。 “现在的天气虽然对于我来说很热,可是就连我都没有中暑。约翰怎么会……?”简爱越想越觉得蹊跷,这之前他一点头晕的征兆都没有。 车门关上后,医生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边说:“爱先生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上一次在路易先生家中。这并不是简单中暑,我怀疑是和糖分的摄取有关……之前我已经提醒过路易先生和爱先生,不要吃太多甜食,可是爱先生似乎并不相信我的观点,而路易先生知道爱先生喜好甜食,总是投其所好。爱小姐,您一定要劝劝爱先生,让他为了身体,为了您,也要克制口腹之欲。” 简爱点点头,看着半躺着,面色平和了许多的叔叔,叹了口气。 * 晚餐前,约翰就醒来了。 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简爱召唤到了床边。 “简妮特……你这个丫头,我实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的头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半卧着,看着坐在他床沿的简爱,“小路易向你求婚了,你怎么会拒绝呢?你让我实在放心不下。” “叔叔,我还不想离开您。”简爱不想刺激到他。 “你这个小骗子!”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难道我看不出你还想回英国吗?你不如直接说,你并不爱小路易!” “叔叔,您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让我嫁给他呢。”简爱握住了他的手,跪坐在他的床边。 约翰摇了摇:“这可不是什么好的理由,简妮特。难道你在英国已经心有所属了吗?婚姻并非一定要有深厚的爱情,小路易是我一直看着长大的,他的财力毋庸置疑,已经是我能为你安排的最好的了。他人也温柔极了,我实在想不到理由会让一位女士对他毫不动心。” 简爱沉默片刻后,低声说:“比起他的财富,我更在乎他是否能懂我。”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几乎就没有考虑过爱情和婚姻。隔着两百年的壁垒,让她不敢随意交付真心。所以曾经偶尔的几次,心中划过了涟漪,也被她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她不敢赌,她的来历让她注定无法找到心灵相通的人。她能逼迫自己努力理解别人的想法,可是她自己的思想过于“离经叛道”,她不想让身边的人因此受伤。可是尽管如此,在远离了从前的世界后,她偶尔想起也会觉得一阵无奈的悲哀。 约翰没有听清她的话,他说了一会儿话,已经感觉有些累了。简爱让他躺下好好休息,在离开房间时,回头叮嘱道:“医生嘱咐您少吃一些甜食,这对您的身体不利!就算路易先生再送那些甜食过来,我也会全都让仆人们都吃掉!” 约翰孩子气地捂住了耳朵,简爱叹了口气,轻轻阖上了门。 简爱回到房间,感觉到一阵难言的疲惫。夕阳西下,书桌,椅子和床柱都投下了细长的影子。书桌上笔筒里的钢笔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她想起了前几天还没有写完的信。她坐在了窗前,打开了抽屉——里面是她从英国带来的所有的信件和本子。 她借着夕阳的橙红的光,一字一句地读完了所有的信件。突然把视线投到了那个本子上,这段时间太过忙碌,她差点彻底忘记还有一本没有读完的诗集。 达西先生的字迹在最后几篇越来越飘逸,这对于简爱来说,起来变得有些吃力了。她一字一句慢慢地看着。直到最后一篇,阳光已经越来越暗了,她点了灯,重新坐回了书桌前,翻开了最后一页。 这一页达西先生并没有做任何笔记,反而用漂亮的花体字誊抄了一首短诗,来自雪莱的《致——》。 简爱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致——》雪莱 有一个被人经常亵渎的字, 我无心再来亵渎; 有一种被人假意鄙薄的感情, 你不会也来鄙薄; 有一种希望太似绝望, 又何须再加提防! 你 的怜悯无人能比, 温暖了我的心房。 我拿不出人们所称的爱情, 但不知你肯否接受 这颗心儿能献的崇敬? 连天公也不会拒而不收! 犹如飞蛾扑向星星, 又如黑夜追求黎明, 这一种思慕远方之情, 早已跳出了人间的苦境! 56.新征程(十) 简爱在灯光下怔愣了很久。 ‘是我想多了吗?’她这么怀疑自己。这不怪她会这样想, 任谁也不会第一眼就确信, 这样一首誊抄下来藏在最后一页的诗,就会是‘表白’吧? 可是她的心跳得很快, 脸上飞上了一片滚烫,简爱把冰凉的笔记本贴在了脸上。 ‘达西先生一定不会做那些令人误会的事情吧?他是认真的吗?可是他为什么在我离开时,才把这本诗集交给我呢?’她的理智让她下意识地分析了起来, 可是她的感情混乱着,让她既期待, 又质疑。 窃喜没有在心里停留太久, 淡淡的失落涌上了心头。她与达西先生相隔万里,就算达西先生真的有那个意思, 他在离别时才悄悄地把这种感情隐蔽地传递, 难道不恰恰也是因为他也觉得,他们之间并无可能吗? 一天经历了两场“告白”, 这确实是独特的经历。在路易先生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的时候,她的拒绝几乎是果断的。可是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告白, 一首来自相隔万里的的诗歌, 却让她徘徊于巨大的喜悦和失望之间了。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看见了这首诗,她一定会以为, 达西先生只是没有来得及像之前一样留下自己的感想。可是在这几日被迫深刻地思考了婚姻和爱情以后, 在受到了来自路易先生求婚的惊吓之后,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最荒谬也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简爱忍不住回忆起在桑菲尔德庄园与达西先生的初见,以及在彭博里庄园时的点点滴滴,心中满是酸涩的甜蜜。也许是早就明白了达西先生的品行, 她从一开始就对他毫无怀疑,不自觉地信任。 她很早就从书里就已经“认识”了达西先生,虽然她亲眼见到的他与四十多岁的罗切斯特先生站在一起尚显生涩,也并不如书中那样成熟和神秘,可是年轻的他更有一股冲动的锐气,待人也没有那样令人牙痒痒的傲慢和高高在上。 也正因此,她没有把他真正当作《傲慢与偏见》里的达西先生,没有粉丝一般的痴迷心态,反而…… “砰砰砰!”门突被敲响,简爱回过神来,赶紧把诗集合了起来,塞回了抽屉,用一堆信件盖在了最底下。她清了清嗓子,发现声音都有些干涩了:“请进。” 门猛得被打开了,莉莉丝满脸慌张,不知所措。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是叔叔又晕倒了吗?”简爱赶忙站了起来,着急道。 “不是……天!我该怎么办!”莉莉丝差点瘫坐在了地上,她左手扶在了床柱上,右手捂着心口,“爱小姐!幸亏你没有答应路易先生的求婚!他竟然——” 简爱神色一凛,赶紧捂上了她的嘴,冲她摇了摇头。旋即走到了门口,探头出去,左右查看了一下,并没有人。她回到了房间,又关上了内间的房门。莉莉丝回过神,也赶紧走到了窗边,检查了外面的情况后,关上了窗户,拉上了窗帘。 “到底怎么回事,莉莉丝。”简爱坐在了床边,让莉莉丝坐在了床边的扶手椅上,询问道,“路易先生确实向我求婚了,可是你怎么知道!”她的语气十分严肃,这让莉莉丝吓了一跳。 这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她所有人都没有告诉,毕竟这对于她和路易先生的名声来说并不好。 莉莉丝打了个哆嗦,手指无意识地绞动着,她怯怯地看向简爱,解释道:“我并没有偷听你和路易先生谈话!只是……这正是我要告诉您的,我刚才在花园里走过,突然被一个衣衫褴褛的陌生男人拦住了!爱小姐,我害怕极了,这人并不是庄园里的人!” “‘让简·爱离路易远一点!千万不能答应路易的求婚!’他这样跟我说,‘路易是一个恶魔!我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拜他所赐!他竟然还想用罪恶的手污染纯洁的女士们!’爱小姐,他的样子骇人极了!他的头发很脏,很长,乱蓬蓬地打结着,衣服破破烂烂沾满了尘土,皮肤是我在马德拉这里很少会见到的苍白!就像是几年都没见到过太阳了!他的手腕和脚腕上磨出了血泡,还在流着血。那样的伤口我太熟悉了,他一定是被囚禁起来关在地下室里的!”莉莉丝又不禁颤抖了,她也想到了以前黑暗的回忆。 简爱皱着眉头,她不怀疑莉莉丝话语的真实性,她的描述虽然详细,但是也很真实。“你的意思是,他应该是被路易囚禁起来的人?” ‘路易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这就是布里格斯先生劝告自己的原因吗?’简爱仍然觉得不对劲,虽然囚禁一个人很不人道,但是马德拉也不乏奴役和剥削,这样的事情不说所有人都做过,但是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简爱记忆里搜寻和路易相处的种种,他之前总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翩翩的温润贵公子形象差点骗过了所有人,而今天他被她拒绝之后一瞬间的暴戾,反而更像是他的真性情了。 简爱对莉莉丝和那个陌生人的话信了□□成。 “莉莉丝,那人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爱小姐。抱歉,他说完这段话就从花园的阴沟里逃走了,我完全追不上。” 简爱陷入了沉默,看来这人来只是想提醒自己,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突然,走道上传来布里格斯先生大声的嚷嚷:“卢思恩!我有公事要和爱先生谈!你快让开!”简爱看了莉莉丝一眼,只见她也摇了摇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简爱将刚才的事情暂且放下,起身打开了门。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简爱问道。只见卢思恩先生挡在了约翰叔叔的门口,布里格斯先生和他争执推攘着。 看见简爱出来了,布里格斯先生停下了动作,回头向她行礼,急切道:”爱小姐!法国巴黎那边传来了重要的消息,我想要和爱先生商量,可是他——卢思恩竟然不让我和爱先生见面!那样的损失你能承担吗?卢思恩先生?” 卢思恩不慌不忙地向简爱行礼:“爱小姐,您知道的,爱先生需要休息,无论有什么要紧事都明天再说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可是——” “没有可是,布里格斯先生!爱先生今天晕倒了您不会不知道吧,他需要休息。至于生意上的事情……” “我愿意效劳。”简爱接过了话,她虽然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机锋,但是这样在叔叔门口争吵总不是什么好事情。 布里格斯先生瞪着卢思恩,深呼吸了几口气,不情愿地甩开了抓着卢思恩胸口衬衫的手:“爱小姐,劳烦您了。”卢思恩冷哼一声,转身打开了房门,回了爱先生的房间。 简爱看着他的背影,瞳孔一缩。卢思恩虽然嘴上强硬傲慢,可是简爱分明看到他不自觉的捏了捏手——这是一个紧张和带有掩饰性的动作! 简爱喊上了莉莉丝,递给布里格斯先生一个眼神,三人轻手轻脚地快步穿过走道,来到了小书房,莉莉丝默契地去了隔壁的小厨房给他们带来了一壶茶。 “您说吧,究竟怎么回事?”简爱在沙发上坐下了,布里格斯先生坐立不安,猛灌了一杯凉茶。 “爱小姐,我知道这样的话您一定不会相信,可是我为了爱先生的安危不得不说!我怀疑他的病症和今日的晕倒和卢思恩以及路易先生有关!”布里格斯先生语出惊人。 简爱的手抖动了一下,茶杯里的水翻在了胸口,莉莉丝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着,“说清楚!布里格斯先生!您这样的话可不得了!” “爱小姐,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来不及解释,只能告诉您,爱先生现在很有可能处在危险之中!路易先生,他明知道爱先生的病症,却用花言巧语让爱先生认为那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反而为了取得爱先生的欢心,送来了许多甜品!至于卢思恩,我刚查到他从前的主人失事的那辆帆船,负责的工程师是爱先生!他隐瞒了这一切,来到爱先生身边很有可能是来复仇!而不是报恩!” “砰!”简爱猛得起身,撞到了旁边的莉莉丝,她手中的茶壶摔到了地上。 “那么叔叔现在……?”简爱不敢想了,作势就要冲出去。可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自己无权无势,卢思恩却把持了庄园多少年,如果争斗起来,她不一定能占据上风! “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卢思恩现在在叔叔身边,我实在担心!”况且他刚刚的神情仔细回想起来也很不一般,“我们从窗户那边偷偷看!幸好我们的房间在一层。” 布里格斯先生点头赞同,简爱安排莉莉丝在转角处给他们放风。 简爱把裙角扎了起来,和布里格斯先生贴着墙边,悄悄地往约翰的房间挪过去。这时天色已经全暗了,黑夜是最好的保护色。庄园内的灯还没有全部点起,他们只要不发出大的声音,完全不会被发现。 即将就要到约翰先生的窗台下了,简爱怕被里面的卢思恩先生发现,蹲得越发低了。这时,窗帘里面被点亮了,透过棕红的窗帘,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突然,窗帘被拉开,窗户也猛得被打开了,简爱顿时停住了,布里格斯先生差点撞到了她,两人都吓得不轻,稳住了身形,捂住了嘴。 只见一只手伸了出来,扔出了一个烟蒂。微弱的火光落入了傍晚时花匠洒水造成的泥水里,转瞬既逝。那人咳嗽了两声,简爱听出来是卢思恩先生的声音,窗户很快又被关上了,可是窗帘却没有被拉起。 简爱和布里格斯先生不敢轻举妄动,仔细地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任何争执声,很快,房门突然被打开了,又被“砰” 的一声关上了。简爱上前想要检查状况,又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锁门声,脚步顿住了。 “看来卢思恩先生不想让我们闯进去找爱先生!他是管家,他有所有房门的钥匙。” 布里格斯先生在她的耳边低语。简爱点点头,做了个手势,决定透过窗户看看里面的情况。莉莉丝远远地也向他们比划了一个圆,告诉他们没有人靠近。 简爱悄悄地攀上了窗台,布里格斯先生也和她做了同样的动作,两人向里面望去,同时呼吸一滞。 只见约翰紧皱着眉头,面容痛苦地躺在雪白的床单上,他的脸色在床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地火红。一股愤怒涌上了心头,理智的弦被崩断了,简爱立刻在窗台上双手撑住,翻身爬了进去。布里格斯先生顾不上感叹一个女士竟然有这样的力气,也紧跟着踩着窗沿跳了进去。 简爱摸了摸约翰的额头,果然又烧起来了。床头柜上,是一堆散落的黄油饼干,旁边是被随意扔着的包装纸,简爱一看这熟悉的包装就知道一定又是路易先生来献的殷勤。简爱的怒火又上来了,明明叮嘱过叔叔一定不能再吃甜品了,可是越是明令禁止,他越是忍不住! 除开这堆甜食,旁边还有一杯还剩了一小口的葡萄酒。 “布里格斯先生,麻烦你把叔叔的衣服解开,他需要通畅的呼吸!” 布里格斯接受过这个工作,简爱忙把窗户打得更开,用插销固定住了。她伸手向莉莉丝挥了三次手后,便又跪坐回了床沿边。她摸了摸约翰的脉搏,仍然在跳动,又伸手掐了约翰的人中,并且不停地摇晃着,低声呼喊着。 布里格斯先生疑惑于她的动作,但是没有多问。 努力了好几分钟后,正当简爱要绝望地放弃时,约翰终于慢慢地转醒了。布里格斯首先看到他微微睁开的眼睛,赶紧拉住了简爱的手肘:“爱先生好像醒了!” 简爱立马停下了动作,看见了约翰迷茫而又疲倦的眼睛时,眼泪终于忍不住从脸颊滚落下来。 “简……” 约翰虚弱地呼唤着,气声微弱地从胸腔发出。 简爱控制不住自己,双手颤抖着,紧紧的握住了约翰干燥的手。约翰微微动了一下,却惹得简爱情绪更加失控了。布里格斯先生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安慰他们。 “爱小姐!布里格斯先生!你们怎么会出现在爱先生的房间!” 卢思恩先生阴森的声音从门口响起,他先是有些慌张,随即阴鸷的眼睛眯了起来,“哦!爱先生竟然晕倒了!你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简爱大力地擦干了泪水,猛得回头,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和燃烧的怒火。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30个红包~上一章很多旁友的猜测接近真相啦!继续激情下注吧qwq *马德拉篇的点击少了很多很多……可是我觉得这个篇章很有存在的必要啊orz女主角需要各个方面的成长,包括感情,包括她的财力和智慧……这不是简单地拥有了两万英镑就能全都收获的。她是一个独立的人格,我知道很多旁友想看她留在彭博里和达西发展感情,但是她独立惯了,不可能像槲寄生一样依附于一个男人。爱情也不是她的生命活力的来源,亲情和友情才是她在获得爱情之前的支柱。 *女主和达西现在都是属于情不知所起的状态,小心试探。 *好久没有絮絮叨叨了qwq求不嫌弃。 57.新征程(十一) “卢思恩先生!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从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颠倒黑白的人!”布里格斯先生愤怒地吼道, 两步上前,挥动拳头直直地打在了卢思恩的脸上。卢思恩倒在了墙上,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红肿青紫, 瞪着布里格斯, 冷笑了一声, 吐出了一口血沫, 随即和布里格斯先生扭打成一团。 两个人完全顾不上其他人, 毫不克制。布里格斯先生打掉了卢思恩的一颗牙, 可是卢思恩的拳头将他的鼻梁也打破了,两人剧烈的动作下, 踹倒了衣架, 也打翻了烛台。烛火很快将轻薄的丝质衬衫燃烧了起来。 简爱扶起了叔叔, 努力给他催吐——她突然意识到,光是甜点的糖分不至于让叔叔一下子又昏迷过去,而叔叔在她的嘱托下难道一定还会作死也要吃甜品吗?她的视线投向了曲奇旁的那半杯葡萄酒!或许这才是罪魁祸首! 正当约翰一口吐了出来,污秽全部落在了床单上时, 一阵火光的炙热从身边燃起。约翰又一次晕倒了, 简爱这才发现旁边的局势变得无比混乱,她也算有经验,用毛巾沾了水盆里洗漱用的水, 捂在了自己和叔叔的口鼻处, 赶紧将冰块融化的水倒在被巾上,湿透的被巾剧烈抖动着扑在火上。 可是,这些水的量完全不够, 仅仅暂时控制住了床边这一块的火势。火舌沿着墙布燃烧了起来。 而卢思恩被布里格斯先生遏住了咽喉,压在了地毯上。 “布里格斯,约翰·爱对你可没有几分信任。你还要为他卖命?”卢思恩的表情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的嘴唇微微上扬,眼里却是燃烧的疯狂,“他没几天好活了!你如果是个聪明人,就应该和我联手!你难道还没有受够气吗?” “呸!卢思恩,我和你不同!我对我的主人忠心耿耿,即便他暂时不理解我,我也不会背叛他!”布里格斯不想和他多啰嗦,火势即将控制不住,烟雾越来越浓,哪怕是正常也受不了了,他喊道,“爱小姐,床头柜里有手铐,快递给我!” 简爱赶忙抽开抽屉,里面不仅有一条手铐和锁链,还有一把精致的□□。她把□□别在了身后,布里格斯先生用腿压住了卢思恩的手臂,简爱上前把他铐住了。卢思恩试图挣扎起身抢夺简爱的□□,被她毫不犹豫用倒在一旁的陶瓷花瓶砸在了头上,瞬间血流了他满脸。 卢思恩的眼睛瞪大了,眼白的血丝和脸上的血迹融合在了一起,在火光下显得越发恐怖。 “忠心耿耿!哈哈!我难道不是对我的主人忠心耿耿!如果不是约翰·爱这个罪人,我的主人们还活得好好的!”卢思恩仍然在疯狂地挣扎着,已经失去了冷静和理智,他瞪着约翰,牙齿做出了噬咬的动作。 简爱不理他的疯狂,浓烟已经开始让他们咳嗽了,他已经想要同归于尽,可是他们还想活下来。她已经听到了走道上传来了混乱的脚步声,这里的动静太大,惹来了所有的人。简爱松了一口气,至少有人能来救火了。她打开了房门,大喊道:“快来人!快来救火!”在门打开的一瞬间,烧焦的烟雾冲进了走道。 “天!这是怎么回事!”厨娘和车夫看到眼前的狼藉,吓得尖叫出声。 卢思恩大叫道:“简·爱和布里格斯要杀了爱先生,抢夺他的财产!就连我都抵挡不住,快把他们捆起来!”话音刚落,他就被布里格斯又一拳打在了脸上:“卢思恩,你不要颠倒黑白!你这样低劣的谎言就连三岁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可是厨娘和车夫却犹豫了,他们把视线投向了试图把爱先生背起来的简爱,脚步顿住了。 “我如果想要杀害叔叔,现在就不会想要救他!快去弄水来灭火!都在等什么呢!”简爱厉声呵斥道,这群蠢货竟然对这熊熊的火视若无睹!她急得冷汗从脸颊划过。 可是厨娘和车夫却在卢思恩的瞪视下后退了两步,一动不动了。 “你们想杀了爱先生吗?”布里格斯先生简直要疯了,“我看出来了,你们是同谋!爱先生难道亏欠你们了吗?老天啊!你们的良心怎么过意的去!” 厨娘不敢看向简爱的眼睛,头深深地低着,手捏成了拳,马车夫站在她面前,挡住了简爱的视线。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隐情!现在灭火才是最重要的!你们也不想这栋房子毁于一旦吧?一旦彻底烧起来,没有人会逃脱!现在,不要浪费时间了!快去厨房取水!”简爱掏出了枪,对准了卢思恩,“无论你们有什么隐情,事情解决完之后,我都会尽力理解和原谅!卢思恩死定了!他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你们的!” 显然厨娘和马车夫都忌惮于卢思恩的势力,简爱猜测多半是他们的家人受到了他的威胁。 “简·爱不是约翰先生的侄女!她和布里格斯串通起来就是为了骗取爱先生的遗产!”卢思恩还在蛊惑着,简爱忍无可忍,用枪敲向了他的头颅。 厨娘忍不住哭了出来,不管马车夫的阻拦,甩开门冲了出去。简爱松了口气,她知道厨娘已经知道什么是最正确的选择了。 这时,莉莉丝和医生终于到了。“医生!先来帮我把叔叔搬离这里,我已经给他催吐了!莉莉丝!你去帮厨娘灭火!”简爱命令道,布里格斯点点头,他仍然压着卢思恩不敢动弹。 马车夫终于想通了,想要上前帮忙,简爱却不敢让他近身,命令他也去帮忙灭火。 她和医生合力将约翰从床上搬了起来,用湿被褥护住了约翰的身体。正要离开房间时,她顿住了,回头,用充满了怒火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卢思恩,他脱口而出是各种侮辱的脏话,既骂她,更多的是在骂约翰。简爱把□□的保险栓打开了,走近了,对准了他的腿。 “啊——!”“砰!”剧烈的枪声和嘶喊同时响起。 “卢思恩先生!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淑女!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简爱不再看他,跟着医生的脚步追了出去。 * 火势在仆人们的努力下控制住了,只是烧掉了大半个房间。 卢思恩被简爱关在了地下室,他成天骂骂咧咧,几次三番在仆人的帮助下越狱,简爱早早就嘱咐了莉莉丝守在地下室附近监察着,几次都“人赃俱获”。卢思恩在庄园工作了将近二十年,声望颇高,不少人在他的蛊惑下真的相信了他的的话。 堵不如疏,简爱不想打草惊蛇。既然她和布里格斯先生已经能掌控大局了,她便故意在地下室附近放松了硬性控制,刚好把深藏在庄园十几年的毒瘤一网打尽。 她也不管自己的名声如何变差,在镇上,已经流传出了“简·爱其实是一个骗遗产的女骗子,爱先生被她监视住了,忠诚的卢思恩被她这个女巫迫害至深”的流言。她在得知这个流言时,就知道了,卢思恩一定有里应外合的同谋。即便她再怎么为自己辩解,他们都会有深厚的势力和舆论来压住她。 不如借机抓住他们的小尾巴,查到幕后真凶。只要爱先生醒过来,真相自然会大白的。 这几天简爱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虽然她的理智强迫她冷静下来。但是对叔叔的担忧和舆论的压力仍然在感性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她总是在睡了一两个小时之后,就被噩梦中的熊熊烈火惊醒,不得不守在约翰身边才能安心下来。 很快,她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全都掉光了,来时量身定做的衣服全都变得松松垮垮。莉莉丝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只能更加用心地监视卢思恩的动态——这还真的让她找到了蛛丝马迹。 “什么!卢思恩的同谋是路易!”简爱惊叫道,随即皱起了眉,沉吟片刻后冷静了下来,“果然如此,除了他不会有人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了,现在这满城风雨可不是普普通通一个管家能主导的。” 简爱此时正坐在约翰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她的手边是一摞一摞的商务材料,约翰虽然晕倒了,但是公务却不能停止,偌大一个葡萄园和酒庄背负了十几个家庭的生计,布里格斯先生尽心尽力地教授着她如何管理产业。简爱在接触了产业的核心之后,才知道,约翰叔叔的财产远远不止两万英镑——他的地产,他的葡萄园还有酒庄那些珍藏了十几年的好酒,如果全都售出,近乎有二十万英镑。两万英镑仅仅是账务上能随意支出的流动资金。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这时叔叔已经离世了,布里格斯先生会带着仅能拿到的钱财回英国,找到他的继承人。而他的其他不动产的下落,没有人会知道。 “简妮特……”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简爱睁大了眼睛,手里的文书落在了地上。 “叔叔!你终于醒了!医生呢!莉拉,快去客房将医生请来!”简爱扑在了床边,“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呼吸还通畅吗?饿不饿?” 约翰微微点了点头,他的眼角变得湿润:“我很好,这几天累到你了……我想要保护你,让你衣食无忧,却没想到……” “叔叔,不要再想这些了,我也都好。”简爱握住了他的手,正要继续安抚他,医生抱着医药箱进来了,简爱为他让开了空间。 在医生为他做详尽的检查时,简爱让莉莉丝把布里格斯先生喊来。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向约翰的情况,但是仍然强迫自己把公文都收拾起来,她有太多的话想跟约翰说。 “爱先生没有大碍了,只需要静养。您仍然需要控制饮食,少吃糖类,多吃蔬菜。火灾时,爱小姐做得很好,没有让您吸入太多有害物质,呼吸道没有受到太大伤害。至于您晕倒的原因——爱小姐,确实是那一杯葡萄酒,我检测了几天,发现里面确实是有□□,只要停止服用后,慢慢调理,身体会变好的。” 医生在约翰的脖子底下塞了厚厚的枕头,让他上半身抬了起来,呼吸更加通畅一些。 这时布里格斯先生到了。 “简妮特,你去把市长和他的秘书找来。”约翰轻声地说,“我有事情要和他们商量,这些天外面一定乱套了。” “叔叔!”简爱担忧极了,生怕他是要“交代遗言”。 “别担心,我还没那么容易就死!”约翰毫不畏惧说出那个字,“我已经到上帝面前报道,可是他跟我说,允许我看到你出嫁,再去为他效劳……” “那么我一定不会早早出嫁,叔叔。您一定要好好活着。”简爱哽咽了。 * 约翰醒来了,他在和市长及其秘书的秘密谈话后,整个人变得精神了起来。“我要让那些小人付出代价。”他斩钉截铁地说。医生很高兴地告诉简爱,如果约翰提着这口气,努力配合治疗,也许情况会有所好转。 约翰年轻时历经风雨,什么阴谋诡计都见识过了。只是年纪大了,日子太过顺遂,慢慢地对身边的人失去了防备,加上卢思恩一直隐藏地很好,却是对他的事业尽心尽力,这才着了道。 他的醒来让小镇里的谣言不攻自破。那些人还想要继续兴风作浪,可是就连市长都站了出来,居民们也不会再相信那些流言了,反而也有聪明的人开始怀疑起,到底是谁散布的假消息,竟然要逼死一个孤女。 简爱也不顾情面,适时放出了路易先生的传言——他的求婚被简爱拒绝过!如此一来,加上莉莉丝乔装打扮时在人群中的煽风点火,同时,一个穿着黑袍的“幽灵”与她附和着,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起了“品德高尚的路易先生”是否如同传言一样清白了。 同时,不仅有不少人同情约翰和简爱的遭遇,也有人反过来觉得,简爱拒绝一位这样优秀的男士的求婚,难免不被忌恨和报复——那些路易先生的追随者小姐们更是如同粉丝一样,因为路易先生的名声被败坏而愤怒不已,散布简爱似是而非的桃色新闻。 简爱开始足不出户,照顾叔叔的同时,学着处理公务。免去了那些社交,时间一下子变得宽裕起来了,她甚至能挤出时间来,给她那部第一本长篇女性主义收收尾,她现在不再是一个毫无权势的孤女了,即便没有出版社愿意接受她的作品,她也能曲线救国——哪怕自己开一家专门用来帮助女性作家实现梦想的出版社呢? 她也在考虑是不是自己的文笔不够优秀,作品的结构不够精妙,于是在约翰的人脉的帮助下,往法国等地的出版社寄出了信咨询和投稿,广撒网。 约翰在疗养期间,更多的开始和简爱沟通思想。他很支持简爱的事业——在这次的劫难中,他也真切认识到了,简爱并不是一个柔弱安分的淑女,她有足够的胆量和智慧,应对生死的挑战。婚姻固然重要,但是如果婚姻成为了禁锢她的牢笼,就连约翰自己都觉得有愧。 ——他对路易倾注的“父爱”和信任,让他差点杀死了一个自由的灵魂。 这一天,她正扶着约翰在花园里散步,却见莉莉丝带着笑意跑了过来,她不顾礼节,挥舞着手上的卡片:“爱小姐!您有一张拜帖!您一定想象不到这是来自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上一章竟然30个红包都发不完qaq!天太冷流量都冻住了吗。 有故人要出现惹,新副本也快开了。 58.新征程(十二) 达西先生在闻到海盐的味道时, 心中的烦躁和郁闷终于一扫而光。 无论是德·包尔姨妈热情的“招待” 还是伦敦社交舞会上的狂蜂浪蝶,都让他喘不过气来。这几个月来, 他如预期一般, 成为了社交场的中心人物,可是他却越发地进退两难。在一时的新鲜之后,他再想要全身而退,却总是被绊住。 乔治安娜也几次抱怨,学校里的高年级女学生们总是在他每月前去探望时,有意无意地和她左顾右而言他,让她烦不胜烦。 “哥哥, 虽然这样说或许要让你伤心, 可是你或许可以考虑出去走走。不必每月都来看我, 我和阿黛拉总不会受人欺负的, 反倒是那些疯狂的淑女就连我也应付不来!你以前不是常常出国游历吗?为什么不去马德拉看看呢?简去了那么久, 还没有来过信, 我真为她担心。” 乔治安娜在告别时,对达西先生抱怨道。 达西先生听到了那个名字,整理衣扣的手顿住了,沉默许久, 他点头:“马德拉的葡萄酒也确实不错。” 乔治安娜悄悄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没错,我和布里格斯先生先前已经讨论过酒庄的合作事项, 是时候去实地考察一番了。’达西先生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内心不断地重复着那个名字,让他既生涩又徘徊。当他真的踏上了略显摇晃的商用快船时,他无力地向自己宣判:“菲茨威廉·达西!你这次真的彻底躲不过了!” 不过半个月, 达西先生就带着律师穆勒,贴身男佣马修和仆人们,在马德拉岛登陆了。达西先生还来不及适应平稳的陆地,就听到了港口的商贩们叽叽喳喳地在讨论着那个“诈骗女简·爱” 和可怜的老约翰的故事。 达西先生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头,锐利的眼睛看向那个正在刮着鱼鳞的鱼贩。“去问问怎么回事。” 他低声对马修说。简的人品毋庸置疑,而她的真实身份他再清楚不过了——她一定是遇上了大麻烦!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早早租下的米路庄园住下了,达西先生刚刚洗漱休整完毕,马修就前来汇报:“达西先生,外面在传,简·爱小姐是个英国来的女骗子,想要杀害爱先生侵占他的遗产。可是市长已经出面,解释这只是谣言——爱先生已经清醒了,他亲口维护了爱小姐的名誉,大力地抨击那些居心叵测的谣言制造者。”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些商贩还在讨论这样损害淑女名声的事情?” 达西先生皱起了眉,他习惯性地掏出了烟点上,却又看了一眼身上刚换的全新的轻薄宽松的衬衣,把烟扔了出去。乔治安娜不止一次地抱怨过这样的烟味让女士们不喜。 “有一位年轻的路易先生——” 听到了这个陌生的名字,达西先生眯起了眼睛,看向了马修:“继续说。” 马修被这危险的眼神吓得立马看向了地面,丝毫不敢停顿地报告:“他曾经深得爱先生的信任,可是向爱小姐求婚被拒,爱先生和爱小姐的遭遇被怀疑是他一手策划的。可是同时也有流言说爱小姐有一位从未露面的情夫,他们——” “情夫?”达西先生低声地重复了这个词语,他的语气语调让马修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总而言之!”马修提高了音量,“镇上有人对路易先生的品格深信不疑,但是更多人同情爱先生和爱小姐的遭遇。如今埃尔庄园已经闭门了大半个月了,再没有人看见过有人出来。” 达西先生没有接话,他取出了一张印刻着达西家族的家徽的拜帖,匆匆写完后,交给了跑腿的男仆:“尽快送到埃尔庄园!” 男仆恭敬地接过了拜帖,正要转身跑开时,又被达西先生叫住了:“等等!回来!” 达西先生抽出了那张拜帖,犹豫片刻,还是放进了怀里。转而重新写了一封拜帖给市长先生,想要作为一个投资者,拜访这个城市的管理者。市长先生自然不会拒绝一个未来的纳税大户,尽心尽力地为他引荐起了整个马德拉群岛的大庄园主们。 达西先生颇为大气地声称想要在马德拉投资红酒市场,这让葡萄园主们和酒庄庄主们如同蜜蜂闻到了花蜜,源源不断的拜帖飘进了米路庄园。他让马修回应了所有的信件,失望地发现这其中果然没有一封来自埃尔庄园。 这一日,马德拉的大资本家们都聚集在了米路庄园的宴会厅,这里在钱财的堆积下很快被修整地颇具英伦贵气,他们谈论着那位风度翩翩的英国绅士——他直接租下了整个米路庄园,他们用最夸张的言辞形容他的相貌英俊和家财万贯。“如果不是爱小姐的名声坏了,多半没有人能与她竞争了!这样一位单身富豪,哪个未婚小姐不想和他‘认识认识’呢!” 往日里路易先生的那些追求者小姐们,这会儿全然忘记了他的“温柔体贴”。路易先生从未受过这样的冷遇,他端着一杯酒,一个人躲在了帷幕边,冷眼看着眼前的阿谀奉酬,看向达西先生的眼神里有着难以察觉的嫉恨。 达西先生言辞从来不客气,态度也谈不上热情,可是正是因为他的冷淡,才更让年轻小姐和她们的监护人们对他趋之若鹜。在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时,马修走到了达西先生的身后,低声在他耳边说:“已经派人跟上了。”达西先生不言不语,点了点头。 当晚,前去跟踪路易的仆人就带着一个黑衣人回来了。黑衣人爽利地脱下了黑袍,动作间,手腕间和脚踝间发出了铁链互相敲击的声音,他满身的伤痕让达西先生的瞳孔猛得一缩。 “我会告诉您,所有的真相。”他的声音与他破碎的外表完全不同,如同百灵鸟的歌声一样,清脆动听,“我只请求您,在事成之后能为我安排一张前往法国的船票。” * 简爱接过了莉莉丝递上的拜帖,看见了信封上熟悉的家徽,动作立刻僵住了。约翰发现了她的失态,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啊!”简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压抑着激动和无措地回答,“一个故人……来到了马德拉。” 她转过身,不想让叔叔看到信件的内容,却又觉得这似乎太掩耳盗铃了,她咬着嘴唇上干燥的死皮,强忍着抖动的手,打开了信封。约翰看着她紧张的样子,露出了一个欣慰和了然的笑,但是他也很好奇对方究竟是谁,便轻声问道:“介意我看看吗?” 简爱点点头,把信交给了他。她正要说话,却不小心撕下了嘴唇上的死皮,瞬间一滴鲜血渗了出来。“嘶——”她痛得轻声低呼了一声,莉莉丝担心地递上了手帕。 “菲茨威廉·达西先生?你与他认识?”约翰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是……我曾经的学生的朋友的哥哥。”简爱突然觉得这样的介绍很奇怪,笑了出来,“那是一段奇妙的经历,我会向您解释的!叔叔,我想他上门拜访应该是为了谈生意,他曾经盛赞过马德拉酒的独特风味,布里格斯先生和他也打过交代。” 简爱扶着约翰慢慢往回走,夕阳映照着远处海面的波纹,显得如同洒落的金子一样炫目。约翰的眼睛里也落满了温暖的金色:“埃尔庄园自然是愿意和他做一笔生意的!简妮特,你可要好好告诉我,这位达西先生是怎样一个人,对你如何,好让我知道该不该狠狠敲他一笔!” 简爱没有听懂他的一语双关,只是点点头:“他的人品毋庸置疑,明天您见了自然也会知道的。” 达西先生上门拜访时,关闭了大半个月的埃尔庄园的正门缓缓打开了。这里的一举一动,惹得全城人都议论纷纷。 “达西先生,爱先生和爱小姐已经在客厅等您了!”布里格斯先生爽朗地笑着,他快步走出了庄园,上前和达西先生握手,“再次见到您很高兴!” 达西先生翻身下马,与他熟络地打了招呼,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转角处偷偷跟踪着的小仆人们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从未见过达西先生如此温和好说话的态度!看来达西先生却是与爱小姐在英国时就是故交。仆人们不禁开始担心,家中小姐们又要撕碎几个羽毛枕头,摔掉几个东方瓷器了。 布里格斯一边为他引路,一边寒暄问候彭博里庄园的近况。 “劳您费心,彭博里一切都好。”达西先生客气道,“希望您和您的主人们也都好。” 布里格斯先生露出来一个苦涩的笑:“想必您一定已经听说了埃尔庄园最近的复杂情况。我不想说我们都平安无虞,但是至少现在都还不错。”他的话让达西先生皱起了眉,这时他们刚好走到了客厅门口,布里格斯先生做了一个抱歉的口型,推开了大门,“请进。”达西先生走了进去,布里格斯在他身后把门关上了,没有跟进去。 这是一个充满着英伦风情的客厅,与他租赁的米路庄园不同,这里即使天气四季炎热,仍然有一个巨大的壁炉装饰,只是里面放着一堆冰块,而非火焰。深蓝色的窗帘完全打开,被扎在两旁,碧蓝的海域透过窗户尽收眼底。墙壁上挂满了油画,多数是风景画,也有几幅英国乡村田园间的农民肖像。 这些当然都不是重点,达西先生一进入客厅,就被沙发上回头看向他的两人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那位眼生的中老年绅士旁边,坐着那位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姐。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丝质长裙,头发松松地挽起,一根嫩黄色的发带缠绕在她黑色的发丝之间。她的脊背一如以往地挺拔,可是面容却比以前清瘦了不少。她的眼神没有如同之前一样,毫无顾忌地直视着自己,反而在与自己对视一眼后,匆匆移开了实现。她扶起了身旁一直打量着自己的绅士。 达西先生突然想起了自己在诗集最后留下的那一页,也刹那间失语了。 “这位就是达西先生吧!您的到来使寒舍蓬荜生辉!”约翰笑呵呵地伸出了手,达西先生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被他粗糙苍老遍布茧子的手掌吓了一跳,匆匆回礼。简爱也向他行了屈膝礼,两人低调地互相见过了。 “简妮特已经向我介绍过您了!”约翰先生招呼他们都坐下,简爱为他们都倒上了茶,“您来马德拉是为了什么呢?千万不要和我客气,我在这里也有几分名望,如果能帮到你那就最好不过了。” “爱先生,我来这里有两个目的。一是想考察马德拉的葡萄酒产业,做些小小的投资。二是——简·爱小姐与我和家妹都是故交,我……我们都很担心简小姐的安危,简小姐离开英国以后,便没有来信了,家妹也很担忧简小姐是否忘记了英国的朋友。” “啊!”简爱低呼一声,“难道我寄出的信已经丢失了?” “海上的意外总是常有的,看来那艘小船遭到了骇浪的危险。”约翰喝了一口茶,正想在苦茶里加一些糖,糖罐被简爱眼疾手快地藏到了身后,他笑笑,“简妮特在这里很安全。” “恕我直言,爱先生。”达西先生和简爱对视了一眼,两人愣了一下,同时移开了视线,“我已经听说了令府的遭遇,能看到您这样健康强健地坐在这里说话,我也算放下了心。” “唉!坏事传千里!” 达西先生抿了一口茶,犹豫片刻后,说道:“也许是我逾越了——但是我已经掌握了幕后真凶的把柄,如果您需要——” “需要!”“不需要!”简爱下意识地否定,却发现叔叔笑眯眯地应下了。 “达西先生,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去书房谈一谈。”约翰邀请道,达西先生点头应允:“我正有这个打算。” 约翰打了铃,布里格斯先生打开了客厅的门。三人起身,简爱正要和他们一起去书房,却被约翰制止了:“简妮特,你去厨房看看,也许达西先生愿意留在这里吃顿便饭。”布里格斯先生默契地接手,扶着约翰。 “可是!” “简小姐。”达西先生低头,与她的视线第一次长久地对视了,“我也有些话想和爱先生单独谈。当然,我很想在这里吃顿午饭——如果有奶油布丁,那就更好了。” 简爱看了一眼约翰,犹豫地点点头,小声地说:“叔叔可不能再吃甜品了。我或许可以为您单独做一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病毒泛滥,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呀,能宅则宅Orz 59.新征程(十三) 简爱看着书房的门在面前缓缓关上以后, 小小地雀跃着蹦了起来。 她转身去了厨房,亲自做了一份布丁,用冰块包裹住了容器, 冷藏了起来。这时的樱桃长得正好, 简爱挎着小花篮在屋后的果园里采摘了一些新鲜的红彤彤的樱桃, 用来做果盘和布丁的装饰。樱桃果树不算特别高, 她踮着脚就能够到。 正要回去时, 简爱顺便在园子里随意地逛了一圈,查看果子和花的生长情况,突然, 她的视线定住了:“小韦恩!这里怎么会破了一个洞?” 她指着铁丝网围墙的一角,询问在花园里帮忙干活的小韦恩。 小韦恩在花丛中抬起头,看了一眼后, 大声告诉她:“这后面就是荆棘丛!卢思恩先生之前说没必要修理,已经破了好多年啦, 没有人能从这里爬进来的!” 不知为何,简爱心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应了一声后, 慢慢朝着屋子走去,正要跨过偏门时, 回头对小韦恩说:“让你的父亲尽快把这个洞修起来!仓库里应该有材料, 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拖着!” 小韦恩连忙答应,蹦蹦跳跳地去铁门旁通知他的父亲了。 简爱回到了厨房,把水果激在了冰水里后,在书房门口晃了一圈。书房里传来了约翰爽朗笑声, 他和达西先生似乎正谈得开心,简爱也不好打扰,就回了房间。 她今日见到了久违的达西先生,他看上去比之前要成熟许多。也许是海风和阳光,使得他的脸看上去没有几个月前那样略显矜贵的苍白,反而被晒得有些发红,有些略微的粗糙——可是,这样的他,看上去更成熟了。 简爱上辈子就已经是达西先生现在这个年纪了,再加上先前与“年长” 的罗切斯特先生相处了几个月,达西先生在她的眼里并不如曾经她看过书以后想象的富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她在彭博里庄园时,身份是家庭教师,两位小姐分去了她大半的心神,以至于对这位著名的达西先生虽有好感,但是却从来没有对这种好感下一个定义。在看到那个隐晦的“告白” 时——或者那也并不是告白,她才开始思考那样的感情究竟该如何定义。 她在书桌前坐下了,又打开抽屉,从一打信件底下抽出了那本诗集,翻到了最后一页。这一页被她无意识地反复默读了许多遍,她看着这被多次翻折后留下的印记,恍然之间,意识到了自己的情感,已经比她想象的要浓烈地多了。 可是她仍然在犹豫,且不说达西先生的心思,她自己就有无数的理由逃避。最浅薄的担忧就是,简爱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闯入者,她并不确定,达西先生是否会和伊丽莎白·班纳特有着天生的来自“原著” 的吸引力;于她自己而言,约翰叔叔和埃尔庄园是她的责任,她怎么能抛下马德拉的一切?;她的原定的事业还没有铺开,她很害怕人的善变,也许她会安逸度日忘记初心,可是达西先生……“喜欢” 的她,会是原本的她,还是随波逐流的她呢? 简爱越想越觉得泄气。“好感” 是很容易产生的,可是她的理性总是在她的耳边重复着那些唱衰的话,让她不由自主地退缩。 突然,一支娇嫩的玫瑰穿过了窗户,落在了她的诗集上。 “达西先生?” 简爱下意识地轻呼了这个名字,嘴角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眼睛也弯了起来,抬头向窗外望去,笑容却僵住了。 “路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简爱惊叫出声,她后退一步,借着拾起玫瑰的动作,打了书房和门房的铃。 路易先生看上去狼狈极了,他的衣服不复从前的整洁,丝质衬衫被钩出了好几个洞,甚至滑坡了皮肤,血迹染红了白色衬衫,一道一道的非常刺眼。简爱立马就想到了果园旁那个破了洞的铁网围栏——那个破洞果然是个隐患!或者说,那根本就是卢思恩特意留下的破绽! “爱小姐,你看到我,为什么要露出这样惊恐的表情呢?”路易故作疑惑,露出了一个心碎的神情,捧起了一束玫瑰,随即他又变脸似得,语气变得冷漠而嘲讽,“达西先生?那个英国佬?是因为他,你才露出那个从前只会对我展现的笑容吗?” 他不等简爱的回复,又愤怒道:“哈哈!那个菲茨威廉·达西!他真是一个花花公子,赢得了全城少女的芳心后,就连你也上了他的当吗!简妮特,你可不是那些满脑子罗曼蒂克的少女!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 “达西先生是我的故识,路易先生。”简爱决定先稳住他,等待来人,“我与他并不是那种关系,您或许已经知道了,达西先生来马德拉是为了做一些葡萄酒的小投资——” “是吗?我的简妮特?”路易直直地踩倒了简爱窗前种植成一排的绿植和花枝,把娇嫩的鲜花踩在了脚下。他举起了手里的玫瑰捧花,穿过窗户,递到了简爱的面前,他的眼神里伪装着温柔和深情,可是眼底却是充满了疯狂的执念,“那么,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拒绝我的求婚?马德拉再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比我更优秀,更适合你了。” 这话实在大言不惭,简爱差点就要冷笑出声。 “路易先生,我也并不明白,您那天为何要发那样的无名怒火!您觉得,以您的易怒和莫名其妙,我该毫无顾忌地答应您的求婚吗?更何况,我有权利拒绝!” “莫名其妙?”路易重复着这个词语,“莫名其妙?简妮特……我是爱你的啊!” “您的爱就是想要折断我的翅膀,逼迫我吗?您的爱太过沉重,也太过复杂了!您帮助卢思恩背叛我的叔叔,也是因为爱吗?”简爱觉得他实在大言不惭,竟然敢腆着脸说,这是因为“爱”? “折断你的翅膀?简·爱!为什么你们都向往那所谓的‘自由’!留在我身边不好吗?我毫无疑问会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捧在你们的面前!珠宝?金钱?美食?要什么有什么!” “所以你监/禁了那位穿着黑袍的先生?路易先生,你没必要在我面前做戏了!我全都知道了!”其实简爱并不了解事情的全部,她只是在莉莉丝向她汇报的只言片语里有了一个大胆而离奇的猜测。 路易哑口无言,简爱的话撕去了他的伪装。他脸上做作的深情变得扭曲,简爱心中警铃大作,快速后退一步想要关上窗户,却被他用手肘撞开了,玻璃瞬间碎了一桌。 路易不顾窗台上的碎玻璃,双手撑住翻身越了进来,鞋子无情地踩在了桌子上铺开的纸张上。简爱顾不上心疼鞋底的诗集,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手/枪,对准了路易。 “先生!您这样擅闯女士的房间可不是绅士所为!” “绅士?我保持着绅士的姿态,却也没见您对我青眼有加!”路易被她掏出了枪的动作刺激地越发疯狂,他跳下了桌子,这动作彻底让那页诗从诗集上脱落了下来,落到了地上。 路易毫不畏惧地大跨步向前,握住了枪/口,把它抵在了胸口:“开/枪啊!勇敢的爱小姐!您能把子弹打进卢思恩的腿,也一定能把它留在我的胸膛里!” 简爱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你以为我不敢?”简爱伸出了手,咔哒一声,用力打开了保险栓。 路易气极了,双手用力拗住了简爱的手,把□□扔出了窗外。简爱想要抽出手,却被他死死得钳住了,这才懊悔,为什么脑子一热就激怒了这样一个疯子。 ‘怎么还没来人!’简爱心里着急地呼喊着。 只见路易微微一笑:“你在等人来救你吗?简妮特,我知道你一定打铃了,等着达西先生来救你?可是,如果他看见你和我躺在一张床上……还会愿意娶你吗?”话音刚落,他就抓住了简爱的头发,将她压向了身后的床,简爱的脑袋被他粗鲁的动作磕在了床柱上,顿时痛得眼泪直流,眼冒金星。 她的手腕完全被路易的腿压住了,她第二次体会到了被完全克制住不能动弹的感觉——上一次还是被疯女人伯莎卡住了喉咙。 她尽力地扭动着,不让路易的脸靠近,想要掀翻他。她剧烈的动作使得路易越发暴躁了。他的手伸向了简爱的脖子,扯开了她脖子上的纽扣,这让简爱终于抓住了桎梏的缝隙,尽全力踹向了他的下/体。 “啊——!”他疼得大喊出声,向后仰倒在了书桌上,碎玻璃也渣了他满背。简爱趁机一跃而起,翻身从床上滚过去,跌跌撞撞地在另一面下了床,往门口跑去,打开了门。 路易随手抄起了一个本子就向她扔去,简爱被诗集砸了个正着,它刚巧砸在了刚刚撞在床柱的位置,简爱一阵头晕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扑了。 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 她还来不及反应,耳朵被一只干燥的手捂住了,下一秒耳边则是一声沉闷的枪/响。 “我的诗集!”这竟然是她晕倒前最后一个想法。她感觉到自己被横抱了起来,轻柔地放在了柔软的床/上,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玫瑰的香气冲进了鼻子,随即又被一阵温和而具有侵/犯性的男士香水味和烟草味笼罩住了。 一阵晃动后,她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对仆人说:“快去通知医生和律师!” 她安心地陷入了昏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卡文,只写了三千多,一写到达西先生我就卡,这个男人害我不浅呜呜呜。 继续30个红包~上一章依旧没有发完qwq咋回事儿啊 60.新征程(十四) 达西先生注视着简爱消瘦的脸庞, 想要伸出手,替她拨开粘在嘴唇上的发丝,她的头发完全散开来了,剧烈的挣扎中,发带松开落在了地上。她的衣领被扯开了两个扣子, 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雪白的皮肤。 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了几下, 还是握住了拳。他缓缓起身,将轻柔的丝质床帘缓缓放下, 隔开了自己的视线。 “啊——”路易痛得哀嚎出声,他的肩胛被达西先生打进了一颗子/弹, 鲜血染红了他的右手臂。达西先生听到这凄厉的叫声皱了皱眉, 隔着帘子见简爱并没有什么反应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巾, 团成一团, 粗鲁地塞进了路易的嘴里。 这时马修赶到了,对眼前这血/腥的场景完全不慌不忙,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根粗绳, 将路易捆成了一个粽子。医生背着药箱匆匆赶到,被马修安排赶紧先去查看简爱的情况,达西先生赞许地点点头。 达西先生抬起腿,将挣扎的路易踹倒在地, 脚尖踩在他的伤口处,他的声音是压抑着的冷静:“路易先生,你是一个聪明人。不要试图报复爱先生和简, 我留你一条命,完全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 路易先生瞬间惊醒,他瞪大了眼睛,红血丝就要从眼球里爆出来了,他的嘶吼声如同野兽一般,从嗓子里挤了出来。 “年轻的路易夫人现在已经生下了孩子,我想,老路易先生应该并不会因为你的……意外而悲痛欲绝吧。他总不止一个继承人了。” 路易先生动作僵住了,他靠在主桌的桌脚,闭上了眼睛。达西先生移开了脚,蹲下身,用还冒着烟的枪抵在路易的胸口,把手巾取了出来,厌恶地扔在了一边。路易微微一颤,他的声音从牙齿间挤了出来:“达西先生,我可以与您做这场交易。” “先生,这并不是交易。我是在命令你。”达西先生用枪/管敲着他的下巴。 “那块地!”路易先生急切地说道,“那块约翰·爱竞标失败的地,在我手上!我可以把那块地给你!那里即将建成一条公路,你是来投资的,一定知道它价值多少!”路易抬眼,对向那双灰蓝色冰冷的眼睛,咬牙说道:“只要你放我离开!” “砰!”门口传来一声巨响,约翰出现在了门口,他听到了路易的声音,手杖没有拿住,摔倒在地上,莉莉丝和布里格斯跟在他的身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那次竞标是你搞的鬼!”约翰气得手在颤抖,布里格斯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握紧了约翰的手,约翰懊悔地闭上了眼睛,“我竟然因为你和卢思恩的诡计,怀疑了我最忠心的朋友和律师。”布里格斯先生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了约翰无力的脊背。 莉莉丝低着头,后退了一步。她躲在两人的身后,悄悄抬头看向那位前任主人——只见他果然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莉莉丝内心产生了一种难言的羞耻感,深深地低下了头。 布里格斯先生揽着约翰在简爱床边的单人扶手椅上坐下了,仔细询问简爱的情况。达西先生也不再管脚下这个可耻的罪犯,打了个手势让马修和仆人们将他拖了出去。 “医生,我的女儿怎么样了?她为什么还没醒?”约翰看着简爱苍白的脸,满心的自责。 医生检查了简爱的瞳孔放射,又仔细地听了她的心跳后,摘下了听诊器,安抚道:“爱小姐的头部有两次撞击,但是都不算太严重,也不需要敷药。醒来后或许会有头晕,呕吐的症状,都是正常的,只要安心修养就好,您不必太过担心。”接住他补充道,“她的身体在自我保护,也许前一段时间太过劳累,没有休息好。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达西先生和约翰这才松了口气。约翰放心过后,看着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的养女,眼睛通红。她因为自己吃了那么多苦,而自己竟然差一点真正把她推入了深渊! “爱先生,自责并不能改变什么。我愿意帮忙让路易付出代价!”达西先生承诺道。 莉莉丝听了他的话,挣扎过后终于站了出来,低声说:“达西先生,简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您和爱先生都同意的话,我有一个主意,能让路易先生身败名裂!” 达西先生打量着她,这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莉莉丝了。她的容貌未曾变化,甚至在热带阳光的洗礼下,更加惑人心魄;可是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碧绿的眼睛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如果爱先生愿意的话,我想借书房一用。” “如果你愿意的话,达西先生。”约翰借着布里格斯的力气,站了起来,“你一定不止刚才那些话想和我说。” 面前这个老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达西先生在他的目光下,觉得自己隐秘的情感都无所遁形了。他点了点头,接过手,扶着约翰又回到了书房。 * 第二天一大早,港口整理渔网的渔民们就发现,埃尔庄园的布里格斯先生提着他那标志性的皮箱,上了那艘固定来往于马德拉和英国的客船。 “精明的约翰·爱一定又有新的生意了!看来那个英国佬已经把钱包放进了他的口袋啦!”城里人都议论纷纷,前一晚,达西先生的马车并没有从埃尔庄园离开。 女士们聚集的成衣店和帽子店里,也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件事情:“看来爱先生与达西先生已经达成了交易!看他们的关系是多亲密啊!达西先生竟然留宿在了埃尔庄园——他总不会是看上了那个简·爱吧?” 莉莉丝在柜台前抬起了头,她的脸色苍白而脆弱,隐隐还在发抖。 “莉拉,你怎么了?”店主露西关切地问,“需要热水吗?你是不是不舒服?”她的关心惹来了店里其他顾客的侧目,莉莉丝摇摇头,细声细气地回答:“没……没事!我只是眼睛长了针眼。”说着,她从袖口掏出一条丝巾,擦了擦眼下,可是她的声音就快要哽咽了。 莉莉丝知道,在她的身后,那群关注着埃尔庄园的动态的人一定在悄悄议论着自己。她收起了丝巾,眼睛变得更红了,眼泪在眼角闪着光。 她匆匆要了几个摆在柜台前面的帽子,付了钱之后,就低着头离开了。 “埃尔庄园看来不平静啊!”南希从更衣室走了出来,女仆在身后捧着她的裙摆。她冷哼一声,抬着头,站在镜子面前打量着这件新做的礼裙。露西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也弯下身替她整理着裙摆。深蓝色的裙子底下加了英国此时正流行的垫臀,南希挑剔地扭动着,看着镜子里自己妖娆丰满的曲线,满意地点了点头。 “爱小姐就算重回娘胎,都不会有您这样完美的身材的!”南希的贴身女仆安妮在她耳边小声地奉承——她知道自家小姐最在意的是什么。果然,南希露出了一个挑衅而又自得的笑,她夸张地叹了口气:“唉!你可别这么说,路易先生还就吃她那套!我们这些人啊,也不得不承认,她的钱财可比什么美貌都要吸引男人!你看她那个女仆——” “南希!大事不好啦!路易先生竟然是那种人!幸好你——”南希立马捂住了来人的嘴,慌张地扫视着店里的其他人,只见他们都装作没听到似的,看着各自手上的东西,可是余光却八卦地留意着这里。 来人扯掉了她的手,着急地高声喊道:“你还不知道?路易先生刚刚浑身是血地在港口被发现了!” “什么?”南希吓了一跳,抓住了她的手,“贝拉,你说清楚,路易先生怎么了?” “我真没想到,路易先生竟然是这种人!达西先生站出来承认是他打伤了路易先生,他说昨晚在埃尔庄园,莉拉——爱小姐的贴身女仆,差点被路易杀害!” “啊?”南希愣住了,“一定是跟简·爱有关吧?这个女人到底在干什么!” “不是!”贝拉压低了声音,急切地在她的耳边“窃窃私语”——虽然她的声音整个店里的顾客都能听到,她们一致放缓了手下的动作,耳朵密切关注着,“据说莉拉撞见了,撞见了——路易先生正要……”她说不出口了,咬紧了下唇。 南希焦急万分,催促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 “唉!”贝拉看了一眼南希的脸,终于一咬牙说了出来,“路易先生正要侵犯一个男人!被莉拉看见了,所以他要去埃尔庄园灭口!” 南希彻彻底底地呆住了,可是刚刚莉莉丝的反应让她对这个事情不得不深信不疑,下一秒,就直直地倒了下去。“啊!——小姐!”安妮和露西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她,店里的小姐们和女仆们带着各色各样的神态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也都围了上去。 * 简爱醒来的时候,看见眼前一片黑暗,差点以为自己失明了。她稍稍翻身动了一下,床发出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 “简小姐!你终于醒了!”莉莉丝的声音立马就醒了,她正趴在床边,打着瞌睡。还没等简爱回答,她立马打开了门,暖黄色的烛光从门缝间洒进了房间。再次看到光芒了,简爱终于放下了心。她摸了摸头,发现后脑勺有两个包,并没有破皮,便知道自己没有大碍了。 莉莉丝很快端着一支烛台走了进来。 “什么时候了?”简爱咳了一声,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您已经昏睡了超过一天了!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多了。”莉莉丝把烛台放在了她的书桌上后,坐到了她的床边,“您想起来吗?您一定是饿了,厨房一直准备着食物。” “扶我起来吧,莉莉丝。”简爱命令道,她自己有些使不上力。莉莉丝将她扶起来后,她感到一阵头晕眼花,“我或许吃不下——头好晕。你去给我拿些热水来!”她竟然感觉有一丝畏寒了。 房间里从来没有备过热水,莉莉丝应下后,立马跑了出去。 简爱扶着床柱,忍着恶心,缓了一缓后,决定不能再躺着了。于是支撑着自己,慢慢挪到了书桌前,坐下了。 破碎的窗户玻璃已经全部收拾干净了,新的窗户应该也安上了,厚厚的窗帘被放下了。简爱借着烛光,在桌面上翻找着——她的诗集不见了! 她记得那本诗集被路易踩脏了,最后一页也被踩掉了。可是莉莉丝一定不会随便扔掉自己的东西,按道理,它应该就放在桌子上啊!简爱又抽开了抽屉,取出了全部的信件,也没有发现。 她有些着急了,扶着桌子站起身,摸索着墙壁,慢慢走到了门口——地上也没有。 莉莉丝很快送来了水,见她似乎在找什么。简爱向她询问诗集的下落,可是她也不清楚。莉莉丝扶着她在桌子前坐下了。“莉莉丝,不用管我,你先去休息吧。”莉莉丝很着急,只想守着她,可是简爱劝她:“你一定也很久没有休息了,先去睡吧,我没事。” 莉莉丝只好告退:“我就在外面,小姐。有什么事一定要喊我。”简爱点头应下了。 莉莉丝关上门后,简爱坐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她的动作依然有些迟钝,满室的黑暗让她有点喘不过气,闷了好一会儿后,她起身,拉开了窗帘。 这晚天空中的云很淡,明亮皎洁的月光照亮了整个马德拉。简爱又打开了窗户,清凉的海风和银白的月光让她内心的燥热一下子就平息下来了。她把视线投向了窗外的花园,重新被种植好的玫瑰花在窗台下幽幽地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可是这样的景色,远不如眼前这人灰蓝色的眼睛。 达西先生坐在简爱窗外花园的乘凉椅上,他的腿上放着一本书——正是简爱刚刚寻找了许久的诗集。他听到了身后窗户被打开的声音,缓缓起身,转头看向她。 “有一个被人经常亵渎的字,我无心再亵渎。”他低声地背诵着,在花香中缓缓向她走来,“有一种被人假意鄙夷的感情,你不会也来鄙夷。” 简爱握紧了手,心跳地极快,她哆哆嗦嗦地后退了一步,却被凳子绊到了一下。 “你的怜悯无人能比,温暖了我的心房。”达西先生在她的窗台前站定了,抬起头,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清澈见底。 “我拿不出人们所称的‘爱情’”,他的声音变得紧/涩,“但不知你肯否接受,这颗心儿能献的崇敬?*”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自雪莱的《致——》,应该都不陌生啦! *病毒肆虐,大家出门一定要戴口罩啊! 61.新征程(十五) 简爱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站不住似的扶住了椅背, 头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头还在晕, 还是因为达西先生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她不由自主地又后退了一步。 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的眼睛, 脸上依然是一贯的冷淡,可是他抽动的嘴角和不断吞咽口水的喉咙暴露了他的紧张。 “达西先生——” “简, 简妮特!”达西先生打断了她的话, 生怕她要说出那个拒绝的词语,“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也许你觉得我过于草率,可是我早已经深思熟虑。简妮特, 你不会知道, 你的话语曾经在我的心里掀起过怎样的风浪。 哪怕你只是一个家庭教师, 我都不能说,我对于你的一举一动毫无关注。简妮特,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菲茨威廉先生曾经提及的那位朋友,他被迫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 伤害了自己的真爱, 也刺伤了自己的真心。我们曾经为那件事情争执——” 简爱点头,手撑在了冰凉的窗台,身体微微前倾:“我还记得,先生。”正是那件事情,让她切身明白了地位和阶级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一个女人,哪怕她吃苦耐劳, 只要她没有淑女的出生,都不能肖想一位绅士,否则在别人口中她就是下/贱。 “可是,简妮特,我不想欺骗你,我向来都是那样认为的。” “先生,这个主题我们已经探讨过了,我们当时并不愉快。” “是的!可是我现在要告诉你,因为你,我相信了——爱情,爱情使人丧失理智,使人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达西先生的语速变得更快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挣扎,“简妮特,你那套说辞惊世骇俗,接受它对于我来说无疑是脱胎换骨。我的价值观被打碎,被你的手捏成了新的样子。” 他皱起了眉,控诉道:“你要为此负责,爱小姐!” “达西先生,我愿意为此负责。”简爱趴在窗台上,捂着自己滚烫的脸,她的理智在心底小声地呐喊着,“那么,我想问您,如果我还只是一个家庭教师,您依然会这样站在我的窗前,为我朗诵那首诗吗?” 达西先生真的陷入了沉默,他的手伸进了口袋,似乎想掏一支烟,帮助自己思考,可是手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一阵风吹过,简爱燥热的心也冷静下来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问题——说实话,这并不是一个好问题。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如果”的事情,她现在的身份变化是事实。可是她也总忍不住对达西先生期望过高,她差点忘了,即使达西先生在她的面前表现地平等和尊重,他还是那个出身优渥的大地主,他是著名的傲慢先生。 “我不能确定,简妮特。”达西先生的声音无比低沉,“我不想说,自己已经完全接受了您那‘众生平等’的说辞,我仍然无法将一个女仆,当作一位同阶级的女士来看待。甚至无论是律师,还是牧师,他们都在为我服务。我可以尊重他们,可是我不能像尊重绅士一样尊重他们。” 他的眼里是浓郁的黑色,他轻声说:“简妮特,说到底,我接受的‘例外’只有你而已。我并不想骗你。” 简爱有些失望,可是也觉得理所当然。达西先生不是她,没有来自两百年后的经历,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悲伤的眼神刺伤了我,简妮特。”他移开了视线,手无力地搭在了窗台上,“我愿意为你改变,可是现在的我,似乎还不能……”他有些后悔今晚的冲动了。 推开窗户,沐浴在月光和花香中的简爱如同一个精灵,她苍白的脸和轻柔的裙摆似乎在预示着她就要飞走了。这样一种不真实的恐惧感,让他脱口而出,背诵出了那句沉淀在心底的诗。而在她的追问下,他心头的火热被浇灭了一大半,。 简爱看着他颤动的眼睫,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酸涩。达西先生已经默默为她改变了许多,这不是任何一个天之骄子都能做到的事情。无疑,她是对他也有深厚的好感的。可是她很固执,也很盲目,在此之前竟然从来没有真实地理解过他的痛苦。而他还是保持了最真诚的自己,没有试图用夸大的言辞来打动她。 “达西先生,你太好了。”万语千言,简爱一时都说不出来。 “我不应该将压力都施加在您的身上,妄图让您完全来迁就我。达西先生,我也愿意试着去理解您的世界,为您……做一些改变。” 她的话让达西先生的眼睛点亮了,他抬起了头,向她伸出了手:“爱小姐,您愿意,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简爱看着他的大手,抿了抿嘴,将自己燥热的手放在了他冰凉的手心。 * 接着一连几天,达西先生都没有出现在埃尔庄园,这让简爱又是疑惑,又是焦急。 埃尔庄园的仆人们被大洗血,只留下了几个年纪大的老人,他们都跟着约翰已经超过了十几年。卢思恩被约翰秘密发配到了美洲去做农奴,他的命被留了下来,可是那绝对是生不如死——且不说能不能安全到达美洲,就算全须全尾地登陆了,等待着他的是更可怕的地狱。 约翰也是早出晚归,他虽然身体不算康健,但是底子还在,总是闲不下来。 “我答应了达西先生,帮他完成这里的投资——这是一笔交易!”他这样告诉自己的养女,对她的气急视若无睹,“我有一个小秘密和惊喜,等到了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 简爱无奈,她总是对亲人的“惊喜”没有抵抗力,而且眼见约翰每日精神状态和身体越来越好,她想要劝一劝,都找不到理由。 简爱只好琢磨措辞,回复那些来自法国的信件——有一家雨果出版社的亚历山大·博杜安先生写了回信,他对简爱的作品很感兴趣。博杜安先生厌烦了那些千篇一律的哥特和三俗爱情故事,寻求一些新的玩意儿。可是市场惯坏了那些作家,套用公式的作品写起来太过轻松,没有人愿意吃力不讨好。 简爱的投稿让他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一个女性作家的女性主义文学!多么有爆点而又有新意的题材! 简爱以为自己走了大运!她曾经在乔治安娜为她找的那些书里,看到过这个博杜安先生的名字,他用自己私人的身份鼓励过许多新人作家。 她很快写好了回信,把誊抄好的全文手稿也打包了起来,交给莉莉丝,让她帮她送去邮局。 “莉莉丝?莉莉丝!”简爱轻声地喊着,她发现莉莉丝最近常常发呆,“难道是天越来越热了,你身体也不舒服了吗?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 “没……没什么。”莉莉丝恍然回过神,她接过了简爱手上的包裹,“我只是在想,布里格斯先生去英国做什么。简小姐,市场上的人都在讨论,爱先生是不是有和……达西先生一起回英国的打算。”莉莉丝看了她一眼,只见简爱的脸色果然微微一变。 简爱把凉茶一饮而尽:“我去问问约翰!”她干脆放下了杯子,就往外走。到了花园门边,简爱回头对躺椅旁站着的莉莉丝说:“信尽快寄出去!” “什么信?”达西先生的声音从柱子边传来。 “达西先生!”简爱眼睛一亮,轻快地欢呼,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扯了扯裙角,“我还以为,你已经踏上了回英国的轮船!”否则怎么会连着这么多天都不出现? 达西先生的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他轻咳一声说道:“作为骑士,怎么能随意离开他的公主。我和爱先生忙于公务,现在终于达成了目标,才被允许来见您。” “看来我就是那头恶龙了!”约翰从屋子里大步走了出来,他已经可以完全扔掉拄杖了,“我的简妮特,你可不能怪我!这个秘密不是我要瞒着你的,达西先生说,你一定会喜欢这个惊喜!” “惊喜?”简爱看向达西先生,只见他温柔的灰蓝色眼睛毫不偏移地看着自己,不由放缓了语调,“看来我们都有惊喜分享!莉莉丝,你先去寄信,这里交给我。” 她接过了茶壶。 * 约翰和达西先生的惊喜果然让简爱一时之间愣住了。 “我的经纪人在之前就告诉过我,哈福德郡有一座小庄园在出售,价格很公道。那里景色宜人,地处内陆,非常适合乡绅居住。只是我一直觉得,德比郡的彭博里庄园已经够我忙的了,便没有打算买下它,可是约翰告诉我,他有回英国买个庄园的打算,尼日裴花园就突然又出现在我的脑海了!”达西先生一边解释,一边拿出了一份庄园的草稿图。 约翰满意地翻阅着草稿图:“这样精致的小庄园,如果要自己建的话,可要废不少心力呢!可惜原主人运气不好,刚修缮好,就遇到了经济麻烦,不得不低价出售。” “说是低价,可是能承受得起的人也不多。”达西先生应承道,“否则也不会一直都没有售出了。仅仅有些人会租下一两个月,用以度假。” “布里格斯先生就是去英国处理这件事了吗?”简爱在震惊许久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约翰美滋滋地往嘴里扔了一颗樱桃:“是的,简妮特。你即将成为一个英国老乡绅的女儿啦!”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吃了年夜饭之后陪爸妈看了会儿春晚,十点才开始写这章,来不及修改了。明天再来修改捉虫。 这章50个红包!鼠年大吉!(今年我家取消了走亲访友,安全感plus) 62.新征程(十六) “……这可真是一个惊喜!” 简爱喃喃道。 她可没想到, 这一天会来的这样早。早在桑菲尔德第一次遇见达西先生开始, 她就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也会遇见傲慢与偏见的女主角, 并且很期待见一见那双被男主角所称赞的智慧机敏的眼睛。 而现在,男主角已经走偏了原路, 和自己心意相通。 自那晚起,她有时也会梦间惊醒。梦到电影里的“达西先生” 和“伊丽莎白” 幸福地举办婚礼,而自己也穿着婚纱, 突然落入了婚礼的现场, 被所有人指指点点。那样的窒息感和“负罪感” 从不在白天光顾,可是一到了夜晚,就从心底萌芽了。 “简妮特,你怎么了。” 达西先生见她的脸色不好, 想要伸手覆在她的手上, 然而手伸了一半便顿住了, “我以为你很期待回英国, 难道你是舍不得马德拉吗?” 简爱回过神来,看着达西先生这章与电影里完全不同的脸, 和他温柔而担忧的眼睛,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我……我只是在想, 约翰在马德拉的产业该怎么办?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 积攒的人脉都要断了,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适应新的环境可不容易。” 达西先生呼吸一滞,翻手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 约翰假装没有看见他们的互动,淡定地喝了一口茶:“简妮特, 我知道你为我担心。可是我一把年纪,最期盼的事情就是能够回到故土,我前半辈子挣命就是为了能回去——你不知道,马德拉群岛上,想要回去的英国人有多少!可是他们已经在这里根深叶茂,再难回去了。” 约翰露出一个苦笑:“在此之前,我孤身一人,现在带着你,反而是能一身轻松地离开这里啦!” “那你的葡萄园和酒庄呢?”简爱为此也很担心,她曾经替约翰管理过一段时间,很清楚这可是一个庞大的资产!凝聚了约翰半生的心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贱卖的。 “那就要交给布里格斯了,他是我最忠实的伙伴。” 可是那样的话,约翰身边就没有得用的助手了。简爱正想要劝阻,可是达西先生捏了一下她的手制止了她。 “也许,您可以考虑给布里格斯先生一些分红。”简爱只好建议道,接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糟了!我要赶紧让莉拉回来!希望她还没有把信寄出去,我们的通讯地址就要换成英国的尼日裴花园了!” * 既然已经决定要回英国,布里格斯先生已经在英国奔波,替他的主人的新家忙碌了——他还不知道有更重的差事在马德拉等着他呢!莉莉丝也要忙疯了,卢思恩的败落也让主人们借机清理了不少冗杂的人力,可是管家的缺失只能让莉莉丝暂时补上了。 她从一个女仆一跃而起,成为了一个代理女管家。这让许多仆人心中不满,可是莉莉丝毕竟也来自人员繁杂的彭博里庄园,那里仆人们的勾心斗角和仆人的家庭之间的牵绊相较于埃尔庄园,可要复杂十倍不止。莉莉丝模仿起了雷诺兹太太的装束和言行,管理起庄园的事务来倒也算是得心应手。 可是建立威信也少不了好心人的帮助,厨房的主厨安娜夫人帮助了她不少。曾经她也是管家职位的“热门候选人”,可是她自称年纪太大了,还是要把机会留给未来庄园继承人的心腹,于是一心一意地扶持莉莉丝成为一个合格的女管家。 莉莉丝在她的帮助下细致地收拾着庄园十几年间攒下来的家业,临时雇佣了人手将那些珍贵的东方瓷器和钟表一一打包在塞满了棉花的木箱子里,全程一件一件过眼,生怕有任何磕磕碰碰。 简爱在写新书之余,偶尔也会坐在马车里,在港口看着工人们如何把那些家当搬上船,她被约翰的家底惊得说不出话,那些箱子堆叠起来,几乎装满了大半个轮船——是的,约翰又租了一艘轮船,用来“搬家”。简爱都不知道他哪儿来了那么多流动资金?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简妮特。自然有人会把钱送上门的。“约翰对她的疑问的回应只是哈哈大笑。 ‘难道是达西先生又出手帮忙了?’简爱怀疑地想,可是这样的人情可不好欠!她和达西先生现在充其量算是“情侣关系”,可不好这样麻烦他。 可是她的怀疑在看见路易先生形容憔悴地出现在埃尔庄园的告别宴会上时,就被打消了。 路易先生仍然尽力地保持着体面,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好了,衣服上的金饰被保养地闪闪发亮,可是肉眼可见地,他的笔挺的礼服下略显空荡,脸颊也凹陷了下去,虽然脸上还带着迷人的微笑,可是清醒的人都能看出他最近的落魄。 关于他是不是同性恋的议论一直不消停——简爱先前不理解,为什么“开放”的西方竟然对他的性向这样在意,可是伊丽莎白悄悄告诉她,在马德拉还好,倘若这样的事情传到了远在英国的老路易先生耳朵里,路易先生不光是继承人的身份会彻底被剥夺,他还会被关起来当作罪犯和病人来看待。 路易先生为了打破传言,必须尽快有一位妻子为他转移视线。简爱为他身侧的南希小姐感到怜悯——即便她曾经也针对过她。 南希小姐看上去笑得很羞涩,并不勉强,看来她已经完全坠入爱河了。她宣告主权般,从宴会开始时,就一直挽着路易的手,上半身靠在路易的身上,娇声地和他说着话。路易从进入大厅时,就一直想躲避主人们的视线,早早离场,可是南希却强势地拉着他,走向了她曾经的竞争对手。 “爱小姐,听说你们下周就要回英国了,真是太可惜了!”南希小姐扯了扯路易的手臂,抬头看向他,“我和路易先生下个月就将举行订婚宴啦!你不能来,对于我来说真是莫大的遗憾!” 简爱对她的挑衅感到哭笑不得,行了个简单的屈膝礼后便只道:“恭喜了,路易先生,南希。那么你们的订婚宴会在哪里举办呢?我虽然不在,礼物也是要送到的!” “不——”“那真是太感谢了!爱小姐。”南希小姐打断了路易脱口而出的拒绝,“婚礼当然是在路易的老庄园里举办啦!那里真是太美了,路易说他已经设计好,走红毯的时候一定要在一路上铺满玫瑰花……唉,原本我还想邀请您做我的伴娘!可是你们却要去英国了,多可惜呀。” 简爱可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遗憾。可是她也并不动怒:“是啊,多么可惜。” 见她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南希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原本以为简爱一定要嫉妒死了,路易家族的产业可不止马德拉的生意,所有人都在猜测路易的老本家在英国的资产有多惊人,况且路易先生差一点和简爱订婚!难道她就没有半分的遗憾吗? 南希还想说什么,路易先生受不了似的揽住了她的腰,成功让她闭嘴了:“亲爱的,也许你想把我们的好事告诉你的姐妹们!爱小姐还有别的客人要招待呢!”南希瞪了他一眼,嘟囔道:“你是不是还对她……!我知道,爱小姐的魅力自然是无人能比的——” “我很赞同您的这一观点!南希小姐。”来人打断了她的话,站在了简爱身边,伸手撑在了她身后的窗户边。虽然和简爱没有任何身体接触,可是他的动作无疑是一种想要把她护在羽翼下的姿态。 “我以为你今天都要脱不了身了。”简爱抬头看着身边这人,他因为事务匆忙,没有做很精致的打理,可是即便有些凌乱的头发,在海风吹拂下都带着一丝野性的魅力。 “即使再忙,我也不可能拒绝埃尔庄园的邀请的。”达西先生的唇角微微勾起,但是他很快把视线投向了面前另外两人,抬起了下巴,他冷漠的打量让南希一愣,不由地后退了一步,路易用力拖住了她的腰。 达西先生眯起眼睛,低声道:“恭喜路易先生了,您和您的未婚妻很恩爱,真让人羡慕。”简爱差点笑出声,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对未婚夫妻的“同床异梦”,她侧过身,把自己不怀好意的笑藏了起来。可是这样一来,她的脸却正对着达西先生的胸口了。 达西先生伸手理了理她的卷发。 “路易先生最近这么忙,总是奔波于法院和市长办公室,没想到还能解决完自己的终身大事。这样的效率真是让我自愧弗如。”他看着简爱的衣领,觉得那里有些空,应该绣些什么金丝的徽章。 南希疑惑地看了路易一眼:“你去那里做什么?” 路易轻咳一声,搂着南希就要告退。达西先生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了。他从来没有用正眼看这两人,这样的眼神让一贯受到追捧的南希顿时受不了了,她还要说什么,可是被路易强行带走了。 简爱隐隐听到她尖锐的咒骂声,说着“傲慢”“无礼”“天生一对”之类的话。路易也不耐烦地随口安抚,当他又一次忍不住回头,看到达西先生替简爱拿了一杯酒,两人站在窗前有说有笑时,低声咒骂了一句后,又慌乱地左右看了一眼。带着他的未婚妻滑入了舞池。 * 布里格斯先生回来的时候,和约翰先生在书房待了一整天,谁也不能进去打扰,就连简爱都只有在中午的时候进去送过几个三明治,让他们垫垫肚子。 离开的那天,莉莉丝把物品的清单交给了她,在小客厅带着仆人们向她汇报工作情况。细细碎碎的事情太多,简爱听着听着难免就有些出神了。 她看着莉莉丝现在仿佛就像换了一个人,身上已经有了雷诺兹太太和费尔法克斯太太的影子,她艳丽的面貌和窈窕的身材都被刻板宽大的黑色裙子遮去了光华,但是她的眼睛是从未有过的明亮。大半年前的莉莉丝还在彭博里的地下室里几乎就要死去,可是现在的她比谁都有生活的激情。 她还会想着威克汉姆吗? 还没等她找机会开口试探,布里格斯先生和约翰就笑着走进了小客厅,布里格斯先生一看到莉莉丝,就闭上了嘴,敛上了脸上的笑容,约翰只对着简爱耸了耸肩。 “简小姐,我都汇报完了。”莉莉丝没有看旁人,合起了手中的册子。 简爱点点头,挽上了约翰的手臂,身后跟着莉莉丝和一众自愿跟去英国的仆人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庄园,上了前往港口的马车。达西先生骑着马,也从他租住的小庄园带着人去了港口。 布里格斯先生在港口与他们告别,他就要留下来,继续负责马德拉的生意。 简爱和约翰父女,以及达西先生先登上了船,留仆人们在岸上依依惜别。简爱在甲板上回头望去,布里格斯先生竟然拉着莉莉丝在马车边争执着什么。可是莉莉丝倒退了好几步,看上去情绪很不稳定,最后混在人群中,低着头爬上了船。 “唉!”简爱叹了一口气,达西先生为她递上了一副宽檐帽,遮挡住了炽热的阳光。 * “唉!”胖胖的夫人忍不住哀叹了一声,“我亲爱的班纳特先生!你听说了吗?尼日裴花园竟然被售出了!卢卡斯夫人说那是一位年收入将近一万英镑的老乡绅买下的!她的夏洛蒂可捡到大便宜啦!我的简妮宝贝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她可还差一岁才能社交呢!” 班纳特先生靠坐在沙发上,眼睛从报纸上斜着看向他的夫人:“我的夫人,我没想到你竟然想把简嫁给一个——老头子?” “我可怜的神经啊!”班纳特夫人尖叫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老乡绅一定有个继承人吧,否则他为什么要置办土地?班纳特先生,他一定是想为继承人积攒家业了,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 班纳特先生挑了挑眉,戴上了帽子:“我确信,这位先生一定有一位继承人的!”说着,他拄着杖穿过后院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赶更新都是生死时速。修改加了点内容,已经买了新章节的刷新一下(多的三百字也算送了)~ 大家新年快乐呀!!!! 63.尼日裴花园(一) 班纳特先生自认是一个很幸福的人。虽然他总是暗地里以一种幸灾乐祸的怜悯口吻被称作“可怜的班纳特” , 他依然爱着这个称呼的源头——班纳特家的六个女人。 尽管他从不把这个词挂在嘴边。 “亲爱的。” 班纳特太太终于按捺不住, 敲响了书房的门,“你一定要去尼日裴花园拜访!卢卡斯夫人这几日兴致冲冲,她一定是得了什么好消息!” 班纳特夫人满脸的焦急和不甘, 她用力地用手扇着风, 大喘着粗气,汗珠从额头上滑落。 班纳特先生先是欣赏了一番夫人急不可耐的表情, 在她终于忍不住, 脸色通红即将发飙的时候,懒洋洋地说:“为了什么?” “为了我们的女儿!” 班纳特夫人用手扶着额头,“奥!班纳特,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尼日裴的主人已经被你们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吗?” “还没有!” “看来就连朗格太太这次也帮不上您了,夫人。” “卢卡斯夫人对朗格太太说, 这是一位热带来的大庄园主购置的地产。他的资产起码有20万英镑!天呐!”班纳特夫人愤愤道, “我已经完全明白她的想法了!她想瞒着我,自己沾光!” “奥!看来这位富豪不远万里也要过来,一定是想在这里找一位妻子了?那可太遗憾了。卢卡斯家的姑娘这次或许真能成事了!” “班纳特!”夫人忍不住尖叫道,她脚步晃了一晃,差点就要站不住了。“我不会让卢卡斯夫人得逞的!” “砰——”的一声,书房门被关上了,班纳特先生耸了耸肩,抖动了手上的报纸,接着看了下去。报纸下,一张写了一半的拜帖露了出来。 班纳特先生并非毫不心动, 新邻居的传言不仅在家里形成了风暴,在整个朗博恩和梅里屯都是最近一个月来最大的谈资。班纳特先生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有五个女儿——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限定继承法下,他没有儿子就意味着自己一旦死去,妻子和女儿们都将失去家里的一切。他最小的女儿莉迪亚已经十岁了,尽管班纳特夫人仍然抱有希望,班纳特先生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不想再伤害妻子的身体了。 他已经接受了没有继承人的事实,只是希望女儿们能嫁个好人家,有个好归宿。 简已经十七岁,即将正式踏入社交界,她的美貌让整个朗博恩都在期待着她的长大。她天性良善,待人和气,班纳特先生并不担心,她会挑到一个让班纳特太太满意的夫婿的。他更操心只比简小一岁的伊丽莎白,她容貌比不上简,但是家里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的一个聪明人,继承了自己的理性和冷静,很有自己的主意。班纳特先生不止一次地感到遗憾,如果莉兹是个男孩子就好了。这样的性格放在男人身上是难得的好品性,可是放在女人身上——他为她的归宿感到担忧。 玛丽和凯蒂才十二三岁,还没有表现出自己独特的秉性,她们在姐妹之中显得格外不起眼,有着软和的个性和还不错的容貌。班纳特先生虽然自己并不十分欣赏,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以她们的中庸和温和,总不至于找不到条件相当的好人家。 家里还有一个大烦恼就是小女儿莉迪亚。她被夫人娇惯地无法无天,凯蒂总是被她带着一起干了不少“坏事”,玛丽已经懒得应付她骄纵的脾气。班纳特先生已经预感到,一旦大女儿正式进入了社交活动,小女儿的斑斑劣迹也藏不住了。 班纳特先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 一大清早,班纳特一家在一起吃完早饭后,就各干各的事情了。班纳特夫人完全藏不住话,她把打听来的消息分享给了全家人。 “我的简!”她嚷嚷道,“我一定会劝你的父亲去拜访尼日裴花园的爱先生!他刚来到哈福德郡定居,肯定会举办一场舞会的!”她侧着眼睛,故意瞥向正在戴帽子的班纳特先生。 “妈妈!”伊丽莎白直接地打断了她的话,“简还没到社交的年纪呢!就算这位爱先生是个喜好社交的人,也不一定会邀请我们的。” 班纳特夫人毫不在意到:“简正好可以提前进入社交!反正再过半年她也就成年了,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简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微赧地轻呼:“妈妈!这太失礼了!” “你们的母亲为了二十万英镑可不会在意这些礼节了!”班纳特先生冷言道,他拿起了门边的手帐,打开了大门,“我去田地上转转,不用等我回来吃午饭。”说完,他就大步地往外走了。 “天呐!你看他说的是什么话!我可怜的神经啊!”班纳特夫人哀嚎道,脸色变得苍白,伊丽莎白眼疾手快地递上了嗅盐。简满脸的担忧和欲言又止。可是没等她们的安慰,班纳特夫人很快就自我痊愈了,满心欢喜地嘱咐她的大女儿:“你快快去缝制新的裙子!我有预感你一定会在舞会上大放光彩,所有绅士的眼睛都会为你打转!来不及做的话,让莉兹帮你。” “妈妈,爸爸还没有去拜访尼日裴呢!更何况……人家也不一定会举办舞会的。”简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在母亲放肆打量下越来越羞涩。 伊丽莎白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她知道父亲一定不会对新来的富豪毫无反应的。 正当母女三人讨论着礼裙和帽子的装饰时,玛丽和凯蒂带着满脸的惊恐从后院跑了进来,大喊道:“妈妈!不好了!莉迪亚从围墙上摔下去了!她晕过去了!” “天呐!”班纳特夫人吓得又要晕倒,简连忙吃力地扶起了她,伊丽莎白一愣,连忙冷静下来,让仆人去村里找医生,随即带着两个妹妹去后院查看情况。 一阵兵荒马乱。 * 班纳特先生骑着马,慢慢地朝着尼日裴花园的方向走去。他并没有向对夫人所说的那样,去田地上逛逛,相反,他穿戴整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去正式登门拜访的。 班纳特先生前几日就得到了消息,来自马德拉群岛的爱先生已经住进了尼日裴。当天,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从港口一路过来,几乎惹得整个哈福德郡都在议论纷纷,讨论着这位爱先生究竟有多少资产。但是一众乡绅都体贴地空了几日时间,让他们好好收拾行李,他敢说,自己一定是第一批登门拜访的。 尼日裴花园距离朗博恩只有三英里,等他心中已经打好了腹稿时,漂亮的房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可是,班纳特先生刚刚翻身下马,脸色就僵住了。 尼日裴花园的马夫友好恭敬地上前迎接他,可是马夫身后牵着的马,分明就是卢卡斯爵士的爱马。‘这个狡猾的卢卡斯,我竟然还是来晚了一步!’他愤愤地想,面上却非常客气地自我介绍,很快,宅子里就走出了一位年轻绅士。 他身材高大,面容俊秀,举止高雅。他的皮肤苍白却不见虚弱,笔挺的正装底下包裹的身材没有夸□□硕的肌肉,反而是贵族和绅士们特有的精瘦。他对马夫和仆人们说话时,语气都很温和,可是班纳特先生却在他看向自己时,发现了他灰蓝色眼睛里的隐藏的高傲和冷漠。 ‘这就是年轻的爱先生吗?看来卢卡斯爵士一定要高兴坏了。’班纳特先生默默地在心中下了评判。这位‘爱先生’哪怕没有万贯家财,仅凭他的外貌和气质就能让整个朗博恩的夫人和小姐们都疯狂了。 班纳特先生被带进了屋子,往客厅走去。他心中觉得奇怪,怎么‘爱先生’这样没有主人的礼数?竟然不和自己互相行礼介绍?他有些不高兴。即使尼日裴花园内部的装饰多么的精致和不俗,都没能让他对“爱先生”产生好感——他才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傲慢又失礼的家伙! “您请,爱先生已经在客厅接待梅里屯的卢卡斯爵士了。”仆人为他敲响了客厅的门,向他询问,“您一定和卢卡斯爵士相识吧?” “我们是朋友,没错。” 门刚一打开,卢卡斯爵士标志性的自吹自擂声就传了出来,班纳特先生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的微笑。 “哦!我的老朋友,这位就是尼日裴花园的新主人——约翰·爱先生。”卢卡斯爵士见到班纳特先生走了进来,迫不及待地为他介绍,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爱先生,这位是朗博恩的班纳特先生!” 班纳特先生立马上前,与这位陌生的绅士握手行礼。 约翰·爱先生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他的外貌并不出众,但言行是非常讨人喜欢的爽利。他的皮肤相比大部分英国人都要深得多,还有些泛红,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人来自热带。班纳特先生觉得奇怪,怎么这人和外面遇到的绅士毫无相似之处呢?可是还没来得及疑惑,他就被爱先生谈论的马德拉酒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愉快的交谈让时间都变得很快了,班纳特先生还沉醉于热带风情之中时,就到了午餐时间,客厅门被打开了,一位穿着浅蓝色裙子的年轻小姐走了进来。“约翰,你又在和先生们炫耀你的藏酒了!我无意打扰你们,只是厨房通知我,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她走到了三人面前,与两位绅士都行了礼。 “这位是简·爱小姐,我的养女,也是我唯一的继承人。”约翰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为她介绍道。 班纳特先生和卢卡斯爵士呆愣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尴尬地笑着,从喉咙中挤出了声音:“很高兴认识您,爱小姐。” 班纳特先生尽力维持着面上的冷静,却见这位爱小姐冲着自己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用了班纳特先生的视角。这一家子特色都太鲜明了,好难写hhhh 64.尼日裴花园(二) 卢卡斯爵士不愧是觐见过国王的人, 他很快调整好了表情,维持着面上殷勤的微笑, 向简爱行了一个绅士礼。班纳特先生也紧接着收敛了心神, 跟在三人身后,往餐厅走去。 卢卡斯爵士的失望不比自己小,班纳特先生清楚这一点,有一个难兄难弟让他心里好受了许多。卢卡斯家的大女儿夏洛蒂已经二十一岁了,正式挑选夫婿的好时候——很可惜, 她并没有好本钱。卢卡斯家也有好几个孩子, 作为长姐,她的嫁妆非常有限,更别提她的容貌相当普通(说得不客气一些,就连爱小姐也不如), 更别提班纳特家千娇百媚的五个女儿了。 卢卡斯爵士和夫人为此担忧不已——班纳特家的大女儿正式进入社交以后,他们家的夏洛蒂的机会就更小啦! 第一次上门,两位绅士都对长久封闭的尼日裴花园好奇不已。这座庄园从里到尾都精致小巧,即使任何一件摆饰, 都能看出它的价值不菲。两位客人都大开眼界,走道的尽头,雕刻细致的实木柜子上是一座镀金的报时自鸣钟, 上头挂着的是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西班牙挂毯。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编制地毯,行走其中即便穿着靴子,都发不出巨大的声响。 女仆们井然有序地在走廊打扫卫生,有人细致地清理着墙上的镀银壁烛, 有人擦拭着印花墙纸,见到主人和客人后,简单行礼之后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卢卡斯爵士和班纳特先生互相若有忧思地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艳羡。 不是所有乡绅家庭都雇用得起那么多的仆人的,更何况他们显然训练有素,不是随意从乡下雇佣的临时工。 莉莉丝早早就在餐厅门口等着了,见到主人和客人们出现后,她行了一个屈膝礼,便打开了餐厅的大门。两位绅士经过莉莉丝时,都被她的容貌震惊地说不出话,不禁侧目。莉莉丝的头更低了。 这时,达西先生也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出现让两位乡绅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位是我的朋友,菲茨威廉·达西先生。”约翰介绍道,并招呼他们坐下。简爱引导他们坐在了约翰的两侧,达西先生替简爱拉开了班纳特先生身边的座位,自己也在她的对面坐下了。 “达西先生?这个姓氏我有些耳熟。”卢卡斯爵士侧过身看向身边的年轻人,随即和班纳特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来自德比郡。”达西先生简单回答道。 简爱看出了他不想与人多谈自己的事情,便岔开了话题“今天的主菜是法式炖肉。希望你们都能喜欢,这可是我们家厨娘的拿手好菜。” “我很期待!”卢卡斯爵士显得很高兴。可是班纳特先生却兴致缺缺,他一向对这种贵族们推崇的法国的玩意儿不以为然。等到分量十足的炖牛肉上桌以后,他才提起了兴趣。 “尼日裴花园自从修建以后,就偶尔被出租给伦敦来的贵族们度假用,这次被售出,无论是朗博恩还是梅里屯的人们都对它的新主人好奇极了!”卢卡斯爵士尝了一口牛肉后,便和约翰搭话。 约翰知道他是在旁敲侧击自己的背景,便也顺势解释道:“别看我皮肤这样黝黑通红,可我是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我年轻的时候漂洋过海去了马德拉群岛,到现在这个年纪,除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家产,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啦!” “奥!抱歉,爱太太……?” “啊,并不是您想的那样。简是我的养女,也是我的侄女。是我兄弟唯一的孩子——当然,我对她也视如己出。”约翰豁达地笑笑,卢卡斯爵士很有颜色地奉承了几句之后,便不多问了。 “我的大女儿也叫简。”班纳特先生冷不丁地开口。 简爱看向了他,微笑道:“真的吗?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呢!我刚来到这里,还对这里的风土人情完全不了解,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很想邀请您的女儿来尼日裴花园做客!” “班纳特可不止一个女儿!他有五个漂亮的女儿,个个都是朗博恩的骄傲。”卢卡斯先生接过了简爱的话,语气中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幸灾乐祸。 “她们是我的掌上明珠!”班纳特先生笑了笑,他习惯了这样“调侃”,“如果您愿意的话,爱小姐,我会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的。” 简爱满意地点点头,她对班纳特的五朵金花可是好奇极了!“晚些我写一封手信,请务必帮我带给班纳特夫人和小姐们!奥,对了,卢卡斯爵士,您也有女儿吗?” “是的,我的大女儿叫夏洛蒂,她与您年龄相仿,一定也能谈得来的!” 简爱点点头,许诺一定会写一封邀请信给她的。卢卡斯爵士很高兴,哪怕尼日裴花园的继承人是一个年轻小姐,她也一定需要社交的,如果夏洛蒂和她成为朋友,何尝要担心没有条件优越的年轻人认识呢? 约翰见简爱已经很顺利地为自己找到了新的潜在朋友,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半。他一直很担心简爱守着自己这个老头子,没有朋友可怎么办!这下好了,简至少能认识六个年轻的小姐! 约翰放心地开始和卢卡斯爵士和班纳特先生聊了起来。他走南闯北,非常擅长和人打交代,很快就把朗博恩和梅里屯的状况摸得一清二楚了,卢卡斯爵士心里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知无不言。班纳特先生虽然对谈论乡里的情况没什么兴趣,但是却对约翰波澜壮阔的前半生海岛经历充满好奇。 “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过漂洋过海地游学,可惜早早继承了家业,也只好守在朗博恩了!”他叹息道。 “您的家庭那么幸福,这可是什么样的财富也买不到的。”约翰安慰道。 “爱先生,您以为班纳特先生在抱怨,实际上他在炫耀哩!”卢卡斯爵士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午餐结束后,两位乡绅都准备告辞了。他们接受了爱先生的请求,为尼日裴花园在下周就要举办的舞会帮忙邀请宾客。他们俩在餐桌上也看明白了,那位少言寡语的达西先生对朗博恩和梅里屯并不感兴趣,他偶尔的几次对话,都是因为那位简·爱小姐。而约翰·爱先生对待他的态度也是十分信任。 “班纳特,这可真是无功而返啊!”卢卡斯爵士在路口与班纳特先生告别时,感叹道。 * 班纳特先生回朗博恩后,家里一团乱。从围墙上摔落晕倒的莉迪亚让班纳特夫人的老朋友一次次地造访,而他带回去的“坏消息”则让她彻底晕了过去——这次就连嗅盐也没用了。晚间,朗博恩的马车飞快地从镇上驶来,带来了焦头烂额的医生。 班纳特先生叹了口气,深刻感觉到,夫人的老朋友也要来拜访他了。 且不说朗博恩的兵荒马乱,尼日裴花园也在沉浸离别的愁绪里。 “好吧,我能理解,你回到英国了,一定要去伦敦看望乔治安娜的。”简爱有些泄气。她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手中捧着笔记本,上面却像鬼画符一般,昭示着主人的心烦意乱。 达西先生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在船上朝夕相处了一个月,他知道简爱对他的感情并不浅薄,可是她的理智和冷静总是让她很难表现出浓烈的感情,这让他有时有些疑惑。现在她的不舍,却是在离开时才让自己真切感受到了她的爱意。 “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乔治安娜一定也想见你了。我去接了她,就到尼日裴来——如果你欢迎的话。” “一定欢迎!”简爱的眼睛一亮,补充道,“还有阿黛拉!如果她没有回桑菲尔德,并且也愿意来做客的话!” “简妮特,我亲爱的。”达西先生有些犹豫,他单膝在简爱面前跪坐下,双手握住了简爱的肩,四目相对,“你愿意,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乔治安娜吗?”他想要把自己的幸福分享给唯一的亲人。 这句话其中的暗示意味让简爱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她明白达西先生的意思,也明白,在这个时代这个国度,情人总是在确定关系后就很快成为未婚夫妻了,但是这样的速度却让她一个现代人有些接受不来。这绝不是在矫情,或者是在拿乔,她经过了这一个月的相处后,并不怀疑达西先生的感情,她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 可是,冲动让她点了点头。 达西先生漂亮的灰蓝色眼睛一下子变得通透了起来。 “我……”简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他鼓励的眼神中,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并没有很多经验——” “——那是当然。” “……也许这对您也不公平,只是就连我自己都在怀疑自己。达西先生,我的感性告诉我,我爱您。”说到“爱”这个字,简爱忍不住轻轻地颤抖了,“只是,我理性冷漠的另外半个灵魂,却在时时刻刻敲打我,让我不要那么快就向您妥协,向自己的心妥协——我不敢赌。” “亲爱的。”达西先生听到了“爱”这个词的时候,就难掩自己的激动了,她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说出了这个词,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达西先生哑着声音,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让你不安,这是我的错。我虽然不知道你的担忧是什么,但是我会努力,让你读懂我的真心和我的决心。” 简爱看着他俊美的脸在霞光下,染上了明亮橙红的色泽,深邃的眼眶在长长睫毛的阴影下格外幽深。她的心中,幸福和煎熬并存。 那个担忧,名为“伊丽莎白·班纳特”。她既期待着与她相识,又害怕着。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了,营养液就要过期了……(疯狂暗示) 65.尼日裴花园(三) 达西先生在清晨骑着马离开了尼日裴花园,他没有舍得打扰简爱的安眠, 一早就命令仆人们放轻了动作, 收拾好行李, 带上了给乔治安娜和阿黛拉的礼物, 无声无息地前往伦敦。 等简爱被鸟啼声唤醒的时候,尼日裴花园是前所未有的安静。简爱洗漱完毕后, 在门缝处捡到了一封达西先生留给她的信。她仔细读完, 轻手轻脚地把它压在了枕头下。 达西先生暂别尼日裴花园的这几日, 简爱和莉莉丝一直在为了接下来的舞会忙碌着。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客人们从周围的村镇前来拜访, 约翰是个爱好结交朋友的人, 这样的状况让他倒是让他如鱼得水。 举办舞会的话, 主人是一定要跳舞的。简爱不会跳舞,卢卡斯爵士的大女儿夏洛蒂接受了她的邀请, 一连来了尼日裴花园好几日, 教她跳当地流行的交际舞。夏洛蒂性格软和, 简爱也有意与她结交,两人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果然成为了好朋友。 请来的乐队在大客厅里排练了一整天,简爱也和夏洛蒂跳了一整天, 送走了乐队后, 简爱留夏洛蒂在休憩室喝下午茶。尼日裴的厨娘也从莉莉丝那里学来了许多简爱的“创意” ,小饼干和糕点都十分精致美味。夏洛蒂看着这可爱的裱花完全下不去手,简爱毫不客气地撕开了一个小蛋糕。 “爱小姐,也只有你了, 才能尽情享用这样可爱的甜点。” 夏洛蒂的语气难掩羡慕。 “这样的小东西做起来并不复杂,只是需要多一些耐心。” 夏洛蒂喝了一口清新的红茶,压下了嘴里的甜味,她把手中触感细腻的杯子放下了:“唉,我以前也总是想弄些新鲜玩意儿,只是家里的活实在太多,如果不是你邀请我来,我一定又被弟弟妹妹缠住了。” “能有一些小‘尾巴’是多么可爱的事儿呀!你看我,总是一个人,若非你来教我跳舞,陪着我,我可太寂寞了。” 简爱安慰道,其实个人有个人的苦楚,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夏洛蒂勉强笑了一笑。 “卢卡斯小姐,你为何眉间总是带着一丝忧愁呢?你的家庭那么完整幸福,理应开心一些。” “……唉。” 夏洛蒂挣扎了许久,叹了口气,她原不想把自己的烦恼告诉别人,有些事情总是说远不说近,简·爱小姐反倒比“闺蜜” 班纳特小姐更让她能放心地吐露心声。 她在简爱鼓励的眼神中,渐渐展开了心扉:“爱小姐,您一定知道,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嫁人是头等重要的事儿了吧!” 她的眼神诚恳而又忧愁,让简爱不得不点了点头。 “我的母亲总是在我耳边念叨着,要我找个好人家——他必须有钱也有地位,可是这样的绅士,怎么会看得上我呢?” “卢卡斯小姐,你的父亲可是爵士!”她为什么会这样自卑呢?简爱不理解。 夏洛蒂苦笑:“可是,我父亲的爵士爵位并不能代表什么,反倒让我的母亲以此为荣,对有意的绅士们要求颇高!可是……我无意在他人背后议论,这样的虚位还不如班纳特小姐的父亲能给予她的财富。” “咦?我听班纳特先生说,他有五个女儿——” “个个都是聚会的焦点!”夏洛蒂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她随即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是说,她们的外貌完全遗传了她们的母亲,个个美艳动人。您会在舞会上见到班纳特小姐和伊丽莎白小姐的,她们都即将正式进入社交。班纳特小姐的容貌气质就连伦敦的贵族淑女们都很难比得上。” 夏洛蒂突然觉得嘴里的红茶是如此的苦涩:“到时候,您就会知道,落到我身上的目光总是寥寥无几,而我的母亲总用她的条件吓退了那些——爱小姐,我不该和您说这些的!”她捂住了脸,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简爱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夏洛蒂的问题实在无解,她容貌平平,也没有丰富的陪嫁,再加上过高的要求。在班纳特家小姐们的对比下,她的竞争力会随着年纪的增大越来越小。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原本的她会蹉跎到二十七岁,才会彻底向现实妥协,嫁给了柯林斯先生。即便他是那样的无趣和令人生厌,否则等待她的只有修道院了。 “卢卡斯小姐,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可是,女人的归宿不止是嫁人而已,您也可以凭借自己的才能给自己增加砝码!” 夏洛蒂摇了摇头:“爱小姐,您不会理解的,您已经获得了最大的砝码了!而且,您一定已经有心上人了吧!那位德比郡的先生?”光是这座尼日裴花园,就足以让哈福德郡的绅士们大献殷勤。 简爱听她提起了达西先生,不由地有些脸红。可是看着她羡慕但并没有恶意的眼神,一时间也失语了。她想拿自己的例子去鼓励她,却知道言语是那样的无力。 * 还有两日便是舞会了。约翰带着仆从去周边的村镇上拜访那些新朋友,正式递出邀请。留简爱一人在家为舞会做准备。 简爱交代韦恩——曾经埃尔庄园的看门人,现在的马夫兼看门人,去镇上的花房进了许多鲜花,作为舞会的装饰。仆人们都在打扫收拾着舞会的大厅,一部分留在了厨房帮忙,简爱便命令把买来的鲜花都放在花园里,自己和莉莉丝两人亲自动手修剪插花。 “莉莉丝,你去把这些花瓶都搬进去摆好,再去仓库找找看还有没有空的花瓶。”简爱吩咐道,这次买的花有些多了,竟然还剩下一大捧。莉莉丝应下后,便一手抱着几支花瓶转身回了房间。 简爱伸了个懒腰,运动了一下因为长久握着园艺剪刀而僵硬的手,在花园里走两步松松筋骨,顺便检查一下围栏边新移植过来的茉莉花。 刚刚撒过水,阳光下,碧绿的叶子犹如翡翠一般闪闪发光,雪白的茉莉花散发着幽幽的香气,简爱心情大好,忍不住哼起了那首歌,俯下身去轻嗅。 “啊!——”简爱在花叶间突然看到一双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睛,惊叫出声。 她的叫声引来了莉莉丝,躲藏在围栏后面的娇小身影转头就跑,简爱这才发现这是一位和乔治安娜差不多大的姑娘,没有看清她的脸,只注意到她有一头金棕色的漂亮卷发。 莉莉丝大喊着男仆的名字想要上去抓她,却见这小姑娘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提着果篮朝着尼日裴花园走来的夏洛蒂。 “嘶——”简爱吓了一跳,赶忙绕过围栏,从旁边的小门跑了出去。夏洛蒂被撞得摔倒在地,篮子里的莓果红红紫紫地散落了一地,她皱着眉头,难忍疼痛地捂着被撞到的腰,低低地呻/吟着。那个小姑娘也摔得不轻,她倒在了果篮旁,压在了果子上,汁水染脏了她的裙子。 简爱扶起了夏洛蒂,关切地询问她还能否走路。夏洛蒂揉着腰,勉强点了点头。莉莉丝一把抓住了小姑娘的手臂,将她拽了起来,散乱的卷发被拨到了一边,露出了一张精致柔媚的脸。 饶是简爱见惯了莉莉丝这样的绝色,也不禁暗自称赞她的美貌。这样一个将将十岁的小姑娘,干净剔透的眼睛却揉杂着成人一般复杂的情绪,即便她还是个孩子,她的神情却有一股诱惑和风情。 “你是谁?为什么趴在我家的围栏外面?”简爱厉声问道,其实她已经有个猜测了。 可是她没有说话,一双大眼睛充斥着惊慌和恐惧。 “她是班纳特先生的小女儿,莉迪亚小姐。”夏洛蒂低声解释。 ‘果然如此。’简爱心想。 夏洛蒂缓了过来,捡起了篮子,想要把莓果都收拾起来,简爱拦住了她,吩咐莉莉丝找个女仆来。随即看向那位莽撞的小姐,她似乎被简爱的严厉吓到了,站在一旁头深深地低着。简爱见她这番神态,觉得实在奇怪,这可不符合原著里莉迪亚小姐那样嚣张跋扈的个性。 “莉迪亚小姐?据我所知,您家距离这儿有三英里远呢,您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要躲在围栏后?” “你是谁?我从来没有在朗博恩见过你!”莉迪亚没有回答,抬起头尖着嗓子反问道。 “哈!莉迪亚小姐,按礼数您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您这样鬼鬼祟祟地躲在我的房子周围,还冲撞了我的朋友卢卡斯小姐,竟然没有一声道歉吗?” “你的房子?尼日裴花园不是一直都空着,没有被出租吗!”莉迪亚尖叫道。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全然是不可置信,这神态让她的美貌大打折扣。 简爱皱起了眉头,这对话完全是鸡同鸭讲,莉迪亚果然如同书里那样不知礼数? “爱小姐。”夏洛蒂扯了扯她的袖口,打圆场道,“我没事了,莉迪亚一定不是故意要撞我的。在你们来之前,总有孩子们会偷偷溜进空荡荡的尼日裴花园玩的,也许她还不知道这里已经被售出了呢!” 简爱见她为莉迪亚求情,也只好放过了她。班纳特先生已经上门拜访过,她们不可能不知道这里已经换了新主人。那么莉迪亚的反应实在是值得深究了。 简爱轻咳了一声,放缓了语气:“既然卢卡斯小姐已经原谅你了,那么我也勉强接受这样的解释。莉迪亚小姐,我会送你回朗博恩,我想班纳特先生应该已经为您的失踪急疯了。韦恩,备马车!” “不——”莉迪亚着急了,可是简爱也是当过教师的人,板下了脸也颇有威严。她反抗了几次无效后,只好乖乖上了马车。夏洛蒂有些担忧,再加上她与班纳特家也算熟识,不想简爱与班纳特家闹矛盾,便也跟了上去。 简爱想想也不能空着手上门,便让莉莉丝把剩下的花都包了起来,做成花束,递上了马车。莉莉丝也想跟上去,可是简爱考虑到班纳特家的状况,带上一个女管家显得自己派头太足了。“如果约翰回来了,你就告诉他先吃晚餐,不用等我了!”她交代道。 三五英里的距离对于步行来说着实不近,可是坐马车却很快。一路上,莉迪亚都在悄悄地打量着她,简爱装作没看到,和夏洛蒂聊着天。 很快就到了朗博恩,夜幕低垂了。简爱从马车窗户里远远就看到,一座并不华丽却尤其温馨的庄园逐渐进入视线。暖黄色的烛光点起来了,简爱却发现,庄园外有好几个人都在到处徘徊,大声呼喊着莉迪亚的名字。 “我可怜的神经啊!我的莉迪亚到底跑去哪儿了!”班纳特太太带着哭腔尖叫着,一旁的仆人吃力地扶着她。 这熟悉的台词差点让简爱笑出声。 “妈妈!我在这儿!”莉迪亚似乎看到了救星,在马车上直接站了起来,简爱吓得立马扶住了她。这马车还在跑动呢! 庄园外的人听到了莉迪亚的喊声和马蹄声,都围聚了过来。马车很快就在庄园前停了下来,莉迪亚很快就跳下了车,躲在了班纳特夫人宽大的裙幅后。班纳特先生满脸的怒火和焦急,却被班纳特夫人挡住,发不出来。 “夏洛蒂!”班纳特家的两位大姐姐同时惊叫。夏洛蒂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冲她们点头露出一个微笑,接着向旁边挪了一步,露出了身后的人。 班纳特先生倒吸一口气:“爱小姐!您怎么来了!莉迪亚跑去打扰了尼日裴花园?”听到了他的称呼,一时之间,班纳特众人神色各异。 66.尼日裴花园(四) “这位是尼日裴花园的简爱小姐。刚才莉迪亚不知道为什么跑去了尼日裴, 被我们发现了。爱小姐不放心莉迪亚一个人回来, 坚持要和我一起送她。”夏洛蒂介绍道, 她自觉承担了为双方介绍的责任。 “班纳特夫人, 先生,打扰了。”简爱从车里捧出了鲜花, 递给了班纳特夫人,见她满脸的惊讶和喜爱,也只微微一笑,“卢卡斯小姐太善良了,我无意在您面前说莉迪亚小姐的坏话, 只是她实在不稳重,把卢卡斯小姐撞倒了也没有道歉——” “天啊!夏洛蒂,真是对不起!你还好吗?”简立马上前向她行礼,满脸的歉意。班纳特先生瞪了一眼莉迪亚,只见她缩在班纳特夫人的身后,躲开了他的视线。 夏洛蒂解释自己已经没事了,只是或许有些淤青。班纳特夫人和简立马着急地请她们先进屋子,替她查看一番。夏洛蒂推拒了几次都失败了,只好跟着她们进去了。班纳特先生满脸歉意:“真是让您受惊了,莉迪亚被她的母亲溺爱地失了礼数, 我一定要她向您道歉。快进来坐坐吧,利兹,准备一些茶点!” 简爱没有推拒,在班纳特先生的邀请下被众人簇拥着走进了这座庄园。 她坦然自若地观察着这一大家子, 与他们一一对视行礼。班纳特夫人身材丰满,风韵犹存,细腻红润的脸庞象征着她的生活优渥;简班纳特小姐无疑是五姐妹中最美丽的那一个,与莉迪亚不同,她的美丽毫无攻击性,眼睛里如同含着一汪春水,观之可亲;伊丽莎白的容貌不似长姐,她的下颌线轮廓更为硬朗,神态和班纳特先生如出一辙,眼睛明亮通透;玛丽在五姐妹中最不起眼,她沉默寡言,也是对简爱最不在意的一个;凯蒂在见到莉迪亚的第一刻起,就迎了上去,可是莉迪亚却没有回应同等的亲密,瑟缩地躲在了简爱的视线以外。 “哎呦!莉迪亚,你怎么把身上弄得这么脏!快和我去换衣服!”班纳特夫人在烛光下才发现莉迪亚身上的浆果污渍,大呼小叫地拖着莉迪亚上楼。简爱并不是班纳特夫人先前所期待的富有单身绅士,班纳特夫人并不很殷勤。 简看着夏洛蒂的眼神饱含歉意,伊丽莎白对她说:“简,我带夏洛蒂去检查。你留在这儿吧。”简作为长女,自然承担了陪同客人的责任。她对伊丽莎白很是放心,便点头,招呼简爱在沙发上坐下说话。 班纳特先生也在大女儿身边坐下,玛丽和凯蒂坐在地毯上,靠在班纳特先生的膝边。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爱小姐,莉迪亚最近刚刚受了一场惊吓,整个人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情绪总是不稳定。如果她冲撞了您,我作为长姐替她向您道歉。” “我倒是没事,只是担心她的安危。班纳特小姐,莉迪亚小姐还这么年幼,竟然一个人跑到了尼日裴,这实在太危险了!既然她最近受了惊吓,怎么不好好管住她呢?”简爱见她神色难堪,补充道,“我不是在指责您,只是……” “我明白的,爱小姐。莉迪亚常常和郎博恩的孩子们一起玩,我们也从不担心。她最近身体不好,我们也没想到她居然又跑了出去。多亏了您把她带来,否则我们今晚都要急疯了。”简握住了简爱的手,真诚地感谢。 简爱摇了摇头,说道:“郎博恩的乡风淳朴,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帮忙的。只是,我曾经做过家庭教师,见莉迪亚这个样子,也想提醒您一句,她的脾气若是不收敛,可是要吃大亏的——她今日躲藏在尼日裴的花园,我看在班纳特先生的面子上自然不会计较,可是她又冲撞了卢卡斯小姐,也没有一声道歉。”夏洛蒂那一下可撞得不清,简爱作为她的朋友也要为她讨回公道,哪怕只是一句道歉。 班纳特小姐自责地双眼通红,班纳特先生解围道:“都是夫人太纵容莉迪亚了,这不怪你,简。”随即他看向了简爱,“爱小姐,我一定让莉迪亚向您和卢卡斯小姐道歉。” 简爱点了点头,宽慰道:“只要她认识到错误就好了。” 这时,厨房的仆人前来送上了茶,这话题便揭了过去。简爱是来替夏洛蒂讨公道的,不是来插手教育别人家的女儿的,得了承诺之后也就放心了。班纳特先生觉得自己坐在女孩儿中间实在有些尴尬,于是找了个借口就去书房了。 “爱小姐,您曾经做过家庭教师?”一旁一直沉默的玛丽突然开口问道。 “是的,我曾经靠这个工作养活自己。” “抱歉?”简按住了玛丽蠢蠢欲动的手。 “奥!这没什么!我也不是天生就是个大小姐的。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罗沃德慈善学校教书呢,后来才找到了亲人。”简爱回答道。 “天!您一定是吃了很多苦!”简低呼,这时,伊丽莎白从楼梯上下来了:“妈妈在给夏洛蒂敷药——爱小姐怎么了?” 简向她的妹妹解释了简爱的经历,伊丽莎白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么说来,您见识一定很广博了!难怪夏洛蒂对您称赞不已,说您是一个难得一见的淑女!” “我可算不上淑女,伊丽莎白小姐。有人说,淑女必须精通音乐、唱歌、绘画、舞蹈和现代语言,还要求谈吐和仪表步态,最重要的是,淑女还应多读些书。” “爱小姐,这样的标准恐怕没有几个人能达成啦!说出这样的话的人不知是不是一位与之相匹配的绅士呢?不过,我倒是同意,女士们应该多,至于艺术和行为姿态——”伊丽莎白正要侃侃而谈,却被简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她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简爱笑了,伊丽莎白果然如同原著一样,对繁琐的礼节和约束不耐烦,她说:“我和您想法一样,智慧才是最大的财富。至于音乐和艺术,我也并不精通。” 伊丽莎白找到了知音,兴奋地坐在了简爱的身边,简爱看着她容光焕发的脸,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伊丽莎白和她交流了钢琴和绘画,发现两人都不精于此,不由相视一笑。 “我和简小时候,家里也有过一位家庭教师,教我们认字、钢琴和绘画,妈妈总说淑女必须要学习钢琴和唱歌,这样才能在社交场上博得眼球,我虽然不讨厌它,可是也并不喜欢。只能勉强拿得出手,不像简,她是个好学生。” “与其说我把钢琴和绘画当做社交手段,不如说这是我曾经养活自己的砝码。”简爱的语气满满的怀念,“伊丽莎白小姐,能将它作为一种消遣也是一种幸运啦!” 伊丽莎白歪着头,沉思了一会儿,随即在她耳边轻声道:“爱小姐,如非必要,我建议您不要常常提起曾经作为家庭教师的经历啦——我绝非看不起这个职业,只是……绅士和太太们总对工作的人有偏见,我敬佩您的毅力和勇气,但是现实如此。” 简爱看着她诚恳关切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伊丽莎白的人品自然不需要怀疑,但是她毕竟也是一个绅士家的小姐。虽然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女人参与工作,也有越来越多富裕的商人和劳动者,可是中产阶级的地主们和上流社会的贵族们,仍然对劳动十分鄙夷。他们吃着地产的收入,却对工作不屑一顾。 简爱突然想起来,原著里班纳特夫人的娘家并不是地主,尽管她的兄弟在伦敦也有资产,可是仍然被绅士们所看不起。 “谢谢您的提醒。”简爱轻声地说,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抱歉,我并不是想否定您——” “没关系,我还要感谢您呢,伊丽莎白小姐。”简爱再此之前也非没有遇到过讽刺抨击过她的身份的人,哪怕是傲慢的达西先生,也不是一开始就完全接受的。伊丽莎白是个聪明的姑娘,即便她与其他淑女相比,脾气不小,也有自己的见地,但是她心如明镜,懂得取舍。 这时,厨娘通知小姐们晚餐准备好了,简爱想要告辞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父亲在家等着我呢。班纳特小姐,卢卡斯小姐如何了?我可以送她回去。” 简这才想起她的朋友,上楼询问后,和简爱说:“夏洛蒂今晚就住在这儿了,她以前也总是留宿的,我稍后让马夫去通知卢卡斯家。” 伊丽莎白还想留她的新朋友吃晚饭,可是简爱坚持要回去,她只得作罢。 简爱起身戴上了手套和帽子,“对了,班纳特小姐,我邀请您全家来参加尼日裴的舞会——这并不是‘那种意义’的舞会,我和父亲刚搬来哈福德郡,只是想请邻居们暖暖房子,说说话。” “啊!我们也能去吗!”凯蒂激动地叫出了声,玛丽也是一脸的期待。 “玛丽,凯蒂。只要妈妈同意——当然!”伊丽莎白也很高兴,原本简是一定会去的,可是她还不一定呢!现在有了尼日裴的主人的邀请,她们也不会惹人闲话了。 “那么,后天见。”简爱拒绝了她们出门相送,独自爬上了自家的马车。 * 舞会这天很快就到了,简爱和莉莉丝忙活了一整个白天,检查乐队、甜点、酒、蜡烛、鲜花还有大舞厅最后的装饰布置。 达西先生迟迟没有来,简爱几次三番命令韦恩去路上探查,都没有期待的结果。这让她焦急万分,担心他们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 约翰看不过她那样心慌意乱的样子,拉着她练习跳舞:“开场舞我是不会把你让给别人的,简妮特,亲爱的。我们一定要万无一失呀!” 简爱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烦躁,和约翰练习了三遍后,再此站到了门前,等待客人们的到来。 太阳逐渐从地平线上落下,橙黄色的阳光把白云和蓝天都染成了温暖的颜色。夏日白天的炎热在渐渐消退,微凉的晚风吹动着花园里的茉莉,带来了一阵阵幽幽的香气。这让她焦躁的心情渐渐冷静下来了。 “我应该对达西先生有信心,他总不会食言的。” 简爱这样告诉自己。 远处,几架马车缓缓驶来,这并不是简爱所熟悉的彭博里的马车的形状。简爱打起精神,准备迎接客人们。 客人们来自郎博恩和梅丽屯的几个庄园。男士们都穿着低调却讲究的礼服,夫人和小姐们的裙摆如同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他们并不全都是地主家庭,也有条件较好的农民们也来碰碰运气,约翰并不介意这些,一概都热情地迎接。 卢卡斯家很早就来了,夏洛蒂带着妹妹和简爱见面行了礼后,就在她身边为她介绍那些女士们,简爱对此十分感激。不管客人们心里是什么想法,面上各人都是十分热情,他们赞美着尼日裴的富丽堂皇,男士们用毫不吝啬的夸耀的词语,争先恐后地来奉承这个将来会有巨额遗产的新邻居——即便她的外貌平平无奇。 “奥!天呐!尼日裴花园可真漂亮啊,班纳特!看看这花,看看这地毯的样式,我敢说,这即便在伦敦也很难买到!” 班纳特夫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客人们转头看向门口,班纳特先生带着家中六位女士们一个一个走了进来,绅士们都停下了话语,忍不住打量着这养眼的一家人,女士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着来人的着装和妆容,她们有的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有的暗暗羡慕。 不得不说,这家人站在一起的画面颇有冲击力。就连相貌最普通的玛丽,都要比大部分姑娘清秀好看了。 很快,众人见过面后,分散开来,各自找自己熟悉的朋友了。人快到齐后,莉莉丝安排女士们都去隔壁的房间换上了软底的舞鞋,简爱心里有事,被约翰提醒了几句后,勉强打起了精神。 原本随性优雅的音乐突然变成了欢快的舞曲,客人们往两旁散开,留出了中间的空地。简爱和约翰跟着节奏,跳起了练习了许多遍的舞蹈。约翰的腿不太好,但是他的舞蹈充满了活力。简爱并不擅长舞蹈,但是她把动作都记熟了。 跳完一只舞后,主人们还来不及退场,客人们就滑入了舞池,简爱看着眼前这热闹欢腾的场景,也开心极了。她和约翰慢慢退出了舞池——约翰刚刚悄悄和她说,膝盖有些不舒服了。 简爱一站到门边,就有落单的绅士们往这边靠拢,他们个个摩拳擦掌,想要抢夺下爱小姐今晚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支舞。 “女士,请问您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简爱眼睛一亮,立马转身,长长的卷发划过了身后这人的胸口。 他撩起一缕长发,贴在嘴唇边,印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哭了,电脑上的时间不准,全勤没了呜呜呜呜呜 *今天在知网看了许多论文,几乎颠覆了我一开始对伊丽莎白的理解…… 67.尼日裴花园(五) “达西先生!”简爱惊喜地喊道, 发现自己的一缕头发缠绕在他的指尖,看见他满是柔情的眼睛, 脸上一热, 不由地移开了视线,伸手拨弄了一下,发丝从他的指尖滑落。 “达西先生!”旁边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同时叫了起来,引来了附近的人的注意力。伊丽莎白和简原本已经和舞伴走到了跳舞的队伍中, 听到了莉迪亚的叫声,头全都转了过来。她们对视一眼, 眼中都是疑惑和难堪。 “莉迪亚小姐?”简爱皱起了眉, 这个莉迪亚怎么会认识达西先生?她不应该啊……等等!难道……?虽然简爱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但是结合她的亲身经历, 简爱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个莉迪亚是否也是穿越, 亦或是重生? 这样一来, 她离奇的行为都有了解释了。 达西先生瞥了一眼莉迪亚, 环住了简爱的腰, 并不理睬那个陌生的女孩。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姑娘, 手掌托着她的腰,带着她进入舞池。人群渐渐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伊丽莎白匆匆和舞伴道歉,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必须立刻把莉迪亚带走! 莉迪亚甩开了伊丽莎白的手,突然冲到了两人面前, 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莉迪亚小姐,大家都等着跳舞呢!如果您有事,等下可以私下和我说。”简爱先下手为强,打断了她将要说的话。 伊丽莎白跑了上来,向简爱和达西先生行礼后,扯住了莉迪亚,把她往身后带,歉意道:“真不好意思,莉迪亚或许不太舒服,我这就带她去外面透透气。” 达西先生吝啬于给出眼神,他微微点头,向乐队的指挥打了一个手势。指挥点了点头,一阵优雅的舞曲前奏响起。客人们停止了窃窃私语,站成了两排,等待着主旋律。可是,伴随着小提琴高昂的曲调,莉迪亚尖锐的嗓音也响起了:“你们怎么能一起跳舞!”说着,她冲了上来,扯开了简爱。 简爱没有防备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撞上了旁边的夏洛蒂,达西先生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手臂用力把她带入了怀中。 “这位小姐,您的教养就是这样吗?大庭广众之下莫名其妙地对一位女士动手?”达西先生眉心拧成了川字,他把简爱护在了身后,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莉迪亚。在看见她艳丽却稚嫩的脸和不符合年纪的怨怼神情后,更是厌恶地扁了扁嘴。 伊丽莎白尴尬不已,捂住了莉迪亚的嘴。简也是满脸地歉意和担忧,上前和简爱道歉:“爱小姐,真是太抱歉了,我们这就带莉迪亚离开。她近日不知道怎么了,我们或许不该带她来这儿——太对不起了,打断了大家的欢乐。”音乐停了,客人们也都停下了动作,斜眼看着这里的动静。 简爱见她脸涨得通红,心中不由为她有这样一个不省心的妹妹而感到同情,也只好点点头:“只要我的客人们原谅她,我就不介意。” 客人们纷纷解围,表示理解,可是一位男士高声地说:“爱小姐实在太仁慈了,班纳特小姐,快把您的妹妹带走,我们都等了许久,站得脚都累啦!”简见这人正是之前邀请过她跳舞的男士,羞愤不已。伊丽莎白虽然对简爱非常抱歉,但是见简被羞辱,气愤道:“希望您的腿脚还康健,否则一支舞跳下来,您就站不动啦!您的舞伴真是太辛苦了!” 众人哈哈大笑,那人耸了耸肩,摸了摸鼻子便不说话了。 夫人们带着家里的小孩子们在拱门后的休憩室,迟迟没有听到这边的舞曲,便探头出来查看。班纳特夫人看见场中的剑拔弩张,简直就要晕过去了,嚷嚷道:“莉迪亚!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快跟我来,让你的姐姐们安心跳舞!” “妈妈!我们回去吧!”简上前揽住了她的肩,侧脸躲避着众人看热闹的眼神,伊丽莎白死死地捂住了莉迪亚的嘴,不让她说话,将她往拱门带,谁知道莉迪亚竟然趁她松懈时咬住了她的手,她吃痛地低呼。 “莉迪亚!”伊丽莎白也气急了,她实在不明白,自家妹妹虽然向来被母亲惯得不成规矩,但是从来没有这样叛逆过!她竟然动嘴咬人了!班纳特夫人大呼小叫地抓起了伊丽莎白的手,仔细地查看着。她脸上的肉随着深呼吸抖动着,左手叉腰,右手紧紧地卡着莉迪亚的手臂,把她拽到了身后。 “简,利兹,你们留在这儿跳舞,我带着莉迪亚和玛丽、凯蒂回去!你们晚些和你们父亲一起回家。”班纳特夫人不想让两个大女儿失去这难得的社交机会,推着莉迪亚就走。 “班纳特夫人,且慢。”冷眼旁观的达西先生突然开口,窃窃私语的众人也竖起了耳朵。达西先生笔挺的身姿傲立于人群之中,他微微抬着下巴,提高了音量:“如果您不能教育好您的女儿们,也可以考虑让她们少出门。一张漂亮的脸蛋对于淑女们来说并不是挡箭牌!莉迪亚小姐——奥!是这个名字吗?——的精神状况似乎并不能允许她参加聚会。我的……爱小姐不该受这个无妄之灾。” 这话说得实在刻薄了。一时间,班纳特一家都红了脸——是气愤的,也是羞愧的。班纳特夫人嗳嗳地叫着,嘴里念叨着她的神经。简的眼睛通红,泪水就要溢出眼眶了。伊丽莎白想要辩驳,可是莉迪亚的言行让她不知道从何辩起,可是如果应承下达西先生的话——那么班纳特家的女儿们的名声就都坏了! 约翰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若有所思。他拿着酒杯走了过来,从身侧的仆人手上拿过一支酒杯,递给了达西先生:“你竟然已经到了!我可等了你许久了,达西先生。我的客人们,为什么不去跳舞呢?夜晚的时间可是有限的!” 简爱接收到了他的眼神,拽了拽达西先生的衣角。达西先生和约翰打了招呼,敛下眉目间的冷淡,低下头向简爱伸出了手。简爱瞥见伊丽莎白和简咬着下唇,带着家人们从拱门转了过去以后,把手放在了达西先生的手心。 简爱已经能意料到,班纳特家提前离场后,众人会怎样议论达西先生的刻薄和傲慢,也会怎样暗地里嘲笑莉迪亚鲁莽的行为。班纳特家的其他人实在是委屈,可是他们家里最小的成员总是那么不省心。尤其是,现在的莉迪亚或许已经不是之前的莉迪亚了,简爱心里暗暗提高了警惕。 音乐又一次响起了,事不过三,这回舞蹈总算是跳起来了。很快气氛又被这欢腾的音乐炒热了。 “达西先生,你刚才的话太重啦,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是……班纳特小姐和伊丽莎白小姐是无辜的!”简爱随着节拍,在靠近达西先生的时候趁机说,“她们是很可爱的姑娘,可惜她们的妹妹莉迪亚小姐最近出了意外后,变得有些不受控了。” “亲爱的,难道你刚见到我,就要为了她们指责我吗?我以为你会说一些别的动听的话——” “这并不是指责!先生,我——”这时,到了短暂的交换舞伴的环节,简爱跟着人群的潮流被带到了另外一边,她闭上了嘴,和临时的舞伴卢卡斯爵士勉强微笑。卢卡斯爵士和他的女儿一样,很擅长跳舞,但是他的动作过于热情了,简爱听到了旁边的女士窃窃的笑声。 很快,舞伴又换了回去,简爱立马对上了达西先因为生着闷气而有些阴沉的脸,与他牵手舞蹈时,脸红红地小声在他耳边说道:“我想你啦!”她呼出的热气让达西先生的耳朵变得通红。 达西先生忍住了上翘的嘴角,爱意却从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流淌了出来。 * 跳完一支交际舞后,简爱难得抛弃了自己的责任,和达西先生偷偷地从侧门溜了出来。约翰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阻挡了那些想要追随着简爱脚步出去的年轻绅士们。 茉莉花香被晚风裹挟着,浸透了整个花园。月光如水,达西先生凌厉的轮廓也显得格外温柔,他牵着简爱柔软的手,并肩在长椅上坐下了。 她的右手被他两只手一上一下包裹住了。 达西先生显然也不像他面上表现得那样镇定,他的手微微出汗,终于独处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两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简爱听到门厅里孩子们的打闹声后,突然想起来:“乔治安娜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她有别的事吗?” “我们在路上经过了一座庄园,刚好在那儿遇到了我的一个朋友,他的姐姐当天正巧结婚,便留我们一起参加婚礼。一晚后,我们打算离开,乔治安娜却被他们的妹妹极力挽留——我和你约定好了,一定要在今天赶到,就先骑马回来了。” “你一定是累坏了!”简爱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是否疲倦,“我可不希望你为了我……” “简妮特,没有人比你更重要。没有任何邀约比我对你的承诺更重要。”达西先生将下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简爱感觉到他的声带震动着,“我可不想把你的第一支舞让给别的男人。” “哈!我的第一个舞伴是约翰。”简爱狡黠一笑。达西先生也忍俊不禁,并不和她狡辩这其中的差别。这时,轻柔的音乐从打开的窗户中传来,里面的乐队演奏了一首时下正流行的施特劳斯的圆舞曲。 达西先生站起身,微微弯腰,作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我……我不会跳这个舞。”简爱犹豫片刻,仍然把手搭了上去。 “小姐,慢华尔兹并不难。”他微微用力,单手把她虚虚地框在怀里,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让她把左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达西先生并没有成为舞蹈家的打算,只是带着简爱随着音乐慢慢地摇晃着。 简爱第一次跳这种舞步,又加上和达西先生贴得很紧,心脏就快要跳出来了,紧张之下不免乱了步子,踩了达西先生好几脚。达西先生闷闷地笑着,两只手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托了起来:“爱小姐,干脆就踩在我的脚上吧。它已经习惯了您的重量啦!” 简爱突然被托举起来,吓了一跳,手臂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肩。听到他的话后,侧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不敢让他看到自己脸上忍不住的笑意。 她软软的舞鞋底落在了他的靴子上。 月光下,两个人紧贴的身影随着音乐慢慢地摇晃着。 作者有话要说:  把自己甜哭了呜呜呜呜,写这章后半段时循环的曲子是小施特劳斯的南国玫瑰圆舞曲(虽然这是小施特劳斯在1880年写的圆舞曲了,时间不搭,但是好浪漫。) 68.尼日裴花园(六) 夏日, 天亮得很早。在第一缕阳光缓缓爬上了床沿时,简爱就醒了。她睁开了眼, 满脑子还充斥着昨晚浪漫的圆舞曲,温柔的月光, 有力的怀抱和清甜的花香……她转过头, 床头的花瓶里, 茉莉花骨朵在绿叶中含苞待放,有一朵已经开了,嫩黄色的花蕊藏在雪白的花瓣之中。 她起身走到窗边, 意外地发现地平线上太阳还没有露出真容, 天空中深蓝色、紫罗兰色和金黄色深深浅浅地融合在一起。 ‘看来今天是会下雨了。希望乔治安娜来的时候雨还没有落下来。’简爱心想。 她洗漱完毕后, 打了铃,难得让莉莉丝为她卷了卷头发, 戴上了一跟米白色的发带,扎成了一朵花垂在了身后。简爱又换了一件真丝的乳白色高腰裙,便和莉莉丝一起下楼, 进了餐厅。 刚转过餐厅的门, 简爱就看到了达西先生坐在餐桌边看着报纸、喝着红茶的背影。她放缓了脚步, 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他身后,双手环过他的脑袋,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达西先生翻动报纸的动作顿住了,他哈哈一笑,握住了她的手指,放到了唇边轻轻一吻。 “早安, 小姐。”他的声音还带着刚刚晨起时的沙哑。 简爱手指微动,觉得他的嘴唇无比滚烫。抽出手,背在了身后。 “早安,先生。” 莉莉丝给她拉开了达西先生对面座位的椅子,简爱坐下后,莉莉丝从侧门去了厨房,达西先生为她倒了一杯茶。简爱刚喝了一口茶,约翰也到了。“年轻人们,起得真早!”他拍了拍达西先生的肩膀,就算打过招呼了。 “我今天打算出去转转,卢卡斯爵士竭力要请我去他的树林打猎。达西先生,你要与我一起去吗?我想他并不介意多一位同伴。” “很抱歉,爱先生。”达西先生看了一眼简爱,替她拨了一些炸薯块后交代道,“午后我将骑马去接我的妹妹乔治安娜,我的朋友们会送她到哈福德郡的总驿站,我会去那里接她。” “如果您的朋友们愿意,也请邀请他们来坐坐吧,尼日裴的空房间不少。” 达西先生应下了,接着三个人就安安静静地一同享用了一顿早餐。约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擦了擦嘴后,就抓起了桌边的手杖:“我总是闲不下来,就先走了,你们慢慢享用吧。”说着,他就离开了。 简爱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您的朋友叫什么?达西先生?” “宾利,查尔斯宾利先生,以及他的妹妹卡洛琳宾利。他的姐姐刚刚嫁给了赫斯特先生,应该不会同行。” “噢!宾利先生!”果然是他! “是的,他是一位热情温柔的绅士,我最好的朋友之一。简妮特,我想让你慢慢认识我的朋友们,和亲人们。”达西先生的神情无比认真,“我的社会关系说不上复杂,亲近来往的亲人也仅有几位而已,他们都会……都会欢迎你的。” 简爱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可还记得那位凯瑟琳德包尔夫人的嚣张跋扈!她的“情敌”可不止伊丽莎白一人,甚至还有宾利小姐以及德包尔小姐! “希望如此吧,先生。”她的语气莫名低落,这让达西先生有些心虚——在他下定决心把自己的真心交给简妮特之前,他曾经在德包尔夫人的安排下在伦敦的社交界大出过风头——他摸了摸鼻子,心虚地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简小姐!伊丽莎白小姐前来拜访!”莉莉丝推开了餐厅的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她在客厅等您。” “伊丽莎白小姐?”达西皱眉,简爱看他疑惑的样子,竟然是不记得这是谁了。 “我就来。”简爱起身,回头对达西先生解释,“伊丽莎白小姐就是昨晚班纳特家的二女儿,她一定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来的。” “我和你一起,简妮特。”达西先生追了上去,如同骑士一般站在她的身后,“她一定不怀好意——”看着简爱不赞同的眼神,他换了口风,“好吧,或许她是来道歉而非来找麻烦的,可是她的姐妹们和母亲实在令人遗憾。简妮特,亲爱的,你总是太过善良,我担心你被她蛊惑了。” 好吧,无论是哪个达西先生,都对班纳特一家印象不佳。 * 伊丽莎白确实是抱着道歉的心来的——即便她自己也觉得很委屈。莉迪亚的任性不是一天两天,但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受控制,满嘴胡话。班纳特夫人哭嚎着:“我的莉迪亚宝贝一定是犯了癔症了!班纳特,人家一定在嘲笑我们了,我的简这下倒霉了!那个达西先生,他实在太傲慢无礼了,在舞会上说出那样的话,我的姑娘们的名声可怎么办!我可怜的神经啊!” 家里沉闷的氛围让伊丽莎白喘不过气来,简因为昨晚的事情,躲在被子里哭了整晚——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正式的社交,虽然爱小姐说了这并不是“那种舞会”,可是被自己的舞伴落了面子的事情,放在什么舞会上都是极其丢脸的。 莉迪亚被班纳特先生关在了杂物间,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强硬地不顾夫人的阻拦。伊丽莎白并不想为她求情——她这次实在太过分了,整个班纳特家都要为她的行为负责。 伊丽莎白不明白莉迪亚为什么要阻止爱小姐与那位达西先生跳舞,甚至对爱小姐动了手!虽然说,暗地里分别觊觎爱小姐和达西先生的人一定不少,有心想要拆开他们的人也不少,但是这样直接冲到了他们面前的人也只有莉迪亚了。伊丽莎白可不认为,莉迪亚这么小的人就已经知道要抢夺优质的男士了! 不管如此,她还是抱着满腹的疑惑、不甘和无奈,坐着家里的马车来到了尼日裴花园。“利兹,在这个家里我只相信你,好好替莉迪亚向爱小姐道歉。”班纳特先生交代道。 她的篮子里挎着家里厨娘新做的烤鸡和院子里新捡的鸡蛋,被尼日裴的管家莉拉小姐客客气气地引到了客厅坐下了,伊丽莎白心里暗自赞叹管家小姐的相貌惊人。客厅里低调却精致的来自各国的装饰品让她对这间屋子的主人产生了深深的好奇,班纳特先生曾经说过爱先生的来历,可是爱小姐与他相认不久,达西先生看上去完全不像是爱小姐曾经的经历中能接触到的人——伊丽莎白甚至怀疑他是看上了爱小姐的钱! 还没等她将整个客厅都打量清楚,客厅的门就被推开了。 “伊丽莎白小姐,欢迎你来到尼日裴花园,快坐下吧。”简爱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去窗边把窗户打开了,“英国的夏天天气真的好闷,伊丽莎白小姐,你一路过来一定热坏了吧,快喝一些柠檬水。”莉莉丝替她倒了一杯冰镇柠檬水,这是简爱在马德拉时常常用来解暑的饮品。达西先生也要了一杯。 “您今日来找我,是为了昨天的事情?”简爱开门见山道。 伊丽莎白喝了一口水,面露尴尬:“爱小姐,我想道歉的话您一定是听腻了。唉,多‘巧’啊!我与您的两次交谈都是为了莉迪亚,向您道歉。真的太对不起了,我们已经把莉迪亚禁足了,父亲为了她大发雷霆。父亲是真心敬佩爱先生,我的姐妹们也是真心想要与您交好——” “两次?”达西先生注意到了这个词,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伊丽莎白小姐,您能给我解释一下,第一次是什么情况吗?在我离开尼日裴的期间,您的妹妹竟然几次三番来骚扰爱小姐?这可真是个新鲜事,一个十岁的姑娘,就有这样的心机了吗?” 达西先生的话无疑是在打班纳特全家的脸:“任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年幼的女孩会在没有指示的情况下做出那样的事儿吧!” 伊丽莎白的脸一下子气得通红:“达西先生!我们并没有指示她!您不要污蔑我和我的父母,莉迪亚——她或许是患了癔症,我们正打算从伦敦请医生来,她的行为与从前大不一样。” “您的意思是,她被女巫附身了?”达西先生冷笑道,简爱倒吸一口气,戳了戳他的腰迹,冲他摇了摇头。 “伊丽莎白小姐!我相信您的人品,也相信班纳特先生的为人。恕我直言,班纳特夫人似乎对莉迪亚小姐太过娇惯,我先前就已经与您提过这一点。昨晚的事,正应了我之前的话——她总是会惹祸的。”简爱放缓了语气,看着伊丽莎白涨红的脸上满是羞愤,安抚地说道:“昨晚的事,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也请您放宽心。只是……” “上帝啊!我感谢您的仁慈!”伊丽莎白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一定好好管教莉迪亚,不会让她再冲撞您了!这是我们家厨娘的拿手菜和一些农产品,希望您一定要收下。”她终于想起了篮子里的礼物。 “那么,我收了您的礼物,也就是接受了班纳特家的歉意了。”简爱让莉莉丝接过了篮子,拿去了厨房,伊丽莎白终于松了口气。 达西先生还要说什么,被简爱“瞪”了一眼后,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他全程板着脸,坐在了简爱身边,听着伊丽莎白说起了郎博恩的情况,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让他逐渐失去了耐心,简爱注意到了他的不耐烦,便体贴的让他先离开去接乔治安娜了。 达西先生看着伊丽莎白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冷哼一声。他靠近了简爱,冷不丁地将她拥入怀中,悄悄亲吻了她的耳侧,低声说了什么,就离开了。 “爱小姐,我实在不明白,以您的品德和财富……为什么看中了达西先生?要我看来,他除了还算出众的外貌和或许还不错的家产,他的傲慢和气度实在让人恼怒,配不上您。”伊丽莎白冷眼看着达西先生的背影消失不见,犹豫道。 简爱摸了摸刚刚被达西先生吻过的那一处,哭笑不得。这对“傲慢”先生和“偏见”小姐,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注定会互相看不惯。 可是,即便只是出于自己的私心,简爱也希望,达西先生的高贵的品格,只有她完全知道。他少有的温柔,全都交付给自己。 “伊丽莎白小姐,他对我的好,我用任何言语都没有办法形容。也许他是傲慢的,可是他有资格傲慢——他毋庸置疑,是一位难得的绅士。” 伊丽莎白看着简爱充满温柔笑意的眼睛,勉强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回德国的航班被航空公司取消了……头疼。这次疫情影响确实蛮大的,大家还有好好呆在家里吗?据说最近几天是爆发期,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出门戴口罩,少聚会! *下一章原著重要角色就要登场啦! *一月全勤勉强达成,二月份我会继续努力的! 69.尼日斐花园(七) 伊丽莎白下定决心,回家之后要与父亲好好商量莉迪亚的管教问题。 班纳特夫人对莉迪亚太过于溺爱, 或许也有她是与母亲最相像的孩子的原因, 即便班纳特先生曾经也试图按照教育简和伊丽莎白的做法管束她, 也总是在刚摆出严厉姿态时就被班纳特夫人打断。 尤其是在莉迪亚从墙头跌落以后,她变得越发过分。伊丽莎白有时都觉得, 她的小妹妹的眼神——根本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她甚至担心地偷偷翻过女巫相关的书籍,害怕莉迪亚是被人“附身” 了,可是莉迪亚的记忆并未出错, 伊丽莎白故意说错话,她也能指出来。 ‘唉, 无论如何。她都还是我的妹妹, 她的名声也关系到全家, 哪怕母亲再阻拦, 我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将她看住了!’伊丽莎白只好这样对自己承诺。 她刚从马车上跳下来,就听到庄园里班纳特夫人单方面和先生争吵的叫声;简低低地抽泣着, 试图劝阻父母;玛丽和凯蒂瑟缩地趴在窗台外看着里面的情景。这混乱又崩溃的场景让她头疼地扶着围栏, 刚从尼日裴花园打起的信心又被戳破了。 * 送走了伊丽莎白, 简爱偷得浮生半日闲, 回到房间,翻出了笔记本。她吩咐莉莉丝在花园里摆上了桌子和一杯咖啡,计划开始继续第二篇创作。 从马德拉群岛回来时在海上漂着的那一个月,简爱除了每日与约翰学一些管账看账的知识,或是和达西先生聊聊风花雪月,就是把时间都用在了新的作品的构思上。她原本想要写一个贵族小姐突破家族的枷锁, 追求真爱的故事,现在想想却觉得太过浅薄了。 在与伊丽莎白交谈后,简爱才意识到,此时的女人们谈话中所有的话题都会归结于一个题目——婚姻。她们将婚姻作为后半生的唯一指望,不是成功就是失败。其中重要的原因就是现代常说的“经济独立” 问题。 简爱在刚来时,作为一个家庭教师赚钱养活自己。她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理所当然” 的事情,对于小姐们来说都是不可提起的,甚至是丢面子的事情。她从一个底层劳动人民一跃而成中产阶级的小姐,才触及到了这个时代的主流声音。 地主们凭借祖产和地产吃饭,却蔑视劳动。绅士们坐吃山空,女士们也不被允许出卖劳力,这样畸形的关系也使得女士们除了依附于丈夫和家庭,就没有别的方法可以生存了。也难怪夫人们看向单身绅士们的眼神如同狼看到了肉——如果观念不改变,这将是小姐们唯一的指望。 简爱无法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能改变这个世界,但是她也想通过自己的笔,让想要工作、想要获得更大选择权的女士们获得一些鼓励和启发——她们可以养活自己,可以为此不被嘲笑。 她这下真正懂得了,达西先生品格的高贵之处不仅仅在于容忍她的脾性。他在做下了与自己在一起的决定时,就已经违背了血液里流淌的固有观念,做好了与主流偏见抗争的准备——简爱在许多人眼里,其实是一个不安分的、甚至离经叛道的怪人! 说到底,简爱即便将来会有大笔的嫁妆,她也不是一位这个时代公认的标准淑女。 简爱喝着茶,思路逐渐清晰了,她将之前写下的思路全都一把撕掉了。一个新的女主角形象跃然于纸上——她有着所有女人都为之嫉妒的容貌,可是她不愿意成为一个金丝雀,只为公爵唱歌。她梦想成为一个歌剧演员,为了这个目标,拒绝了所有上门求娶的贵族绅士。 至于她的结局,简爱还没有想好。 * 简爱刚把笔记本收了起来,让莉莉丝在花园里摆上下午茶的甜品和红茶时,遥遥就听到了马蹄声和马车车轮滚过颠簸的石子路的声音。 “是他回来了吗?莉莉丝!” 简爱仔细辨别了这声音后,惊喜地问她,莉莉丝跑到了门口遥望过去,向她喊道:“简小姐!我不确定,两架马车前有两位绅士骑着马!” “骑马的两人一定是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莉莉丝,你去让仆人把收拾好的三个房间门窗都打开,再去厨房多取一些蛋糕和饼干来,换一个三层的茶盘!“简爱一遍吩咐,一边匆匆上楼回房间,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戴上了一条珍珠项链和配套的耳饰。 刚做好这些,她就靠在窗户边,看见了那一行人越来越靠近了。 达西先生正在和身旁的友人说话:“是的,这里很美,可是我不确定你能在这里租到……“他察觉到了远远的视线,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达西,钱财方面一定不是问题。“宾利先生看着自己的朋友突然露出了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情神色,惊讶地差点将马靴重重地踢在了马肚上。他顺着达西先生的视线望去,不远处是一座规整而又精巧的小庄园,面前平整的绿草地上开满了各色小野花,庄园边种植着古朴的大树,在炎炎夏日中,绿意盎然。 “这正是我想要的那种庄园!“宾利先生高兴地大喊。马车后,两位年龄相仿的姑娘听到了他的喊声,从窗户中探出了头。 达西先生眯着眼睛,他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似乎在一个窗口看见了那个纤细的身影。他举起手,冲庄园的方向招了招手。果然,他看到那个身影也冲他挥了挥手帕。达西先生控制不住嘴角的上扬,连音调都变得轻快了:“宾利,你一定要失望了!那座庄园已经有了主人了,而它的主人……” 很快也将住进彭伯里。 “啊!“宾利失望地叹了口气,随即意识到,” 那么,这就是那位俘获了你的爱小姐了?“ “正是她。“达西先生喃喃道。他夹紧了马肚,催促道,” 我们快一些!“接着,他抑制不住心底的雀跃,抽动了马鞭。 马车里,宾利小姐收回了视线,看着与她面对面坐着的达西小姐:“乔治安娜!你的兄长已经有了心上人?我竟然从来没有听说过。……爱小姐?这是哪位勋爵的后人?“达西先生的婚事一向受到许多夫人和小姐们的关注,他一向自视甚高,目中无人,而现在竟然出现了一位被他承认的女士? “爱小姐并非勋爵的后人,或许你听说过盖茨海德府?已过世的里德先生是她的舅舅。“乔治安娜解释道。她一想到时隔半年终于即将与简爱再次见面,就激动地立马就想从马车上跳下去啦! 宾利小姐皱了皱眉,眼底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嫌恶:“奥!盖茨海德府!那个在伦敦大出风头的乔治安娜里德就是她的表姐妹吗?那可真是……” 她轻咳了一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乔治安娜里德是个难得的美人,那么,这位爱小姐一定也容貌不俗吧!我实在是好奇!” ‘达西先生果然也不能免俗!’她颇为酸涩地想。 可是乔治安娜却摇了摇头:“爱小姐的人格魅力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我敢说,这是我见过最有趣、也最特殊的小姐啦!” “看来你对她的印象不错,彭伯里会有新的女主人了吧?乔治安娜,多一个人管束的感觉可不好,我就希望查尔斯晚一些结婚。”宾利小姐多么希望乔治安娜摆起大小姐的谱子,给她一个否定的回答。 “她曾经来彭伯里住过。”乔治安娜微笑道,“雷诺兹太太也很喜欢她。” 这话对于宾利小姐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她的嘴角颤动了一下,声音很干涩:“是吗?” ‘她竟然把雷诺兹太太都骗过去了!这一定是个颇有心计的女人!’宾利小姐内心尖叫了起来。她恨不得诅咒,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忙着姐姐的婚事时,竟然让一个陌生女人钻了空子!甚至……甚至她已经住进了彭伯里庄园! 乔治安娜心中冷哼一声。虽说宾利小姐因为她的兄长的缘故,可以称得上是朋友,可是她的欲望早就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乔治安娜并不介意多一个嫂嫂,可是达西夫人的称号一定不能被一个徒有外貌的浅薄女人摘得。 由于加快了速度,马车摇摇晃晃地,很快就在庄园门口停下了。 踏板刚被抽了出来,乔治安娜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门,抢先在达西先生下马之前扑进了那个瘦小却温暖的怀抱。 “简!好久不见,我好想你!”乔治安娜抱着简爱蹦蹦跳跳,简爱揉了揉她的头,笑出了声。 “乔治安娜,半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简爱向她的身后看去,并没有看到阿黛拉的身影,反而是一位眼生的淑女娉娉袅袅地扶着陌生绅士的手下了车,“我以为你会和阿黛拉一起来,这位是……?” “简妮特,请允许我向你介绍我的朋友,查尔斯宾利先生。这位是他的妹妹,卡洛琳宾利小姐。”达西先生将乔治安娜抓到了自己身后,挤到了简爱身边。乔治安娜撇了撇嘴,跑到了简爱另一侧,抱住了她的手臂。 宾利先生风度翩翩地向简爱行礼,他和气地赞美着尼日斐花园的美丽,看向简爱的目光里没有任何轻视或是贪婪。简爱对宾利先生印象不错,他如同书里写的、和达西先生介绍的一样,是一位温柔而热情的绅士。 宾利小姐脸上带着疏离的微笑,与简爱互相行了屈膝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穿戴。 “这位就是爱小姐了吧?达西先生,她是您的未婚妻吗?”她的语气亲昵,抬起头,故作单纯地问道。 简爱分明看到她的眼底,划过一丝挑衅和讽刺。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家庭教师时,简爱笔下的女主角是女仆;作为巨额遗产继承人的简爱,笔下的女主角自然也变成了小姐们。 *宾利小姐这个问题可不好答。 *二月依然努力全勤,最近JJ很抽,如果没有看到更新一定是它抽了而不是我咕咕了【哭。 *求小天使们暖暖评论区Orz感觉自己凉凉的【一定是网络抽了的问题呜 70.尼日斐花园(八) 宾利小姐的话一出口,乔治安娜就变了脸色。 作为一个淑女, 她自然知道宾利小姐是什么意思。如果哥哥立刻否认了, 这无疑是在打简小姐的脸, 给他们俩的感情添堵。也许哥哥还会觉得,宾利小姐提出这样的问题, 是不是自己在背后议论了什么;倘若就这样匆匆应下,恐怕爱先生会认为哥哥是一个轻浮的人!——毕竟他还没有正式求婚呢,这是对简小姐的不尊重! 乔治安娜正想出言反驳, 却听到哥哥不冷不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已经把审判的权利交给了简妮特。我的完整的一颗心和余生都存放在盒子里,打上了结, 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达西先生低头, 看向简爱红扑扑的脸, 微微一笑:“就看爱小姐什么时候愿意拆开它, 接受她的信徒能给予的最高的爱慕。” 宾利小姐脸色一滞。达西先生竟然这样放低了姿态!那个心机女人还敢拿乔,用不对等的情感回报他!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嫉妒爱小姐夺取了“她的东西” , 还是在愤怒于她的漠然置之。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宾利先生就鼓起了掌, 他真心实意地为朋友感到开心:“达西!我没想到你居然能说出这番话, 爱小姐一定有我不知道的才华和魅力,才能俘虏你这样高傲的人!” 他俏皮地冲简爱炸了眨眼,“爱小姐,您或许不知道,达西先生自从出现在伦敦的舞会上,就有不少夫人下了赌注, 猜想谁会……” “宾利!” “伦敦的舞会?” 简爱挑了挑眉,看向了暗自紧张心虚的达西先生。 “简!等你认识了凯瑟琳夫人——也就是我们的姨妈,她一定也会邀请你一起去舞会。她很擅长这些,每年总是举办许多场有趣的聚会呢!” 乔治安娜巧妙地把舞会定义成为了家庭的聚会。她瞪了一眼自家不靠谱的哥哥,只见他悄悄地松了口气。 达西先生低声在简爱耳边说着悄悄话,小声地求饶,并承诺一定和她交代清楚。简爱好笑地点了点头,悄悄在身后掐住了他的腰。 “不过,宾利小姐。我和简妮特的感情之间也掺杂不下其他人和事了,非常‘感谢’您的关心。” 达西先生神色一凛,看向了他的朋友,“也许您更应该关心一下您的兄长宾利先生,在这一点上,乔治安娜就做得很好。” 宾利小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咬紧了下唇。虽然达西先生的话语十分客气,但是他的讽刺和嫌弃就要溢于言表了。宾利先生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牵扯到了自己,只好打着哈哈。 “快进来休息吧,宾利先生,宾利小姐,你们一定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尼日裴花园附近的景色美极了,你们一定会喜欢这里的。附近的郎博恩和梅丽屯的居民们也十分热情友好,他们总是热爱跳舞。宾利先生,你一定也喜欢跳舞吧?”简爱招呼他们进了屋子,仆人们很快就迎了上来,将马车里的行李都搬上楼,安置在客房。 “当然!虽然达西总是对跳舞不感兴趣,我与他不同。和可爱的姑娘们一起跳舞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呀!爱小姐,您呢?您也喜欢跳舞吗?”宾利先生做出了一个陶醉的神情和一个舞步的动作。 “奥!我并不擅长跳舞。”简爱看着宾利小姐用余光打量着她,故意说道,“我竟然不知道达西先生也不爱跳舞,昨晚他明明跳得好极了。” “亲爱的,这多亏了我的舞伴。我们很有默契,舞步完全重合。” 简爱忍不住笑了。 达西先生的脚背可吃了不少苦。 * 宾利兄妹和乔治安娜都回了自己的房间,简单的梳洗一番,换套干净清爽的衣服。达西先生随意地换了一套衬衫后,就提前一步下了楼。 简爱正在和莉莉丝一起,把厨房新烘烤出来的蛋糕摆在花园的桌子上。达西先生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许久后,悄悄地走近了。莉莉丝注意到了他的靠近,和简爱说:“我去泡一壶‘茉莉花茶’来,厨房告诉我已经炒制好了。” 简爱点了点头,莉莉丝捧着茶盘告退了。 突然她感觉自己被身后的人拦腰抱住了,一阵熟悉的味道和温度瞬间把她包裹住了。她耳朵被热气蒸得痒痒的,不由地变得滚烫。她吞下了嘴里甜腻的糕点,捻着另一半糕点的手被一只大手包了起来。 “对不起。”她听到他这么说。 “……为什么?” “为了……我在去马德拉之前,曾经拜托凯瑟琳夫人引荐我参加伦敦的舞会。简妮特,我不想为了辩解而欺骗你,我那时确实有找一位贵族淑女作为妻子的打算。但是,那种聚会乏味极了,贵族小姐们的头脑空空,她们对布料和珠宝侃侃而谈,可唯一精通的算术就是算计傻瓜们口袋里的金币。” 达西先生的言辞一向的犀利和无情。 听到简爱“嗯”了一声后,他接着说:“亲爱的,也许你真的是一个魔术师,一个女巫。我那时满脑子都是你的一言一行,再也不能把视线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她们身上再浓重的熏香味也只会让我觉得窒息。”他深吸了一口气,清新茉莉花香从鼻腔浸透了他的胸膛。 简爱雪白的脖颈泛起了玫瑰色。 “我去马德拉找你,不是一时冲动。”达西先生低声道。简爱清楚地感受到了背后,他说话间胸腔的震颤和心跳。 达西先生在向她解释,这个念头让简爱心里确实安心了不少。宾利小姐的敌意和心思她看得明明白白,她自然知道,达西先生的感情是干净而透明的。可是她的不安和防备总是难以控制。金龟婿达西先生即使结婚了,前仆后继的女人们也不会少。 达西先生爱着的,不是一个贵族淑女,而是独一无二的自己。 达西先生见她一直不说话,抬起了她的手,就着她的手把剩下的半块糕点吃了下去。简爱侧过脸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他单薄而略显苍白的嘴唇。 达西先生两只手都捉住了她的手,合在了她的胸口。他低下了头,越来越靠近的脸让他的呼吸与她的交缠在一起,简爱的心跳变得无比剧烈,感觉自己就要喘不过气了。她第一次觉得茉莉花香竟然这样浓郁到窒息。 “砰——”“卡洛琳!你没事吧!”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闷响和宾利先生惊慌失措的叫声。 简爱突然惊醒,眨着眼睛。达西先生懊悔而恼怒地低呼了一声,松开了两人都汗湿的手:“怎么回事?”他的语气很不耐烦,皱紧了眉头,回头看向来人。 * “我没事……我刚好可以陪乔治安娜留在家里,你们放心地去参加舞会吧。”宾利小姐躺在了天鹅绒被子里,虚弱地说。她暗自咽下了不甘,她哪知道刻意摔了一跤打断了这两人的亲吻后,那个丑恶的夏洛蒂卢卡斯竟然刚好出现,送来了舞会的邀请函! 乔治安娜躲在了简爱身后,偷偷撇了撇嘴。达西先生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不要那么明目张胆。 “医生!我妹妹的扭伤严重吗?她什么时候能走动?”宾利先生满脸的紧张,额头上都渗出了汗。 医生正是陪同爱先生一起回到英国的那一位,他难道还看不出宾利小姐的刻意假装吗?“宾利小姐现在就可以下床走动了……奥!我当然不是说宾利小姐的疼痛是伪装的,宾利小姐确实不适合参加舞会。” 他这一番话,让宾利小姐的面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拉起了被子,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泫然欲泣。 简爱忍住了笑,关怀道:“您一定要好好养伤,我正担心我们都去了卢卡斯爵士家,乔治安娜一个人留在家里寂寞呢!莉莉丝,你一定要好好‘看护’好宾利小姐,千万别让她再摔倒。” 宾利兄妹这时才注意到,简爱身边的女管家,竟然真的是彭伯里庄园的女仆莉莉丝!宾利小姐内心的震惊自然不必赘述,这会儿她苍白的脸色变得越发真实了。 一行人关照后,便离开了宾利小姐的房间,给她一个安静的“修养环境”。 * 尼日裴花园来了又来了一位新的单身绅士,听说他的年收入有5000英镑! 这个“好消息”瞬间席卷了整个郎博恩。卢卡斯爵士和夫人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他们把原本普通的邻里聚会,变成了不亚于尼日裴花园乔迁舞会的规模。 班纳特夫人和朗格太太是好邻居、好朋友。朗格太太向来消息灵敏,班纳特夫人第一时间在她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后,回到家后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全家人,理直气壮地要求班纳特先生再拨一些钱,好让她的大女儿简在舞会上大放光彩,俘获那位“年入5000英镑”先生的心。 这愉快的气氛感染了整个班纳特家,就连班纳特先生,这次也大发慈悲,取消了莉迪亚的“禁闭”。伊丽莎白怀着满心的欢喜开动巧思,帮简的裙子缝上新的细节装饰。发誓要让她一雪前耻,在舞会上吸引所有未婚男士的目光——当然,包括那位宾利先生! * 很快就到了这天,简爱和叔叔一起坐着马车,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骑着马,一起前往卢卡斯爵士府。乔治安娜依依不舍地送他们到了门口,她年纪还小,没有参加舞会的资格。只好和“伤病患”宾利小姐一起消磨这一晚的时光。 马车停下时,卢卡斯爵士亲自上前,和约翰打了招呼,他们的谈笑声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达西先生翻身下马,也不管他的朋友是否需要引荐,自顾自走到了马车前,扶着简爱下了马车。 简爱戴着白色蕾丝手套,把手交到了达西先生的手上。达西先生握紧了她的手指,颇为不满指尖蕾丝的触感,将它环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中。 简爱好笑地看着他一进入人群后就板起了脸,挺直了背,抿着嘴唇,目不斜视。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在他们一起进入大厅时,不知是不是错觉,所有人都放慢了动作,余光瞥向了这边。 不出所料地,简爱发现——在看见班纳特小姐的那一刹那,身旁的宾利先生停下了与约翰的侃侃而谈,倒吸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一写到达西先生和简爱的相处就忍不住甜甜甜。【姨母笑。 *达西的毒唯——宾利小姐。 71.尼日斐花园(九) “宾利!宾利先生?”约翰见身边这年轻人一副失神的样子, 便好心喊醒了他, “朗格太太正向我们走来了, 也许她想为我们介绍一位新朋友。” “啊!是的……一位新朋友。多谢您的提醒,爱先生。” 宾利先生回过神来, 见那位小姐已经在他的注目下, 耳朵连带着脖子都是红红的,侧过了脸低着头站在朗格太太的身侧。他为自己冒犯的动作感到十分尴尬, 匆匆移开了视线。 朗格太太拉着简,在这一行人面前站定了, 她满脸堆着笑,热情地向约翰介绍:“这位是班纳特先生的长女, 简班纳特小姐。你们一定见过了吧!班纳特小姐特别请求我为她引荐——” “是的, 爱先生。我为了我的妹妹莉迪亚向尼日斐花园道歉, 她在您的舞会上实在太过失态了,我们都为此感到羞愧。” “班纳特小姐,这事情已经过去了,您不必再放在心上。噢!容我为您介绍, 这位是查尔斯宾利先生, 达西先生的朋友。”约翰轻咳了一声,宾利先生立马风度翩翩地向简行了礼,之后就紧张地说不出话了。 简爱见宾利先生着急找话题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样子实在有趣, 便也为他解围:“宾利先生,我见乐队已经准备好了,您难道不想跳舞吗?” “当然!班纳特小姐!”宾利先生脱口而出, 微微鞠躬,作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获得您今晚的第一支舞?” 简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她小心地抬眸,与宾利先生对视,微微行了一个屈膝礼后,便把手交到了他的手上。宾利先生抑制不住地微笑了起来,和众人点头示意后,与简一起走进了舞池。 “亲爱的,我们也跳舞吧!”达西先生抢在了其他人开口前,挽住了简爱的手。简爱微微一笑,见约翰冲她点了点头,就和达西先生也加入了交际舞的队伍中。年长的绅士和夫人们也带着笑意,加入了年轻人的狂欢中。 音乐慢慢响起了,衣香鬓影。绅士们的舞步热烈而欢快,女士们的裙摆划出了整齐的圆弧。简爱不得不承认,达西先生不仅慢华尔兹跳得不错,就连热情的交际舞,也跳出了与众不同的优雅。 但是在交换舞伴,与女士们擦肩而过时,简爱分明听到了几位女士阴阳怪气的窃窃私语。 “宾利先生竟然没有邀请夏洛蒂跳舞!这可太不给卢卡斯爵士面子了。” “是啊,你没看到卢卡斯夫人的脸色吗?” “当然,我敢说,她今晚以后不会给班纳特夫人好脸色了!明明是卢卡斯家办的舞会,却让简班纳特抢了先。” “哈哈,在我看来,我们都不如改名字叫‘简’算了!那两位男士可都是她们的裙下之臣!班纳特有那样的容貌和身材也就罢了,那位爱小姐除了有巨额的嫁妆……” “……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简爱——” “您找我?”简爱见她们越说越忘形了,回过头,在她们的身后冷然出声。 “啊!——”两人都吓得惊呼,脚下的舞步乱了,踩到了对方,舞蹈的队形小小地乱成一团,旁边的人低声地咒骂着。简爱挑了挑眉,下一瞬间就被达西先生握住了腰,轻轻巧巧地抱离了这片混乱。 简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幸好,这支舞就要结束了。简爱的舞步稳了下来,做完了最后一个定点动作,就被达西先生牵着手在混乱的人群边缘匆匆走过,带到了窗边。 “我听到了那些女人的话。”达西先生皱起了眉,他快速而低沉地在她耳边说,“简妮特,要我看来,那位班纳特小姐确实是个美人,但是她与你完全不同,我在她的眼睛里看不到半分精明和聪慧,只有浅薄的美貌还值得一提,就像她那失礼的母亲——” 简爱捂住了他的嘴,她已经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关注着他们的谈话。达西先生总是直言直语,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原著”里的他正是出于这一点被认为是极其傲慢的人,哪怕他坐拥一万英镑的年收入,夫人和小姐们都对他失去了兴趣,没有任何好的评价,污蔑了他的人品。 达西先生的喘气让她的手变得湿热。简爱见他点了点头后,便松开了手。达西先生抓住了她正要缩回去的手,轻轻地咬了咬她的指尖。 简爱吓得收回了手,背在了身后。她环视四周,发现没有人敢正大光明地观察他们的动静后,松了口气。 “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太多,我明白你的心意。”简爱藏在了他与窗户之间,轻声地说,“正如你对我说的那样,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虽然有许许多多的‘不对等’隔在我们中间,可是那些条条框框,框不住我。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容貌平凡而自卑,也不会因为曾经家庭教师的身份而自觉低贱。” 这次换成达西先生想要捂住她的嘴了。 可是简爱握住了他的手,头靠在了他的胸口,说:“只要你一如既往,也用同样的尊重回报我——” “当然!”达西先生激动极了,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当然!亲爱的。我尊重——乃至尊敬你的经历和你的品性。也正因此,我才无比支持你的事业,我永远会做你的第一个读者和支持者。” 简爱的眼眶有些湿润,她吸了吸鼻子,扬起了微笑:“还要跳舞吗?先生。” 达西先生点了点头,揽住了她的腰。这时刚好响起了那首圆舞曲,简爱对这支舞的舞步已经无比熟悉了。他们流畅而默契的舞蹈吸引了年轻人们的注意力,他们一对一对地也进入了舞池。 年长的乡绅和夫人们围坐在了沙发边,各自或是拿着一杯酒,或是叼着烟斗,谈论着家里的果树和庄家的生长情况。 “班纳特先生,听说您的庄园今年播种的数量远远赶超以前,看来,您也不是那么不在意嘛!”卢卡斯爵士从嘴里拿出叼着的烟斗,指着班纳特先生笑道,“我的夏洛蒂成年时,您还嘲笑我过度紧张,现在轮到了您,不也是想尽力为她们多赚些嫁妆吗!” “卢卡斯,你尽管嘲笑我吧。我有五个姑娘,不得不早些为她们打算!” “早该这样了!”卢卡斯爵士的笑容别有用心。班纳特先生冷哼一声,他难道不知道卢卡斯爵士是在嘲笑他,死后那些财产都会落到他的侄子的口袋里吗? 班纳特先生漫不经心地说:“我无比幸运,简完全不用我操心,她的柔顺和美丽有目共睹。” 接着,他喝了一口葡萄酒,看向了爱先生:“爱先生,您也从来没有为此担心过吧?” “我的简妮特聪明又冷静,她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约翰举了举杯子,视线投降了舞池中闪闪发光的一对璧人,“我自然是无条件支持她啦!” 卢卡斯爵士也看向了舞池,嘴角却不自觉地抽搐了。他看到那位5000英镑先生和简班纳特又跳了第二支舞,而自己的女儿夏洛蒂木讷地站在了酒桌边,看着跳舞的众人,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微笑。 卢卡斯爵士强忍愤怒,找了一个借口,离席了。 一舞完毕,简爱喘着气,匆匆端了一杯白葡萄酒,就和达西先生一起溜到了帷幕后。跳舞看起来优雅而又舒展,可是没有很好的体力,一支舞也很难完全坚持下来。 简爱喝了一大口酒,酒精瞬间冲上了脸,让她的脸变得红扑扑的,简爱紧紧闭着眼睛,让呼吸和晕眩慢慢缓和下来。达西先生拿走了她手上的杯子,在她的嘴唇触碰过的地方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了。他随手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手臂缓过她的腰背,将她纤细瘦小的身体紧紧贴在自己的身侧。 “好些了吗?”他看着她的脸慢慢恢复了白皙,轻声问道。 “好多了,先生。”简爱用滚烫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太热了!我需要休息一支舞的时间。” “我陪你。” “如果你想跳的话,我不介意——” “不!你也知道我并不喜欢跳舞,除非是和你,亲爱的。你让我去和其他女人跳舞,岂不是让我活受罪? ”达西先生皱了皱鼻子。 “我看宾利先生和你完全不同,他是真的喜欢跳舞!你看……哦!他去邀请卢卡斯小姐了!”简爱惊讶地发现,宾利先生没有再继续和班纳特小姐跳舞,随即她松了口气。 “看来他离家出走的理智又回来了!”达西先生嘲讽道,“再不邀请卢卡斯小姐,恐怕这里没有人会再邀请他去参加舞会了!” “情难自制,也是可以理解的。” “宾利或许是这样。可我不觉得,作为卢卡斯小姐的朋友,班纳特小姐对此没有责任!她笑得很甜,蛊惑了宾利。” “也许她也一见钟情,暂时失去了理智。” “我在她的神态里看不到半分真诚的爱意。” 简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班纳特小姐的甜蜜全在她的眼底了,只是每当有人在打量她时,她或许想显得矜持一些,总是抬高了下巴,压制住了嘴角的上扬。达西先生总以偏见看人,也许他受够了淑女们在他面前故作矜持的微笑和自以为隐蔽的勾引,类似的事情发生在朋友宾利先生身上,他也不觉得这是真实的了。 宾利先生的补救来得太晚了,简爱分明看到卢卡斯爵士靠在柱子上,脸色十分不好看。但是他见夏洛蒂终于进了舞池,也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简爱有些懊悔,如果她没有多说那句话,宾利先生一定不会顺着她的话,失礼地忽视了舞会的主人。接着,宾利先生和夏洛蒂也一连跳了两支舞,总算平定了旁人的议论。只是简爱发现,班纳特小姐的情绪也不怎么高了,她又接受了其他人的邀请,跳了一支舞。再此被邀请时,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舞厅,走到了外面透气。 期间有不少单身的淑女和乡绅,见简爱和达西先生都只站在窗台说话,鼓起勇气前来邀请他们跳舞。简爱客气地告诉他们,自己不擅长跳舞,且有些累了,绅士们悻悻而归。而达西先生则没那么客气,他冷着脸,挑剔地看着前来邀请的淑女们,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淑女们忿忿地咬着下唇,嫉恨地看着简爱后,就高昂着头离开了。 宾利先生跳完了三支舞后,来到了简爱的面前。 “爱小姐,您不觉得无聊吗?达西不爱跳舞,可您不必陪着他。我能有幸请您跳一支舞吗?”宾利先生躬身做了邀请的动作,简爱失笑,身边这人的怒气就要从他灰蓝色的眼睛里喷涌而出。宾利先生狡黠地笑了。 “宾利先生——” 话还没完,达西先生突然间把她拽到了身前,护在了怀里。他的背完全挡住了身后的窗户,简爱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一阵破空的声音后,他闷哼了一声,一个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简爱吓蒙了一秒后,立刻回过神来,着急地检查着他的后背。衣服的后背处只有一个灰白的脏污,并没有流血,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达西先生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告诉她自己没事。 宾利先生捡起了地上的东西,打开一看后,瞳孔紧缩了。简爱夺过了他手上的东西——这是被纸包裹着的石块,而纸上,用鲜红的大字写着—— “水性杨花的贱.女人!我诅.咒你下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班纳特夫人的话:因为他是最让人憎恶的那种人,根本不值得人们去取悦他。他高傲自大,目中无人,叫人无法忍受!他一会儿走到这儿,一会儿走到那儿,自以为有多么了不起!没有人能配的上和他跳舞!亲爱的,你要在场能给他一顿教训就好了。我非常讨厌那个人。 ———— 笑死,原著的达西在班纳特夫人的形容里简直了。一万英镑的年收入都没能让她不“讨厌”。 72.尼日斐花园(十) 达西先生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抓起了纸条, 揉成一团塞在了口袋里。他凌厉的眼神扫过了大厅里的其他人,众人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宾利先生正要说什么,达西先生打断了他的话:“宾利, 你继续跳舞吧。” 他关照简爱:“你就和约翰坐一起聊聊, 我出去看看就来。”简爱睁大了眼睛,抓住了他的衣袖:“我和你一起去……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这件事情我来解决。”达西先生摸了摸她冰凉的脸,看着她担忧而微怒的表情, “我也有个猜想。可是, 她对你的恶意毫无道理,她不单是冲着你来的,我也为此有责任。快, 去约翰那儿,他已经着急了。” 达西先生看向了宾利先生:“你可以继续邀请班纳特小姐跳舞了。”宾利先生满脸的疑惑, 简爱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宾利先生。 达西先生无意解释, 他轻抚了简爱的头发后,就从大厅的侧面快步走了出去。 “宾利先生, 我们耽误了舞会太久了。”简爱向他匆匆行了一个礼后,就乖顺地坐到了约翰身边。约翰担忧地看着他,乡绅和夫人们也试探地问发生了什么, 简爱脸上带着微笑,解释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接着就岔开了话题。 她庆幸刚才和达西先生为了避开人群的视线,站在窗边的帷幕后, 众人只是听到了一些声响,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宾利先生不明白到底是谁做出了这样的事,此时班纳特小姐提着裙子从花园里回来了,她的眼睛微微泛红,宾利先生立马关切地迎了上去。 “宾利先生,我有些累了。”班纳特小姐拒绝了他跳舞的邀请,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无比的刺眼,她似乎听到了女士们恶意的窃窃私语,头更低了。宾利先生怜爱地看着她颤动的睫毛,满心地自责。 “我陪您说会儿话吧。”宾利先生从旁边的桌子上端起了一杯酒,递给了她。 音乐响起了,年轻的淑女和绅士们又开始跳起了舞。宾利先生一直陪在了班纳特小姐的身边,两人越聊越合拍。班纳特小姐的神情从一开始的落寞,逐渐变得明亮起来。他们的笑声让所有单身的男男女女都神态各异,或是嫉妒,或是欣羡。 简爱和约翰坐在一旁,听着乡绅们谈论起了农庄里的种植和养殖情况。他们惊讶于简爱竟然对约翰的产业了解地清清楚楚,甚至连如何经营和管理都有涉足。 “爱小姐,这些都是男人的事情。可别让铜臭味沾染了你的手!”卢卡斯夫人握起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劝告,“那位……达西先生,年收入一定不菲吧?你何必操心这些呢?” 班纳特夫人听到了“达西先生”和“收入”二字,也挤到了简爱身边:“爱小姐,我听说宾利先生的年收入有5000英镑,达西先生一定也不止吧?您说说——” “班纳特夫人!”卢卡斯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冲她摇了摇头。 简爱微笑,装作没有听到。 班纳特夫人翻了个白眼,丝毫不觉得在并不熟悉的未婚女士面前谈起男士们的年收入是多么失礼的事情。卢卡斯夫人的微笑凝滞了,简爱喝了一口酒,回答了卢卡斯夫人先前的提问:“我不想辜负约翰的心血,糟蹋了他的产业。卢卡斯夫人,如果有机会,我邀请您去马德拉群岛的庄园参观,那里的葡萄园和大型的酿酒厂您一定也会喜欢的,您也会明白,为什么我要投入心血将那里经营好了。” “嗨!我哪里有这样的机会跑到那么远的马德拉玩呢?” “这就要看卢卡斯爵士啦!”简爱笑了,卢卡斯爵士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冲她举了举酒杯。 班纳特夫人见简爱忽视了自己,大声说道:“我敢说爱小姐走过的路,怕是比我们郎博恩的先生们还要多呢!我们这些女人,也只好安安分分地守在家里。女孩子们闲在家里,也只能做做针线活!爱小姐,您看,简的裙子是不是特别美!” 简正和宾利先生靠在窗户边说话,她的裙摆上缝着漂亮时髦的蕾丝花边,胸口点缀着玫瑰样式的装饰,她的笑容比任何鲜花都美。 卢卡斯夫人的笑容僵住了。 简爱收回了视线,点了点头。班纳特夫人骄傲地说:“都是我的简和伊丽莎白的杰作,她们的针线活做得好极了!班纳特先生的衣服都是她们做的,那走线和剪裁,我敢说就连专业的裁缝都比不上!爱小姐,您的裙子也好看极了,一定也费了不少心神吧?” 简爱刚要否认,就被身后的人抢先了:“爱小姐自然不需要自己动手,班纳特夫人,您不会以为,我连一个专用的裁缝也请不起吧!爱小姐的手珍贵极了,怎么能让她做这样的事呢?”达西先生双手撑在简爱身后的沙发靠椅上,不紧不慢地说。他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十足,班纳特夫人的脸一阵发白。 他也不管班纳特夫人的脸色有多差,弯腰在简爱耳边说:“简妮特,你的手只需要用来写作就够了。” 接着,他牵起了简爱的手,把她带离了乡绅和夫人们的地盘。 * 舞会结束后,一行人陆续离开了卢卡斯爵士府,等到了尼日斐花园时,乔治安娜和宾利小姐已经睡下了。 宾利先生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欣喜,他一直在和达西先生以及约翰谈论着今晚的舞会是多么美妙。约翰告诉他,在他来的前一晚,尼日斐花园也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舞会。宾利先生大呼可惜。 “如果我能早一点来,早一点在舞会上见到班纳特小姐就好了!”他这么和达西先生说,却见他不以为然,宾利先生挠了挠头,不明白他的朋友在卖什么关子。 洗漱完毕后,达西先生在与简爱的房门口与她道别时,告诉她:“今晚的事情,我已经完全搞懂了,确实是那位莉迪亚小姐。” “果然是她!”简爱皱起了眉头,感到非常不耐烦。随即她有些害怕,她已经差不多能确定,莉迪亚是重生的,可是她会和达西先生说什么呢?带着这样的疑问,简爱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了,也开始疑神疑鬼,觉得他一路上的沉默寡言似乎都变得很特殊,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简爱不敢让他知道自己“穿越”的经历。 “她一定是疯了,亲爱的。”达西先生低着头,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她说你是不应该存在的‘鬼魂’。” 简爱一愣,眼睛紧紧盯着达西先生胸口的扣子。 “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简妮特。”达西先生上前一步,慢慢地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右手抵在她的脑后,把吻印在了她的额头上。这样的关怀让她的眼眶温热,简爱双手环着他的腰,闭上眼睛,把脸埋在了他的脖颈处。 “你的温度,你抱着我的力度,还有你微笑时嘴角的弧度,无一不真实而确定。亲爱的,与其说你是鬼魂,不如说你是一个精灵女王!翩翩地降落在我的心上,扇动着你轻盈的翅膀,眨着无辜的双眼,把我变成了你的臣民。” “你这样说,倒让我脸红了,达西先生。”简爱的声音闷闷的。 达西先生低低地笑了,他把下巴放在了她的头顶:“我敢说,污蔑你的人不止她一个!简妮特,不是我自负,今晚的舞会上,用嫉妒而痛恨的眼神看着你的女人一定不少,她们看中的都是‘达西夫人’的称号,而看向我的眼神里,厌弃和贪婪交织在一起。” “那是她们不明白,你是多么温柔体贴的人。” “亲爱的,我以为你心知肚明。”达西先生松开了她,后退了一步,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我的体贴和温柔只会留给你,也只有你让我心甘情愿弯下腰。好了,你今晚一定累了,快回房休息吧。莉迪亚班纳特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都会解决好的。” “你的伤!我这就让医生来看看!” “不必了,我在打猎时受的伤比这重多了!我有数,不过是淤青而已。爱先生和乔治安娜都睡了,就不要让他们担心了。”达西先生拉住了她的手。 “但是,莉迪亚小姐要为她的言行付出代价!”达西先生这样斩钉截铁地说,“她的胡言乱语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无论是‘鬼魂’还是‘骗子’都是无稽之谈。” * 达西先生的无条件信任让简爱既感动,又愧疚。而莉迪亚重生的这件事,也让她心中警铃大作,想起了那些被自己刻意遗忘掉的细节。 莉迪亚的小纸条露出了马脚,她一定是已经知道了简会和宾利先生在一起,而伊丽莎白会和达西先生结婚,成为她和维克汉姆贪得无厌地吸食血液和金钱的对象。因此她对简爱的介入满怀恨意,她失去了一棵摇钱树! ——等等,维克汉姆! 维克汉姆在简爱的介入后,已经露出了真面目,没有欺骗到乔治安娜,使她受到伤害后变得唯唯诺诺;他已经被达西先生赶去了剑桥,再也不能顶着彭伯里庄园的名头兴风作浪。可是如果按照时间发展的顺序,他或许还会进入军队,来到彭伯里,用他的甜言蜜语和英俊的脸庞欺骗无知的少女。 莉迪亚重生了——那么她上一辈子必然已经死去。仅仅根据几次见到莉迪亚时她的表现,简爱很确定,她的眼中满是疯狂和偏执。她在死前一定不幸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悲惨。“穿越”前辈们的经历让简爱下意识就想到了,无论是穿越还是重生,一定与巨大的情绪波动和身体创伤有关。 莉迪亚的悲剧和她的性格有关,维克汉姆一定也是罪魁祸首。她就没有想过要报复他吗? 不仅仅是莉迪亚陷入了恐慌之中,简爱也感觉十分头疼。 ——原本的“简爱”又去了哪儿?她是去了简爱原本的世界,还是“借尸还魂”了?亦或是,她的灵魂已经彻底消散了? *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很平静。郎博恩再没有什么新鲜事,连着的两场舞会就足够让人们讨论一个月了。 达西先生陪同宾利先生去了郎博恩班纳特家拜访(他也有自己的打算);约翰新的律师前来拜访,他们留在了书房里说话;宾利小姐声称阳光太晒,会让她头疼,留在了房间里;简爱坐在花园里,和乔治安娜讲述了自己第一篇长篇的故事,并且它已经被法国的博杜安先生看中,或许很快就能出版了。 “上帝啊!恭喜你,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阿黛拉一定也会为你感到开心的!她和罗切斯特先生一起去了法国,说不定,罗切斯特先生也会认识这位博杜安先生呢!”乔治安娜高兴极了,毕竟那篇作品她也出了不少的主意呢!“那么,你一定会用‘简爱’这个名字发表啦?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达西’这个姓氏呢?”乔治安娜坏笑道。 简爱掐住了她的小脸,自己的脸却忍不住烧了起来。 可是她的笑容很快就慢慢隐去了,‘如果简爱小姐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能通过这个名字来找到我呢?’简爱心想,她心中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她终究是鸠占鹊巢的那一个,也许约翰得知了真相会忍不住想杀了自己?真正的“简爱”会不会夺走她现在拥有的一切?——也是,约翰所拥有的一切财富,其实都不是自己的。 简爱最害怕的,不是失去所有钱财,而是达西先生知道了真相,会不会用那种令人害怕的眼神看向自己! “简!你怎么了?”乔治安娜发现她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简爱只是摇了摇头,看着手下的纸笔,下定决心一定要牢牢地把握好事业,这是她唯一能牢牢地抓在手上的东西! ‘我的体贴和温柔只会留给你,也只有你让我心甘情愿弯下腰。’达西先生的低喃和他温柔的灰蓝色眼睛浮现在简爱的心底。‘我应该对他有信心的!’ 简爱稳下心神,恢复了笑意,和乔治安娜说起了她的第二篇作品的构思。刚说完大概的人设,就听到门口传来了约翰和新律师的交谈声。 “简妮特,快来见一见我的律师,菲利普先生。”约翰冲她招手。 简爱放下了纸笔,和乔治安娜一起,穿过花园,提着裙子向这位先生行了礼。菲利普先生也将帽子扣在胸前,向两位淑女躬身行礼。 简爱打量着他,越看越觉得这位菲利普先生很是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莉迪亚只是个工具人NPC,戏份不多的,很快解决~大家不用担心她坏事! 上一章莉迪亚连名字都没出现,就抢夺了达西先生的存在感!是糖不好磕吗~ 至于穿越和重生——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菲利普律师也是原著人物啦! 73.尼日斐花园(十一)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简爱问道。 菲利普先生行了个礼:“一点没错, 爱小姐, 我们在卢卡斯爵士府见过,我的夫人正是班纳特夫人的姐妹。” “哦!我记起来了!菲利普夫人与班纳特夫人很像,她们都美丽极了!” “如果她知道了您的赞美, 一定要高兴坏了!” 菲利普先生向微微鞠躬, “恕我不能久留了,我还有些私事要办。” “那我便不留你了,再会, 菲利普。我的事就拜托您多上心了。” “再会, 爱先生。” 菲利普先生郑重地点头,告辞了。 马夫牵来了马,菲利普先生翻身上马, 和女士们点头致意后,便一甩马鞭, 朝远处离开了。简爱看着他的背影, 好奇道:“他是去郎博恩了吗?” 约翰点了点头,他仔细打量着简爱, 发现她虽然面色红润,肤白细腻,但是眉间却有一股莫名的忧愁。 “简妮特, 你有心事吗?” 约翰关切地问道,“舞会后我就见你兴致不高,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如果你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不妨跟我说说。我们也好久没有谈心啦!” 简爱看着他担忧的眼神, 心中百感交集。乔治安娜体贴地找了一个借口:“我被阳光晒得有些热了,简,我先回房啦!”她向约翰行了礼,和简爱拥抱后,就独自上楼了。 “我们去书房谈谈吧,约翰。就像之前在马德拉时一样,回到英国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面对面说话了。最近的事情太多,我实在有些头疼。” 简爱决定试探一下约翰的口风——她对于未来太迷茫了,希望凭借约翰丰富的人情世故,能为她指点迷津。 * 简爱和约翰在书房里面对面坐下了,正如他们以前在马德拉时那样,就连炎热的天气都与几个月前身处热带时一样,湿热的空气让人心烦意乱。 简爱摸索着杯子里的凉茶,不知道从何开口。约翰体贴地为她找了一个话题:“说说达西先生吧,简妮特。我不是那种保守克制的英国人,我相信你是很有主意的。告诉我你的打算。” “……我不知道该如何界定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向你求婚了吗?” “……没,没有?”简爱犹豫了,她也不清楚,达西先生那次在花园里向她询问,能否把他们的关系告诉乔治安娜,是不是就是求婚的意思。 “哈!这小子!这会儿玩起了‘暧昧’这一套!”约翰冷哼一声,可是语气中并没有真正的怒意,“他这是本末倒置了!简妮特,我实话告诉你,早在马德拉,他就和我交代过他的心思。” 简爱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置信。 “如果他没有在我面前那样承诺,我怎么会放任你们朝夕相处呢?” 约翰喝了一口茶,不满地想要往里加一些糖,简爱在呆愣中立马回过神来,抢走了糖罐,皱着眉头说:“你不能吃糖!哪儿来的糖罐?快快交代,是不是偷偷去厨房拿的!”约翰心虚地一拍脑袋。 “如果让我发现是哪个仆人想要讨你欢心器重,把糖罐交给你,我无论如何也要开除他的!”简爱严厉地说,接着,她想起了约翰之前的话,压低了声音,犹豫道:“达西先生是怎么跟你说的?” 约翰耸了耸肩:“他自然和我说了他的心意——他想要你成为彭伯里庄园的女主人。” 简爱紧紧抓着扶手。 “但是他也有许多顾忌,他细数了彭伯里女主人所需要具备的一切条件,很遗憾,就算我私心认为我的简妮特不能更好了,也不得不承认,你与他的标准相差甚远。” 她觉得嘴里发苦。 “他阐述了他的痛苦,他的矛盾。即便如此,他毅然决定遵从自己的心,遵从于你。” 简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那里空空荡荡。 “他愿意把他的财富,情感和亲人都和你共享。说实话——这些都没有打动我,亲爱的。” 简爱抬眼,看向微笑着的约翰。 “我死后——不要这样看着我,这是注定的——我的财产足够你安安稳稳地过活了,哪怕你自己买一座庄园,雇佣仆人,也能锦衣玉食地过几辈子。达西先生的钱财我从来不放在心上,我只希望你能获得最珍贵的爱和尊重。可是,他离开书房时回头与我说的话,彻底打动了我。” 她的心跳加快,似乎猜到了他的意思。 “他跟我说,你执着于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书皮上,你就是你,不是‘贝尔先生’,也不是‘达西夫人’,只是‘简爱’而已。” 简爱捂住了脸,彻底明白了达西先生的犹豫。他在等着她作品的出版,在等着她实现自己的理想,不留遗憾地与他携手共度余生。 “简妮特,不要埋怨我过于坦率直白,你也要主动一些!矜持是完全没错的,但是你也要给达西先生一些信心。你总是过于理智和冷静,却忘记了爱情是一种克制不住的感情,达西先生也期待着你的告白。” “约翰。”简爱呼唤着他的名字,问出了最后一个纠缠着她的问题,“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是您兄弟的独女,唯一的继承人,还是……” “简妮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无条件信任和付出,哪怕他们有血缘关系。”约翰起身,走到了简爱面前,摸了摸她的头,慈爱道,“如果你骄纵跋扈,得意忘形,我或许只会给你一笔钱安身立命。不知我是否和你说过,你还有几个表兄妹,但是他们的母亲与我们决裂——这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只是我想告诉你,严格说起来,你并不是我唯一仅剩的血亲。” 简爱正要劝解,被他制止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与他们联系。简妮特,你的智慧、勇敢以及在马德拉救了我的事实,才是我对你好的原因——远远不止是血缘关系。” 简爱心中混乱的结都打开了。她突然间觉得可笑,这几天自己的忧愁和担忧全都是没有意义的——纵然简爱小姐还在世,或许也不能做得比她更好了。她现在所拥有的,全部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谢谢你,约翰。”简爱起身,与他拥抱。 * 从约翰的书房出来以后,简爱觉得无比的轻松和自在,她迫不及待就要见到达西先生,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了! 她哼着小曲儿,往厨房的方向走去,穿过大门口的长廊时,她看见莉莉丝在庄园外兴奋地提着裙子往这里跑。就连夏日的似火骄阳都比不上她脸上的笑来得灿烂。 “简小姐!有您的信!是从马德拉来的信!”莉莉丝跑过了门槛,挥着手上的信件。简爱难得见她这么激动,接过了她手上的一沓信,发现不仅有给她的,还有给约翰的。他们各自有两封信,而莉莉丝小声地说:“布里格斯先生还给我写了一封信,我已经留下了。” 简爱看着她通红的脸,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咽下了。 “你去把约翰的信交给他,他正在书房。”简爱吩咐。看着她上楼了,简爱走到了门口,见外面阳光正好,门前的台阶处刚好有一处绿荫,便撩起裙子,就在台阶上坐下了。 简爱一共收到了两封信,一封信的落款是布里格斯先生,另一封则是——来自法国的博杜安先生! 简爱激动地拆开了博杜安先生的信,一眼扫了过去,忽视了那些冗杂的问候语。博杜安先生收到了她的完整稿,非常满意,他确定了这本书出版的价值,但是他有一个标新立异的主意——他有意在法国巴黎办一场文艺沙龙,邀请简爱参加,借机把的名气打出去,也把简爱介绍给巴黎最有权势地位的女人们! 在沙龙上,博杜安先生将会邀请许多法国著名的歌剧演员、贵族夫人甚至法国索漠的首富欧也妮葛朗台夫人,她是一个大慈善家,而且把生意经营地很好,不仅在女人之中很有声望,连许多男人都敬佩她的能力。 简爱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还有葛朗台小姐!可是以博杜安先生的描述来说,这也不像她印象中的葛朗台小姐那样的软弱。 简爱决定一定要去一趟法国了,不仅为了她的,也为了见一见这位葛朗台小姐。她直觉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简爱放下了这封信,正想打开另一封信,就听到了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她激动地站起身,果然见远处两位绅士骑着马回来了。她正想迎上去,就听到头顶窗口传来宾利小姐兴奋地喊声:“达西先生!哥哥!” 简爱顿住了脚步,看着达西先生朝着她骑马跑来,他长长的衣摆在风中滚滚而动,说不出的潇洒和俊朗。他很快就在庄园前下马了,韦恩迎了上去牵住了马,达西先生随手把马鞭扔给了他,就向他的姑娘大步走来。 简爱这次没有拘谨地向他行屈膝礼,反而迎了上去,踮起了脚,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达西先生睁大了眼睛,惊喜之余,终于回过神来,低下了头,与她行了贴面礼。 宾利小姐从楼梯上跑下来,看见眼前的场景,原本欣喜而热情地笑容凝固了。 宾利先生在达西先生身后翻身下马,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愉快,看来班纳特夫人的热情让他很受用。他满面春风,一副陷入了恋爱的傻样子。 简爱看着达西先生不冷不热的表情,觉得奇怪,以达西先生对班纳特一家的偏见和对莉迪亚的恶意,他居然没有泼他的朋友的冷水吗? “看来你们很受班纳特一家欢迎,宾利先生,我能说‘恭喜’了吗?” “不,不不不!爱小姐!”宾利先生脸色一红,尴尬道,“还没有……到那一步呢!班纳特小姐还没有接受……”随即他的脸色又变得无比的憧憬,简爱了然一笑。 宾利小姐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你们一定饿了,厨房里已经备好了简餐,我让他们送去你们房间。”简爱正要去厨房,却发现她的手指被达西先生勾住了。 达西先生面不改色,站在她的身侧:“我陪你。” 宾利先生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简爱微微一笑,只见达西先生全然不理他朋友的调侃,搂在了她的腰侧,低声和她说:“我有一些收获想要跟你分享,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刚好,我也有话想跟你说,达西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伏笔不少,康康大家能猜出几个鸭~ 突然想起来,几乎没有求过作收QWQ求收藏作者呀,两位数作收太惨淡了呜呜呜 74.尼日斐花园(十二) 为了让谈话不被打断, 简爱特意把达西先生带到了专属于她的小书房。达西先生不明白什么事情让她变得这么慎重小心, 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小书房的的窗户打开着,轻薄透明的白色窗帘在风中轻轻摇摆着,窗外刚好是大片的茉莉花丛, 如果你仔细闻, 就能闻到卷进书房的风中带着清甜的花香。小书房的摆设非常简单,只有仅够一个人用的书桌和扶手椅,靠墙站着一个简简单单的书架, 对面是一架黑色立式钢琴。 简爱牵着达西先生进了小书房, 就转身关上了门。感受到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她紧张极了,达西先生满脸疑惑地被她按坐在了扶手椅上。 “我以为你要问我宾利和班纳特小姐的事情。” “不——不要说那些令人分心的话了, 达西先生。”简爱靠坐在书桌上,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只好紧紧地握着。她鼓起勇气与他对视着,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不显得突兀,那么, 就让我从这三个字开始吧——我爱你,确确实实。” “亲爱的——”达西先生的灰蓝色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激动,他猛地站了起来, 双手握着她的手,紧紧地包裹了起来。 “——达西先生。”简爱打断了他的话,第一次主动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前,她手一使力, 达西先生松开了紧握的手,她双臂环住了他的腰,“我必须说一句对不起,很少直白地告诉你我的心意。你总是体贴地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在我受到非议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在我面前,无论是在马德拉,还是在舞会上。” “达西先生,我们曾经是有距离的。不仅是阶级的距离,更是时间的距离,空间的距离。”简爱想要告诉他自己“穿越者”的事实,可是这实在匪夷所思,告诉他也是徒增烦恼,“可是,即便我们几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还是相遇了,相……爱了。达西先生,我们注定是天生一对。” “我说不出你曾说过的那些情话,我只能明明白白,确确实实地告诉你——我爱你,我想要和你一起从春天走到冬天,直到生命的尽头。” “Mr. Darcy, will you marry me?” 达西先生呆愣住了,他长久地沉默了,似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回过神后,他低头,看着面前这人黑珍珠般的眼睛里满是紧张和深情,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灿烂。 他的手颤抖着,试探地搂住了她的脊背,低下头,呼吸和她的纠缠在一起,他说:“爱小姐,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接着他想到了什么,换上了一种充满期待的语调,“不,不是今天,不是这个地方——爱小姐,亲爱的,简妮特,不要认为我是在推开你,我了解你,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惊喜!” “我不要什么惊喜!”简爱忿忿道,她都这样说了,他竟然还要找借口拖延吗? “我需要!”达西先生哈哈大笑,双手握住她的腰,微微用力托起,让她坐在了书桌上,“你今天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这足以让我头脑发热,说下肯定的词语。可是,亲爱的,给我一个机会说出那句话——否则我会遗憾终生。” “我不明白。”简爱恼怒地瞪着他。 “简妮特,简妮特,简妮特。”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双眼包含深情地看着面前的姑娘。她的脸越来越红,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这个房间简陋至极,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有天地。达西先生满心的浪漫和激情,无从释放。 “如果你坚持的话,好吧,我期待着那一天。”简爱坐在书桌上,被他框在了怀里。他站在了扶手椅和书桌之间,背后则是灿烂的阳光,碧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 他的表情在背光下看不清,可是简爱能从他急促的呼吸中,感受到他眼神里的炽热,她似乎能直接听到他砰砰砰的心跳声,那么局促,那么有力——不,这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简爱觉得自己就要烧起来了,无论是脖子还是脸,都变得红红的,反而四肢冰凉。她抬起了冰凉的手,捧住了他的脸,手底下的皮肤也慢慢变热了。 简爱看着他单薄而颤动的嘴唇,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吻了上去。 风似乎在这一刹那也停止了,茉莉花香缠绕在唇齿间。 他左手托住了她的腰,右手撑在了她的身侧。简爱紧紧地闭上了眼,生怕剧烈的情感控制不住,化成水从眼中流出来。达西先生长长的睫毛颤动着,触碰着她的眼睛,痒痒的。 简爱松开了捧着他的脸的手,不由自主地环上了他的脖子。他将左手向上摩.梭,握住了她的脖颈,托住了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外面传来了一声马蹄声,两人惊醒了。 简爱双手微微用力,推开了他,这才发现脖子长久地抬着,已经酸痛了。她的嘴唇发麻,不禁抿了起来,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喘着气。达西先生低声笑着,左手微微用力,替她揉捏着后脖。 缓和了许久后,简爱这才想起刚刚窗台下的声音,达西先生转过身,向下看去:“没事,只是一个信使。我看到他把信交给了我的仆人。” “你要去处理公务了吗?” “不,亲爱的,我还有话要和你说。”达西先生坐在了扶手椅上,见简爱还坐在书桌上,和他的距离——竟然有三英尺远!他拍了拍膝盖,示意简爱坐上来。 简爱红着脸侧坐在了他的膝盖上,双腿无处安放,挂在了扶手上。她的脚离开了地面,没有支撑,只好靠在了他的胸口。 达西先生搂住了她——这个姿势,就像是公主抱。 “接下来我的话,不会那么动听了,亲爱的。我要告诉你,我刚才与宾利拜访班纳特一家时的发现。” “无疑,宾利对班纳特小姐已经情根深种了。当然,这比不过你我之间的感情。我虽然不看好班纳特小姐的感情是否像宾利一样深刻,但是你说过,她或许是矜持。总而言之,她确实是个温顺的美人,和宾利很相配。” “这一点我同意,宾利先生待人温和,也无半点心机,他们天生一对。所以,你不会再阻止他们了吧?”简爱对此很担心,“原著”里,达西先生仅凭自己的观点,就差点彻底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亲爱的,我并不能决定他们的命运。如果他因为我的话,就放弃了他的爱,这样的爱也太过随便了。他现在就像一只孔雀,迫不及待地在情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羽毛。我想,班纳特一家人也很看好这个金龟婿了。” 简爱竟然要被他说服了——是的,如果宾利先生心意已决,怎么会轻易被挑拨?如果没有这一遭,他和班纳特小姐顺顺利利地在一起了,以后面对诱惑和挑拨也会始终如一吗? “那不是很好吗?他们两情相悦。” “可是,简妮特,你忘记那个莉迪亚小姐了吗?”达西先生皱紧了眉头,满脸的不耐烦,“我们和班纳特先生在客厅说话时,一位女士——或许是班纳特夫人的姐妹,她们长得很像——前去拜访,她说梅丽屯来了一群红制服军官以及游学的大学生。亲爱的,你猜怎么着,那群大学生刚巧来自剑桥。” “啊!”简爱惊呼了一声,她可没忘记那位被驱逐出彭伯里庄园的维克汉姆先生,正是在剑桥求学!“那位应该是菲利普夫人,她与班纳特夫人是姐妹,她的丈夫正是约翰的新律师,我们刚见过。” “哦?律师?那就难怪了。她们谈论起那些年轻人的样子简直就像——奥,我不应该这么说。班纳特夫人当即决定要在郎博恩为简班纳特举办一场盛大的成年生日舞会。邀请了我们参加,或许不日就有请柬送来尼日斐花园了。更重要的是,她要把那些鲁莽自大的年轻人全都请来参加——包括我们猜想的那个人。” “他真的来了吗?”简爱有些担心,乔治安娜也还在这里! “我确定了,菲利普夫人消息‘很灵通’,那些大学生正是在攻读法律,假期期间一起约定了出来游学——你知道的,只是说起来好听,一群花花公子,拿着家里的钱肆意挥霍,四处留情!” 简爱把他的嘴捏了起来,变成了滑稽的小鸡嘴后,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你或许可以试着用客观的视角看待他人。游学确实增长知识!”就连她,去了一趟马德拉,都觉得心性坚定了不少,学习到了许多新知识。 “我当然不只是猜测和偏见,亲爱的。我提了‘维克汉姆’这个名字,你猜怎么着。菲利普夫人竟然对他印象深刻,用无数优美的词语赞叹他的容貌出众,彬彬有礼。” “这是他一贯示人的形象了。” 达西先生冷笑,满脸不屑,随即他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正:“最离奇的事情来了。当我们谈论‘维克汉姆先生’时,那位莉迪亚小姐匆匆从楼上跑了下来,差点摔在了宾利的身上。她满脸的震惊和害怕,接着就被尖叫着的班纳特夫人抱上了楼。” 简爱的手脚都僵住了,即便坐在达西先生的怀里,都觉得从里到外的冰凉。 “亲爱的,她只是一个农村姑娘,怎么会知道维克汉姆的存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Mr. Darcy, will you marry me?”——用了英文是不想区分嫁娶。 被求婚的达西先生一脸懵逼:??? ———— 求个作收QWQ 75.尼日斐花园(十三) 接下来的几天,宾利先生、达西先生和约翰总是受邀, 和郎博恩以及梅丽屯的绅士们出去打猎, 约翰有意在这里再置办一些土地,收些地租和产物供给尼日斐花园的开销, 打算通过共同的活动和, 探一探邻居们的口风,了解一下这里的生产种植情况。男人们的友情总是在共同的爱好中产生, 约翰现在已经和郎博恩的班纳特先生成为好朋友了。 “班纳特先生有一种天生的幽默,他总是不经意间开些冷冷的玩笑。典型的英国绅士!” 约翰哈哈大笑,显然很喜欢这样的人。 “我以为你会因为莉迪亚小姐的失礼……” “哦!简妮特, 我难道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吗?他有五个女儿, 自然很难顾得上每个孩子的教育。班纳特夫人那样溺爱她的小女儿,远近闻名,我想班纳特先生也很无奈吧。” 约翰很庆幸也很失落,他没有参与过简妮特的成长, 却收获了这样一个贴心懂事的女儿,可想而知, 她曾经吃了多少苦! 简爱白天总是和乔治安娜、宾利小姐在客厅聊天。起初宾利小姐常常端着架子, 很看不上乔治安娜这样一个小姑娘, 她总是自己捧着一本书,坐在了立式钢琴前, 自顾自地着,偶尔也转过身,炫耀地弹奏高难度的炫技曲。 简爱和乔治安娜也都没有讨好她的心思, 邀请了她几次失败后,便自顾自在沙发上对坐着讨论着文学和创作。宾利小姐侧耳听到她们的对话,心中很是不屑。 ‘哼!女人难道还想成为文学家吗?’她冷哼一声,心想。 她终于从琴凳上起身,走到了正凑在一起写写画画的简爱和乔治安娜身边。 简爱正在纸上列出剧情的时间轴,突然感觉到阳光被挡住了,纸张上一片阴影,问道:“宾利小姐?您找我有事吗?” “是的,爱小姐,我有一件事想告知您——我和哥哥打算后天就告辞了。我们打扰了尼日斐花园太久了。” “是我们招待不周了吗?” 简爱挽留道,“再住些日子吧,我看宾利先生也很享受这里的舞会。” “爱小姐,您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们离家太久啦!实在也不好意思叨扰你们了” 宾利小姐坚持要离开,她转而看向乔治安娜,“你说呢?乔治安娜,你一定也想家了吧?” “不!哥哥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乔治安娜反驳道,她俏皮地冲着简爱眨眨眼,“我想,哥哥现在也不愿这样孤零零地回彭伯里吧!” 简爱轻咳了一声,不理乔治安娜的调侃,对宾利小姐说:“如果您坚持的话,当然可以——只要宾利先生也有这个意愿。” 宾利小姐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宾利先生自然心里挂念着班纳特小姐,明眼人都知道,他对她已经是用情很深了。宾利小姐很看不上小门小户的班纳特,可是她的哥哥性格过于温柔,换作任何一位有主意的小姐,都会把他吃得死死的!更何况,自己以后还要在嫂子手下讨生活呢! 此时,门口传来马蹄声和先生们的谈话声。 “他们回来了!”简爱放下了笔,朝门口走去,刚走到客厅门,门就被打开了。达西先生手上搭着外套,浑身散发着热气,白皙的脸也被晒得红红的,“天!今天的阳光太毒辣了,你们怎么都晒成这样了!” 约翰接过莉莉丝递过来的手帕,大力地擦了擦额头:“谁说不是呢!英国能有这样炎热的夏天可不多见。” 宾利小姐担心地替她的哥哥擦着汗。简爱也抽出了帕子,想替达西先生抹去额头的汗珠,被他抓住了手腕,却见他的眼神比浑身的热气还要炽热。 “你们回房洗个澡吧!莉莉丝,让仆人们搬些水上去!”简爱错开眼,吩咐道。 约翰大步走到了客厅,喝了一杯凉茶,随即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邀请函:“班纳特先生邀请我们参加班纳特小姐的成年舞会!就在后天晚上!” 简爱惊呼了一声,看向了宾利小姐,果然见她脸色刹那间冻住了。她的计划毫无疑问泡汤了!而宾利先生则是满脸的欣喜和憧憬,他也从怀里掏出了做工精致的请帖。 “看来,你势必要抢下班纳特小姐的第一支舞啦!宾利先生。” * 简爱在得知班纳特夫人邀请了红制服们和大学生们的时候,就肯定了,这是一场硬仗。维克汉姆势必会出现在舞会上,也一定会成为焦点。可是,莉迪亚不出意料的话经历了重生,她会对他怎么做? 她还会爱上他吗?还是会痛恨他? 维克汉姆如果在舞会上见到了自己和达西先生,一定是既震惊又害怕!可是简爱并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他们曾与这样一个令人作呕的人物是故交。而根据原著的剧情,他伪装的“楚楚可怜”也一定会坏了达西先生的名声! ——虽然达西先生并不在乎这一点,他只在乎身边的人。 无论简爱如何担忧,她也不可能不去班纳特家,将所有的事情放置于自己的掌控之外。 很快就到了这一天,莉莉丝很早就开始替她熨烫礼裙,简爱看着她现在冷静沉稳的动作,想起了大半年前,那个脆弱而又绝望的莉莉丝。 简爱坐在镜子前,面前是壮阔的晚霞,莉莉丝借着瑰丽的自然光,替她化了清淡的妆。虽然在晚上的舞会,女士们都会争奇斗艳,但是简爱并不想抢寿星的光——况且,她的未来早就已经预定好了。莉莉丝坚持要给她细致地卷发,简爱推拒不过,只好任凭她折腾。 “莉莉丝。”简爱看着镜子中她的倒影,她的神色专注,面容褪去了曾经的妖冶,素面朝天,反而格外娴静和安稳。莉莉丝也从镜子里与她对视,手上的动作不停:“怎么了?简小姐。” 简爱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了:“我认为这件事你有知情权——今晚的舞会,维克汉姆也收到了邀请函。” 莉莉丝的手一顿,但是她很快回过神来:“简小姐,这个人已经与我无关了。”她继续将简爱的头发缠在了烙铁上,“无论他贫穷还是富有,繁盛还是落寞,我都不会在意。只是我难免担心还是会有天真的小姐受骗。” 简爱想要点头,可是头发已经被缠住了,她冷哼一声:“如果他还做出那种事,我不会坐视不管的,郎博恩的姑娘都是很好的,不应当被他欺骗。”莉迪亚就不一定了! 莉莉丝沉默地点头,抽出了烙铁,将工具都收起来以后,悄悄掩藏住了被烫到的指尖。 简爱起身,在莉莉丝的帮助下把蓬松的深蓝色裙子展开了。莉莉丝打开了大门,却见达西先生早就换好了礼服,靠在走廊的窗口边等待着。 达西先生一见心上人的房门打开了,就迎了上去。“亲爱的,今晚没有人会比你更美了。”他由衷地赞美,弯腰低头,与她亲吻行礼。 “亲爱的,你一定是舞会上最惹眼的绅士。” “可是,我只属于你。” * 班纳特家的庄园与简爱上次见过的样子完全不同,她们把客厅整修成了巨大的舞池,虽然与尼日斐花园的舞厅比起来显得有些拥挤,但是只作为成年宴会的话足够了——他们并不会跳整晚的舞。 班纳特家的五位小姐们又一次齐齐地在众人面前出现了。简和伊丽莎白较为年长,都肩负着招待客人的任务,另外三位小班纳特小姐们守在了她们的母亲身边,乖巧地跟着班纳特夫人向夫人们行礼。简爱打量着她们,不得不承认,只要莉迪亚不“发疯”,她和姐姐们都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伊丽莎白看到了尼日斐的众人,便悄悄在简的耳边说了什么,简的面色立刻变得潮红,两人提着裙子,穿过了人海,来到他们的面前行了屈膝礼。 “祝你生日快乐,班纳特小姐!您……您今晚美极了!”宾利先生上前一步,送上了娇艳的玫瑰和礼物,他看上去脸色也很红,并不比班纳特小姐好些。 简爱微笑地看着面前这对璧人,刚要说话,手就被达西先生握住了。达西先生受不了他的朋友的傻样子,带着简爱沿着墙边走过,最后在角落的窗边站定了。 “我发现,我们总是在聚会上躲在窗边!”简爱踮着脚,轻附在他耳边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吗?在桑菲尔德……” “你就像一个精灵一样,躲在窗帘后。”达西先生也笑了,他回忆道,“我那时看见窗帘后有人,第一个反应不是赶走你,而是心想——这个姑娘的眼睛,怎么会这样明亮!” “达西先生,你不要故意讨好我说假话,你是不是早就不记得当时的场景了?你冷漠极了!” “‘先生,如果您不想被发现,麻烦您让一让。’亲爱的,你才是冷漠极了!”达西先生反驳,环住了她的肩,“如果你现在和我说这句话,我一定要抱住你,亲吻你了。” 简爱无语,伸手又捏住了他的嘴。她正要说话,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年轻人们互相打闹调侃的声音传到了客厅中每一个人的耳中,夫人们和小姐们对视了一眼后,纷纷把视线投向了门口。 为首的那位年轻人相貌英俊,风度翩翩,他用好听的声音和优雅的语调恭维着班纳特夫人和班纳特小姐们的美貌。不仅如此,他还赞叹客人们的友善,不一会儿,几乎所有人都被他的长袖善舞给折服了。 “奥!威克汉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宾利先生在夫人们的包围中脱身,惊讶地发现了故人。 “宾利先生!”威克汉姆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您竟然在郎博恩!真是太巧了,好久没见!您是……来度假的吗?” 宾利先生哈哈大笑,他整了整衣服,与威克汉姆握手:“哈哈!是的!我和达西现在都借住在尼日斐花园——哦,对了,达西呢?达西?” 简爱与达西先生默默对视一眼,并肩从窗帘后走了出来。 “宾利,我们在这儿。” 威克汉姆看见来人,整个人怔楞住了,他结结巴巴地向达西先生行礼:“奥!达……达西先生!好久……不见!” 随即,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达西先生身边这位妆容精致,衣裙华丽的女子竟然是那位桑菲尔德的家庭教师简·爱!“爱小姐?您也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走剧情了,努力控制这篇文不要变成糖罐子【。 ———— 求作收QWQ 求评论QWQ 不知道怎么卖萌,给大家表演一个原地劈叉叭【趴 76.尼日斐花园(十四) “维克汉姆先生, 好久不见。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你。”简爱露出一个矜持的笑, 与他点头行礼, 达西先生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维克汉姆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镇静,他们客客气气地行礼,恰逢这时, 朗格太太热情地走了过来:“维克汉姆先生, 你们可总算是来了!上次‘梦魇女妖’的故事您才说了一半, 夫人们可都等着您呢!”朗格太太扇着扇子,掩嘴笑道。 维克汉姆赶忙展现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迫不及待地接上了她的话,跟着她坐到了女士们围聚的沙发上。他的脚步狼狈极了, 简爱和达西先生对视一眼, 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维克汉姆看到了他们自然是会慌张的, 他们俩是在场唯二知道他底细的人。可是简爱也无意招惹他、刺激他, 在和莉莉丝的爱恨情仇中, 他虽然是施暴者, 可是说到底, 在世人的眼中, 也是莉莉丝“自作自受”“自轻自贱”。如果他在失控的状态下, 把事情抖落出来, 莉莉丝反而是最大的受害者——当然,这也会影响到简爱的名声。 “如果他安安分分,我并不会赶尽杀绝。”达西先生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对简爱说, “你千万不要多想……” “我明白的,达西先生。”简爱挽住了他的手臂,一起躲避人群,走到了墙边,“他毕竟也还是你父亲的‘教子’,我知道你的难处。”就算他们不参与,以维克汉姆的为人处世,早晚也会受到教训——瞧,那不正是莉迪亚吗? 莉迪亚今晚打扮地招摇极了,别看她刚过十岁,她天生艳丽的面容,加上与年纪不符的风韵和诱惑,已经让心怀鬼胎的年轻人们浮想联翩了。她貌似乖巧地坐在了玛丽身边,一双含水的大眼睛天真地看着那些年轻人,莉迪亚也算有心计,玛丽的平凡面貌衬得她更加灵动柔媚。简爱穿过人群时,不止一次地听到那些衣冠楚楚的红制服军官们悄声讨论着,莉迪亚长大后将会是怎样风华绝代的佳人。 维克汉姆坐在了朗格太太身边,和太太们打得火热。他好听的声音和惯常会使用的示弱和讨好,让夫人们格外宠爱他,恨不得立马把自家的女儿介绍给他。 班纳特太太自然是最积极的一位——她的大女儿眼看已经有着落了,可是二女儿伊丽莎白也即将成年。她贪心极了,因为简还未正式进入社交,就已经挑到了宾利先生那样优秀(有钱)的年轻人,那么伊丽莎白一定也可以! “维克汉姆先生,别说那些故事啦!说说您自己吧,您来自什么样的富贵家庭呀!竟然生得这么标志!”班纳特夫人打量了他一番后,滔滔不绝,开启了话匣,“您这怀表精致极了,我敢打赌这一定是巴黎来的物件吧!只有法国人做得出这样的小玩意儿,我还从来没有见识过呢……” 维克汉姆适时地摘下了怀表,递给了她。班纳特夫人借着烛光和朗格太太以及卢卡斯夫人一起欣赏着,她们故作高深地发表了看法后,又将怀表还给了维克汉姆,维克汉姆客气地说:“夫人,如果您喜欢,就留下吧!” 班纳特夫人故作惊讶地叫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我——” “妈妈,我们当然不好意思啦!”伊丽莎白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无奈地叹了口气,打断了她丢人的话,“维克汉姆先生的怀表擦拭地这样干净细致,一定是有纪念意义的。维克汉姆先生,您不必忍痛割爱!” “伊丽莎白小姐,如果它能博美人一笑,那就比留在我身边更要有价值了。”维克汉姆暗暗心疼,却仍然想在夫人小姐们面前留下一个大方而富裕的形象——他当然有意从在场的小姐们挑一位作为妻子。他的钱财已经挥霍地只剩一半了,还在赌场欠了一大笔债务!这些乡下女人们头脑简单,其貌不扬,却都带着不少的嫁妆。维克汉姆早就想好了! 伊丽莎白在他的恭维下微微一笑,心里却暗自欣赏,维克汉姆先生果然大方!只是她当然也不好顺势收下礼物,便仍然推拒着。班纳特夫人见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急得额头出汗。 “伊丽莎白小姐,您千万别再客气了!倘若您实在不愿意收下,也不要阻止我,把它献给莉迪亚小姐。”维克汉姆话锋一转,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位稚嫩生涩却诱人的花骨朵,她一直用痴迷的眼神看着自己,年纪这么小就知道勾.引男人了! 莉迪亚一脸的受宠若惊,她羞涩地躲在了班纳特夫人身后,不知所措。班纳特夫人自认为矜持地笑着,用力推了推莉迪亚,让她接下了维克汉姆的礼物。 维克汉姆冲着莉迪亚眨了眨眼睛,果然见她脸一瞬间爆红,他心里得意极了。 乐队的音乐这时悄然响起,宾利先生摆脱了缠着他说话的女士们,整了整衣衫,来到了简的面前,微微弯腰,伸出了手:“班纳特小姐,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跳这第一支舞呢?” 简的眼睛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她看着眼前这人温柔的眼神,下定了决心,将手交给了他。班纳特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了维克汉姆,他果然识趣地邀请了伊丽莎白跳舞。夏洛蒂安静地坐在了她的母亲身边,一位其貌不扬的大学生红着脸请她跳舞,她先是一愣,接着在卢卡斯夫人的催促下,也与他牵着手进入了舞池。 简爱不想在换舞伴的时候,倒霉地碰上维克汉姆,于是借口脚扭伤了,达西先生配合地扶着她,坐在了沙发上,为她端来了一杯酒。 “看来,维克汉姆有了新目标。”达西先生用余光看着舞池中的人们。 “伊丽莎白总不至于被他的外表蒙蔽吧!” “这可难说,亲爱的。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有你那样理智冷静的头脑。” 简爱有些担心,她若不是早就知道维克汉姆的品性,或许也会被蒙骗过去。更何况,原著里,伊丽莎白确实对维克汉姆有过好感呢!维克汉姆的品格有多坏,他的伪装就有多“好”。可是她与伊丽莎白并不算很熟,也没办法开口。 “简妮特,你不必担心。你看!”达西先生指了指门边,只见莉迪亚躲在那里,看着舞池,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面色沉静,却让简爱觉得紧张——向来疯狂失控的人一旦突然变得冷静深沉,这是一个危险的征兆。 “你说她会怎么做?” “不知道。”出乎意料地,达西先生干脆地否认,“如果一如莉迪亚小姐所表现得那样,维克汉姆这次可没有那么幸运了。” * 班纳特的舞会之后,似乎所有的小姐们都有了目标,整个郎博恩都在躁动的氛围中。夏洛蒂几次上门,句句离不开舞会上认识的“奥利弗先生”。他来自一个律师世家,父亲在伦敦是鼎鼎有名的律师,家里也颇为殷实,只是在社会阶级上,总是被人看不起。 可是夏洛蒂并不是执着于阶层地位的女人,她能看出奥利弗先生眼中的爱意和认真,也抱有同等的感情。她的温柔体贴,让奥利弗先生受宠若惊——卢卡斯小姐毕竟是一个爵士家的小姐! “可是,母亲却对奥利弗先生很不满意——就因为他是个律师!”夏洛蒂痛苦地对简爱诉苦,“奥利弗先生告诉我,他是家里的独子,也仅有两个即将出嫁的妹妹!简妮特,你明白的,这样一个人家虽然没有爵位也没有土地,但是他们很有文化,钱财上也从不短缺!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这样执着于身份地位。” 简爱皱着眉头,只好劝说道:“如果你确信他的人品和性格,我也支持你!可是卢卡斯夫人也一定是为了你好,她不想让你因为嫁给了一个律师而饱受非议——你知道的,班纳特夫人的父亲曾经是律师,可是她带着大笔嫁妆嫁给班纳特先生之后,人人都羡慕她的际遇!” “我不在乎这些!” “我也不在乎,夏洛蒂。”简爱揽住了她的肩,安慰道,“我也并不是什么高贵的小姐,你一定也知道了,我们家经营着葡萄酒庄,算是半个商人了。许多绅士夫人既眼红,又暗自看不起我们。” “不是的!”夏洛蒂没想到简爱竟然这样贬低自己。 “夏洛蒂,我不是想和你辩驳这些。光靠社会地位判断一个人实在有失偏颇,卢卡斯夫人也是仅凭着她的认知做判断,可是,婚事的决定权应该在你的手上。当然,除了你的勇敢,奥利弗先生也应该采取行动!至少要让你的父母相信他的诚意!” 夏洛蒂陷入了沉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简爱为她递上了茶点盘,转了话题:“说说那位维克汉姆先生吧,他的一言一行一定备受关注吧!” 夏洛蒂挑了一块曲奇,冷笑道:“这位维克汉姆先生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咦?”简爱对她的态度很奇怪,“我以为他一定博得了所有夫人和小姐的欢心!那天的舞会上,他是那么受欢迎,我看班纳特夫人对他‘满意’极了!” “班纳特夫人现在恨他还来不及了!”夏洛蒂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显得幸灾乐祸,“你们家没有年长的夫人参与社交,一定不知道吧?” “快说说!”简爱好奇极了。 “维克汉姆先生对伊丽莎白的殷勤大家都看在眼里了,可是——”夏洛蒂别有深意地看了简爱一眼,“昨天我的弟弟从镇上回来后告诉我,伊丽莎白和她的姐妹们在街上闲逛时,刚好碰见了维克汉姆先生。” “哦!然后呢?” “莉迪亚竟然朝着他大喊——‘维克汉姆先生,你说要带我去伦敦玩,什么时候走呀?’”夏洛蒂模仿着莉迪亚高昂的语调。 简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天?她真的这么说?”这句话简直是直白地告诉所有人,维克汉姆在引诱一个小女孩! “是的,没想到维克汉姆先生竟然是这种人!”夏洛蒂喝了一口茶,“莉迪亚虽然轻浮,可她毕竟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维克汉姆先生一方面与伊丽莎白交往密切,另一方面却……” “伊丽莎白一定气急了!” “她当天就冷漠地拒绝了维克汉姆先生的上门拜访。”夏洛蒂也为她的朋友愤愤不平,“说真的,我真不明白维克汉姆先生是怎么想的!就算是开玩笑,他也不该和莉迪亚说这样的话!毕竟伊丽莎白……对他也很有好感。” 简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猜想这是莉迪亚的计谋,可是……这实在不严谨呀!莉迪亚就算想要报仇,没有真切的把柄,怎么彻底毁了维克汉姆这个伪善者呢? 正在这时,客厅的门敲响了,莉莉丝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梦魇女妖就是“莉莉丝”。《旧约》里有她的故事。 下一章把维克汉姆和莉迪亚的破事解决掉啦。 77.尼日斐花园(十五) 简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莉莉丝露出这样失神慌张的表情, 简爱和夏洛蒂无言对视一眼。 “简小姐!刚刚韦恩告诉我, 乔治——” 莉莉丝捂住了嘴, 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夏洛蒂,不知道该不该说。简爱点了点头:“你说吧, 卢卡斯小姐也知道维克汉姆先生的事情, 他……是个风云人物了。” 莉莉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简爱冲她微微摇了摇头。莉莉丝终于放下了心,握紧了手, 压着声音说:“维克汉姆满身是血地被人在旅馆发现,人们说是一个梦魇女妖遭到了他的背叛前来复仇!他的下体……完全被切断了。” “啊——!” 夏洛蒂尖叫了出来, 她万万没想到, 自己刚刚正在讨论嘲笑的人此时竟然落得了这个下场, 恐惧和内疚交织在心底。 “别怕!” 简爱扶住了腿软的夏洛蒂, 接着看向了莉莉丝, “现在怎么回事?他还活着吗?找到凶手了吗?” 莉莉丝摇了摇头:“他被发现时就已经彻底晕死了, 医生正在抢救。关于凶手是谁, 就连旅馆老板都毫无头绪, 他并没有见到‘女妖’或是其他陌生人进他的房间。虽然维克汉姆的房间在走廊的中间, 来来往往的也只有旅馆的客人和仆人们了。可是……” 她小心地看向了简爱, 悄悄贴在她耳边说:“医生的副手询问他的家人是谁,维克汉姆除了身上的衣物身无分文,况且他现在这个样子……” 简爱皱起了眉,维克汉姆的同学们不一定完全不知道他的底细, 毕竟他从来都招摇惯了。她正要说话,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一边快步跑下楼,一边披上了外套。 “简妮特,你已经听说了吗?” 达西先生皱着眉头,看着惊慌失措的莉莉丝,他伸手揽住她的肩,把她带到了窗边说话。宾利先生自觉地没有跟上,吩咐莉莉丝让韦恩备马,也低声安慰着夏洛蒂。 “维克汉姆情况不妙,即便万幸命保住了,他也很难恢复了,他受伤的地方实在……”达西先生欲言又止,却见简爱淡定地点头:“他不能再人道了。” 达西先生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无论他落到什么下场,都不是我们的责任,达西先生。”简爱握住了他的手,“他自作自受!他早该收敛一些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慷慨,他遭到了报应。” 简爱话锋一转,放缓了语气:“我已经听说,他们在打听维克汉姆的家庭状况了,达西先生,你打算怎么办?” “维克汉姆毕竟是我的‘兄弟’,我会承担医药费用。”见简爱抿起了嘴,达西先生解释道,“我并不是可怜他,替他收拾尾巴。他当然罪有应得!可是,亲爱的,他身处现在的境地,难免不会在崩溃下发疯,说出不该说的话。无论那些话是不是真实可信,都会让我们处于被动的局面。” 简爱恍然。 达西先生接着说:“与其让他胡言乱语,不如我主动站出来,也好堵住别人的嘴。亲爱的,如果只是我,我不在乎名声是不是被他破坏,可是,他这样一个疯子很有可能会牵扯你下水。” “可是……” “我并不是圣母玛利亚,简妮特。”达西先生微微一笑,“虽然我愿意为他的医药费负责,可是他从此就将完全掌控在我的手里了。我会让他闭嘴。”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简爱只好点了点头。 “那么,你要注意安全!”千万别被疯子所伤!简爱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手。 达西先生拥住了她,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 “乔治安娜和宾利小姐就拜托你了。对了,约翰和菲利普先生应该已经到梅丽屯了,卢卡斯爵士和班纳特先生或许都已经赶过去了,镇上发生了这样血.腥的恶性伤人事件,绅士们有义务集中解决这件事。” “祝你顺利,达西先生。”简爱拉下了他的衣领,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 夏洛蒂适时地与简爱告辞了:“我妈妈一定知道的比我们多,我先回去打听消息——天,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伊丽莎白一定伤心极了。” 简爱留她不下,只好派了马车,送夏洛蒂回家。她大概知道了,这或许是莉迪亚的报复,可是一切都还未下定论,也许郎博恩和梅丽屯真的出现了什么危险人物。 简爱在庄园门口,看着马车越来越晚,担忧地叹了口气。 “简!对不起……我听到了你和哥哥的谈话。”身后传来了乔治安娜怯怯的声音,简爱睁大了眼睛回头,见她躲在门后,满脸是羞红。 莉莉丝站在乔治安娜的身后,向简爱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乔治安娜,没关系,这件事情我也没有想瞒着你,只是我知道的也不多。”简爱摸了摸她的头,“我们能做的只有稳下心神,等达西先生告诉我们好消息。走,我们去客厅,你先陪宾利小姐看书,我还有些事情要吩咐。” 乔治安娜很不愿意被当做小孩子来看到,可是她看着简爱不容置喙的眼神,只好乖乖点头,把所有的疑惑和恐惧埋在了心底。 见乔治安娜在沙发上坐下了,宾利小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坐在钢琴前弹奏,简爱示意莉莉丝和她出去说话。 “让男仆们加紧防范,花园里是否还有可以让身材矮小之人穿过的漏洞?让他们换班巡逻起来,不要有任何时间的空缺。” 莉莉丝点了点头,简爱沉思片刻后,又吩咐道:“你派小韦恩去班纳特家打探消息——带上些水果和甜点。” 莉莉丝继续沉默地应下了。 简爱见她神色莫名,劝解道:“你在为维克汉姆担忧吗?” 莉莉丝先是摇了摇头,看到了简爱真挚关心的眼神后,点了点头:“爱小姐,如果我说我还在担心着维克汉姆的情况,您一定也要说我软弱了吧!” 简爱鼓励地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维克汉姆与我曾经有过一段深刻的感情,尽管我不想承认,但是我对他的爱从不作伪。他现在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既是大快人心,我也不免也有些……只是我清楚地明白,他是自作自受。” “我知道的,你只是一时心理上过不去。” “我不知道他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让他下狠手这样彻底毁掉一个男人……但是我想以维克汉姆曾经的做派,得罪了人而不自知也是有可能的。也许是赌场的人,也许是偷情者的丈夫?” “我想或许不是这样,莉莉丝。” “简小姐,你知道了……什么?” 简爱看着她疑惑的眼神,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大胆地猜测,或许真的是‘梦魇女妖’在复仇呢!” 莉莉丝扯着手帕,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考虑这些啦,莉莉丝。快去按照我的吩咐做!” 莉莉丝行礼告退了,简爱却一个人孤零零在庄园门前想了很久。她有七八成的确信,维克汉姆的遭遇是莉迪亚下的手,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儿,没有人对她会有防备之心,也因此,绅士们和红制服们排查的对象也都是强壮的男人或者美艳的妇人——这样的伤处,无疑是情.杀! 也正因此,简爱命令尼日斐花园加强了防范,莉迪亚能这样对维克汉姆下手,那么对她自己呢——一个假想敌? 简爱不得不为此担忧。 很快就到了夜晚,简爱强力压制自己内心的不安,安排了乔治安娜和宾利小姐吃完了晚餐,她们也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没有像以前一样斗嘴,晚餐后就都早早地回房休息了。 “咚——咚——”十二声钟声敲响了,在这黑暗而幽静的夜里显得无比萧瑟和惊悚。先生们还没有回来。简爱独自一人坐在了庄园门口的台阶上,焦急万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次的钟声尤其诡异,她的心跳快极了! “简小姐,快回房间休息吧!晚上的露水那么重,您千万别着凉了。”莉莉丝替她披上了厚毯子,劝道。 “莉莉丝,我现在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男人,不要这样被迫只能留在家里等待消息。”简爱深深叹了口气,抓紧了肩上的毛毯,“不知道维克汉姆有没有抢救过来、有没有醒。”达西先生呢?他有没有带着绅士们找到凶手?他有没有受伤?如果维克汉姆醒来了,他会不会将脏水泼到达西先生身上? 简爱深深觉得,自己就快要割裂成两半了。莉莉丝摇了摇头,说实话,她的内心也不平静。 简爱烦躁地走来走去,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能坐以待毙:“莉莉丝,你去找一件披风来,我去梅丽屯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简小姐!太晚了,说不定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莉莉丝被简爱的大胆惊呆了。 “可是我实在不放心。”简爱转过身,端起了壁灯里的蜡烛,快步地穿过走廊,打算回房间换一身厚衣服——并且为先生们也带上厚衣服,无论如何,如果是在深夜回来,他们也一定冷了。 简爱刚命令仆人们收拾好东西,就听到楼下莉莉丝匆匆的脚步声。 “他们回来了吗?”简爱大喊。 “不!不是!伊丽莎白小姐来了!”话音刚落,就听到楼梯拐角传来了两人的脚步声,伊丽莎白的脸很快就在转角处露出来了。 “伊丽莎白?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简爱被她毫无血色的脸吓了一跳,伊丽莎白眼中常有的生机和活力此刻被眼泪溢满了。 “爱小姐!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了!莉迪亚她在零点钟声响起时——突然晕了过去!我们一开始还以为,她又在自娱自乐‘灰姑娘’那一套,结果不管我们怎么喊她,她都没能醒过来!” 伊丽莎白简直要疯了,任谁也想不到,这短短的几个月,莉迪亚接二连三地出现了那么多次危机。班纳特夫人脆弱的神经这次终于要崩断了,就连嗅盐也排不上用场。 “班纳特先生呢?” “爸爸也去镇上了,爱小姐,我知道你是一个有主意的人!”伊丽莎白就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一样,渴求地看着简爱,“请你一定帮帮忙!” “伊丽莎白小姐,您这样的话未免太不客气了!尼日斐花园的男士们也已经去了镇上没回来,爱小姐又能怎么办呢?”莉莉丝挡在了简爱面前,十分不满。 简爱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撑在了扶栏上,神色莫名。 韦恩很快就轻巧地跑了上来,告诉她:“爱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厚衣物、热水喝面包也都打包放在了马车里,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你们要去镇上?”伊丽莎白抓住了简爱的手,她手里的烛光晃动个不停,“能不能带我去?” “伊丽莎白小姐,我也是过去碰运气,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是我也不知道能怎么帮你。”简爱直接地跟她说,“你需要的是医生,而非我。这样吧,我让仆人跑一趟,去镇上把医生请来。您先回去,家里这么多妹妹,您是个顶顶聪明的人,她们离开了您或许已经闹翻天了。” 伊丽莎白显然是家里女孩子们的支柱,真不知道她这样深夜跑来了,班纳特小姐是不是能管好妹妹们,也照顾好母亲。 “爱小姐……”伊丽莎白低下了头,吞吞吐吐。 简爱看着她的脸色,突然意识到,她或许不是单纯为了托人找医生来的! “我知道了,您是为了宾利先生而来?” 伊丽莎白骤然红了脸,点了点头。 也难怪她心急,维克汉姆出了这样的事,无疑对伊丽莎白也是个很大的打击,这不光是指她内心的痛苦,更是指名声上的败坏。 ——维克汉姆陷入了情仇中,伊丽莎白的处境变得尤其尴尬,而她的名声连带着班纳特家所有女儿的名声。班纳特小姐的好事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她担心自己的事情破坏了姐姐的因缘。 简爱把蜡烛交给了莉莉丝,双手握起了伊丽莎白的手:“你不用这么担心,以我对宾利先生的了解,他不是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班纳特小姐的人品我们都清楚了解,我想,宾利先生一定不会——” “不!哥哥怎么能娶这样家庭的女人!”宾利小姐不知何时偷偷打开了门,偷听了她们的谈话,她一时愤怒,大叫了出来。 简爱正要反驳,却见乔治安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出来:“宾利小姐!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维克汉姆伤害了伊丽莎白小姐,班纳特家是受害人!难道你觉得,我和哥哥与维克汉姆一起长大,也是他那样的人吗?” 局面彻底乱套了,宾利小姐被乔治安娜反驳地无话可说,她这才惊觉自己的失言,可是,乔治安娜竟然称呼她为“宾利小姐”而非凯瑟琳了!这让她背后一阵冷汗。 “小姐们,我们在浪费时间!宾利小姐,乔治安娜,你们都回房!我保管明天你们起来后,事情就水落石出了!伊丽莎白小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上我的马车,和我一起去镇上。‘莉拉’,你留在尼日斐看管好这座庄园!” 说完,简爱就拿过莉莉丝手上的蜡烛,带着伊丽莎白匆匆下楼,往门口走去。 伊丽莎白提着裙子匆匆跟上,她洁白的长裙底下沾满了泥土的污点,可是她完全不在意。 两人匆匆爬上了马车,可是还没等马车开动,就听到韦恩惊喜地声音:“爱小姐,他们好像回来了!” 简爱在马车里探出了头,果然见远处幽幽的月光下,几个骑马飞奔的声音在往尼日斐跑来,简爱眯起了眼,即便是夜盲,她也能直觉到,前面那个遥遥领先的声音,正是达西先生! 简爱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捧起了厚毯子,大步跑到了庄园门口大路中间的铁门处,韦恩早早就打开了铁门,正当简爱跑到了那里时,达西先生也骑马赶到了! “达西先生,你们终于回来了!”简爱抑制不住剧烈的心跳,扑进了他早已敞开的怀抱里。 简爱急促地呼吸着,感觉手下他腰身的触感冰凉,着急地为他披上了厚毛毯,达西先生也喘着气,但是他没有把毛毯披在自己的肩上,反而笼在了两人的头顶。 简爱诧异地抬起头,迎接她的却是一个急迫而温暖的深吻。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小天使们竟然不喜欢留言了QAQ哭了……这样吧,这章前三十个非负评论送红包,重复的往后推QAQ 这章的信息量爆炸,写得我头脑发热,手速飞起,是将近五千字的大肥章奥! 求营养液Orz求作收Orz 78.尼日斐花园(十六) 这个吻隐蔽而又静谧, 简爱被笼罩在厚毛毯里,眼里能看到的只有一篇黑暗, 耳朵里能听到的只有暧昧的呼吸声,鼻尖与他冰凉的鼻尖触碰着, 唯一能闻到的就是那熟悉的烟草味,以及一丝丝血腥味。 简爱回过神来, 握住了他的手, 她想要说话,嘴唇却完全被占据了。他用力地探索着,似乎在努力确定她的存在。毛毯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简爱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的嘴唇和舌尖都变得麻木了。 耳边渐渐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和马蹄声, 简爱赶忙抬起了手,推开了他的脸。达西先生终于喘着粗气, 放开了她。 简爱连忙掀开了厚毛毯,阴凉而又干净的空气涌入了两人之间 。她抬眼,只看见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湿润的光。 “怎么了?达西先生。”简爱摸着他的脸, 确定他的脸上并没有水迹。达西先生的胸膛紧紧地贴着她的, 简爱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 “……维克汉姆生死垂危了。”达西先生的声音无比的沙哑。 简爱被吓了一跳。 她还想问些具体的情况, 可是被达西先生甩在后方的几位绅士也渐渐靠近了。他抓起了她的手指,放在了鼻子下,呼了一口气,替她揉搓着。 “上马吧, 我们回去再说。”简爱扶着他的手,踩上了马鞍。她穿着裙子,只能侧坐在马上。刚爬上去,黑马就焦躁地走动了几下,她吓了一跳。达西先生拉住了缰绳,翻身上马,把她困在了双臂之间。 达西先生一抽马鞭,骏马就跑了起来。可是两个人的分量,让它跑得并不快,很快,约翰、宾利先生、菲利普先生就赶了上来,约翰冲她打了个手势,就越过两人,先行回去了。 已近秋天,夜晚的风变得有些刺骨,跑动中,风吹在脸上让她冻得生疼。简爱侧过脸,将脸埋在了达西先生的怀里,把毛毯裹在了他的腰间。 路程不远,很快他们就到了尼日斐花园的门前,达西先生先行下马,随后伸出了手,示意她抱着他。 “我自己可以下马,先生。” 可是达西先生的手动作不变,简爱只好低身,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达西先生一用力,就将她横抱了下来。简爱终于能借着门前的烛光看见他的样子了——他的外套不见了,贴身的衬衣上沾染着丝丝血迹,他的嘴唇因为刚才的亲吻,有些湿润和殷红,可是嘴角却有一处淤青。 “你的嘴角!”简爱睁大了眼睛,“是维克汉姆做的吗?他不是生死垂危了吗?” “亲爱的,别担心,我的伤并不严重,这些血也不是我的。”达西先生又将毛毯披在了她的身上,搂着她往屋里走。简爱回头,发现韦恩和马车都已经不在原地了,看来约翰已经安排他回去了。 他们刚步入庄园,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了几人激烈的讨论声。约翰命令莉莉丝去取一些酒来,他们迫切地需要酒.精的安慰。 简爱看见莉莉丝从里面退出来了,问她:“伊丽莎白小姐回去了吗?” “是的,爱先生让韦恩送她回去了。奥!对了,班纳特先生也已经回家了。”莉莉丝回答。简爱点了点头,让她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伊丽莎白小姐过来了?她来做什么?”达西先生皱起了眉,简爱抚上了他的眉间,宽慰道:“你总是对她有意见,达西先生。她也是受害者,她对维克汉姆……当然,她是个理智的女孩,她来这里是为了她的姐姐。达西先生,你知道宾利先生是什么态度吗?” 达西先生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地说:“宾利有些犹豫了……我或许该庆幸他终于找回了理性。班纳特小姐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唉。”简爱叹了口气,但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达西先生,我认为,婚姻的事情,还是要由宾利先生自己做主,不是吗?”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简妮特。可是宾利总是感情用事,我作为他的朋友实在看不得他做出错误的决定。” “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达西先生,追随感情不一定是错误的;而遵循理智也不一定是正确的。他们彼此相爱,如果真的能排除万难走到一起,我们作为朋友,应该给予支持,不是吗?” 达西先生纠结地看着眼前这人,犹豫地点了点头:“……或许吧。”但是他仍然保留怀疑。 简爱得到了他的肯定后,就松了一口气——至少,宾利先生不会像原著一样,只是听了达西先生的话就退缩了。到底如何选择,他应该自己做出判断。 简爱和达西先生一起走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了。仆人们动作很快,已经点好了十几个蜡烛,客厅里如同白昼。约翰嘴里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雪茄。菲利普先生拿着纸笔一直在写写画画。而宾利先生的表情掩藏在阴影背后,他裹着外套一动不动。 “先生们,今天究竟怎么了?”简爱问道。 “我们去了镇上,四处排查可疑人员,旅馆里,酒馆里,‘那种地方’……全都一无所获,没有人见过任何生人进出。”菲利普先生解释道。 “你们认为一定是外来人做的吗?” “除此以外,我们想不出哪个本地人会有这样深刻的仇恨,要把维克汉姆先生的……咳咳。”菲利普先生突然反应过来,面前这位是一位还未嫁人的女士。 “维克汉姆中途短暂地醒过一次,他彻底疯了。” “他看到我时,就挣脱了医生的束缚,给了我一拳。”达西先生补充道,“他以为是我派人毁了他,大声嚷嚷着什么‘女妖’的。” “咳!他都伤成那样了,怎么还能有力气?”简爱看向了达西先生,他的嘴角略微有些破皮。 “也许是‘回光返照’吧,他很快就晕过去了,到我们离开时都没有醒来,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了。”达西先生摸着嘴角,舔了舔伤口。 “爱小姐,你不要担心。没有人会因此怀疑达西先生的人品,达西先生已经事先告诉了我们他们的关系——真没想到,一个心机深沉的‘偷盗者’竟然这样伪装地衣冠楚楚出现在这个村里。达西先生放过了他,主动替他支付医生的费用,谁知他却是一个以怨报德的人。”菲利普先生安慰道。 偷盗者,这已经是对维克汉姆最轻的宣判了。 “我们让医生留下来照顾他,不过依我看,他是很难挺过去了。”约翰点燃了雪茄,“我们明天还是会去镇上排查——一个杀人凶手正逍遥法外,这太危险了。” “对了!约翰。”简爱想起了班纳特家的鸡飞狗跳,“班纳特家现在或许很需要医生!伊丽莎白小姐告诉我,莉迪亚小姐和班纳特夫人都遇上了麻烦。” 宾利先生听到了“班纳特”这个姓氏时,这才抬起了头。他的声音无力、茫然:“班纳特小姐呢?她一定是慌乱极了!” 简爱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表情,不忍道:“我想,她确实需要支持。” * 第二天一大早,约翰和菲利普先生吃完早餐,带上了三明治,就骑马前往镇上了。 简爱起床后,打开了窗户,就看见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在花园里谈话。她无意打扰他们,洗漱完毕,走进了餐厅,乔治安娜和宾利小姐跟在她的后脚也进来了。她们两人闹了别扭,一句话也不说。三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早餐。 解决完早餐,简爱走出了尼日斐花园的大门,达西先生这时刚好转身,与她对视了。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迎面走了上来。 “亲爱的,早安。” “早安,达西先生。”简爱打量着他,他嘴角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淤青变成了紫色,简爱皱着眉头,踮起脚,在他的淤青处印下一个吻。 达西先生被她撩.拨地心痒,右手托住了她的脖子,想要低头交换一个深吻。他的嘴唇刚要触碰到她的鼻尖,两人就听到了宾利先生尴尬的干咳声。 达西先生不管他,仍然轻轻地在她的嘴唇上啄了一口,接着冷哼道:“你是嫉妒了吗?宾利。你的公主正在等着你去解救,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宾利先生!”简爱惊喜地看向了他,“你决定了?” 宾利先生重重地点头,他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可是他的语气却无比坚定:“是的,爱小姐。我决定了,我要向班纳特小姐求婚。” 简爱看向了达西先生,听到宾利先生的坦白:“真没想到达西竟然会鼓励我,遵从自己的内心。爱小姐,我知道一定是您的影响,他以前从来不是这样感情用事的人。我在向他寻求建议时,也不得不说,确实是存了‘一旦达西也认为我该放弃,那么我一定会离开’的心思。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说出了那样一番话。” “爱小姐,我这回终于明白了你们之间的感情。达西向来冷静克制,十足的傲慢——哦!达西,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一直都知道,他对待姑娘们是怎样的挑剔和冷漠。他遵从了内心,遵从于您,虽然违背了他的初衷,可是我不得不说,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柔软而幸福的一面。” “班纳特小姐的家庭正遭受着打击,如果我此时也冷漠以待,因为世俗偏见就违背了我们的感情,那也太不应该了,他们都是受害者,并没有做错什么。” 达西打断了他的表白:“她的妹妹们和母亲的压力,你也做好准备一并承担了?” 这是多么现实而冷酷的提问,简爱握紧了达西先生的手,不由地紧张了起来,宾利先生微微一笑,淡然回答道:“班纳特夫人的品行不坏,虽然她过于神经紧张。她的妹妹们也并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只是需要多费心管教。达西,你应该懂的,最重要的是,我爱她。” “是的,最重要的是,我爱她。”达西先生用指尖滑过简爱的脸颊,将一缕碎发温柔地别在了她的耳后。这是,她闻到一阵茉莉花的幽香,这才发现,耳边不知什么时候被这位魔术师别上了一朵花。 作者有话要说:  宾利先生和班纳特小姐会幸福的! 其实故事到这里了,大家也都知道尼日斐的故事接近尾声了。简爱的事业线要柳暗花明啦!(被我压了好久) 这章继续发20个红包叭,想康康大家有什么看法和期待QWQ 继续求收藏作者 79.尼日斐花园(十七) 宾利先生在下定决心以后, 就回房换了一身正式的服装。衬衣、外套、领结、礼帽和文明杖都配备齐全,他骑上了骏马, 满怀幸福和憧憬,前往心上人的住址。 “真希望宾利先生一次就成功, 他选择今天前去,真是有些冒险了。”简爱挽着达西先生的手, 一起沿着尼日斐花园边的小径走去。 天气渐凉, 英国短暂的夏天就要过去了,可是简爱和约翰由于刚从炎热的热带回来没多久,对于他们来说, 已经忍受了小半年的“夏天”。现在秋天的脚步近了,枯黄色慢慢染上了碧绿的草坪,高大的树木上也飘落了三三两两的黄叶。 虽然看上去是一派略显萧瑟的景象, 可是简爱却觉得心里松快多了。 凉风吹走了心烦气躁。 达西先生慢慢踱着,他的右手搭在了她的腰间, 身体微微向她倾斜:“简妮特,我倒是觉得,他选择今天去求婚, 正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为什么?” “昨晚伊丽莎白小姐的拜访正表明, 他们已经慌成一团了, 他们害怕宾利就此离开,班纳特小姐的姻缘就此了断。宾利前去求婚,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是我却觉得,班纳特先生或许会想多, 以为宾利先生是因为怜悯、或者是因为不想背上负心汉的指责?” “亲爱的,绅士们从来不会有这种担心。”达西先生微微一笑,语气中有一丝不明确的傲慢,“也许这话有些冒犯女士们了,只要在婚礼前,男士们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可是……” “可是女士们如果被背叛或者拒绝了,这几乎是一辈子的羞耻了。”简爱接上了他的话,叹了口气。这是一个即便到了两百年后,也很难解决的问题,女士们总是在婚姻中站在了被动的处境。 “达西先生,你认为这是什么原因呢?”简爱喃喃地问。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命题,亲爱的。”达西先生沉默了许久后,开口了,“话语权。” “当然,女人的话总是不被听到,也不被重视。” “我知道,你有心改变这一点——或许只是在小范围之内。” 简爱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他的灰蓝色眼睛:“看来,你真的对我了如指掌,达西先生。我不能改变这个世界,可是我也不想被完全禁锢。我的小事业——也许能被称为是事业吧——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赚些薪水以外的钱,养活自己。可是在彭伯里,我看到了莉莉丝的绝望,看到了乔治安娜灵魂中掩藏着的‘野性’和自我意愿,我知道即便在这个世界,也有许多人和我一样,有跳脱禁锢的愿望,身体却被困住了。” “所以你才能把乔治安娜和瓦伦小姐教育地都有个性,亲爱的,我想感谢你。” “哦?我以为你会指责我带‘坏’了乔治安娜。”简爱眨了眨眼,达西先生毕竟是个传统的绅绅士。 “我作为兄长,也不想乔治安娜出嫁后,如同我的母亲一样忍气吞声,伤害自己。”达西先生握住了她的肩,带着她一起往远处走,“我不愿意自己也成为一个草包,只能用强权和世俗偏见压迫和控制聪明女人。” “这话倒是新颖,达西先生。” 达西先生冷哼一声,不屑道:“简妮特,许多混蛋毫无本事,整日赌博、玩.弄女人。他们在男人的战斗中被打趴在地下,却把被打击的‘自尊’用强权和暴力在女人身上找回,同时还振振有词,好像是女人们害得他们那样。我不屑与他们为伍,所以……” “所以您找了一个最难被说服的女人。”简爱亲昵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达西先生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两人一路无话,安安静静地散着步。 初秋的英国乡村有一种别样的油画质感。简爱和达西先生慢慢沿着小路走着,前面是一个小坡,坡上有一株大树。他们踩着略微泛黄的草坪,爬了上去。 “天!那里竟然有一片湖!”简爱惊喜地喊道,她回头望去,尼日斐花园竟然已经看不见了。她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了,可是情人间的气氛太甜蜜,连脚步都变得轻快,“我想念彭伯里的小湖了,达西先生。上一次去的时候,湖面上结着冰,现在一定能钓鱼划船了。” “我早就迫不及待想带你去了,亲爱的。”达西先生脱下了外套,手一抖就铺在了树下,他的额头渗了些许薄汗,随意地就在外套上坐了下来。简爱被他拉着,也落入了他的怀中。 “啊!”简爱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可是达西先生有力的双臂完全将她禁锢住了,她只好调整了一个坐姿,安安稳稳地躺在他的怀里,头也靠在他的肩上。 静静地欣赏了一番湖景后,简爱突然想起:“达西先生,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兴许要去法国一趟?” “嗯?”达西先生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疑问,随即了然道:“你没有和我说过,亲爱的。你是个大忙人!” 简爱很不好意思,最近事情太多,她把这茬儿给忘了。 “可是,乔治安娜已经告诉我了!你要去参加文艺沙龙?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你的梦想就像成真了。我的大作家,可别忘了送给你最忠实的信徒一份签名册。” “忘了谁也不会忘记你的,亲爱的。” 达西先生有些吃醋:“只是这样吗?简妮特,你曾经可是把手稿都送给了罗切斯特先生,而我……” 简爱失笑,抬头在他的下巴上吻了一下:“罗切斯特先生拥有的是科勒·贝尔先生的手稿,而简·爱唯一能用来创作的手——现在都已经在你的手中了。” “胡搅蛮缠!”达西先生冷哼一声,随即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抬起了她的手,在指尖轻轻咬了一下。 “好吧,就算我胡搅蛮缠!那么,达西先生,你愿意成为我在沙龙上唯一的男伴吗?” “当然!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简爱放下心来。曾经去马德拉时,她身无长物,却也没有牵挂和担忧;现在她拥有了太多,又害怕孤独和失去了。 两人都很享受这难得的两人时光,没有亲人、仆从和杂事的烦恼,只有山水、树木、静湖和一轮太阳。凉风习习,他的体温格温暖。她闭着眼睛许久,就快要睡着时,突然感觉到额头痒痒的,接着是紧闭的眼睛、脸颊、鼻尖,最后那片柔软的温度停留在了嘴唇上,湿.润的触感悄悄钻进了她的唇缝。 * 再回去时,已经是午后了。 两人忍着饥肠辘辘,边往回跑边打闹着。简爱和达西先生难得任性起来,互相玩笑地埋怨对方不带些三明治来,否则他们也不必赶着回去,早早结束二人世界。 一路上,远远地能看到农民们辛劳耕作的身影,田埂上间或放着几个菜篮,或许是他们随身带的午餐。他们远远地听到路边绅士和淑女的打闹声,也会直起弯下的腰,遥遥的挥手示意,大声打着招呼。 达西先生先是端着架子,装作没有看见。可是简爱却兴奋地大喊,和他们打着招呼。“达西先生,放开些嘛!他们又不会嘲笑你——声音过于好听了!”简爱倒退着走路,俏皮地看着他无措的表情。 “好好走路!”达西先生恼怒道,他伸出一直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的面向掰正,另一只手却在她的腰间使坏。简爱被痒得不行,笑倒在他的身上,两个人的身影逐渐融为一体。 当尼日斐花园的影子逐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时,简爱听到了身后也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达西!爱小姐!”原来是宾利先生! 他们停下了脚步,等待着。宾利先生很快骑马赶到了,他拉住了缰绳,在两人身侧停住了。简爱端详着,见他红光满面,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来,露出了整齐的八颗牙齿,就知道他的求婚一定是成功了。 “恭喜你!宾利先生——我想,这次恭喜不算早了吧!” “感谢您!爱小姐。”宾利先生翻身下马,向她行礼后,兴奋地捶了一下他的朋友。 “宾利,你看上去蠢透了!”达西先生嘲讽道,“看起来你现在就已经是班纳特夫人的儿子了!” 简爱用手肘轻轻地撞向他的腰,达西先生不情不愿地补充:“法律上的!(in w)” 宾利先生习惯了朋友的冷幽默和嘲讽,完全没有感觉不高兴。他和二人一起朝着尼日斐花园走去,一路上滔滔不绝,想要把自己的喜悦全部分享给两位友人。 “我到达那里时,班纳特先生正要骑马去路上。我向他表明来意——想见一见班纳特小姐,毫无疑问,他一定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班纳特夫人温柔极了,她把她——哦!我甜蜜的小苹果——从楼上喊了下来,我们在屋后散着步。她当然也紧张极了,不敢抬头看我,我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达西,你一定知道那样的感受。” 达西先生轻咳了一声,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向她表白了,告诉她无论遇上了什么困难,我都不会抛弃她 ,离开她。上帝啊!我发誓,我当时的每句话都属实,说完那段话,我就感觉自己已经和她永远地捆绑在一起了。” 达西先生紧紧握住了简爱的手。 “接着,我去书房见了班纳特先生,他开明又平和,听了我的心意和许诺后,问了我许多问题,最后答应把他的珍宝交到我的手上了。”宾利先生不自觉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沉浸在回忆中。 达西先生点了点头:“班纳特先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一定相信了你的心意——和财力!简妮特,你可不知道,当初约翰对我,可没有班纳特先生对宾利那样和颜悦色,轻易相信。” “你在抱怨吗?达西先生?” “不,我在感谢他。不是任何人都能轻易把你从约翰的羽翼下夺走的。” 三人说说笑笑,走进了尼日斐花园的围栏大门,门口正站着一个信使。 “哦!我竟然把这给忘了!”宾利先生突然惊呼了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信封,交给了简爱,“爱小姐,这时班纳特小姐吩咐我交给您的信。” 简爱接过了这封薄薄的信,疑惑地与达西先生对视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法律上的鹅子就是女婿嘛,大家都懂的son-in-w 一写感情戏就拖慢了剧情线Orz 80.尼日斐花园(十八) 简爱看着手中的信, 好奇班纳特小姐究竟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她们并不熟,反而简爱和伊丽莎白要更熟悉一些。 达西先生体贴让简爱回房看信, 他和宾利一起讨论后续事宜。宾利先生个性温和,但是有些缺乏主见, 达西先生不免要为他的朋友多考虑一些。 简爱点了点头,简单行了一个屈膝礼后, 就命令莉莉丝招待两位先生, 自己先回房了。 她坐在了窗边的梳妆镜前,打开了这封处处透露着奇怪的信。她刚把信纸抽了出来,看到了折痕上的字迹, 心里一跳——这个字迹莫名眼熟!分明是那晚达西先生挡住的那块“飞来横石”上,包裹着的纸条上的字迹! 她又甩了甩信封,里面果然掉出一张纸条, 上面是班纳特小姐端正而又纤细的字迹。她告诉简爱,莉迪亚突然在夜里找到她, 要她把一封信交给简爱。说是为之前的事情道歉。班纳特小姐高兴极了,小妹妹竟然真的意识到了错误!她开开心心地把莉迪亚的信封了起来,打算找机会给她——刚巧, 今天宾利先生上门了。班纳特小姐请求简爱宽宏大量, 原谅一个原意改过自新的女孩。 简爱沉吟片刻后, 打开了那张信纸。 “亲爱的爱小姐,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我是莉迪亚·班纳特,今年……30岁了。”简爱的瞳孔瞬间收缩——果然不出所料! “希望没有吓到您,您也可以把这完全当作一个疯子的语无伦次, 她已经在无边的折磨中失去了理智,撕扯着自己的灵魂。” “我相信您一定能看懂我的话,我不知道你是谁——这才是最奇怪的事情。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请继续往下读。如果您毫无概念,那么就用一把火焰,把我的胡言乱语全都烧得干干净净吧。” 简爱翻到了下一页。 “我是已经活过一次的人,我清楚地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那个人,乔治·维克汉姆,会毁了我的一生。我在临死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寒冬中、深夜里,破败的家门被踢开,他带着满身酒气和另一个女人——我知道她是谁,她和我在一条街上抢夺生意,经常大打出手,撕扯头皮,也撕扯衣物。是的,我们是流莺。” “我看不惯她——也许是嫉妒她?哈哈,爱小姐,你一定觉得可笑,一个流莺嫉妒另一个流莺?是的,因为她从来没有感受过从天堂坠入地狱的痛苦。” “乔治……不,维克汉姆就是一个渣滓!他把我从肥沃的土地上诱骗摘下,折断了我的根,放进了他暗无天日的牢房。我爱着他,我曾经用我的全部爱着他。只要他的双眼触及到我的眼睛,他柔软娇嫩的手触碰到了我的脸,我就毫无反抗之力了,哪怕他把我弄得伤痕累累,只要他抱着我,一起下地狱我也不觉得痛苦——” 又一页读完了,简爱皱着眉头,她不理解莉迪亚所说的爱。莉迪亚的语气出乎她意料的镇静,并没有她先前猜想的歇斯底里。 简爱抿着嘴,翻到了下一页。 “——可是他把我一个人踹下了火坑,自己却想拽住天使的裙摆升入天堂,这太可笑了,爱小姐!” “他要我的孩子,我给了他。可是他转眼就卖给了黑心的工厂,我可怜的小汤姆,才八岁啊!就离开了他的妈妈,去了天堂!”这里的字迹被糊成了一团,简爱勉强辨别,大概是一些咒骂的话,莉迪亚似乎有意维持自己的冷静,用力地划了两笔,使那团字迹变得更加难以看清。 “我犹如行尸走肉地活着,他嗜赌如命,又爱喝酒,工钱总是在发下来的当天就挥霍地一干二净。他逼迫我出去干活——可是,爱小姐,我这样的手,这样的脸,能干的活,只有一件了。” “渐渐地,他有了新的爱好——看着我工作。他把我挣来的钱,全都用来找乐子——我的对手轻而易举地从我手上夺走了我的丈夫,我的钱财。” “最后一夜,我辱骂这对贱.人不得好死!可是,不得好死的是我!我的‘丈夫’亲手把刀刺进了我的心脏!我在最后一瞬间,用我灵魂中全部的气力将喉咙中最后一口血吐在了他的身上。” “我死了,可是我又活了。” “我复仇了。” 简爱的心跳太快了,她几乎就要喘不上气!她迫不及待地翻到了最后一页,这里的字迹又变成了恐怖的鲜红:“爱小姐,看到这里你一定害怕极了。别怕!仇恨的藤蔓被彻底砍断了,我现在感觉无比的轻松自在,灵魂漂浮的滋味真不错。我偶尔还是能通过这双眼睛,看到我的姐妹们年轻漂亮的脸,偶尔沉睡时,理智在慢慢回笼。我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 “我趁着小莉迪亚睡着,写下了这封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您有这样的信任,爱小姐,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那个变数吗?” “那些痛苦的回忆是否只是一场梦境?现在梦终于醒了。” 简爱闭上了眼睛,合上了这封信。许久后,她深呼吸,吐出了一口浊气,点燃了蜡烛,把信烧掉了。 那个疯狂的莉迪亚真的存在过吗?或许真的只是小莉迪亚的一段梦? 古有庄周梦蝶,究竟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可是,她对此再无执念了。无论前世是否真的只是黄粱一梦,亦或是她真的“穿越”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她能做的事情,只有好好活在当下,过好能把握的这一生。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张脸与从前二十几年见过的脸完全不一样,可是现在看着看着也逐渐习惯了。她回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战战噤噤,一言一行都学着原著的爱小姐,生怕出错。她对于爱小姐的话倒背如流,可是见到罗切斯特先生向她倾吐时,她又忍不住说出了那些“惊世骇俗”的心里话。 可是,她不是简·爱,她与达西先生情投意合,即将步入人生的新篇章。而罗切斯特先生也解放了自己,解放了所有黑色的回忆。 骤然,外面响起了马车的声音,简爱起身,打开了窗户往外望去,尼日斐花园的马车在大路上慢慢驶来。马车很快就在大门前停下了,约翰被韦恩搀扶着下了马车。 简爱吓了一跳,约翰前几次出门都是骑马,也没有大碍,她以为约翰的腿已经全好了。她抬头望去,天空中飘过厚重的乌云,远远的灰黑色逐渐压进了。 “要下雨了!”花园里的仆人大喊了起来。 简爱整了整衣服,就匆匆下了楼,乔治安娜、宾利小姐也听到了声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达西先生听到了身后熟悉的下楼的声音,回头冲她伸出了手。“约翰的膝盖吃痛了,我已经让仆人去把医生请来——他是个热心肠,现在在村子里给农民们看病。”简爱点了点头。 约翰皱着眉头,坐在沙发上。他捂着膝盖,显然在努力忍痛。简爱看得着急极了,让莉莉丝拧了热毛巾来,两人跪坐在他脚边为他热敷。 过了几分钟,约翰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后,开口了:“我好多了,简妮特,快坐到我身边来。”他指了指身侧,简爱只好坐了下来。 “我们今天在镇上找遍了,仍然一无所获。看来罪人已经逃之夭夭了,菲利普先生执意要继续追查下去,可是卢卡斯爵士认为,这是一场情..杀,凶手针对的对象只有威克汉姆先生而已,不值得再继续打扰居民们了。” “维克汉姆仿佛丢了半个灵魂,现在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医生说他也许也伤到了脑子,想要用吗.啡给他治疗。可是那玩意儿成瘾太大了,长时间服用可是个巨大的消耗。”约翰看着达西先生,意有所指。 达西先生先前承诺了要承担维克汉姆所有的救治费用,如何治疗自然由他说了算。他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就按照医生说的办。我会派马车让人将他带到德比郡的乡下安置看管。” 简爱皱了皱眉头,却也没多说什么。在这个时候,医术不发达,她也并不擅长这方面,只能听从医生的建议。“他的病症听起来,很像是中了毒。”简爱很想说是中蛊,可是这里好像没有这种说法。 达西先生摸了摸鼻子,冷哼一声:“或许吧!他这种人品,得罪了不止一个人也是很有可能的。” “既然达西先生已经给出了解决方法,那我们就不担心了。”约翰让莉莉丝给他拿来了随身的皮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封信,“我本来想亲自去一趟索漠,看来这次也只能交给手下去办了。” “索漠?法国的索漠?”宾利先生好奇地问道。 “对,我们在马德拉的酒庄有意进入法国市场,索漠是那里最大的葡萄酒城市,我和葛朗台先生——哦!现在的掌权人是葛朗台小姐了——有过联系,想和当地人做一笔生意。” “约翰,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我接受了博杜安先生的邀请,去巴黎参加文艺沙龙,葛朗台小姐也会出现在现场,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件事情!” “你一个人去吗?那我可不放心。” 达西先生向前走了一步:“约翰,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有意和简妮特一起去法国,她的每一刻我都不想错过。” 约翰打量着他,思考了许久后,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扔进存稿箱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头晕眼花。 81.尼日斐花园(十九) 尼日斐花园渐渐空了下来。 宾利先生带着妹妹回家了, 他在达西先生的帮助下委托经理人为他寻了一处不错的房产和地产,距离朗博恩不远。他迫切地想立刻休整好迎接它的新女主人的到来。 因为购置地产原本就是计划内的事情, 宾利小姐也十分兴奋,虽然不太看得上班纳特小姐的家境, 但是她性格柔顺好拿捏,宾利小姐对这个未来的嫂子也还算满意。 乔治安娜当然也对自己的未来嫂子相当满意, 恨不得立刻带她回彭伯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一直迟迟不动作——他们之间的情谊任何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乔治安娜坐在床沿边,合上了日记本,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 就听到门被敲响了。 “请进。” 简爱推开了门,探进了头:“乔治安娜,厨房新做了乳酪蛋糕, 你要尝一尝吗?” “要!” 乔治安娜放下了本子,跳了起来, 但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悄声问,“简, 你能和我谈一谈吗?” 她侧低着头, 很不好意思地样子。 简爱看她这副神态, 以为她有什么私密的小女孩隐私要和自己分享,便微微一笑:“当然可以,我很愿意做你的听众。” 她走进了房门,门在身后合上了。简爱坐在了床沿边, 和乔治安娜贴在一起。 乔治安娜摩梭着日记的封皮,感受着指尖粗粗粝的触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怎么了?是在学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简爱担忧地问道,前几日达西先生就和她说过,已经到了假期的末尾,可是乔治安娜不知道为什么左顾右而言它,迟迟不愿答应回去上学。达西先生和简爱很快就要去法国,乔治安娜如果不去学校的话,一个人在家里难免会孤单——就像去年的深秋一样。 “不……” 乔治安娜下意识地否定,随即她突然觉得有些事情也可以拿来说一说,眼前这人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是的!不过不是我,而是莎拉!” “莎拉?” 这个名字很耳熟。 “莎拉·克璐,你还记得她吗?她是我们的同学,我们总是叫她莎拉公主。阿黛拉总是喜欢和她在一起玩,也许因为她们的母亲都是法国人吧。” “啊!我记得她。她怎么了?” “克璐上尉和人做生意,开了钻石矿场,大赚了一笔,这让女学生们既羡慕又嫉妒。可是,她告诉我和阿黛拉,相比于克璐上尉为她在巴黎定制的洋娃娃,她更希望爸爸能回来陪她一起过生日。” “这当然没错。”虽然这么说,简爱还是忍不住皱眉了,即便她对小公主的剧情不熟悉,她也知道克璐上尉的矿山投资会失败,最后得热病而死,莎拉作为孤儿在踩高捧低地学校里自然没有好日子过了。 “罗切斯特先生来接阿黛拉去法国度假时,偶然说起印度那边正流行热病,这让莎拉担心极了。” 简爱干巴巴地告诉她:“热病并不可怕,总是能治好的。只是生意一旦失败,就要看克璐上尉的心态如何,能不能挺过去了。” 乔治安娜拧着眉头,点了点头,显然她的小脑瓜还装不下这样的事情。 “那么,你究竟为什么不愿意回学校呢?是因为那些女学生吗?” 乔治安娜丧气地点了点头:“阿黛拉去法国了,我一个人更不想应付那些虚伪的人。简,我能和你一起去法国吗?” “去法国?”简爱犹豫了,“你可以直接去问问达西先生,他不会不听你的理由的——只要合理的话。”其实简爱也心动了,文艺沙龙是个很难得的社交机会,即使乔治安娜和阿黛拉还不够格参加,她也有机会请那些出色的女士来家里说话,这对两个女孩子的教育非常有益。 乔治安娜期待地睁大了眼睛。 “不过,你要留莎拉公主自己一个人应付她们吗?” 乔治安娜这才想到这一层,瞬间气又泄了下去。 * 很快,去法国的人员就全都定下来了。乔治安娜用尽所有好话,许诺了种种,终于说服了她的哥哥带她一起去。简爱原本想留下莉莉丝在尼日斐照顾叔叔,可是约翰表示他一个人也不需要那么多交际,留下医生和律师就够了。反而是简爱,身边一个“自己人”都没有,怎么也说不过去。 莉莉丝对打包行李的活已经是得心应手了,很快就装了满满几车行李,先行拖到了伦敦港口的船上。离开的这一日,夏洛蒂和伊丽莎白都上门拜别送风。 “你究竟有什么要紧事,竟然要大老远跑去法国!”夏洛蒂十分不舍,故作抱怨道,“我难得有你这样一个朋友,还抛弃了我!可千万别被巴黎的贵族淑女迷晕了眼,忘记了我们这些可怜的农村姑娘。” “我的卢卡斯小姐!我可不敢抛弃你!我办完事就回来了,到时候一定给你带礼物。”简爱搂住了她,许诺道。 “夏洛蒂就等着这句话呢!”伊丽莎白眨了眨眼,瞥着夏洛蒂,三人很快又闹成了一团,互相挠着对方的痒处。 “我一定会记得给你们带礼物的!”简爱笑得喘不过气,缓和了一些后,不好意思地说:“有些事情还没有落实,我不好告诉你们,如果我成功了,一定也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简爱还没有把作品即将出版的事情告诉她们,免得万一落空。 这时,达西先生和约翰步入了客厅。约翰拄着文明杖,走路有些不方便,天气渐凉,老朋友又找上了门,他即便再想逞强,简爱也看不下去了。达西先生想要搀扶他,又怕他心里不舒服,只好不动声色地跟在他的身后,慢慢走着,听着他的交代。 “布里格斯会从马德拉出发,先前往索漠探查情况。”约翰转头对达西先生说,“索漠的市场很不错,达西先生,你或许也可以考虑一下在马德拉的投资,是否能在索漠找到更好的客户。”这就是约翰特意的提点了。达西先生客气地感谢,应下了。 约翰对他并不藏私,他只能将同等地感激回馈于简爱身上。 简爱见莉莉丝也步入了客厅,向她打了一个手势,就知道是时候出发了,她与约翰行了贴面礼,依依不舍地告别。 “真希望我能一直陪着你,约翰。”她的眼底控制不住地温热了。 “那么就有人不放过我了,亲爱的。”约翰亲了亲她的头顶,催促她,“快上马车吧,我还约了班纳特先生一起下棋呢!”伊丽莎白听到了父亲的名字,和夏洛蒂也走了上来,与她行礼告别。 马车在尼日斐花园门口停下了,乔治安娜捂着帽子,蹦蹦跳跳爬上了车。达西先生扶着简爱的手上了马车,替她整理了帽子和裙摆。简爱的眼睛却离不开庄园门口的约翰,达西先生装作吃醋地低声在她耳边说:“简妮特,你的目光能否分我一点呢?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看着别人。” 简爱在他的手心轻轻挠了一下,羞赧地瞪了他一眼。 他们的小动作没有瞒得过约翰的眼睛。这明明是一副温馨甜蜜的画面,但是约翰心底却泛起了一阵酸涩。他不知道以自己的身体,还能几次目送她的离开? “啪——”韦恩高高举起马鞭,重重地抽了下去。 尼日斐花园门口直通的大道两旁是两排精瘦高大的树木,黄绿色的叶子在风中纷纷扬扬。天高云阔,旷野中,马背上的达西先生和他身后的马车仆从渐行渐远。约翰戴起了帽子,目送他们离开。医生适时为他围上了厚厚的围巾。 * 到达伦敦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达西先生早早派人去旅馆收拾了三个房间。简爱看着这旅馆老板熟悉的地中海和掩耳盗铃般稀稀拉拉的卷发,不禁笑出了声:“罗宾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您的生意可好?” 罗宾先生谄媚地伸出了手,示意小姐们扶着他的手腕下车:“爱小姐!达西小姐!欢迎你们再来!承蒙达西先生关照,本店的生意近半年来一直不错。我们已经收拾好了房间,爱小姐,还是您曾经住过的那间!希望您还习惯。” 简爱配合地搭上手,半路却被达西先生截胡了。达西先生灵活地侧身,就隔开了罗宾先生打量的目光,和简爱携手进了旅馆。 达西先生和她们在楼梯的拐角处告别,约定在餐厅见面。简爱跟着旅馆的女仆来到了半年前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房间里摆件挂饰一样不变,简爱洗了一把脸,清醒了许多,很快在莉莉丝的帮助下换好了真丝连衣裙,离开了房间,敲响了乔治安娜的房门。 “来了!”乔治安娜大喊,房间里传来了首饰叮叮当当的声音。简爱应了一声以后,靠在走廊的木制墙面上,无聊地数着地板上木头的纹路。 旁边的楼梯上突然传来哒哒哒的声音,简爱侧过脸,看见一个小巧的灰色身影背着黑色的布包快速地转下了楼梯。简爱又听到另一侧乔治安娜的房门打开了,她收回了视线,微笑地打量着乔治安娜的装束。 她在女仆的帮助下换了一身蓬蓬的连衣裙,层层叠叠地绣着精致的米白色蕾丝花边,搭配着蕾丝的帽子和手套,首饰是整齐而精巧的珍珠饰品,就连小皮鞋上,都点缀着一颗巨大的奶白色珍珠。 简爱不禁感叹,富家小姐在外真的派头十足。 乔治安娜轻巧地向她行了一个礼,小皮鞋在地板上扣出了清脆悦耳的哒哒声。突然间,简爱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刚才那个灰头土脸的人影。 82.尼日斐花园(二十) 第二天一大早, 莉莉丝就在旅馆门口迎接老朋友了。 达西先生在尼日斐花园时就秘密地给彭伯里的雷诺兹太太写信, 要她让李文夫妇一起前往伦敦,随行上路。李文夫妇曾经是盖茨海德府的仆人,来到彭伯里后, 因为朴实能干,乐于助人, 不出小半年就已经被彭伯里的仆人们完全接受了。李文不仅是一个可靠的马夫, 在盖茨海德府时也常常为主人跑腿做事,而他的夫人贝茜是一个全能的女仆, 活儿干得很不错, 人也爽利泼辣。达西先生在挑选随行仆从时, 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对夫妇。 李文夫妇在犹豫了片刻后,就接受了这个任命。他们将孩子托付给了雷诺兹太太代为管教,连夜就收拾好了行李, 前往伦敦。他们并不是不在乎几个孩子的感受, 而是想要借此真正在彭伯里庄园立足。 到达达西先生入住的旅馆时, 天还蒙蒙亮。李文夫妇搭乘了公共马车,提着小箱子,敲响了旅馆的侧门。 “终于到了,再晚一些你们或许就赶不上了。”莉莉丝披着厚外套, 打开了门,将他们迎了进来。 贝茜惊呼道:“莉莉丝?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已经失踪了吗?怎么竟然在达西先生的身边? 莉莉丝微微一笑:“我现在是爱小姐的人。快进来吧,主人们很快就要起床了,我们的时间不多。”莉莉丝没有多解释, 安排他们赶紧在休憩室吃一顿热乎乎的早餐,等着面见主人们。李文夫妇满头雾水。 贝茜用面包沾满最后一点浓汤,塞进了嘴里,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乔治安娜欢快的谈笑生和皮鞋和地板触碰时发出的清脆的声音。两人赶忙咽下嘴里的吃食,匆匆站了起来,整理好衣服,刚擦去嘴角的一点奶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从楼梯口转了过来。 “爱小姐!”贝茜又一次忍不住惊呼了,连她的丈夫也不禁睁大了眼睛。贝茜快步走上前,简爱伸出了手,惊喜地拉住了她:“贝茜!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是我让他们过来的。”达西先生边说着,边从另一边的楼梯下来了,他解释道,“他们对你都很熟悉,我想没有比他们更适合与我们随行,照顾你的人了。” 达西先生与简爱贴面亲吻,道了早安后,他的手就离不开简爱的身侧了。 简爱也与他十指相扣,对满脸震惊的贝茜说:“见到你们太让我高兴了,真要感谢达西先生的好意。你们已经吃过早餐了吗?”她看见了他们身后桌子上空荡荡的餐盘。 “是的,爱小姐。”贝茜点了点头,随即她忍不住问道,“您不是已经去马德拉群岛了吗?”怎么还在英国?甚至……看起来和达西先生很亲近。她不免有些担心简爱的名声——她生怕简爱失足成为了主人的情.妇。 “是的,我去了马德拉,找到了叔叔。他也同我们一起来英国了,现在住在了哈福德郡的一处庄园。” “这真是太好了!爱先生的身体可还好?” “还不错,只是去法国舟车劳顿,十分辛苦,他便留在了这里。对了,我还要再次感谢你们在去年冬天,把约翰的信带去了桑菲尔德,带给了我,否则……” “爱小姐,这是我们的职责。” “不是所有人都能遵守职责的,再次谢谢你们。”前主人已经死了,他们大可以不把里德夫人最后的嘱托放在心上,如果那样,简爱再也无法联系到约翰,他或许也会早早地被马德拉的奸人所害。 “好了,简妮特,有什么话在早餐后再说。”达西先生搂住了她,冲李文夫妇微微点头,就带着简爱从他们面前走过,餐厅里已经备好了丰盛的早餐。 李文夫妇面面相觑,两人都是一头雾水。莉莉丝微微一笑,只轻声说:“你们很快就会明白了。” * 每一天,当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将深蓝的海水染成辉煌的金色和橙色时,港口上就开始了一整天的拥挤和繁忙。如同半年前前往马德拉群岛时一样,港口上挤满了人。商贩们大声吆喝着,兜售充饥的面包和简单粗糙的纪念品;港口边,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停了下来,跳下来的客人们有的衣衫褴褛,眼睛里却闪着憧憬的光芒,有的与亲人依依不舍,靠在一起说着话;私人马车里走下了一个个服装考究妆容精致的绅士和夫人们,他们皱着眉头,装作不经意地捂住口鼻。 港口的味道着实不太美好。鱼腥气混合着汗湿气,在咸咸的海风中混合发酵。 简爱也算适应良好,在马德拉群岛上,繁忙热闹的港口不比这里的要更干净。可是乔治安娜却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一下马车,还来不及感叹这里的热闹和壮观,就被浓烈复杂的酸涩气味冲了鼻子。 简爱给她递上了熏香的手帕,乔治安娜迫不及待地捂住了鼻子。达西先生也皱起了眉头,他倒不是因为这气味,而是很难忍受这拥挤的人潮。 “上帝啊!船上不会也是这样的味道吧?”乔治安娜嘟囔了一句。 仆人们将主人们随身的行李搬下了马车,在人群中开道。简爱拉着乔治安娜往岸边走去,达西先生护在了她们的身边。即便如此,两位女士还是被莽撞的行人挤得差点摔倒。 “啊——”乔治安娜不禁大喊了一声,一个灰黑色的人影撞在了简爱和乔治安娜之间,乔治安娜的脚骤然被坚硬的鞋底踩到了,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简爱被撞倒在达西先生身上,刚站稳,她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这个瘦弱的人影,正要大声呵斥,就见这人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双漂亮的宝石蓝眼睛,黑色的帽子底下,金棕色的发根没有完全被包裹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救命啊!有人要绑架我!”这人低呼,矮身藏在了简爱的身前,慌乱地透过她的身侧查看着简爱身后的情况。达西先生愤怒极了,就要伸手将他甩开,却听见乔治安娜诧异的叫喊声:“莎拉?是你吗?” 这人回头,正对上乔治安娜的眼睛,两人都楞住了。 简爱惊疑地看着她们,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身后隐隐传来阴森可怖的对话声。 “竟然让她跑了!这么多人还看不住一个小女孩!废.物!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钱吗?” “先生!这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跑了就跑了,我们再找一个更漂亮的不就行了……” “你也知道这只是一个小女孩?”这人的声音沙哑而凶恶,“她的父亲可是克璐!你以为我要把她随便卖给地下妓。院?克璐上尉不肯交出钻石矿场,现在克璐小姐也逃了,你让主人拿什么去……废物!”他恶狠狠地踹了一脚手下,低吼着让手下们四散开来,务必要抓住目标。 简爱和达西先生对视一眼后,默契地紧紧靠在一起,挡住了眼前这个身影。乔治安娜将她护在了身后,仆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主人们被困在了人海之中,也都挤了过来,围在了身边。 莉莉丝反应迅速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将莎拉·克璐围了起来。 这时,一艘巨轮发出了轰鸣声,长长的扶梯被放了下来。李文接过了达西先生手上的几张一等舱船票和一沓为仆人们准备的三等舱船票,灵巧地穿过人群,递交给了检票的水手。众人很快就成了第一批上船的人。 莎拉·克璐慌乱极了,可是她来不及多说什么,只好跟着最熟悉的乔治安娜。简爱和达西夫人跟在她们的后面,仆人前前后后都护住了中间的主人们,一行人顺利地登上了船。 莎拉·克璐忍不住回头,就见人群中,差点绑架了自己的人愤怒地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将整个港口扰乱,依依告别的群众不时地被撞倒,传来了一阵阵咒骂声和惊呼声。 “莎拉,究竟发生了什么?那群人……?”乔治安娜后怕极了,死死地拽住了她的手。 莎拉抿着嘴,忍住了眼泪,摇了摇头。简爱贴心地不再追问,对乔治安娜说:“你和你的同学一起住吧?让女仆给她梳洗一下,莎拉小姐一定是吓坏了。”接着,她看向了这个披着莉莉丝外套的女孩,她的腰脊挺直,眼睛发亮,即便带着黑色的破帽子,头发也藏在了帽子底下,也不能折损她的气质。 “莎拉小姐,这艘船会开往法国马赛,然后我们会坐马车去巴黎,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吗?”简爱体贴地询问,尽管她知道,莎拉·克璐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果然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谢谢您!达西夫人!您实在是太善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简爱窘迫地摇了摇手:“我不是达西夫人……我的名字是简·爱,叫我爱小姐就好了。”达西先生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亲密地贴近,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只见简爱的耳朵瞬间变得充血,她挠了挠耳朵。 “莎拉小姐,你就安心地住下来吧。你是乔治安娜的朋友,我们一定不会见死不救,抛弃你的。” 莎拉疑惑地看着眼前亲密的两人,乔治安娜握住了她的手,也只好说:“是的,爱小姐。” 乔治安娜偷笑,拉着她的朋友一起跟着船上的女仆,跑向了包间。 * 简爱回房间后,自己动手放好了行李,闻了闻身上,发现还沾染着港口复杂的气味,便换了一身长裙,披上了一件外套,走出了房门。 达西先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伸出了手:“爱小姐,能否赏光,一起去甲板上走走?”简爱忍不住笑了,与他携手,一起穿过长长的走道,上了甲板。 甲板上还空空荡荡,很安静,他们是第一批客人。简爱靠在了围栏边,看着岸上繁忙的景象,不禁长长叹了口气,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呀,上一次离开英国时,还只有自己一个人。”可是现在,她的身边不仅站着她的未来,背后还有亲人的牵挂。 达西先生站在了她身后,双手环住了她的腰,把下巴撑在了她的肩上,低声在她耳边说:“上一次,我就在那里看着你的离开。”他的手包裹住了她的,举了起来,指向岸边的一处。 简爱侧过脸,他的眼神远远地投向了岸边,睫毛在海风中微微抖动着。她垫起了脚,嘴唇轻轻地触碰他的脸颊:“我看到你了,达西先生。” 当时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达西先生也低头侧脸,双唇灵巧地捕捉住了这片想要退缩的温软。 作者有话要说:  回到德国的第一天就想回家了,路上奔波的两天洗手洗得手都干裂了,现在也只能自我隔离14天不敢乱跑呜呜呜。前两天看热搜,换了新的检测方式多了一万多确诊案例,反而觉得很安心,大家也要一起坚持到底呀! 下一章标题就改啦,尼日斐刚好20章~庆祝一下换新篇章,发20个红包吧!老规矩。 83.法兰西玫瑰(一) 从伦敦到马赛的路程比去马德拉岛要愉快地多, 不仅路程短, 一路上还有所爱之人的陪伴。即便在海上被困在一隅, 简爱心中还是开阔而温暖。 日子过得很规律, 清晨,简爱会在达西先生的敲门声中醒来,一起在晨光中,在甲板上散步;早餐后就回到房间开始为文艺沙龙做准备, 她原本是一个不喜欢聚会的人,在尼日斐一场一场的舞会后, 也不觉得有多难熬了。她着笔写第二篇长篇了,为了在沙龙上能拿出一点新的东西;简单的午餐常常会在她的房间的阳台上进行,乔治安娜和莎拉午后总是喜欢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 朗诵法语的诗歌。莎拉十分感激他们救了她, 只好帮助简爱练习法语作为报答;晚餐时, 简爱会在莉莉丝的帮助下, 换上华丽时髦的礼裙, 挽着达西先生的手臂,参加轮船上餐厅里的小聚会。 达西先生无论在哪里, 都是人群的焦点之一。他清俊的容貌和考究精致的着装总是让他在进入餐厅的一瞬间, 就掠取了所有女士的目光, 胆大的小姐们会趁简爱被夫人们围住说话的时候,或是装作不经意地撞上他,或是扇着五颜六色的扇子,眼睛含情脉脉地向他暗送秋波。 简爱余光瞥到了这一切, 心底燃起了一股怒气,她三言两语找了个理由,从夫人之间脱身。她脸上似笑非笑,提着裙边悄声走到了达西先生身后,隔着好几步,就听到了达西先生冷冷的声音:“琼斯小姐,我并不是医生,如果您的眼睛不舒服,琼斯先生应该不会吝啬于请一位医生。” 他的话让面前的小姐抛着媚眼的动作一下子僵硬了下来。 达西先生感受到了身后熟悉的香气,提高了音量:“亲爱的,你敢相信吗?女士们的身体状况太令人担忧了,不是站不稳,就是眼睛红红的好像进了沙子,我敢说,医生有的忙了。”达西先生的语气平稳,却处处透露着讽刺,他执起了简爱的手,轻轻吻了一下,继续说道,“简妮特,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简爱摇了摇头。 “那我就放心了,否则我可要找船长好好谈谈了。”达西先生不顾周围人的尴尬,故意压低了声音,却让所有注意着这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简妮特,我倒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或许是香水味太复杂了。” “是吗?那我们去甲板上走走?” “我正有此意。”达西先生眯起了眼睛,“这个建议最好不过了。” 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逃之夭夭了,乔治安娜朝莎拉眨了眨眼睛,莎拉担心地小声问:“这样真的没事吗?你看——琼斯小姐看起来就快要晕倒了。” “没事,哥哥以前更不客气,他从来不给人面子。”乔治安娜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声说话,嘴唇尽量不动,“遇到简之后,他的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啦。当然,他也不在乎别人对他如何评价。” 乔治安娜透过窗户往外看去,这对璧人正靠在扶栏上,在月光下语笑嫣嫣。 * 船靠岸时,达西先生身边已经没有勇敢凑上去的女士们了,没有人能容忍地了他冷漠的脸和没有一丝语气波动的暗讽。一行人顺利地下了船,岸上早就有安排好的马车等待着了。达西先生提议要不要休息几日,可是女士们在尝了当地的美食后,一致表示——她们对时尚的巴黎更感兴趣。于是在休息一晚后,就马不停蹄地前往巴黎了。 “你父亲的律师正在巴黎?那太好了。”上了岸,简爱询问起莎拉的打算,“你计划和他一起留在巴黎吗?” “不,我想让他带我回去印度。”莎拉靠在摇晃的马车椅背上,拨弄着手腕上的印度风格的手环,“我这些天总是梦到一些奇怪的景象:会说话和跳舞的洋娃娃,老鼠和猴子。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每次梦醒时——” “莎拉总是哭着醒来。”乔治安娜补充道,她环住了莎拉瑟缩抖动的肩膀,安抚地替她解释,“她担心克璐先生是不是出事了,自从罗切斯特先生上次提起了印度的热病,她就心神不宁。” 简爱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小公主》的情节,她曾经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看过这个故事,可是记忆太过久远了,只记得莎拉在父亲离开后,从万众瞩目小公主变成了饱受欺侮的阁楼少女。回想到在伦敦海港时,那些穷凶极恶的人的阴谋,简爱担心地问道:“你父亲的律师可信吗?” “可信的,爱小姐。”莎拉笃定地点头,“巴洛先生很早就在父亲的身边了。我只是担心,他没有父亲的命令,不愿意带我去印度。” “我会替你说话的。”简爱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要找人好好调查一番巴罗先生的底细。 莎拉看向了满眼担忧的乔治安娜,微微一笑:“我没事,乔治安娜。” 三人坐在马车里各怀心思,简爱的脑子里盘旋着无数的疑问——博杜安先生是否已经安排好了首版书籍的印刷?她是不是能在文艺沙龙上被大家接受?约翰和葛朗台小姐要谈的生意能否顺利进行?这个特立独行的葛朗台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能不能在巴黎遇上罗切斯特先生和阿黛拉? 无论如何,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办的,身无长物的她尚能走到今天,现在背后有两座靠山的她,有什么理由去担心呢? 她在摇晃的马车中,抓紧时间把第二篇的草稿完成。乔治安娜有了同龄朋友在身边,也不觉得简爱闷头写作会忽视了她。莎拉对简爱的事业好奇极了,她也是一个热爱读书的女孩,最爱的就是《基督山恩仇记》,可是她贴心地没有问东问西,打扰她的创作。 不超过一个礼拜,在这一天的傍晚,她们终于听到了前面车夫带着浓重法语口音的提示:“先生和女士们,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巴黎就在眼前啦!” 简爱此时刚好完成最后一个句号,她猛地合上了本子,拉开了窗户,三个姑娘都迫不及待地向外探头—— 与想象中慢节奏的优雅和美丽不同,复杂的味道和繁忙的人声和车马声从窗户中涌了进来。达西先生骑着马,拉了缰绳,与马车并行走着,从他灰蓝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是满意还是嫌弃。 这是一个工业初兴,生机勃勃的巴黎! * 马车没有停,一直在往巴黎的西部开着。 一路上,耳边络绎不绝的人群里发出的是各种口音的法语。简爱从窗户里观察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这与她过去的经历截然不同。 在英国,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在古老的桑菲尔德庄园享受了最安静最古典的英式生活;后来去了马德拉群岛,那里虽然是热带,可是在埃尔庄园一切也都保留了英式庄园的优雅;再后来去了哈福德郡的乡下,朗博恩和梅里屯的人们都安于土地,活泼而又富足。 也许巴黎的优雅华丽在她的心中太过深刻,她差点忘记了,这时的巴黎正是充满了大量工人和新资产阶级的时候。 可是马车没有在繁忙的巴黎东区形势太久,车夫灵巧地躲避着马路上乱跑的行人,随着周围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小,外面的景象也从灰扑扑的工业区变成了简爱脑海中曾幻想过的精致公园和独栋住宅。 乔治安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果巴黎都是那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担忧地看着自己拖地的雪白色裙摆,莎拉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简爱心里反而沉了下去,工业化是不可避免的趋势,贵族们维持着以前的体面,甚至看不起劳作的工人们,略显肮脏的东区滋生着新的势力,可是也滋生着新的矛盾。 这是她几乎已经遗忘的东西,可是现在却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了。 简爱坐在马车里,抓着手下的凳子,明显感觉到在西区的马路上,就连马车都没有那么颠簸了。车夫用力甩起了马鞭,不需要躲避行人,车速加快,在天黑前赶到了一座住宅门口。 “我们到了,达西先生。”简爱听到车夫这样告诉达西先生。马蹄声都渐渐停了下来,车夫从车底下拖出了踏板,打开了马车门,简爱戴上了帽子和手套,扶着达西先生伸出的手,提着裙子从马车里走下来了。 眼前是一座样式新颖的独栋大宅,墙壁上是明亮干净的刷漆,显然这是一座翻新过的宅子。里面走出了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妇人,操持着一口标准的伦敦口音的英语向他们行礼。 “这是雷诺兹太太的朋友,汤普森太太,她为这座宅子的主人服务了几十年。”达西先生为她介绍。简爱带着两个姑娘向她行了屈膝礼,汤普森太太受宠若惊地用围裙擦着手,也行了礼。 莉莉丝安排随身地仆人们将后面马车里满满当当的行李都搬了下来,宅子里的仆人们也看着汤普森太太的眼色,和和气气地搭手帮忙。不一会儿,宅子面前花园的空地上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箱。 这里的动静让不远处另一栋房子里的主人们探出了头。简爱正挽着达西先生的手臂,从行李箱的空隙中穿过,踏上宅子门口的阶梯,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爱小姐!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她一回头,就看见穿着蓬蓬裙,洋娃娃一般的阿黛拉瓦伦正向她跑来,她的身后,罗切斯特先生嘴里叼着一支雪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似笑非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写得脑阔疼,法国的剧情已经都在我的脑海里,但是抽丝剥茧地描述出来好难呜呜呜,好想把脑子打开来让你们自己康qwq 84.法兰西玫瑰(二) “罗切斯特先生!阿黛拉!”简爱惊喜地叫了出来, 她蹲下身, 阿黛拉如同小旋风一样, 撞入了她的怀里。简爱摸着手下蓬松的金灿灿的卷发, 心中的喜悦就要溢出来了。她正担心是否能在巴黎遇上罗切斯特先生呢!万万没想到,第一天就与他们相遇了! 罗切斯特先生掐掉了手中的烟,大步走来。达西先生与他握手问好。 乔治安娜与莎拉也亲热地和阿黛拉抱在了一起。阿黛拉看着莎拉,好奇地低声问乔治安娜怎么回事, 乔治安娜也贴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告诉你, 莎拉的情况也很复杂。”阿黛拉只点了点头,伸手抓住了简爱的手,不肯松开。 “达西先生, 看来你已经完全抢走了‘我的’家庭教师了。”罗切斯特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打趣道, 接着伸出了手, 与简爱握手。达西先生皱起了眉, 为他的“我的”一词很不满,他快步挡在了简爱的面前, 状似无意地替她理了理挡住视线的帽檐, 阻止了他们的握手。 简爱的注意力全被姑娘们吸引住了, 没有留意到两位男士的交锋。汤普森太太这时从侧门走来,她安排了仆人们把行李从侧门里的楼梯口搬到楼上主人们的房间,向主人们同胞进度,达西先生挑了挑眉, 让简爱带着姑娘们一起先进屋子回房休整。 他和罗切斯特先生跟在女士们的身后,见她们都随着汤普森太太的指引从侧面的楼梯上楼,小心地提着裙子,裙摆在木制的楼梯上摩擦拖动,发出了簌簌的声音。他抬头看着她的裙角消失在拐角后,目不斜视地说:“罗切斯特先生,简妮特是‘我的’未婚妻,彭伯里庄园未来的女主人。” 罗切斯特先生对他的宣告置之一笑。达西先生侧耳听着楼上卧室的门被关上了,女士们清脆悦耳的欢笑声戛然而止,他侧过身挑剔看着眼前的故交——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大衣,仔细看能发现被多次浆洗的痕迹,衣袖处嵌着一颗蓝宝石袖扣。他的外貌自然比不上自己,额头和肩膀过于宽阔,眼尾有着岁月流淌过的深刻痕迹,皮肤不算白皙,在法国的骄阳下显得粗糙泛红。 达西先生看着他闪着戏谑的眼神,意识到自己被开了个玩笑。 “达西先生,恭喜你了!”罗切斯特先生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用一种饱含着复杂语气的咏叹调说道,“‘摘下花瓣,并不能得到花的美丽’,这株花已经连根移植到你的花园,她需要的不仅是土壤,还有阳光和自由的空气……” “她是我唯一的玫瑰花。” * 阿黛拉坐在凳子上,双脚在空中一下一下地晃着,好奇地看着简爱在莉莉丝的帮助下换上了一件新的玫瑰色丝缎长裙,搭配的是散发着柔和光泽的珍珠首饰。她的一头黑色卷发被盘上了一半,一朵玫瑰色的发带绕成了一朵花,松松地挽起。 “爱小姐,你现在看上去比英格拉姆小姐还要好看!”阿黛拉的小脑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曾经在桑菲尔德庄园的宴会上见到的那位小姐。 简爱一愣,接着戴上了蕾丝的手套。 “真的!你就像一朵玫瑰花!”阿黛拉见她没有放在心上,着急地补充,“爱小姐,要不是刚才看到了乔治安娜,我差点认不出你了呢!” 简爱听了她的话,稀奇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着装低调却又华丽,曾经苍白干瘪的脸庞现在变得粉嘟嘟的,凹陷的脸颊鼓了起来,似乎是因为爱情的滋润,抑或是财富的堆积,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嘴角总是不自觉地上扬。与去年冬日那个穿着黑色单薄裙子的身影相比,确实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 她嘴角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她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 “可是英格拉姆小姐的脾气完全不能跟你相比,爱小姐。”阿黛拉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轻快地跑到了她的身边,抱住了她的腰。两人在镜子里看着对方,相视一笑。 莉莉丝不知道她们在说谁,默默地收拾好了桌子上的一片狼藉。 简爱拍了拍阿黛拉的肩膀:“走吧,我们下去吧,先生们一定已经等急了。”阿黛拉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一起出了门,她们在乔治安娜的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和乔治安娜以及莎拉会合后,三人一起下了楼。 罗切斯特先生和达西先生果然已经在客厅里坐着了。大大的客厅完全是法式风情——紫红色的沙发,印花的地毯和壁炉呈对称摆布,大开通风的窗户旁边,白色玫粉和绿色的撒花窗帘在风中轻轻地摆动着,这配色让简爱想起了弗洛伦萨的圣母百花大教堂。墙上的镀金画框里不是英国常见的肖像画,而是仿画的热里科的画作《美杜莎之筏》和德拉克洛瓦的《自由领导着人民》。简爱能一眼认出这两幅画也全靠上一世历史课本的教育。 罗切斯特先生一如既往地靠坐在沙发上,双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垂眸翻看着手上的画册。而达西先生拿着纸笔,旁边堆叠着几个信封,正在写信。两人没有互相寒暄,各干各的事情,这让简爱吃惊不已。 简爱坐到了达西先生身边,达西先生扔下了手中的笔,揽着她一起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我以为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达西先生。”简爱看着他敞开的领口,眼神游移,“你不去换一身衣服吗?” “我正有此意,亲爱的。”达西先生捏了捏她的手指,“罗切斯特先生是‘客人’,好好招待他,我们作为主人可不能失礼。”他起身,随意地把纸笔放在了简爱面前,捞起挂在扶手上的外套,弯腰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后,上楼了。 “客人”不可置否地轻笑出声,“主人”的脸色变得通红。 姑娘们围坐在地毯上,谈论着桌上埃及风格的花瓶和印度风格的烛台。简爱看着叽叽喳喳的阿黛拉,不由地笑道:“阿黛拉在巴黎一定高兴极了,我看她满心都不想回英国了。” “哦!这个没良心的!”罗切斯特先生眯着眼睛,“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就忘了我了!” 这话倒是稀奇!简爱听出了其中半开玩笑的抱怨,笑出了声:“罗切斯特先生,我就当您在指责我了!好吧,我接受您的指责——不过我还是想为自己解释几句。” “那就请您辩解吧,简小姐。” “我在马德拉群岛找到了叔叔,哦不,现在应该说是我的‘父亲’了!那时约翰陷入了困境,此间的困难重重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看来达西先生英雄救美了?”罗切斯特先生的语调上扬。 “……是的。”简爱点了点头,乔治安娜听到了兄长的名字,耳朵竖了起来。 “约翰也有意回英国,我们安排好马德拉的事务后,便一并回到了英国,在哈福德郡买了一处庄园。很可惜,达西先生去学校接乔治安娜的时候,您和阿黛拉已经来到法国了。” “真可惜!”罗切斯特先生掏出了一支雪茄,他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子底下轻嗅着。 阿黛拉此时抬起了头:“爱小姐!罗切斯特先生前几天告诉我,你要来法国,我高兴极了!我今天可以留下来和乔治安娜一起睡吗?”她的湛蓝色眼睛期盼地盯着简爱,简爱诧异地看向了罗切斯特先生:“您知道我要来?” “当然!当然。”他不耐烦地重复道,“博杜安先生三番两次在我耳边念叨着你的名字,我连俱乐部都不敢再去了——” “您认识博杜安先生?!”简爱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叫了出来,她捂住了自己的嘴,“难道是您向他推荐了我的作品?这实在是……” “简小姐,您怎么也变得如此一惊一乍了!”罗切斯特先生挥手示意仆人给他倒茶,“我才没有为你多费口舌说好话!博杜安先生与我确实是故交,但是他是个一丝不苟的人,若非他醉酒后在俱乐部兴奋地胡言乱语,我也不知道他口中的‘新星’指的就是你!” 简爱不知道此话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哦!又是这种怀疑不定的目光!”罗切斯特先生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我可没必要说这种假话!阿黛拉,别这样看着我,你如果想留下来住,先问问女主人答不答应!” “女主人当然没有理由拒绝。”达西先生朗声道,他一边从楼梯上匆匆跑下,一边系着袖扣。他大步跨过沙发,坐在了简爱身边,将手臂伸到了她的面前。简爱愣了一下,回过神替他扣好了镶嵌着玫瑰色宝石的袖扣。 切割完美的玫瑰色宝石与她的长裙相得益彰。 阿黛拉兴奋地叫了起来,三个女孩儿约好了晚上要一起睡,就像在学校里那样。 罗切斯特先生在这里解决了晚餐后,没有接受达西先生和简爱的挽留,就独自提着灯走回家了,简爱站在宅子门口,远远听到了派洛特熟悉的叫声。黑暗的夜幕中,隐隐能在树木重叠之间,看见不远处的宅子里亮起了灯光。 一阵风吹过,简爱摸了摸手臂,正要回头走到温暖的室内,就感觉背后贴上了一片温热,一双手围过了她的腰。“明天我们一起上门拜访罗切斯特先生。”他说。 简爱点了点头,身后的门缝中传来了女孩子们尖叫着打闹的声音。 “还有博杜安先生,他们都是我的贵人。”简爱补充了一句,“你更是,达西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摘下花瓣,并不能得到花的美丽。”这是泰戈尔的一句诗,虽然泰戈尔是十九世纪下半叶的大家了,但是这句诗太好了……不管不管我一定要用在这里qwq 温情又赤鸡的一章。罗切斯特先生和达西先生的对手戏写得我嗷嗷叫,找回了点感觉。 85.法兰西玫瑰(三) 第二天一大早, 简爱就派人递上了给博杜安先生的拜帖。看着仆人骑马跑远后,简爱招呼小姐们一起吃早餐。莉莉丝接管了厨房,主人们刚走进餐厅, 一顿丰盛的英式早餐已经摆好了。 安安静静地享用完早餐,简爱看着欲言又止的莎拉,体贴地问:“怎么了?有事需要我帮忙?”莎拉的脸变得通红,她从身后递出了一封信,字迹工整:“爱小姐, 我想拜托您……帮我把信交给巴洛先生。可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背却挺得笔直。 简爱伸手接过了信件,瞥见上面只有巴洛先生的名字。她点了点头:“这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克璐小姐, 你放心,我一定找人亲手交到巴洛先生手上。”莎拉这才露出笑意, 乔治安娜和阿黛拉鼓励地欢呼一声。 达西先生看着女孩子们跑出了餐厅,揉了揉简爱的头发:“交给我吧, 男人出面总要安全许多。”简爱的头发被他弄得乱蓬蓬的,瞪了他一眼后, 抬起了手也伸向他的头发。达西先生哈哈大笑, 躲避开来,梳得齐整的头发却还是没能逃脱复仇,自然地耷拉了下来。 达西先生笑得畅快,求饶地靠坐在扶手椅上,简爱才不放过他, 欺身上前,还要捏住他的脸,两人笑闹成一团,不知不觉间,简爱就差点半坐在他身上了。 达西先生的眼神变得幽深,他喘着粗气,控制自己的心跳,捉住了她作怪的手。简爱原本盘好的头发全散开来了,卷发凌乱地垂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脸上。 达西先生吹动着她的头发:“我脸上很痒。”简爱想要伸手拨开自己的头发,却发现手被完全牵制住了:“达西先生,你不放开我的手,我怎么——啊!”她的腰被搂住了,整个人被他宽阔的手掌拖住脊背,倒向了坐着的他。这下,她彻底跪坐在他的腿上了。 简爱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达西先生一只手抓住了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托在了她的腰间,将她完全困在了怀里。简爱正要挣扎,却又听他说:“我的鼻尖很痒。”她的卷发划过了他的脸,达西先生吹了一口气,把她的头发吹开了,也把她的脖子吹得泛起了玫瑰色。 简爱又羞又愤,咬上了他的鼻尖,却又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卸下了力道。达西先生的喉咙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他沙哑地说:“还有左脸。” 那片温热微微一滞,接着游移到了他的脸颊。 “再往下一点。” “还有这里。”他抬起了头,松开了桎梏住她的手,抚上了她的脖颈。简爱的手撑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眼神被他灰蓝色的眼睛吸入了深渊。她侧过脸,低头,主动地吻在了他的鼻息之下。 莉莉丝敲响了餐厅的大门时,两人终于松开了彼此。简爱的头晕晕乎乎,慌慌张张地从他的身上爬了下来。达西先生也起身,圈住了腿软的她。 “博杜安先生的马车已经停在外面了。”莉莉丝的头低着没有看向简爱,这让她的羞涩消退了许多。不过:“博杜安先生的车已经到门口了?” “怎么会这么快?”她疑惑地看向达西先生。 “看来博杜安先生已经等你的来信很久了,亲爱的。这对你很有利。”达西先生低头,替她拨开了粘在嘴角的头发,“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达西先生。”简爱回绝道,“我一个人也没问题,罗切斯特先生昨天说今天会上门拜访。正如你所说,博杜安先生不会为难我的。” 达西先生沉思片刻:“让莉莉丝跟着你。” 简爱点了点头。 “去换身衣服吧,我送你到门口。”达西先生吻了吻她的发际。 * 博杜安先生的马车夫蹲在花园边,无所事事地抽着烟。他正要点燃第二根时,听到了身后的大门被打开,他回过头,看见一位身材娇小的淑女穿着乳白色的长裙,带着同色系的宽檐帽,和身边高大英俊的绅士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位容貌艳丽的女仆,她仅仅穿着一身朴素黑色长裙,没有一丝装饰,可是仍然夺走了他所有的目光。 “先生?先生!”简爱提高了声音,眼见他的目光完全凝滞在自己的身后,就明白了。车夫骤然清醒,脸红着挠了挠头,替她打开了马车门,结结巴巴地说:“爱小姐,请上车吧。博杜安先生正在出版社的仓库等您。” 简爱点了点头,莉莉丝扶着她上了马车。达西先生背着手,看着她们坐稳后,给马夫一些小费。马夫惊喜地手下了,竭力赞美达西先生的慷慨。达西先生的视线没有离开简爱,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注意安全,不必开太快。” 马夫千恩万谢地承诺后,跳上了前面的驾驶位。 “晚一些我让李文去接你。”达西先生隔着手套在她手上轻轻一吻后,马车开动了。 * 博杜安先生一大早穿着晨衣在餐厅里喝咖啡时,就听到了贴身男仆匆匆的脚步声和他兴奋的声音:“博杜安先生!爱小姐送上拜帖了!谢天谢地,她终于到了!” 博杜安先生的手一抖,咖啡险些翻在了身上。博杜安太太状似吃醋埋怨地瞥了他一眼,博杜安先生哈哈大笑,搂过妻子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太太!难道你不是也在焦急地等待你的偶像吗?查理,快把拜帖给我看看!” 博杜安太太在他面前接过了那封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以后,交给了她的丈夫,兴高采烈地用唱歌一般地语调说:“我现在就要给小姐们写信!我们未来的明星到了!”她亲吻了丈夫后,提着裙边离开了餐厅。博杜安先生看着他已经共度了二十几年时光的妻子,笑得十分甜蜜。“快把纸笔给我,我马上就写信,和爱小姐在东郊的仓库约定见面!”他命令道。 “等等,让阿尔芒驾驶马车亲自去接她!” 匆匆换了衣服以后,博杜安先生自己骑着马,往巴黎东郊跑去。印刷厂就建在东郊的河边,仓库也在附近,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完全是他的产业。骑马赶到仓库的办公室时,简爱还没有到,他命令工人们带他去仓库里盘点检查库存,这里的书很快就会送到各个图书馆和书店。 简爱到来时,仓库里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一个个大纸箱一直堆到了天花板,工人们带着手套,盘点着货物。本以为如同当初在伦敦时一样,在办公室里与博杜安先生面对面谈话,没想到车夫阿尔芒直接把她带到了仓库的内部。 “博杜安先生!爱小姐到了!”阿尔芒大喊,里面没有落脚点,简爱的裙子洁白干净,他可不敢让爱小姐步入这混乱的场景。 简爱见那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士回过了头,他的目光比鹰还要锐利,身材精瘦,紧紧包裹着手臂上肌肉分明,可是他嘴角无意上扬,露出的微笑,昭示着他的好心情。简爱也挂起了微笑,提着裙角从大箱子的空隙中跨了过去,向他伸出了手。 “博杜安先生,初次见面。” 博杜安先生看着面前细弱的手,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又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与她握手:“爱小姐,初次见面,久仰大名!”这位女士虽然看上去十分柔弱,可是她的手和眼睛同样坚毅有力。 “我才是久仰大名,先生。您真是不拘一格的人物,我没想到,你居然愿意出版我的作品……在伦敦时,我可是碰了一鼻子灰。” “哼!死板的伦敦佬!”博杜安先生冷哼道,“您才是真正的不拘一格,爱小姐。快跟我来,仓库里太乱了,我让主管已经在办公室备好了茶。” “哦!”简爱点了点头,看向了地下被打开的大箱子,“这些就是……” “没错,爱小姐!这些就是您的作品了!”博杜安先生弯腰,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本崭新的书,递给了她,“事发突然,沙龙就快要举行了,我来不及给您寄样书,就先做主印了第一批。” 简爱接过了这本肉桂色封皮的书,轻轻抚过,眼中起了一阵水雾。这书并不很厚,刚刚好一个手指的厚度,烫金的字印刷着书名《逃离深渊》和她的名字——简·爱。她翻开了书本,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油墨味道。这并不好闻,可是简爱却觉得,这比任何香水和食物都要诱人。 她沉默地跟着博杜安先生,跨过了这略显混乱的仓库,来到了另一头。博杜安先生打开了一扇门,莉莉丝跟着简爱走了进去。 这里是博杜安先生的临时办公室,里面犹如另一个小仓库一样,堆满了样书。地上也并不整洁,堆积着废纸和旧报纸。 “自从大革/命之后,我就一直在寻求一种突破,爱小姐。”博杜安先生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抽出了一支雪茄,“哦!抱歉,介意我抽一支烟吗?”简爱摇了摇头:“您请。” 他点燃了雪茄,没有吸,只是看着它顶部的火光:“旧贵族们还享受着荣耀,看不到东郊人民的生活早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男男女女走进了工厂谋生,可是他们却浑浑噩噩。爱小姐,浪漫主义和古典主义当然是美好的,无论是文学还是艺术。可是,现在的巴黎,更需要一种现代性!” 他的语调格外的冷静,仿佛这些话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打好了几次草稿了。 “我看中的正是《逃离深渊》的女主人公身上的反叛。她出身低微,被囚/禁,被不公平地对待,可是她勇于打破内在和外在的桎梏,用自己的双手——而非家族的荫蔽打开了新的生活。她会被大家接受的!”博杜安先生挥了挥手上的雪茄,橙红色的火光在空中划过,“爱小姐,我们赶上了好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大概是19世纪上半叶。法国大革/命已经结束了,正是新老交替的时候。 86.法兰西玫瑰(四) 博杜安先生剖析了他的想法, 他的话让简爱心中震动不已。巴黎与伦敦不同, 法国在经历了大革命以后, 国王下台, 旧贵族还匍匐着试图维持着家族的荣耀, 可是巴黎却已经被工人们占领了一大半。 旧贵族们矛盾极了, 他们的地位在大革命后一落千丈,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拿祖上的荣耀装点门面,那些绞刑架下的鲜血可不是香甜的番茄汁, 可是仍然有些不识时务的老派“贵族”心里却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聪明的官吏和法官们成为了新贵,他们本身就购置了土地,却在共和国时期和拿破仑时代顺应革/命, 扶摇直上。与其说他们是“贵族”,不如说是新的中产阶级和商人。 工业革命的发展下,无数的工人涌到了巴黎周围, 在工厂里谋生。恶劣的生活条件和爆炸的人口, 让东区失去了巴黎的优雅和精致,工人们挤住在一起, 赚着最少的钱,吃着最多的苦。 “反抗一触即发。”博杜安先生把雪茄咬在了牙齿之间,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爱小姐,我不敢说我们的作品能否成为推动力。我也不敢说这究竟是好是坏……” “当然是好,先生。”简爱抓紧了手中的帽子,平心静气地说, “有些怒火和怨气是压制不住的,这个社会本就对工人们不公平,他们有权为自己争夺权利。” 博杜安先生抬眸,一双鹰眼紧紧地盯着她,沉默许久后,似笑非笑道:“爱小姐,您真是胆大,也难怪能写出这样的作品。“ “并非我胆大,先生,这是顺应潮流。您一定比我更明白,大革/命的本质是什么。”是的,简爱已经从他的态度里看得明明白白,博杜安先生是一个反抗者,一个聪明人,早就看透了社会变革的本质。 简爱清咳了一声,继续说:“容我大胆地猜想,您一定不只是想当一个出版编辑吧?我猜猜——新议会?”博杜安先生有这样的胆量,就一定有对应的底气!从他的穿着气度上看,他必然不是出身世家——他并不如同达西先生一般矜贵傲慢——可是他的眼睛锐利而理智,仓库里的人对他毕恭毕敬,而在他的授意下,第一批印刷品竟然能这样大批量地生产出来,雷厉风行,可见他大概率是仓库和印刷厂的主人,甚至可能是出版社的主人! 一个普通人如何能拥有这样的资产和权力?他甚至和罗切斯特先生相识,要知道,罗切斯特先生虽然“只是”一个英国落寞家族的主人,可是家族的荣耀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磨灭的! 面对简爱的质疑,博杜安先生哈哈大笑,他并不感觉到冒犯:“和聪明人谈话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爱小姐,你猜的不错,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他抽了一口雪茄,烟雾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中让他的表情变得模糊,“我说我们运气不错,不只是顺应了潮流,更重要的是,上个月,国王刚颁布了新法令,出版物必须获得政府执照。可是你看,我们的仓库早早就准备好了!” 他得意地笑着,起身猛地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一阵仓库的油烟味和纸屑飘飘扬扬。 简爱侧过了脸,莉莉丝适时地为她递上了一张帕子遮挡呛人的尘屑和烟雾。 “博杜安先生,你让我困惑了。”简爱没有接过熏香的手帕,她眯起了眼睛,看向站在门口的光影下高大的身影,“你究竟是把我当作武器,还是替罪羔羊?” “爱小姐,我们是战友。” * 简爱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莉莉丝守在了她的身边,用帕子沾了水替她擦拭着沾满了灰尘的手。 简爱在思考博杜安先生的话。他表现得像一个激进的自由派,简爱很明白,他在为自己的政治思想争取砝码,更是为了工人和穷人的福祉。如果跳出这个时代,简爱完全支持并欣赏他的做法。可是她现在作为一个英国人——一个未婚夫甚至是英国大地主的英国女人,该不该这样冒失地闯进法国人的争斗中? 正沉思着,马车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莉莉丝探出了头:“简小姐,博杜安先生骑马赶过来了。”简爱睁开了眼,让李文停了车。 博杜安先生一拉缰绳,在马车旁停了下来:“爱小姐,我忘记将沙龙的正式请帖交给您了!”他低着头,从马车的车窗中看进去,只能看到她尖尖的下巴,莉莉丝看见简爱冲她点了点头,便伸手接过了请帖。 “爱小姐,我希望我的话没有给你带来困扰。” 怎么可能!?简爱心想。 “我并不是鲁莽的年轻人,爱小姐。我的夫人将会是沙龙的主持,也没有男士参加。您就当作普通的下午茶。” “普通的下午茶可没有那么多贵人,先生。”简爱接过请帖,上面印着烫金的图案,打开的一瞬间,还有一阵香风袭来,“我会好好考虑的。” 博杜安先生还想再说什么,却也知道过犹不及,客客气气地摘帽告辞了。李文一挥马鞭,马车又开始在颠簸的路上摇摇晃晃地行驶了。简爱手上抓着请帖,莉莉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简小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担心。”莉莉丝疑惑地问,“您不是只需要参加一个沙龙吗?出版的事宜交给博杜安先生就好了。如果您需要律师,布里格斯先生也已经在赶来法国的路上了。” 简爱皱起了眉,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马车在一阵强烈的晃动之后,变得平稳了起来。简爱拉住了把手,稳住了心神。她看向窗外,马车已经从东区的地界离开了,现在马车正在塞纳河的桥上穿过。往后看,灰扑扑的工厂和仓库林立,脏污的街道旁,瘦弱的妇女和儿童穿着灰色和黑色的破旧衣服,工人们来来往往地穿梭着,有的搬运着重物,有的大声地呵斥着更低一级的人。 塞纳河也不是前世印象里的美丽浪漫,脏污的水从工厂的下水道滚滚地投了进来,水面上漂浮着不明物体。 “简小姐,这里的环境连伦敦都比不上。”莉莉丝感叹道,“我当初……趴在马车底下到达伦敦时,热心的市民还曾邀请我去家里吃饭。” “他们还不算是市民,莉莉丝。”简爱看着那些追逐打闹的孩子,“巴黎确实需要变革——不,变革一早就存在了,只是很少人看到了这其中的本质。”说到底,从上到下仍然是国王和资产阶级的冲突,可是没有土地和资本的工人们呢? 莉莉丝听不懂她的话,她看着塞纳河,眼神突然被一个飘荡的东西吸引住了,呼吸一滞。简爱察觉到她的失态,随着她直勾勾的眼神望去。 水面漂浮着一具尸/体,从那长长的金发能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女人。她赤身裸/体,皮肤惨白,她在水面上随着轮船激起的波浪沉沉浮浮。莉莉丝吓得不行,声音尖细而干涩:“简小姐!我们要救她吗!” “她已经死了好几天了。”简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漂浮起来尸/体,说不定已经形成了巨人观。她感到一阵害怕和无力。 突然水面上传来了一声惊呼,一艘小船上的人也发现了这具尸/体,呼喊着来人,把她打捞了起来。简爱让李文靠边停了车,提着裙子跳下了马车,靠在桥的扶栏上看着那边的动静。她身后的马车来来往往,没有人对这里感到惊奇,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简爱顿觉在脸上吹过的空气腐臭而冰凉。 那具尸/体被长长的竿子拖到了岸边,放在了一个拖车上,很快就消失在东岸的灰色的建筑怪兽之中。简爱叹了口气,腿有些软,在莉莉丝的搀扶下,上了车。 很快,马车驶离了这座桥,来到了西区。 这里骤然和东区不是一个世界了。树木环绕间,一座座秀丽的独栋别墅相隔着干净宽阔的街道,再往里走,就是真正的繁盛的市区了。这里的空气甚至都是香甜的,各家各户门口种植着盛开的鲜花,哪怕到了秋日已经落下了一大半,还有适应季节的绿植长势正好。 莉莉丝也感觉到了这期间的差别,心情也变得低落。 李文的马车越来越慢,突然停了下来。 “爱小姐,前面有人正在搬运行李,马车挡在了路中间。”李文朝身后喊道,简爱微微探头,发现前方正是一个旅馆,旅馆门口停着一辆朴素甚至有些丑陋的马车,里面搬下了几个破旧的小箱子。 “这倒是奇怪,他们的东西怎么看起来这么破旧!”莉莉丝疑惑道。确实,这些人的东西与这里的环境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倒不是说它是贫民窟的风格,只是与华丽精致的巴黎格格不入。 一位粗/壮的妇人下了车,她的脸和身材一样方方阔阔,要不是看到了她的胸脯和长发,一定会误以为这是一个男人呢!她恭恭敬敬地扶着身后的主人下车——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身材丰腴,面部柔和,她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蓝色裙子,身上很少有装饰品。 她轻声地斥责仆人挡住了大路,命令他们赶紧让开,接着就向简爱的马车看过来。 她的嘴角挂着微笑,简单朴素的着装遮挡不住她的气质。她的眉头似乎习惯性地微微皱起,虽然面容娴静,可是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却深藏着敏锐而警惕。 她对身后的女仆说了什么,只见女仆大步往简爱的马车走来,粗声粗气地开口致歉,莉莉丝拉开了车门,跨下了马车,和她礼貌地寒暄着。 简爱透过大开的车门,见那位金发碧眼的法国小姐正惊疑地看着她。 87.法兰西玫瑰(五) “小姐, 真是太抱歉了, 我们很快就把马车移开。”面前女仆的法语是浓重的外省人口音, 简爱皱了皱鼻子, 莉莉丝完全听不懂法语, 疑惑地看着她。 女仆的主人察觉到了这里的尴尬, 回头对旅馆的男仆交代了几句之后,就款款走来。粗壮的女仆在她的耳边嘟嘟囔囔,她点了点头。 “女士, 不好意思,我们的车尽快就开走。”她开口就是标准的英语,这让简爱颇为诧异。简爱客气地点头致意:“没关系, 小姐。我们并没有急事,您请便。” 这位女士也抿着嘴微笑,两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之中。她们各怀心思, 看着来来往往搬动行李的仆人们,出了神。 一位精瘦的男仆吃力地搬运着大箱子, 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重物,他摇摇晃晃地, 差点搬不动衰落了下来。健壮的女仆大步上前,一把拖住了大箱子,粗声粗气地训斥他。简爱听着她粗犷的声音,看着她强壮有力的手臂肌肉,若有所思。 身边的女士轻轻地开口:“小姐, 您来自英国?” “是的,我来自英国的哈福德郡。” “哈福德郡?”她的语气十分困惑。 简爱点了点头:“那是个美丽的地方,或许您没有听说过,但是那儿的庄园确实如同油画一般。广阔的天地间是大片大片的草坪和农田,一年四季都会有各色各种的鲜花。” “听上去棒极了!小姐……那里有荆棘吗?”她试探道。 “荆棘?”简爱挑了挑眉,心里有了一个念头,“并没有,小姐。您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哦!我只是随便问问。”她看上去有些窘迫,也有些失落,重复道,“随便问问。” 简爱看着她的神情,皱起了眉头,又是一阵怪异的沉默,简爱看着前面的马车就要准备驶离了,匆匆开口:“小姐,您是来巴黎拜访亲戚好友的吗?……哦,恕我冒昧了。”她指了指搬运行李的仆人们。 “并不是,小姐。”法国女人摇了摇头,“我是来参加一个沙龙的,不过确实要在巴黎住一段日子。学校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帮忙……” “学校?您是教务人员?”这可不太像。 “不是的,我只是一个出资人。”她微笑着,眼睛也亮了起来,“慈善学校!小姐,您一定听说过吧?” “当然,看来您是一位爱心人士!真是让人佩服!”简爱奉承了一句,“社会正是需要您这样的好心人,穷人和孩子们才有了生活的希望。” 她的脸变得通红,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我只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我曾经也……”她的嘴唇颤动了一下,接着立马换了话题,“您是英国人,也是来拜访亲戚的吗?或者是来度假?小姐,现在来巴黎可不能算是个消遣。” “嗯……我也是来‘工作’的!当然,我恰好也要参加一个沙龙。”简爱眨了眨眼。 “博杜安太太!?”她瞪大了眼睛,和简爱相视一笑,“看来,我在沙龙上也有伴了。”她看上去松了口气。刚说完,她的女仆走了过来,和她禀告:“欧也妮小姐,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简爱的眼瞳急剧收缩,她握紧了自己的手,控制着自己的嗓音不要太过颤抖:“欧也妮?您的名字真好听。” “谢谢!”她不自然地笑了一笑,接着试探地问道,“我还没有问您的姓名呢!” “简·爱。” * 达西先生早早就坐在花园里的桌椅上,一边喝着下午茶,一边等着恋人的好消息。他的手上捧着一个小册子随意翻看着——这是上午走在巴黎的大街上时,被街头涌动的学生们塞在了手里的宣传册子。达西先生灵敏地嗅到了其中的危险性,他没有想到巴黎已经到了这种一触即发的地步。 罗切斯特先生坐在他的对面,手中拿着一本游记,看得入神。 “罗切斯特先生,您不担心吗?我从未想到巴黎的情况已经这么严峻了。”达西先生皱起了眉头。 罗切斯特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游记,倒了一杯茶水:“达西先生,我不过是一个英国的普通乡绅,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波及到我的头上。要我看,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可是就算巴黎的倾覆就在眼前了,我们也不是没有退路。” 达西先生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茶杯,点头致意感谢后,接着说:“如果单纯如您所说的那样,我并不担心。只是简妮特的想法你我都明白,她对世人的怜悯和对苦难的抗争——势必会让她忍不住想要参与其中。”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可是,这种怜悯和勇气,正是我之所以爱她的原因。” “矛盾极了,达西先生!”罗切斯特先生感慨地摇了摇头,他侧耳听到一阵马蹄声和车轮滚滚的声音,“她回来了。” 达西先生也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和册子,起身走到了花园的门口,看见李文驾驶着马车在夕阳下缓缓驶来。不一会儿,马车就在门口停住了。 李文匆匆和达西先生打过招呼后,就拉出了脚踏板,打开了车门。达西先生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灰头土脸的姑娘哑然失声。 “达西先生,您这样就认不出我了?”简爱看着达西先生一副惊疑的样子,笑出了声。 达西先生骤然回过神来,他走上前,心疼地揽住了她得腰,就想把她侧抱起来。简爱惊呼一声,搂住了他的脖子,连连叫道:“我没事!只是泥水和灰尘而已!达西先生,快放开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看着罗切斯特先生调笑的眼神,忍不住红了脸。 “你看上去就像在花园里打滚的花猫。”罗切斯特先生丝毫不给面子。 简爱出门时穿了一身奶白色的裙子,从肮脏的东区回来之后,裙底沾满了灰褐色的泥水,裙身上也是被烟尘和飞溅的污水染成了一块一块的灰斑。穿着一身黑的莉莉丝也没有逃脱“厄运”,灰色的泥渍在纯黑的底色上也格外显眼。 达西先生上下打量着简爱,见她精神不错,也没有其他明显的伤痕,才放下心来。“亲爱的,巴黎实在太乱了,我难免会担心你。快去洗漱换身衣服,有话晚一些说。” 简爱也确实受不了身上的脏污了,和罗切斯特先生打过招呼后就先上楼了。楼梯上遇到了乔治安娜,阿黛拉和莎拉,她们看到简爱狼狈的样子都吓了一跳。 达西先生见她的背影离开了转角,回头向李文询问着一路上的情况,听他描述了东区繁忙但破败的厂区,塞纳河中的浮/尸以及遇到了法国著名的慈善家葛朗台小姐。达西先生的眉头越来越紧锁了。 “罗切斯特先生,我们必须提醒简妮特。”达西先生的声音冷静而坚定,“我必须保护好她!” * 沙龙在一百年前往往是贵妇人们私密的交流场所。逐渐地,男人们开始成为主导。可是现在,博杜安太太作为一个沙龙主人,架构起了一个糅杂了各个社会等级的女性“会议”。她约定了受邀人在下午茶的时间前往郊区租赁的一栋别墅,喝喝茶,聊聊天。 莉莉丝用了自己全部的巧思,为简爱打扮了起来。阿黛拉也带着索菲早早就来到了简爱的房间,为她的造型出谋划策。 “这真是出乎我所料了,阿黛拉。有必要弄成这样吗?”简爱踢了踢蓬松而宽大的裙摆,一阵绝望,这样的裙子确实很好看,但是行走起来也太困难了。 “简小姐!这里是巴黎!”阿黛拉就快要尖叫了。她对于舞会和聚会向来都十分积极,这一点遗传了她母亲的基因。索菲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站在了简爱的身后,替她勒紧了束腰。简爱面容痛苦地扶着床柱,心里却感到哭笑不得。她这会儿已经深切地体会到“泰坦尼克号”里露丝的感受了。 她被安排穿上了一身玫瑰色的礼裙,蓬蓬的袖子十分夸张,而腰部却被勒得紧紧的。 “哦!我现在怀念在尼日斐的舞会了!那可没有这么受罪。”她嘟囔道。 一阵从上到下的熟悉装扮后,她终于能挺直身体了。她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困难,行动也不灵敏,但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吧,确实很好看。”她不得不赞叹索菲和莉莉丝的手艺,“只是我感觉,我的腰部随时都要崩开了!” 阿黛拉笑倒在了沙发上:“简小姐,你现在比所有的玫瑰花都要好看!” 简爱双手叉着腰,撇了撇嘴,心里却不以为然。她可不觉得,自己普通至极的外貌能征服善于保养和穿戴的小姐们。 “我出发了!祝我顺利吧!小姐们。”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加油打气,却在肩膀上方看见了恋人的眼睛。 “祝你顺利,亲爱的。”他从身后抱紧了她的腰,在她的脸侧轻轻一吻,“不要让我担心,我先前提醒过你了,博杜安先生的野心可不小,别为他挡了刀。” 简爱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失重般地往后躺倒,把脸埋在了他的下巴和脖颈处,闷闷地说:“我会注意藏拙,达西先生。在没有弄明白这里的局势之前,我不会鲁莽的。”他身上又出现了淡淡的烟草味,简爱轻嗅,轻声问他:“你又开始抽烟了?” “一点点,简妮特。”他把怀里的人转了个方向,俯身和她拥抱,“我很担心,尼古丁能让我放松一些。” 简爱愧疚地抱紧了他,汲取着他的温暖。 “不必担心,我不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口口声声要看事业线,但是后台数据告诉我……GG了呜呜呜,是不好看吗QWQ 88.法兰西玫瑰(六) 马车在一栋房子前挺住了, 简爱坐在马车里拉开帘子往外看去, 一众马车整整齐齐地停靠在一边,车夫们三三两两地聚坐在一起抽烟说话。李文打开了马车门,简爱冲他点了点头就要下车, 被身后的人抓紧了手指。 简爱知道他的担忧, 在他的手上印下一吻:“我知道分寸, 不会冲动的。” 达西先生定定地看着她,半张脸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接着猛得用力一拉, 简爱低呼一声撞在了他的怀里。达西先生在她嘴唇上重重地吻了下去,他手上轻抚着她的脊背的力道却很轻:“去吧,享受你的聚会。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简爱的嘴唇动了一下, 没有拒绝他的等待。她深吸了一口气, 下定了决心,提着裙子跨下了马车,莉莉丝赶忙从车夫旁跳了下来替她整理好裙子。简爱朝着灯火通明的宅子走去, 跨入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她的背后是达西先生担忧而殷切的目光。 * 把邀请函递交给了门童,简爱跟着随从刚一进门, 就见一位穿着黑色礼裙的夫人迎面走来。她的眼睛明亮而充满活力,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并不虚假,简爱看着她眼神中熟悉的期待和炙热便有了一个猜测。 “爱小姐,我等您很久啦!” 她的声音活泼有力,她揽上了简爱的手臂, 亲昵不已,“我的丈夫正是博杜安先生,他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称赞过您的才华和大胆。当然,我已经看过您的作品了,确实——好极了!我看得废寝忘食,博杜安先生还嘲笑我,就差枕着您的作品入睡了呢!” “博杜安夫人,您实在太好心了!我的作品并没有您说得那么优秀。” 简爱有些承受不住她热情的奉承,“您能喜欢它,那么它也不枉飘洋过海来到您的面前了。” “瞧您说的这话!” 博杜安夫人带着她往休憩室走,“您真是过分谦虚了,来,我将您介绍给夫人小姐们,她们也早就期待新朋友了。” 说着,博杜安夫人就带着她穿过了一道华丽复古的拱门和屏风,跃入眼前的景象让简爱心跳加速——衣香鬓影的夫人和小姐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说着话,她们之中大多数人都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了这里,博杜安夫人带着她站在了休憩室的中心。 “夫人们!小姐们!这位就是简·爱小姐,一位作家,当然也是我的丈夫博杜安先生的合作伙伴。” 博杜安夫人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她的话音刚落,就见两位年轻的小姐拉着手向简爱走来。 “作家?这可太稀奇了!爱小姐,您是写爱情的吗?”这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士柔声问道,她的黑色眼眸在烛光下闪闪发光,“哦!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歌兰侬。” 简爱和她互相打量着行礼:“歌兰侬小姐,您好——我的作品或许不能分类为爱情,虽然其中也有爱情的因素。是的,爱情当然必不可少,这是最美的情感!它主要描述了一位女士如何从囚禁之中逃离,凭借自己的艺术才能脱离了苦难。” “艺术才能!”歌兰侬小姐重复了这个词,她惊喜道,“绘画?音乐?还是舞蹈?” “绘画!” “哦!那我一定要好好看看!我也热爱绘画,可是我的父亲和兄长都不支持……” “如果歌兰侬先生们为你购入了全法国最棒的颜料也能称作为不支持的话!歌兰侬小姐,就没有比他们更贴心的人了!”博杜安夫人调侃着,她向简爱介绍旁边另一位小姐,“这是安苏菲小姐,你们或许会有共同话题的!”她压低了声音,“安苏菲小姐也曾向博杜安先生投过稿。” 简爱和她行了礼,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貌不惊人,在活泼的歌兰侬小姐身边显得格外的安静和不起眼,可是她的眼睛冷静而睿智,如同她一身雪白的长裙,整个人气质如兰,她脱口而出的是带着些许法语腔的英语:“爱小姐,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一定要好好聊一聊。我在写作上总是有些困惑,希望您能指导指导我。” “指导万万谈不上,安苏菲小姐。”简爱与她握手,“我也很愿意和作家们交流。”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一阵骚动,博杜安夫人看向了门口,随即惊喜地迎了上去——至少看上去是惊喜的——“德博阿尔内夫人!兰波特夫人!夫人们和小姐们等待你们多时啦!你们不来,我们的沙龙可缺少了核心人。” 兰波特夫人微微一笑,她谦虚地和博杜安夫人行了礼:“博杜安!你害怕沙龙没有核心人物?你才是沙龙上最重要的人。”德博阿尔内夫人傲慢地冷哼一声,她冲着博杜安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见过面了。 博杜安太太面上是一如往常的热情和欢乐,她带着两位贵妇人在中央的沙发上坐下了。简爱站在一侧打量着,很显然这两位夫人是沙龙的常客,或者说,在这间屋子,除了她是一个外来人,其他人都互相认识。 德博阿尔内夫人和兰波特夫人最为德高望重,她们一落座,女士们就纷纷上前行礼。歌唱家卡莉斯塔最受德博阿尔内夫人的青睐,卡莉斯塔获得了她的允许,坐在了她的身边。 另一边的沙发上,以坎迪斯夫人为核心,年轻的小姐们围坐在她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坎迪斯夫人和蔼可亲,有耐心地倾听着,时不时给出一点建议。 “哦!这位是个生面孔了!博杜安?”德博阿尔内夫人享受完卡莉斯塔的奉承,心情大好,终于舍得将目光留给了坐在一旁和歌兰侬小姐以及安苏菲小姐一起悄悄说话的简爱。 博杜安夫人早早就等着她这句话了,她微笑着拉着简爱在两位夫人面前行礼,介绍道:“这位是来自英国的简·爱小姐,她的女性主义《逃离深渊》就要出版啦!” “哦?英国佬?”德博阿尔内夫人面露不屑。兰波特夫人挑了挑眉,看向了简爱:“爱小姐,恭喜了!我们什么时候有幸能一阅您的大作呢?我真是太高兴了,总算有个女孩子完成了我年轻时的梦想。”她的语气温和中带着鼓励,简爱心里因为德博阿尔内夫人轻蔑的态度而感到的不悦很快就被打散了。 “很快了,兰波特夫人。博杜安先生的效率很高,我一点都没有操心,前些日子已经在东区的仓库里看到了成摞的印刷品。”简爱看向了博杜安夫人,“真心感谢博杜安先生的帮助,否则我的作品也不知何时才会有人接受呢!” “这是他的工作,亲爱的。博杜安先生很欣赏您的作品的与众不同,您笔下的大胆和反叛精神正是我们一直寻求的。”博杜安夫人提高了声音,话虽然是对着简爱说的,可是她的眼神反而看向了两位贵妇人。 德博阿尔内夫人脸色骤然冷放了下来,兰波特夫人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真希望能尽快看到。女性主义?这倒是个新奇的题材。”简爱松了一口气,兰波特夫人是一个聪明人,灵巧地将重点偏向了女性主义题材,而非现在巴黎所充斥的对立矛盾。 “我已经带了一些书过来,爱小姐,如果您不介意我借花献佛,就将您的作品送给女士们了!” “当然不介意!博杜安夫人,这是我借花献佛了。”简爱被她这一手操作惊到了。 歌兰侬小姐一直留意着这里的情况,安苏菲小姐在她身后惊喜地向博杜安夫人和简爱道谢,简爱连连谦虚。话题很快就从简爱的身上转到了贵妇人之间常常讨论的家长里短和服饰的新风尚,简爱趁机和两位小姐一起溜到了另一边的卡座里。 “爱小姐,您可真不怯场!”歌兰侬小姐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边窃窃私语道,“德博阿尔内家族祖上是旧贵族了!您一定也明白巴黎现在的状况,他们先前站在了国王那边,可是近来的风向……他们似乎有意游走在另一个‘阵营’了,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个沙龙上。” 简爱瞪大了眼睛,看向这个娇小的姑娘,她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有钱人家的小姐,只听见她继续说:“兰波特家早早就站在了另一边——尽管老兰波特先生也曾是子爵。这两位夫人年轻时可都不对付,可是近来却走得很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个家族一定有交易在。” 简爱环顾四周,见没有人留意这里的谈话,才小声地说:“歌兰侬小姐,您太大胆了!不过,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我父亲和兄长是政府职员。”歌兰侬小姐眨了眨眼睛,她悄悄用手指着另一边的卡座,“坎迪斯夫人是个寡妇,她热衷于慈善,是个大善人。你知道东区的修道院吗?就是她投资的,失去了丈夫的女工人们把那里当成了寄托。” 坎迪斯夫人正耐心地听着小姐们争论什么颜色的衣裙更衬肤色,什么款式的蕾丝边与她们的长裙更配。她的眼尾微微皱起,看上去十分温柔娴静。 “哦!对了,还有一位索漠来的葛朗台小姐,她还没有到!她也是个大善人,索漠周边一半以上的孤儿院和修道院都是她扶持的。当然,男人们更津津乐道的是她的财富!听说她有千万法郎的资产,老葛朗台已经死了,她是唯一的继承人。也不知道她会选择哪位绅士作为丈夫……” 话音还未落,就见门口传来了骚动,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只见一位白裙少女走了进来,她身上的衣服并非任何珍贵布料,形制标准但是甚至有些粗糙。 德博阿尔内夫人皱起了眉头,正要习惯性地训斥她的随性装扮不符合礼仪,却见博杜安夫人带着满脸的笑容迎了上去。歌兰侬小姐的语气变得急促,她兴奋地低声喊道:“葛朗台小姐来了!” 葛朗台小姐在寒暄过后,视线四散,终于与简爱对视。 “爱小姐也已经到了,是我来晚了。”葛朗台小姐主动朝简爱走来,她的动作让所有人都暗暗吃了一惊。 “哦!你们已经认识了?”博杜安夫人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是的,我们前些天就认识了,一见如故。”葛朗台小姐挽起了简爱的手,微微一笑,“爱小姐可是我的贵人,她愿意拿所有的稿酬和收益和我一起做慈善,还愿意捐赠一批书籍给修道院以及孤儿院的孩子们。” “这是我力所能及能做到的所有了,葛朗台小姐。”简爱真情实意地说,“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我曾经受了好心人的帮助,才能活下来拥抱新的生活。现在也该让我为那些和我有一样遭遇的孩子们做些什么了。” 89.法兰西玫瑰(七) 人到齐了, 沙龙也正式开场了。 简爱作为一个新人,博杜安夫人也抱有其他的心思, 自然是要将她好好介绍给女士们。简爱早早就在船上的时候练习了自我介绍,心里也不算紧张。女钢琴学生卡美利亚毛遂自荐, 为她们弹一曲抒情曲作伴奏。 女士们都在沙发上落座了, 围成一圈。包括博杜安夫人在内一共有四位年长的太太,坐在了正中间的沙发上, 其余的艺术家和小姐们各怀心思地落座在两旁。 德博阿尔内夫人扇着扇子,还没听完简爱的自述和她的书里的主要内容, 打断了她的话:“那么,爱小姐,您并未接受过淑女教育了?” 她斜着眼打量着简爱的穿着和言谈举止。 “是的,夫人。我在慈善学校长大。” 德博阿尔内夫人随手翻开了博杜安夫人送给每人一本的《逃离深渊》, 用一种歌剧般的语调怜悯地说:“哦!可怜的孩子, 难怪你这么了解穷人们的生活。” 兰波特夫人皱了皱眉头, 她瞥了一眼装腔作势的德博阿尔内夫人,温和地对简爱说:“这很好, 爱小姐。您能这样神气地站在我们之中,必然是吃了不少苦。真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儿啊, 你说对不对?坎迪斯?” “您说得没错,兰波特夫人。” 坎迪斯夫人柔柔地开口,她起身握住了简爱的手,“亲爱的,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好好你的书了!” “爱小姐的独立个性值得每一个年轻小姐学习。” 博杜安夫人对身边的小姐们说, 只见她们都点了点头,简爱猜想恐怕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同表面上的乖顺。 葛朗台小姐之前有些失神,她坐在了简爱身边不发一言。听到了博杜安夫人的话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难怪爱小姐愿意和我一起资助孤儿院和修道院,这其中竟然有这样的渊源。” 简爱冲她微微一笑。 这会儿,钢琴声渐渐停止了,博杜安夫人感谢了卡美利亚的演奏,接着便宣告大家可以自由聊天说话。年轻的小姐们顿时在扇子底下露出了一个松了口气的表情,歌兰侬在背后悄悄戳了戳简爱的腰,示意她一起走到一旁说话。 安苏菲也跟了上来,简爱顺手拉上了葛朗台小姐,四人落座在了窗边的卡座里。 “德博阿尔内夫人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歌兰侬嘟着嘴抱怨道。 “好了,歌兰侬!声音小一点,别让她听见。”安苏菲昂着头,看了看休憩室中间一起喝茶说话的贵夫人们并没有留意到这里后,悄声地告诫,“别给你父亲和兄长惹麻烦!他们已经够烦的啦!” 歌兰侬挑着眉,打趣地看着她的朋友:“是啊,东区的事情可让哥哥忙坏了!安苏菲,你如果担心,大可以过来拜访呀!”安苏菲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忿忿地捏住了歌兰侬苹果似的脸蛋。 “东区?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简爱听到了这个关键词,联想到前几天的所见所闻,皱起了眉,“我前几日去东区,那里的氛围实在紧张……” 葛朗台小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摸着温热的茶杯,满脸的担忧。歌兰侬这下认真起来了,她环顾四周,发现女士们都聚集在一起说说笑笑,没有人窥视她们的言行,压低了声音:“那里危险极了,爱小姐,如果您没有必要的事情,一定不要再去东区了。前阵子刚起了一阵□□,宪兵在深夜里开了枪,我哥哥一大早听到了这个消息就赶去了……我偷偷听到了他和父亲的谈话,塞纳河的支流里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简爱吓了一跳,她回忆起了那天在桥上看见的浮/尸。葛朗台小姐厉声道:“那我们更应该去帮助穷人们了!那样的地方简直就是地狱!”简爱诧异地看向了她,这个葛朗台小姐身上有一股坚强的意志,并且十分强势! “我刚来巴黎不久,对这里还不熟悉。”简爱无意识地扯着宽大的袖口。 安苏菲小姐理解地点了点头:“爱小姐,您是英国人,自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说实话,就连大部分的有钱人家的小姐和夫人们,也浑浑噩噩,根本弄不明白局势的严重性。我和歌兰侬原本不想参加任何沙龙了……想必您也看到了,‘贵族’夫人们还沉浸在过去的荣耀里!” “若非出于对博杜安夫人的信任,若非得知了葛朗台小姐和您也会参加这次沙龙,我们才不会来呢!”歌兰侬小姐抱怨道,“我可受不了那些陈词滥调!分明早在大革命时期——”她的嘴被安苏菲小姐捂住了。 “银行已经暂停了贷款——他们担心国王的动作——可是资本家遭了殃,东区的工厂已经关了好几家。” “工人们被辞退了,他们往常的工钱也只够吃喝,一旦失去了工作,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更别提倘若一旦生病……他们只能等死。” 歌兰侬小姐和安苏菲小姐无疑已经就这个问题探讨过多次了,她们的话让简爱的心沉了下去。她作为后世人,当然明白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由之路,所有的变革都伴随着鲜血和牺牲。她作为一个外来人并不想过多干预,可是一旦有了这个念头,那天塞纳河上水肿的浮/尸的可怖景象就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葛朗台小姐,您打算在东区资助孤儿院和修道院,这要比任何时刻都难!”安苏菲小姐的语气无比低落,葛朗台小姐也变得沉默了。 简爱看着垂头丧气的小姐们,心底却在为她们喝彩。她们身处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了大部分人都不会思考的超前意识,在这个小小的卡座之外,女士们的欢笑声一阵一阵地传入了鼓膜,她们娇笑着讨论新的着装潮流,拌嘴和争吵也是因为各家的男女绯闻。可是卡座以内的这几位,身体被囚禁在华丽的着装之下,心思都已经飘到了灰黑色的东区。 简爱咬了咬下唇,鼓励看着葛朗台小姐:“我曾经和你说过,我愿意和你一起救助穷人,这并不是在博取好名声,他们没有比现在更需要帮助的时候了。我是一个英国人,也有自己的家庭,万万不能参与法国的政治,不能站在宣讲台上。可是我们仍然可以从底层做起,至少减少一些妻离子散和无谓的牺牲。” 葛朗台小姐的眼睛瞪大了,她刚要说什么,就被一阵酒杯破碎的声音打断了。 四个小姐同时起身,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先前穿着优雅长裙弹钢琴的卡美利亚脚边碎了一只酒杯,她全身颤抖着,眼泪从漂亮的绿色眼睛中滚滚落下。歌唱家卡莉斯塔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屑地看着她,面露厌恶:“卡美利亚小姐,您做出这样的姿态是希望我能像贝朗杰先生一样怜悯你吗?贝朗杰夫人若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是会——” “卡莉斯塔!”博杜安夫人面色严肃,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您有私人恩怨,请在沙龙之外解决,卡美利亚小姐是我邀请来的客人。”她给卡美利亚小姐递上了一张帕子,接着放缓了语气,“今天的沙龙只谈艺术,我想小姐们和夫人们有更多刚兴趣的话题。” 卡莉斯塔被沙龙主人驳斥,却不敢与她争辩,不满地咬了咬下唇后,重新拿了一杯葡萄酒,妖妖娆娆地坐回了德博阿尔内夫人的身边。女士们各自对视了一眼后,默契地又聊开了。简爱看着躲在博杜安夫人怀里抽泣的卡美利亚小姐,听到了歌兰侬小姐的叹气声。 “卡美利亚就住在东区。”她语出惊人。 “什么?”简爱和葛朗台小姐惊疑地对视一眼后,看向了歌兰侬小姐。 “她是一个女学生,以前在钢琴家贝朗杰先生家做女仆,后来因为杰出的音乐天赋,成了他的学生。”歌兰侬小姐压低了声音,语速却很快,“你瞧,卡美利亚又年轻又漂亮,还会弹钢琴,贝朗杰夫人难免看她不顺眼。我听说——有一日晚上,卡美利亚被赶出了贝朗杰先生的宅邸,身上仅仅穿着破碎的睡裙。” 简爱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听安苏菲小姐接着道:“这也只是小道消息而已!不过,自那以后就有人查出,卡美利亚小姐家境贫寒,她的父母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她在许多音乐厅都工作过,现在的追求者正是一位卡莉斯塔心仪的工厂主。” “难怪她与卡莉斯塔有矛盾。” 这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四位小姐很快就抛到了脑后。她们三观相合,不过一个下午茶的时间,四人就聊得火热了。到了告别的时候,简爱已经和歌兰侬小姐和安苏菲小姐约定好了,要请她们去家里喝下午茶。 简爱和葛朗台小姐一起告别了博杜安夫人,走出了这栋宅子。门口停留的马车已经走了一大半,简爱一眼就看到了心里一直惦记的人。 达西先生正半靠在马车前,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借着马车前点燃的烛光,眯着眼睛看得出神。他的脸在黄昏的灯光下看不清楚,颀长的身影投在了落叶上。简爱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他的身侧,正要吓唬他一下,就被猛得抱了个满怀。 “走吧,回家了。”他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一啄,伸手抚开了她颊边的碎发,“你看上去很累,亲爱的。”简爱红着脸摇了摇头。 她回头,看向了另一侧的葛朗台小姐,只见她尴尬地别开了眼,随身的女仆如同保镖一样站在了她的身边。 “葛朗台小姐,我要向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夫——菲茨威廉·达西先生。” 90.法兰西玫瑰(八) 她这话让两人同时一愣。 “哦!爱小姐, 您已经有未婚夫了?恭喜。”葛朗台小姐在惊讶之后,热情地恭喜了她。简爱怎么看都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但这并非嫉妒或是不屑。 达西先生在怔愣后,脸上浮起了难以掩饰的喜悦。这是简爱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在他的面前承认彼此的身份。 葛朗台小姐打量着眼前依偎着的两人, 达西先生的身体微微向简爱侧着, 他宽阔的肩膀将瘦削的简爱笼罩在怀中,身后的烛火照亮了一方天地, 来来往往的马车激起了飞扬的尘屑,在烛光中纷纷扬扬。达西先生以保护者的姿态, 用自己的肩背挡住了尘烟。 “是的,遇上达西先生……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情。”简爱握住了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葛朗台小姐哑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达西先生瞥着眼前的葛朗台小姐, 与她对视一眼后微微点了点头, 对怀中的人低语:“亲爱的, 乔治安娜在家一定等急了。” 葛朗台小姐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语,行了一个屈膝礼, 就要带着拿侬离开。简爱见她们只有两个女人,在这暗潮涌动的巴黎实在危险, 便提出要送她们一程。 葛朗台小姐正想拒绝,只见拿侬冲她点了点头,便连连道谢。 “不用感谢我,葛朗台小姐。我们也是顺路。”简爱安抚地一笑,扶着达西先生的手一起上了马车。葛朗台小姐也上了自家的马车, 拿侬也担任了马车夫一职,利落地赶起了马车。李文也一甩马鞭跟了上去。 简爱看着前方马车的背影,放松了心神。达西先生坐在了她的身侧,从座位底下拖出了一个木框,里面放着茶点和一壶茶。他取出了一个小蛋糕递到了简爱的唇边,简爱想要伸手接过蛋糕,他却捏住了她的手指。简爱只好就着他的手,吃完了一个小蛋糕。 “好甜。”简爱啧了啧嘴,达西先生看着她鼻尖沾着的白色奶油,笑了一声,简爱看着他不明所以,却见他的脸越靠越近,温热的呼吸扑到了她的鼻子处,痒痒的。简爱想要抬头,和他接吻,却先一步被他吻住了鼻尖,湿/润的触感舔掉了那个白色的奶油点。 “好甜。”简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这样说,脸上仿佛烧了起来。她又羞又怒地擦着鼻子,又被一把拉进了他的怀里,半躺在他的颈窝处。 “休息一会儿吧,你的眉头紧皱,看起来累极了。”他侧过脸,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简爱这才觉得自己的背挺得太久,束腰紧绷着,上半身酸痛得不行。她用力环住了他的腰,安安稳稳地闭上了眼睛。达西先生敲了敲马车顶棚,李文收到了消息,将马车的速度放缓。达西先生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也闭上了眼睛假寐。 * 再睁开眼睛时,马车已经在旅馆的门口慢慢停下来了。简爱迷糊地松了松关节,达西先生将她放开了。达西先生的声音有些沙哑,简爱让他留在了车上,自己跳下了马车,和葛朗台小姐告别。 葛朗台小姐挽留她:“要进来喝杯茶吗?我带了一罐好茶叶,是索漠的公证人克罗旭先生送的英国红茶,你会喜欢的。”拿侬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突然变得大方慷慨的小姐,不明白这么一个下午茶的时间,她怎么对待这位爱小姐如同旧友一样了。 “多谢,但是不用了。我的未婚夫还在马车上等我。”简爱握住了她的手,“亲爱的,你明天如果有时间,一定要来我们的住处做客。我们的厨师手艺好极了,我想你一定也会爱上英式的餐点的。” “毫无疑问,会的。”葛朗台小姐微笑,“不过明天我和银行行长有个会议,关于孤儿院和修道院的救济需要大量的黄金。” “安苏菲小姐不是说……” “银行停止放贷了,没错,不过我还有不少法郎,这不成问题。” 简爱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位正是索漠城的首富,更是整个法国数一数二有钱的女人。但是她谦逊低调,让人忽视了她的家底财富。 简爱没有追问,与她约定好聚会的日子以后就告别了。他们回到住处时,简爱已经累得几乎站不稳了,达西先生半揽半抱地带她回了房,让莉莉丝好好照顾她,他绅士地在简爱的房间门口停住了。 * 第二天一大早,简爱还没睁开眼,就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摸索着打开了房门,却见乔治安娜和莎拉都穿着睡裙,兴奋地朝她扑过来。 “怎么了?”简爱被吓醒了。 “巴洛先生前来拜访了!达西先生正在客厅接待他!”莎拉的脸红扑扑的,看上去紧张坏了。‘这么早?’简爱心底觉得奇怪,她掏出了怀表——指针已经指向了上午十点了。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她觉得不可思议,看来前一天的神经紧绷确实让她消耗了不少体力。 她转而对莎拉说:“巴洛先生一定会要求见你,我让莉莉丝替你洗漱换好衣服。乔治安娜,你也是。”说着,她打了铃。 简爱把两个女孩子推回了房间后,自己回房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换上了一身宽松朴素的黑色长裙后,便下了楼。 达西先生听到了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后蓦地回头,巴洛先生也停下了侃侃而谈。简爱和达西先生克制地道了早安后,就打量起这位巴洛先生。 这是一张混血的脸庞,肤色较深,五官相较于大部分欧洲人较为柔和扁平。他的身材宽胖,身板厚实,看上去就很靠谱的样子。他笑得很和气,与布里格斯先生惯常的严肃不同,他圆润的脸上挂着狡黠的微笑。 这是一个生意人。 简爱在心里给他下了定义。巴洛先生客气地自我介绍,他把自己和克璐上尉一起经历的大事件一一阐述,并且拿出了信物争取简爱的信任。达西先生在他上洗手间的空挡时,告诉简爱,他已经派人调查过巴洛先生的底细,这确实是他们想要找的人。 “你真让我放心,先生。”简爱勾了勾他的手指。 “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小姐。”达西先生故作生疏地行了一个吻手礼。 在巴洛先生提出要和沙拉小姐见面时,简爱客气地同意了,她打了铃,示意莉莉丝带着两位小姐下来。莎拉一见到巴洛先生,眼睛就亮了起来。她控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扑进了巴洛先生的怀里。 “我把小莎拉当作自己的女儿。”巴洛先生也擦了擦眼角,“看到她安全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放下了心。莎拉,你不知道,当我得知你偷偷离开了学校时是多么慌张!小公主丢失了,她的国王可不会放过我!” 莎拉愧疚地低下了头。乔治安娜安慰地抱住了她,看向了巴洛先生:“巴洛先生,那么您会带莎拉去印度了吗?” “是的,达西小姐。”他向乔治安娜行了一个礼,接着看向了达西先生,“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感谢您,达西先生!如果莎拉出事了……” “不用感谢我,巴洛先生。是我的未婚妻坚持要帮助克璐小姐,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您,我们在遇见克璐小姐时,她差点就被恶人掳走。”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巴洛先生瞪大了眼睛,后怕地看向莎拉,只见她点了点头。 “巴洛先生。”简爱皱着眉头,犹豫片刻后仍然决定提醒他,“我们知道克璐上尉从事钻石矿场的开采,这可是一笔大投资,不少人正盯着他的举动呢!” “您的意思是……”想分一杯羹? “我的意思是,克璐小姐也是众矢之的,如果她出了什么事,被用来威胁克璐上尉……这后果无法想象。”莎拉害怕地打了个冷战,简爱的手安抚性地搭在了她的肩膀,“投资总是有赚有赔的,可是亲人只有这么一个。克璐上尉也应当为克璐小姐着想,她深爱着她的父亲。” 简爱依稀记得,原著里莎拉最后是被父亲的友人兼合伙人从贫穷的阁楼拯救下来的,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父亲也可以没事?毕竟热病并不是无法治愈的疾病。或许破产的打击才是罪魁祸首! 巴洛先生重重地点头应下了。他提出这两天就要带莎拉离开,乔治安娜十分不舍,万万没想到离别来得这样快。 “巴黎的状况不好,我们必须早一点离开。”巴洛先生为难地说,简爱紧锁着眉头,理解地点了点头。不过,莎拉仍然表示想再住一晚,和乔治安娜好好地告别,也需要收拾行李。几个大人都答应了。 巴洛先生刚离开不久,博杜安先生就上门拜访了。简爱捂着空空的胃,里面发出了一阵悲鸣。 “爱小姐!爱小姐!”博杜安先生挥舞着手里的纸张,大步走进了客厅,他的脸上充满了狂热的笑,“我拿下了中央书店的一整个货架!你的作品在三天后就会上架!” 简爱惊喜地接过了他手上的纸张,这是一张合同书。 “不仅是中央书店,报亭和书摊也会上架一批!巴黎无数的大街小巷,都能买到您的作品!”博杜安先生得意洋洋地掏出了一支雪茄,点燃了。他轻轻松松地吐出了一个烟圈,“爱小姐,我已经使用了我所有的人脉,当然,这完全是值得的!” “这么大的阵仗!如果没有人愿意为它付钱,那么我丢脸可就丢大了。“ “您说的什么话!爱小姐!”博杜安先生哈哈大笑,“您不知道,我已经收到了不少小道消息,昨天参加沙龙的‘家族’们,已经暗地里各自采取了行动。那些人!面上总是不动声色,傲慢又自大,可是……” 无论是旧贵族、新贵族、资本家和任何有政//治敏感度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博杜安先生站了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他急促的脚步泄露了他心中的躁动和兴奋。达西先生打了铃,让仆人送来了一瓶红酒:“这很值得庆贺!亲爱的。”他亲自给简爱倒了一杯酒,和她碰杯。 博杜安先生痛快地一饮而尽,他皱着眉头和眼睛,感受着酒精从喉咙一路流淌到了胃里。头脑变得和胃一样火热了。 “我的工厂已经做好了第二批加印的准备。爱小姐,您的名字会在巴黎的天空飘荡!”他重重地放下了酒杯,眼里的壮志和激情就要喷薄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Orz球球大家别养肥了呜呜呜 91.法兰西玫瑰(九) 莎拉在巴洛先生那儿争取了再在巴黎停留三天, 直到见到简爱的作品正式出版的那一天。简爱在帮她打包好了行李后,就给歌兰侬小姐和安苏菲小姐递去了邀请函,邀请她们来家里喝下午茶,当然也没有忘记葛朗台小姐,但是她一直在忙着和银行交涉, 直到简爱的作品发行前一天的早晨才有时间上门拜访。 “亲爱的,你这个大忙人终于有空上我这个闲人这儿喝茶来了。”简爱听到了仆人的禀告后, 匆匆走到了花园门口, 亲自迎接尊贵的葛朗台小姐。 “你大可不必这样说,亲爱的。我除了事业就没有别的可以操心的了,可是你可有一大家子的事情要忙。”葛朗台小姐微笑着,虚虚地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拿侬尽心尽力地跟着李文去将马车停在了马棚里。葛朗台小姐跟在简爱的身后, 慢慢走近这座大宅子, “多么漂亮的房子!”她感叹道。 秋日,花园里符合时令的花开得正好, 常青的绿植铺满了整个地面, 园丁在花园里修剪花枝。一座标准的法式住宅拔地而起,墙面和拱门上,精细的宗教雕刻栩栩如生,彩绘窗户的颜色鲜艳而显眼,衬得墙壁更加干净整洁。 “这只是我们租赁的,不过它确实很漂亮,和英国的庄园相比, 虽然小了许多,但是精致可爱。”简爱带着她步入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打了铃让莉莉丝送些茶水进来,葛朗台小姐含蓄地四下打量着,在看向客厅门口时对上了一双冷漠高傲的眼睛。 达西先生与她简单地见面行礼后,就看向了简爱:“我和罗切斯特先生有约,今天会去街区和银行办些事情,不必等我。”简爱看向了窗外,天空中的云朵又厚又重,看上去就快要下雨了。她起身,让莉莉丝取来了厚风衣,亲自为他披在了身上:“坐马车前去吧,达西先生。这个天气骑马不会舒服的,对了,还得给罗切斯特先生准备一份,他一个大男人总是很粗心,想不到这些。”说着,她又忙得团团转,让厨房赶忙烧了两大壶热水,保存在座位底下的暗槽里。 “亲爱的,你太贴心了。”达西先生站在门口与她告别,简爱还想送他到花园门口,却被他制止了,“你不用出来了,风太大。简妮特,我不止一次地想要感谢上帝,把这么细心、暖心和善良的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达西先生,你的嘴太甜了!难道法国的空气真的会让人变得甜蜜?就连英国绅士都变成了花花公子?”简爱夸张地摸了摸手臂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达西先生笑着把她揽入了怀中,低头捕捉住了这张爱好调侃的小嘴,轻薄的缠/绵后,他又亲吻了简爱的额头,低声说:“你也比糖果还要甜蜜了,简妮特。”简爱恼羞成怒地想要拧他的胳膊,却被灵巧地躲开了。达西先生快步走向了花园门口等待着的马车,边走边回头道:“感谢法国!” 简爱失笑,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登上了马车,关上了车门。李文驾驶着马车越来越远,直到在道路两旁的树木中消失不见了。简爱这才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在客厅的葛朗台小姐,懊恼地低呼一声后,就听到了背后的调侃:“你和达西先生真甜蜜啊!简。” “哦!欧也妮!”简爱脸红红地转身,对上了她玩味的笑容,“太不好意思了,我竟然忘记了你还在客厅……” “我能理解,亲爱的。如果我有这样一个情人,我也恨不得将他化为一枚胸针,一枚怀表甚至是一抹丝带,永不离身。”葛朗台小姐和简爱慢慢地朝客厅走去,简爱脸上的温度也逐渐降了下来。 她们再次在沙发上坐下了,葛朗台小姐收起了玩笑话,让拿侬从随身的皮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 “这是我暂时能调取到的全部资金,巴黎的银行家们都明白局势困难,即便我尚有不少存款,也无法全部提出来。” 简爱接过了文件,仔细地查看着,葛朗台小姐大手笔地一次性提取了十万法郎。她沉默地思考了许久后,慢慢开口了:“这些已经够用一段时间了,我手中的英镑折算起来也有将近五万法郎,稍后就让莉莉丝交给你。只是,更困难的不是筹集金钱,而是物资。” “是的,巴黎郊区的蔬菜肉食我已经收购了一部分,定期发往孤儿院和修道院。可是……” “一旦□□发生,也许就运不进来了。”简爱接上了她的话,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简爱和葛朗台小姐一时都陷入了沉默,简爱看向了窗外的花园,突然想到了上辈子国人的“传统美德”——“我们让修道院的女人们也参与种植和养殖,如何?” “嗯?”葛朗台小姐眨了眨眼睛,“可是她们是来修道的……” “我们总不能养闲人,欧也妮。在这样紧迫的条件下,靠缝补过日和种植难道还有什么高低贵贱的区别吗?不过,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而已,至于修道院有没有土地,她们愿不愿意,这还需要我们继续去调查。” 葛朗台小姐勉强点头,她担忧地叹了口气:“我们或许会被口诛笔伐的!让底层的女人们参与生产!这多么荒谬啊,也许在记者们的笔下,我们的慈善也会变成资本家的剥削!” “当然还没有到那一步。只是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简爱并不认为女人们干农活是多么丢人的事情,相较于饿死,她们不会在乎这些虚名的。至于三流小报的闲言碎语!如果还在乎这些,她就不会跑到法国来了。她不太赞同葛朗台小姐的担忧,但是……结合一些自己隐秘的猜测,某种程度上她也能理解。 “葛朗台小姐,你明天是否有空?我打算去东区的孤儿院和修道院亲眼看看。” 葛朗台小姐睁大了眼睛,拿侬着急地插嘴:“小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那里太乱了!上帝啊,爱小姐,您怎么会这样大胆!您高高在上,不知道那里的肮脏,可是——” “拿侬!”葛朗台小姐蓦地提高了声音,打断了脱口而出的放肆的话。 “欧也妮,孤儿院和修道院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哪怕你愿意花几十万法郎资助,就连拿侬都认为那里无药可救。可是,这样的‘高高在上’的救助,真的有作用吗?” * 到了莎拉离开的这一天,也就是简爱的书就要发行的这一天,达西兄妹和简爱一大清早就收拾出门,前往驿站和莎拉告别。莎拉难得地抛开了自己一贯的体面而讲究的姿态,和乔治安娜哭得抱成了一团,舍不得离开。 简爱送给了她一本自己的书——这是她早就先从仓库里拿到的那本,第一页上被她写下了祝福语和签名。莎拉的眼睛哭得红肿,她双手郑重地接过了这本书后,从身后的马车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裹,交给了简爱。 简爱疑惑地看着她,接过了这个沉甸甸的包裹。 “爱小姐,我明白你在为了穷人们募集资金。我把父亲为我订的布娃娃退掉了,换成了这么一点钱——您不要拒绝我!一个布娃娃换取穷人们几天的口粮,我认为这个交易很划算。”莎拉的话语十分有力,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简爱,“爱小姐,您是我的老师!学校里,我只能学到那些淑女的礼仪和自然知识,可是您不求报酬地救了我,您和葛朗台小姐不求报酬地救助贫民,我从您的身上学到了善良和慷慨。” 简爱窘迫地摆了摆手:“你这样说就太夸张了,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爱小姐,我明白了,要想成为一个‘公主’,外貌、礼仪和学识只是外在条件,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颗热爱和尊重生命的心。”莎拉紧紧地握住了乔治安娜的手,“我为曾经的肤浅而感到羞愧。爱小姐,我已经长大了!我不再需要洋娃娃来保护自己了。” 巴洛先生慈爱地看着她,对简爱劝道:“爱小姐,您就收下莎拉小姐的心意吧!我会陪着她一起到克璐上尉的身边,她是安全的,这些钱财就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简爱为难地看向了达西先生,见他也冲自己点了点头,只好收下了。 莎拉心满意足地微笑了起来,这时,驿站里来了一个人,催促克璐小姐和巴洛先生尽快上车,他们即将就要前往马赛的港口。莎拉依依不舍地提着裙子上了车,可是却不愿把车窗关上,直到天边的乌云渐渐沉了下来,凉风卷起了地上的落叶和尘土,简爱见这天气很快就要下雨了,便赶紧催促她关上了窗户。乔治安娜躲在了简爱的裙摆后面,偷偷地抹去了眼泪。 “啪——”驿站的车夫利落地将马鞭抽在了马身上,乔治安娜看着马车在视线中越来越小,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她们谁也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在见面? 简爱摸了摸乔治安娜的头,达西先生也将手搭在了乔治安娜的肩膀上,他不擅长安慰人,别扭地说:“人总要习惯被迫的离别。”乔治安娜听着哥哥的话,沉默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莎拉,一行人前往原定的目标——中央书店。李文眼见这乌云越来越沉了,加快了抽打马鞭的速度,可是即便如此,在他们到达书店的前一刻,雨从天上浇了下来。乔治安娜终于从离愁别绪里走了出来,她跳下来马车,直奔到了屋檐底下。雨水砸在泥地上,激起了泥泞的水花。灰褐色的水点将她的裙边染成了脏污的黑点。 达西先生正向斥责她失了礼数,手却被柔软包裹住了。“让她开心一点吧,达西先生。我们并非在贵族社交的舞会。”达西先生顿了一顿,耳边传来了妹妹欢快的呼喊声,点了点头。他脱下了外套,踩着踏板下了马车,简爱费力地裹住了冗长的裙摆,不想让泥土脏污了裙子,扶着马车门跨了下来,头顶就被他宽阔的外套挡住了雨水。 等不及她说话,达西先生搂住了她,快步往屋檐底下走去。风衣撑起了一片干燥而温暖的天地。 达西先生的衬衫淋湿了一半,简爱赶忙让他穿上了外套,懊恼道:“我早该让莉莉丝在车上随时准备一些雨伞,没想到昨天的雨没有下成,今天出门时也天晴,却在这个时间下雨了。”达西先生无所谓地披上了外套,见她身上没有淋到雨,便也就放下心来。 他们随着人流走进了中央书店。书店里被分开了一个小的区域,作为一个小小的咖啡馆,让人们买了书后有地方可以直接坐下来。由于下雨,书店里挤满了人,咖啡馆的区域也被占满了,简爱踮着脚望了一望,只看见一片低头看书的人们,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茶香和咖啡香。 达西先生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后,决定先进书店选购一番,他随意拦住了一个店员:“请问,简·爱小姐的作品摆在了哪里?” “哦!简·爱!又是简·爱!”店员无可奈何地哀叫,他无力地指向了最中间的那个书架,“先生,很抱歉,如果您早一些过来的话,那里还会有一两本!只是现在……如果您实在想看,也许可以向那些客人们借阅。”他又指了指咖啡馆的方向。 达西先生挑了挑眉,见简爱帽檐底下露出的红唇惊诧地张开,一脸的不可置信,忍住了笑,继续追问:“原来如此!先生,麻烦您能告诉我这本书什么时候还会上架吗?” “先生,恐怕您得等一等了。我们中央书店已经承包了出版社大半的货物量,真是搞不懂,今早一开门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来询问这本书,我还看到公爵的男侍也来购买了呢!”店员挠了挠头,颇为不解,“说实话,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来买一个女人的书——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女人的作品的话!” “小路易!你还在聊什么,快去仓库搬货!”店长厉声呵斥道,他胖胖的身材灵活地在人群中挤到了达西先生面前,微微鞠躬,客气地询问:“先生,您也是来买《逃离深渊》的吗?”见达西先生微微点了一些高昂的下巴,他谄媚地笑着,“您的运气真是好极了!我刚从分散的书摊里收来了一批货,马上就能上架了!哦……女士,您也要买一本吗?”他看着简爱在纱网下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问道。 简爱拉扯了一下帽子,含蓄地点了点头。 “是的!您也是女士,自然是想看一看同为女性的作品。”店长理解地笑了一笑,鞠了一躬。还未等简爱回话,他又被人叫住了。又是一个询问的人,店长笑得开怀:“就要再上架一批啦!先生,我们中央书店承包了几乎全部的《逃离深渊》,您来找我就没错了!” 达西先生突然眼疾手快地揽住了简爱,将她往身后带,躲开了身后突然涌进来的人群。乔治安娜撇着嘴,自己跳开了。简爱看向了刚挤进来的人,他们都穿着破旧,显然是贵族或者资本家的下人。她突然有一种魔幻的感觉,她可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文笔能好到这样洛阳纸贵的程度。 她看向了书店正中间的柜台背后,朴素简单的木制书架上,印刻着烫金的“简·爱”。 “我实在无法相信,达西先生。”她喃喃道。 “简妮特,你应该对自己自信一点。” “可是我的文笔……和大作家们相比根本称不上优秀!” “亲爱的,退一万步来说——或许你的文笔不如名家,可是文学作品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核心思想吗?”达西先生接过了店员递来的书,“正如博杜安先生所说,我们赶上了好时候。”民众需要这种为自己争取而对抗剥/削的勇气,势必会成功的自由派也需要文艺界的支持。 话虽如此,简爱面对眼前这样疯狂的景象,仍然觉得仿佛在梦里。 她看着达西先生付了钱,没有要找零,正打算一起离开,听到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就知道您会来这儿的!爱小姐。” 简爱回过身:“博杜安先生!还没来得及向您道谢,这样的阵仗可真是吓到我了。”博杜安先生得以地笑着,他嘴上叼着一支雪茄,却没有点燃,手上拄着一根文明棍,整个人站在人群里显得格外自信和自得。 “也要恭喜您!爱小姐。”他和达西先生握了手,简爱也伸出了手,他怔愣了一下,握上了这细瘦但有力的手,“能否赏光,来这里坐一会儿?我预留了座位。”他摊手,指向人头攒动的咖啡厅。 简爱无可无不可,达西先生点了点头。乔治安娜这会儿从一排排的书架中挤了出来,她手上捧着一大摞书,兴冲冲地自己去柜台结了账。简爱伸手接过了她手上的书,一行人在窗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简爱没有摘下帽子,她仔细地听着周围人的声音,无疑,他们都在讨论今天的新书。 前面的声音传来——“奥克塔夫先生,您会相信这个简·爱确实是一位女士吗?”“这可难说,夏尔。要我说,恐怕是哪个自由派的政客用了滑稽的女人名字刻意嘲讽呢!” 后面的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我猜这本书或许是哪个反叛女仆的自传?你知道的,那位子爵……”“闭嘴吧,奥古斯汀,他可没有落下个好下场,也许真的有女仆的幽灵出来复仇了!” 右边那一桌,争执地脸红耳赤——“这本书显然是在刺激民众起来反抗!哈哈!终于有人意识到这一点了!这个社会已经**到必须再来一场变/革了!”“这显然是徒劳的!国王终究是国王!” 就连左侧窗外,都有人靠在墙边朗诵着她的书,讨论着——“‘我知道,只有反抗能救我一命,从这冰凉刺骨的深水里拖曳出来。我的笔是我的武器,也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牢笼以外的空气自由而清新,阳光热烈而明确,我下定了决心。’菲力克斯,你说,深水是什么深水?牢笼又是什么牢笼?阳光又是什么阳光?”“我不知道,但是总有人知道的。简·爱的文字压抑但是充满了煽动性。亨利,我想这一定是一位革命人士,一场爆发在所难免了。” 简爱举起了咖啡杯,挡住了微微上扬的嘴角。她总算是了解了这样一种无奈,无心写下的文字被解读成了无数的版本。 博杜安先生和达西先生寒暄着,见乔治安娜沉迷于,心情很好地称赞了几句,承诺将会给她送一些自己出版社的作品。乔治安娜含蓄地向他点了点头,达西先生适时地道谢,并表示彭伯里庄园书房的藏书已经够她看的了。 简爱刚把一杯咖啡喝完,就见店长朝着这边走来。他满脸笑容地和博杜安先生勾肩搭背:“《逃离深渊》已经全部售空了!博杜安,我的老朋友,果然如你所愿!” “我早就提醒过您,马丁先生!倘若你听我的建议,把货全都盘下来,也不至于窘迫到用更高的价格收购摊贩上的余量!” “嗨!我哪里知道,一个女人的书竟然这么受欢迎,以往的女人们写得爱情总是剩下,最后被她们的丈夫和姐妹们买去——” “马丁,您确定要在作者面前这样说吗?”博杜安先生打断了他失礼的话,简爱抬起了下巴,站起了身。她压了压自己的帽子,将黑网纱挡住了大半张脸。她朝店长先生伸出了手:“马丁先生,我很高兴我的作品为您带来了不少进项。” 店长马丁目瞪口呆,他看了一眼博杜安,又看了一眼简爱,不可置信地伸出了手。简爱用力握紧了他的手,上下晃了一晃。马丁还没有回过神来,握手之后都忘记松开,达西先生将简爱的手抽出,握在了左手。同时,他一双冷冽凌厉的灰蓝色眼睛看着马丁先生,伸出了右手。 “我的未婚妻的作品能受到大家的喜爱,这是毋庸置疑的,马丁先生。但凡您认真看完一个章节,都应该懂得,女人的文学并不容小觑。至少,我的未婚妻需要这份尊重。” 作者有话要说:  作死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锁了6000字,凌晨五点才写完……我一滴都没有了.JPG 92.法兰西玫瑰(十) 马丁先生哑口无言, 他也伸出了右手, 被达西先生骨节分明、强硬有力的手握住了。他抬头看向眼前这位英国绅士,他冰凉的眼神里满是暗暗的嘲讽和威胁。马丁先生僵硬了,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啊,哦!是的, 爱小姐的文字当然与她们的不同。” 马丁先生撤回了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也不知道这汗是因为先前的忙碌还是刚才的视线交锋导致的。 简爱抿起了嘴,不打算为自己作辩解,也不打算打圆场放过马丁先生。博杜安先生玩味地笑着, 他端起了一杯咖啡, 稍稍抿了一口, 视线在杯沿上方看着窘迫的马丁先生。马丁先生在经营上并不如他的父亲,他汲汲于名利, 接手了书店反倒是像接手了一个杂货铺、一个餐厅。总之, 他从不像个读书人一样认真负责得对待每一本书。 咖啡厅里的人络绎不绝,他们的桌子正处于最中间,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 用书本挡住了下半张脸, 悄悄和同行的友人谈论起了这里的情况。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简爱很快就感觉到周围人陷入了一种诡秘的沉默,先前读书人们高昂的争论声渐渐停息了。 “打扰了, 先生们,女士们。” 简爱身后一位年轻的红发绅士站起了身,他彬彬有礼地鞠躬行礼, “很抱歉我无意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敢问这位女士……正是《逃离深渊》的作者吗?” 全场都哑然了,空气都变得低压。简爱被无数的目光刺得背后一凉,她环顾四周,转过身来,在所有人的注目中点了点头。 “是的,先生。”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哗然。简爱看着眼前第一个大胆询问的绅士,她压低了帽檐,只露出鼻子以下,微微一笑。 “爱小姐!” 红发绅士惊呼出声,他激动地想要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却被达西先生挡住了。达西先生将简爱揽在怀中,向身后带去。这位绅士愣了一愣,随即脱口而出:“这位是爱先生吗?对不起,我无意冒犯您的夫人……” “这位是达西先生。” 博杜安先生好笑地打断了,他看了一眼达西先生的脸色,却不见任何愠色。简爱在他的身后低下了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对不起,达西先生。” 红发绅士被打断后,楞住了,他的脸色一下变成了绛红色。达西先生面色不改,淡然地点头,原谅了他的失礼。 红发绅士很快就回过神来,他饱含热情地称赞着简爱作品里的大胆巧思,他的同伴也上前,用无数优美华丽的辞藻奉承。周围人骚动了起来,也纷纷围聚了过来。 时下并不流行签名这一套,绅士们也自诩身份高贵,做不出疯狂的举动,简爱松了口气,看着一张张热切却克制的陌生的脸,客客气气地回绝了绅士们的赞美和奉承,挑选着一些文学性的问题回答了。达西先生这会儿站在了她的身后,用冷漠疏离的眼睛打量着一位位上前的绅士。他如同一座沉默的大山,守护着一朵开得正好的玫瑰花,嘈杂的嗡嗡叫着的蜜蜂被他无言地隔离在玫瑰的玻璃罩网以外。 绅士们如同海浪一般一层又一层地围聚了上来,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涌到了简爱的四周。博杜安先生等待的就是面前的这幅画面,他以经纪人的身份,分担了一半的热情。 “哦!您问爱小姐接下来的作品?” 博杜安先生看向了简爱,只见她微微点头,“爱小姐确实有了新作品的规划……当然,依然还是女性主义。” 听到了女性主义一词,绅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有人要继续追问,简爱戴上了手套,达西先生了然,护着她往外走。乔治安娜早在人群骚乱的时候就已经捧着书悄悄离开了,她坐在马车里,让李文准备好了随时离开。 简爱和达西先生被人群簇拥着,在拥挤中困难地爬上了马车。 “爱小姐!再说说吧!您下一本将会写什么内容?” “您是不是自由派的咽喉?” “您反对国王和旧贵族吗?爱小姐!” 博杜安先生大声呼喊着,安抚着身后躁动的人群,他留了下来应付各怀心思的读者们——当然,这也正是他一直擅长并且期待的。 达西先生用手杖敲击了马车的顶板,马车艰难地开动起来了。有人试图挡在马车前,骏马嘶鸣着,达西先生一早布置下的人员在人群中控制着局面,将激进的年轻人推到了人潮的后方。 “我没想到会混乱成这样。”简爱透过车窗,看着后方越来越远的中央书店,长吁了一口气。 达西先生抓了抓头发,在拥挤中,因为一直护着她,自己的衣服被抓得皱了起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散落了下来。简爱心疼极了,捋平了他的衣服,检查着他的状况,达西先生捉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脸旁。 “博杜安先生有意参加议会选举,他一定会不断造势,给自己争取选票和支持率。今天一来,他几乎成为了你的经纪人和发言人,你的成绩也是他的成绩。但是我必不能让他白白地利用你的心血,简妮特。我和罗切斯特先生前几日就在做准备,雇佣了一批人,在人群中控制舆论和局面。” “难怪你前两天都在外面忙到顾不上回来吃饭……” “这是我作为‘爱先生’应该做的,亲爱的。” * 回到宅子时,花园前已经停了一辆马车和一匹马。 “咦?罗切斯特先生和阿黛拉过来了?”乔治安娜探出头,随口问道。 简爱看着那熟悉的质朴马车,脑海里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念头:“那辆马车是葛朗台小姐的,她兴许找我有事。”他们下了马车,莉莉丝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跑了出来, “达西先生!爱小姐!你们终于回来了。罗切斯特先生和葛朗台小姐正在客厅等待着呢。” 简爱点了点头,他们加快了步子,往宅子里走去。刚走到客厅门口,就听到两人交谈甚欢的声音。简爱在门口站住了,她许久没有听到罗切斯特先生这样如同一个年轻人一样侃侃而谈,如同曾经在桑菲尔德的宴会上,他轻而易举地展示着自己的羽翼。达西先生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简爱推开了客厅的门,里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沙发上的两人齐齐地看向了门口。 “真是抱歉,我们一大早就送克璐小姐离开了,随后去了驿站。没想到你们都来了,让你们久等了。”简爱解释道,她走向了沙发边坐在了欧也妮的身边,达西先生也在一座单人沙发上坐下了,他调侃地冲罗切斯特先生挑了挑眉。 简爱示意莉莉丝再去准备一些茶点来,接着看向了欧也妮:“你们已经认识了吧?这位是来自英国的罗切斯特先生,我曾经在他的府上担任过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欧也妮的脸色一下子从略带羞涩的红润渐渐失去了血色,“……哦!我并不是在鄙夷您——哦不!我并不是在质疑您……天,我变得不会说话了。” “没事,我明白你的意思。您并没有看不起我作为家庭教师的过往。” “是,是的……”她迫不及待地点头,接着陷入了沉默。罗切斯特先生和达西先生寒暄过后,视线不自觉地投向了这里,只见葛朗台小姐嗫嚅地开口:“嗯……我能否唐突地问一句,罗切斯特先生的府邸叫做……?” “桑菲尔德庄园,葛朗台小姐。如同它的名字,那里是一个荆棘之地。”罗切斯特先生很快回答。 简爱点了点头,见欧也妮的眼睛蓦地睁大了,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那里是个美丽的地方,也是我一切的起点。”简爱意有所指地告诉她。 * 一行人简单地吃完了午餐,欧也妮说出了来意:“我来找你一起去孤儿院和修道院看一看,新的一批货物运到了。你上次提到的那个想法,我们也该去问一问那里的管理人员是否可行。” 简爱和欧也妮坐上了拿侬驾驶的马车,罗切斯特先生和达西先生纷纷表示,现在的局势太乱,女士们单独出行并不安全,坚持要骑马跟随,一起去东区看看。两位女士自然无法拒绝绅士们的好意。 一架马车和两匹马从大桥上驶过,路变得越来越颠簸,周围的景色逐渐从色彩浓郁的油画变成了只有黑白灰三色的素描。 孤儿院和修道院都修建在了窄窄的小巷里,巷口的杂货铺老板已经认识了赶车的拿侬,热心肠地表示愿意帮他们暂时看管马车,一行人在巷口抛弃了交通工具。简爱这次有了经验,没有再穿白色的衣裙。她特意换上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身边唯一的箱子里的朴素简单的裙子和靴子,在颠簸而又积满了泥水的巷子里灵活地走在了拿侬的身后。 巷子四通八达,若非熟悉的人,一定会在逼仄天空的压迫下迷失了方向,横七竖八的岔路口走几步路就是一个。欧也妮心事重重,她皱着眉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了泥坑里。 突然身旁一个窄小的巷子里冲出了一个灰色的小身影,直愣愣地朝欧也妮撞了过来。简爱吓了一跳,刚忙将她自己这边拽过来。达西先生上前一步扶住了差点要摔倒的简爱,简爱吃痛地低呼一声,欧也妮在被她拽了之后失重地踩在了她的脚上。 那个小身影似乎吓傻了,倒在了欧也妮的身上,拿侬怒喊一声,他被吓得立马就要逃跑。 简爱不顾疼痛,眼疾手快地掐住了他的手腕。 他努力挣扎着,死活甩不开,急得大吼大叫,哭喊的声音引来了巷子里住客的指指点点,一扇扇窗户后露出了探究的眼神。欧也妮不忍心地说:“爱小姐,放开他吧,我原谅他了,这只是一个小孩子。” 头顶的窗口传来了附和的声音:“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 “就是!大家都已经这么艰难了,何必要互相伤害呢!” “可怜的孩子。” “看她人模人样的,干嘛要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达西先生听着耳边嘈杂的窃窃私语,怒意燃烧到了眼底,拦住了两边的退路。简爱冷笑一声,她手上更用力地拽住了挣扎的身影,小孩急火攻心,就要咬上简爱的手。 “葛朗台小姐!你腰间的钱包还在吗?”简爱的话一出来,他的尖牙停了下来。 欧也妮瞪大了眼睛,摸向了腰间,那里空空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点短小,后面再补。【今天有点卡文,这章写了五个小时……】 93.法兰西玫瑰(十一) 男孩的脸刹那间变得通红, 他放弃了挣扎, 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简爱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他的手坠了下来, 抱住了膝盖蜷缩地靠墙坐着,头也埋在了胸口, 不敢再看简爱。 窗口里原本为他说话的人有的哑然无言,有的低声咒骂着,甩上了窗户。 简爱低头看着这个孩子,见他是实在羞愧, 也不像是个老手的样子, 便放缓了声音说:“你如果把钱袋还给葛朗台小姐, 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再偷窃,我会考虑原谅你。” 并非简爱过于心软, 只是她也明白, 一切道德的要求和标准在极端的贫困和动乱下是很难保证的,如果将男孩送进监狱只能是徒劳, 在生死线挣扎的人是很难被监狱的惩罚措施“感化” 的。 男孩的穿着破烂, 单薄的背心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灰色和黑色的脏污几乎成了它的花纹。他的裤子看上去是成年人的衣服改造的, 仅仅是简单剪短了,裂开的地方没有锁边, 垂下来的线头在潮湿的泥水里结成一绺一绺。他无言地坐在地上,瘦骨嶙峋的脊背在背心下格外显眼,结成一块一块的头发有些地方长, 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头皮。 他听了简爱的话,手紧紧地抠住了地面,接着他抬起了头,满面的泪痕让几人全都吓了一跳。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刚刚从欧也妮身上顺走的钱袋。 拿侬一把夺过,转过身很快仔细地盘点,确认没有遗漏后,在欧也妮耳边汇报了。 欧也妮在看到他满脸的泪水时心肠就软了下来。 “……对不起,小姐。” 他看着欧也妮温柔而怜悯的神情,脸色涨成了紫红色,嗫嚅着道歉。 欧也妮蹲了下来,正视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亲爱的,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偷东西吗?你的父母呢?你还有家人吗?” 简爱想要劝她不要那么软和好欺负,又转念想到,如果男孩没有家人了,他不正是她们想要帮助拯救的人吗?简爱也在欧也妮身边蹲下了身,打量着这个男孩。 男孩别开了眼,不敢看她们的眼睛。他的声音比蚊子还小,若非她们都蹲了下来,距离他不过半米远,是完全听不到的。“我的父亲生了重病,我想给他找医生……可是家里的钱已经用完了!我实在没办法!对不起。” “你的母亲呢?” “她死了……就在一周前。” 简爱屏住了呼吸,一旦关系到父母的悲剧,她心里总是忍不住酸涩,眼底变得温热。欧也妮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她吞咽了一下,继续问道:“你还有别的家人吗?” 男孩先是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两位好心的小姐,犹豫片刻后又点了点头:“我姐姐……已经半年没有回来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可怜的孩子。”欧也妮喟叹道。她不顾脏污,摸了摸他的头,这样的温柔让他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粗鲁地用手背擦去泪水,脸上却被沾满泥土的手擦得黑一道白一道。拿侬也看不下去了,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手帕递给了他。 这孩子不过和阿黛拉一个年纪,可是他却实实在在地生根于污泥之中。曾经救助过一朵法国玫瑰的罗切斯特先生也皱起了眉头,他看向了达西先生,见他虽然面色冷淡,可是他看向简爱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微蹙的眉头里是化不开的忧郁。 罗切斯特先生沉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卡斯帕。” 男孩抬起了头,看向了两位绅士。简爱这才发现,男孩长了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他的脸上虽然脏污地过分,但是泥水也难掩他容貌的清秀和精致。简爱和欧也妮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她们曾经都未曾见过他,可是近距离看到了他的外貌,竟然觉得有些眼熟。 “卡斯帕,是个好名字。你的父母想要你成为一个友善又乐于助人的好孩子。”简爱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头,手却被达西先生半路截下握住了。 “卡斯帕,请带路,如果你想请求我们帮助,我恰好愿意资助。”出乎意料地,达西先生开口了,“你的父亲需要金钱和医生,还有紧迫的时间。” 卡斯帕的绿色眼睛在泪水的冲刷下亮晶晶,他惊喜地大喊:“真的吗?先生!您真是一位好心人,我永远都无法回报您的恩情!”简爱牵着达西先生的手站起了身,她微微一笑:“还在等什么?你的父亲一定也担心你的下落了。”罗切斯特先生看着他们的动作,也想要绅士地伸出手,扶起葛朗台小姐,可是被拿侬抢先一步。 男孩迫不及待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从他冲撞向欧也妮的方向跑去,那里是一个仅仅容得下一个人通行的狭窄巷子。这巷子在两排破旧的房子之间,抬头望去,天空只有窄窄的一条线,逼仄又压抑。一行人侧着身,穿过了越发狭窄的巷子,一会儿向左拐弯,一会儿向右爬上了另一个平台。左拐右拐之后,来到了一个几乎只有一人高的棚子前。 “父亲!父亲!有好心人愿意帮我们了!”男孩欢呼着跑了进去。简爱听到了一阵虚弱而急促的咳嗽声,以及男孩慌张匆忙倒水的声音,简爱敲了敲门后,跟了进去。 男孩的父亲侧躺在床上,他的脸色灰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无力地闭着,哪怕来了那么多人,他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招待。他身上的杯子看上去是这个贫穷的家里唯一还算值钱的东西,死硬的棉花被看上去就不暖和,幸而现在是秋天,如果再晚一些,他怕是完全撑不过去了。 男孩端起了一碗水,凑近了他的嘴。简爱走上前去,看见这水并不清澈,在黑色的碗里晃动着,也没有一丝热气。 “拿侬,能麻烦你去烧一壶水吗?”简爱看向身后那位高大的女仆,拿侬在主人的点头示意下接过了碗。床头有一个锅,可是一眼就知道,这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拿侬并不叫苦,她面不改色地端起了锅和碗走出了门。 这个狭小低矮的屋子里连一张多余的凳子和桌子都没有,几乎可以说得上家徒四壁。一行人全部站在屋子里,都只堪堪能站得下。酸臭的呕吐味和汗味充斥着这个空间,达西先生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他控制不住地皱起了眉,罗切斯特先的脸色也不好,简爱低声让两位绅士如果受不住了可以出去,都被拒绝了。 “也许你们愿意去找一位医生来。”简爱找了一个理由。罗切斯特先生这才点了点头,达西先生坚持要留在简爱身边:“这里的环境太乱,我不放心你一个女士在这里。”简爱没有拒绝他的体贴。罗切斯特先生转身离开了,简爱见欧也妮终于悄悄松了一口气。 “卡斯帕,你的父亲得了什么病?”欧也妮问道。 “他的腿在工厂里被机器轧断了,一根尖锐的木叉也戳进了他的胸口……医生说,他的肺部受了巨伤。”说着,卡斯帕的眼泪又要忍不住,他一抽一抽地哽咽着。男孩的父亲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吃力地咳嗽了好一阵后,用微弱的气音说:“卡斯帕……不……不要动不动就哭,怎、怎么连小姑娘都……都不如了!” 卡斯帕捂住了嘴,把哭声全都咽了下去。 “让……让你们见、见笑了,女士们,先生。”他微微眯开了,一双暗淡的绿色眼睛露了出来。 “先生,如果说话会让您痛苦,就不必管我们了。”简爱站得更近了一些,“我和葛朗台小姐从事慈善和救助,也许您知道,工厂区新建的孤儿院和修道院,那正是葛朗台小姐牵头建成的。” 欧也妮也上前一步,柔声道:“您不必担心,我们并不寻求任何回报。我们和您说这些,也不是想要博取您的感激,而是争取您的信任。” “咳咳……卡、卡斯帕!你是怎么认识……这样的大善人的?” 卡斯帕无措地看着她们。简爱清咳了一声,替他圆了过去:“我们在前往孤儿院的路上遇到了卡斯帕,卡斯帕是个好孩子,帮我们搬运了箱子。”卡斯帕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差点就要被羞愧淹没了。 男孩的父亲还要说话,简爱制止了他:“您看上去很累,多多休息吧,先生。寒暄的话留到您恢复健康时再说。”他挣扎了一下后,微弱地点了点头。欧也妮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出去看一眼,拿侬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达西先生侧过身,给她让开了一条路后,站在了简爱的身边。简爱主动抬起了手,挽在了他的臂弯之间。达西先生低头,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卡斯帕轻柔地帮父亲盖上了被子,被褥扇动间,简爱看到了他胸口包裹着的绷带。不知道多久没有换药了,原本白色的绷带已经变得发黄,里面渗出了黄色的脓液和发黑的血污。她看到了卡斯帕家里的环境,这才意识到,缺少金钱是一方面原因,在这个地方,卫生安全更是重中之重。这样忽视卫生,就算是个健康的人,也难以支撑。 卡斯帕的父亲又闭上了眼睛,卡斯帕呆呆地趴在床边,满眼的无助和茫然。简爱靠在了身旁温热的躯体身上,才感觉好受了一些。达西先生搂着她的肩膀,和她一起轻手轻脚地慢慢往外走。 简爱跨出了这个屋子——也许这个棚子也能被称作是屋子的话。欧也妮站在了一棵树底下,看着拿侬在水沟边熟练地生着火,把装满了水的锅架在了火堆上。欧也妮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看了过来。 “这里的水实在不干净,锅也不干净,拿侬刚才刷了好久。” 简爱看了一眼,只见锅里的水微微冒起了气泡,杂质随着热度上上下下地起伏不定。 “只好这样了。水不干净的话,一定要烧热了才能喝,卡斯帕刚才给他父亲喝的水一定是生水。就算是健康的人,恐怕在这样的环境下也难以维持健康了。” “是啊,可是……这样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连自己都不能养活。” 达西先生捋了捋简爱的头发,低声说道:“亲爱的,他遇上了你……你们这样两位天使,也算是得救了。” “可是,我们能帮一个人,却难以帮助所有这样的人。” “你本就没有义务帮助他们,简妮特。”达西先生语气认真。 简爱微微愣住了,在真正意识到穷人的苦痛之后,她变得软弱又“圣母”了。原本她从未来人的角度来看,这些活生生的人不过是历史的“牺牲品”,不过是书里字里行间简简单单的阐述而已,可是她现在竟然产生了想要帮助所有人的想法——这想法过于善良到愚蠢了。 简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乱极了。 突然,路口传来了一声惊诧的呼喊声:“葛朗台小姐!爱小姐!你们怎么在这儿!”简爱疑惑地回头,只见一位容貌清丽的绿眼姑娘提着一个大布包站在路口,她的长发挽了起来,用一块鹅黄色的粗布包住了。 “卡美利亚小姐?” * 这时,屋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卡斯帕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刚跨出了大门看到了眼前的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姐姐?”他没有惊叫,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砰的一声,是碗掉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卡美利亚顾不上寒暄和解释,她瞪大了眼睛,脸上疑惑又焦急,提着大布包冲进了屋内。简爱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卡斯帕依旧是回不过神的样子。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抽泣。简爱吓了一跳,以为男孩父亲出了意外,和欧也妮急急忙忙跑了进去。 卡美利亚趴在床头闷着头哭得撕心裂肺,男孩父亲并没有出事,他半躺在床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半眯着眼睛看着哭泣的少女,神色不明。相对于沙龙上的礼裙,卡美利亚现在的穿着已经非常朴素简单了,可是在这破旧肮脏的屋子里,仍然显得格格不入。 拿侬烧好了水,端了进来,她从怀里拿出了一条手帕,在水里拧了,递给了卡美利亚。 “这位小姐,你是他的女儿吧?快给他擦一擦。”拿侬不见她回应,又用手碰了碰,卡美利亚一下子从哭泣中惊醒,她抬起了头,眼睛肿得如同核桃一样,眼白处变得通红。 “谢谢!谢谢您!我……”她词穷了,慌忙接过帕子,低头替他的父亲擦拭脸和脖子,当颤抖的手碰到了他的额头时,她猛得转过头来,“我父亲发了高烧!请……能否摆脱您帮我照看一下,我立刻去找医生!” “卡美利亚小姐,我们已经去找医生了,医生很快就会到了。”简爱回答。 即便这样说,卡美利亚也放不下心,她的手剧烈地颤动着,从布包里翻出了一个餐盒,打开来后,简爱看到里面是一个松软的大面包。她把面包撕下了一块,凑到了父亲的嘴边。 “父亲现在咽不下面包。”卡斯帕提醒她。 “这很松软,不是坚硬的黑面包。”卡美利亚虽然这样说,但是还是把面包泡在了刚烧好的水里,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喂着。慢慢地,一小块面包都吃下去了。 卡美利亚将碗放了下来,她看着混乱的柜面,上面脏污的碗盘和已经烧完的蜡烛堆成了一团,忍不住着手收拾了起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弟弟:“母亲呢?她在哪儿?” 卡斯帕手中的水盆哐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 罗切斯特先生带着医生来了,医生背着医药箱,步入了这个熟悉的屋子。罗切斯特先生不明白在他离开的这一会儿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异地发现一个陌生的少女晕倒在地上。 “她是谁?” “卡美利亚,卡斯帕的姐姐。”简爱回答。 罗切斯特先生皱紧了眉头:“那个连母亲去世都没有回来的姐姐?” 欧也妮忍不住替她辩解:“她并不知道母亲的去世,真是个可怜的……”拿侬扶住了她,低声在她的耳边安慰。欧也妮那位虔诚而温柔的母亲也已经在她的面前离开了,她回到了天父的身边。 医生将医药箱放在了地上,翻找出了一瓶嗅盐。拿侬接过了嗅盐,递到了卡美利亚的鼻子底下,不一会儿,她被呛醒了。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一定不想让血液和脓液的腥气染上珍贵的衣裙,我将会为杜邦先生换药。”医生从箱子里找出了简单、绷带和药物。 简爱点头应下了,她招呼两位先生和欧也妮都出去等待。拿侬架起了卡美利亚,强壮有力的手臂强硬地将她带离了房间。卡斯帕坚持留下来,给医生打下手。 室外的空气虽然也充斥着污水和秽物的臭气,但是相比屋内已经是好多了。简爱看向了欧也妮:“孤儿院和修道院那里一定已经等急了,欧也妮,如果你不介意,我留下来照看这里的情况。” “我正有这个想法,简。”欧也妮眼神示意拿侬,“我们先去孤儿院,稍后如果天色还早……” “我会去的。”简爱承诺。 欧也妮这下放心了,拿侬将卡美利亚扶着坐在了石凳上后,便又守在了她的主人身边。罗切斯特先生主动提出要陪同欧也妮一起去,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简爱看着他们离开了,接着她的视线投向了卡美利亚。 卡美利亚呆愣愣地坐在了石凳上,双眼失神地看着沟渠里流动的污水,一双宝石绿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光泽。达西先生站到了路口,给简爱留下了交谈的空间。简爱轻手轻脚地坐在了卡美利亚身边,看着她的侧脸,柔声问道:“你愿意跟我说说家里的情况吗?也许我能帮得上你。” “爱小姐,你不明白。谁都帮不了我了,我失去了所有。”她痛苦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将脸埋到了膝盖上。 “卡美利亚,你仍然有父亲,有弟弟,这可不算是一无所有。” 卡美利亚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简爱知道她在认真听她的话。 “你的父亲——杜邦先生,曾经是工厂的工人?”简爱找了一个突破口的话题。 “是的,他曾经是一个农民,但是听说在巴黎的工厂做活,挣的钱更多,便带着我和母亲来到了巴黎。确实,这里挣钱比在乡下租地种植要更快,可是——这里买什么都要花钱,母亲也找了一个洗衣服的工作,接些活贴补家里。 等我长大一些,弟弟出生了。卡斯帕是个好孩子,不得不说,他刚出生的时候,家里曾经是最幸福的时候。虽然我们很穷,可是也能养活自己。等弟弟再大一些,也懂事了一些,知道要帮妈妈干活了,可是有一天……他撞见了母亲的雇主对她……”卡美利亚捂住了嘴,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简爱的眉头和鼻子都忍不住皱了起来,这样的事情似乎在哪里都会发生。卡美利亚的清秀美丽,可见她的母亲外貌一定也不俗。 “父亲气疯了,他半夜带着刀,去找了那个子爵。爱小姐,你知道的,我们这种穷人,哪里能在贵族们手上讨得了好,父亲给了他的胸口一刀,可是他也丢掉了原本监工的工作,后来找遍了熟人,托遍了关系,也只找到了一个铲烟灰和煤炭的工作。” “母亲的名声也被子爵恶意搞臭了,谁不知道她是受害者,可是我们都是穷人,哪里能和子爵对抗!后来,我更大了些,就去西区的别墅里找了一份工作——是的,正是贝朗杰先生的府上。”她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爱小姐,您一定也已经听说了,我‘勾引’贝朗杰先生不成,被贝朗杰夫人连夜赶了出来——” “我并不相信这个传言。”简爱立马否定。要说从前,她或许将信将疑,可是卡美利亚的母亲有过这种遭遇,她一定不会愿意重蹈覆辙。 卡美利亚愣住了,接着,她嘲讽地冷笑了:“可是她们都相信了。贝朗杰先生确实是个杰出的钢琴家,可是鲜有人知道他那些奇奇怪怪的癖好——他先是说我有音乐天赋,如同父亲一样手把手教我弹琴,爱小姐,不瞒你说,我曾经确实对他产生过那种好感,可是,贝朗杰夫人是他最忠实的‘狗’,逼迫我成为他的仆从,否则就要我名声扫地。” 卡美利亚现在眼神和笑容中的轻蔑和疯狂,让简爱想起了曾经浑身是血,赤身裸/体的莉莉丝。 “我不管不顾地从贝朗杰府邸二楼的窗口逃走了,后来就一直在各个餐厅、音乐厅、歌剧院用钢琴养活自己——多么讽刺啊,即便我逃离了那个恶魔,却仍然要靠他的施舍生存。” 简爱突然听到身后的门和窗都被打开了,她问道:“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回来?” “我……我不敢!爱小姐,我不敢让自己的蠢事再次伤害母亲。她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女儿和她一样悲惨而又懦弱……” “妈妈死之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卡斯帕从身后抱住了卡美利亚,他的声音闷闷的,简爱清楚听到了他的哽咽,“在父亲重伤之后,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了。她在路上遇到了子爵,他给了我们一袋钱,要妈妈和他去西区……” 卡美利亚打了一个冷颤。 “她失踪了十几天,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他们都说妈妈抛弃了我们,去找情人了!”卡斯帕咬紧了牙关,强逼自己忍住了泪水,“可是一周前……我们在河上捞到了她的、她的尸体。医生说,她得了梅毒而死。” “姐姐,梅毒是什么病?”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即将要在压抑中爆发了。 月末了,求一波营养液QWQ 94.法兰西玫瑰(十二) 简爱心事重重地和达西先生离开了杜邦一家, 她留下了一点钱, 就算是探望病人的心意。 两人并肩前往孤儿院。 对于卡美利亚的遭遇,她很同情, 也愿意帮助。可是如果将视野从那个破落棚屋扩大到整个巴黎、整个法国甚至整个世界来说,他们也只是贫苦人民这个群体中的沧海一粟。 穷则独善其身, 达则兼济天下。简爱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话之中的无奈。 在桑菲尔德时,她不过是一个家庭教师,做出的努力不过是为了养活自己,混口饭吃。也许有些远大抱负, 希望能改变世界。可是现在, 她有了一些金钱和影响力, 不再为了生存而担忧,她也能帮助一些人, 如同莉莉丝——可是她的能量还太小了, 她能救一个人,却救不了整个世界。 谁又能拯救整个世界呢?没有。 “达西先生, 我实在不知道, 该怎么帮助他们。” “他们?你是指谁?” “卡美利亚小姐一家, 他们……” “亲爱的, 我看得明明白白,你的忧愁来源并不是他们。”达西先生打断了她的话。 简爱哑然。 达西先生停下了脚步, 伸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向了自己。她的眼底又化不开的忧愁和悲哀,达西先生灰蓝色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里面的包容和温柔让简爱手足无措。 “‘你的怜悯无人能比,温暖了我的心房。’”他又缓缓读出了那句诗,“亲爱的,你的善良、怜悯和宽容曾经深深打动了一颗冷漠而高傲的心,他是理解你的。你总想帮助所有穷人,可是你并非圣母玛丽亚,你从来也没有义务牺牲自己去拯救他们。” 简爱没有说话,她当然明白这些,但是在亲眼看到那样的悲惨之后,很难说自己可以视若无睹。 “你还记得当初的莉莉丝吗?简妮特,当时她匍匐在你的脚底,愿意成为你的奴仆,可是你拒绝了她。” “是的,我不需要一个提线木偶般丧失了自己灵魂的人服务我。” “这就说到点子上了,亲爱的。他们不是提线木偶,有自己的思想,他们的思想影响着行为。每一个个体的悲剧,如果有一念之差,都有机会避免。而已经坠入深渊的人们,他们不仅需要一双拉起他们的手,更需要自己有向上攀爬的决心,或者说——”达西先生的侃侃而谈突然停顿了,他皱起了眉,语气古怪地说,“这话听起来是希望他们能推翻我们了。” 简爱“啊——”了一声,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资本论》给出了答案。 这个话题如果展开来讲就过于宏大了。农民、地主,工人、工厂主,资本家、贵族皇室,这些矛盾是不可避免并且天然存在的。这不是帮助一个工人,一个农民或者一个仆人就能解决的问题。 “走吧,我们去孤儿院。”达西先生揽着她的腰继续走着,“你的聪明的头脑总是想得太多,白白多了许多忧愁,不如着眼于身边的事务。葛朗台小姐看得很清楚,资助孤儿院和修道院确实是一个大善举。” “她当然是聪明冷静,优盛于我的。” “亲爱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达西先生匆匆解释。 简爱微微一笑:“我也没有生气。”那可是她童年的偶像和目标。 * 还没进入孤儿院,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阵孩子们的追赶打闹的声音,一个高昂尖锐的女声竭力维持着秩序。 “小雨果,快从箱子上下来!安德烈,不要抓朱莉的辫子!——上帝啊!卡拉!快把你的裙子放下来!还有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了!” 简爱和达西先生失笑,伴着这嘈杂的声音敲开了孤儿院的大门。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推开了。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群神态各异,姿势狂放的孩子们好奇地看向了这里。一位穿着制服长裙的女士正执着教棍,一手叉腰教训一个瑟瑟缩缩的小男孩儿。简爱分明从男孩儿乱瞟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古灵精怪和故作示弱。 女士也回头看向了这里,她惊呼一声,放下了教棍走了过来:“是达西先生和爱小姐吗?” “是的,您好。”简爱向她行了一个屈膝礼,达西先生微微点头,摘下了帽子。 “我是这里的老师珍妮·罗伯特。葛朗台小姐还有罗切斯特先生已经前往隔壁的修道院了,我替您带路。”她解释道,简爱又行了一个礼,以示感谢。罗伯特小姐回头冲孩子们宣布她要离开一小会儿,警告孩子们不要再捣乱了。孩子们乖顺地点了点头,罗伯特小姐又命令较大的孩子们一起把厅内的箱子和麻袋合力搬到仓库里。 她安排好一切后,关上了门,并从外面锁上了。“嗯?”简爱疑惑地看向她。 “孩子们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他们总是想跑出来玩。可是再巴黎哪里能让他们再到处乱跑了。”罗伯特小姐把钥匙放在了裙兜里,带着简爱和达西先生在小巷里穿过。 “最近几天常常有宪兵穿梭在街道上,小布莱恩——就是刚在我正在管教的孩子,前几天差点被宪兵的马踩到。他太调皮了!真是让我操心。” “您一定是个好老师,这么多孩子管教起来可不容易。我曾经也当过教师,说实话,那可比任何创作都要累的多。” “哦!您也是教师吗?爱小姐。”罗伯特小姐惊讶地打量着她,“我以为您是一位贵族小姐呢!难怪您能写出那样的作品!” “您已经看过我的书了?” “是的,博杜安先生来捐赠过几本,孩子们——尤其是女孩子们,喜欢极了!”罗伯特小姐好奇地问道,“故事里的画家,真的是存在过的人物吗?” “当然不是,罗伯特小姐。” 罗伯特小姐露出了一个失望的表情:“是的,当然……怎么会可能会有这样的女人存在呢?女人们太难生存在这个世界了。”她的神情落寞,双手放在了身前的围裙底下,头低垂着,露出了削瘦的脖子。 简爱引导地鼓励道:“如果有女读者看了我的书,能够意识到为自己争取。那么《逃离深渊》也算是有价值了。”只见罗伯特小姐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他们走到了一闪隐蔽的门前,罗伯特小姐敲响了门。很快,里面传来了簌簌的声响,门吱吱呀呀地缓缓被打开了,露出了一张苍老的婆婆的脸。她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罗伯特小姐大声地和她打了招呼,介绍了来人。老婆婆做了一连串手势后,这才点了点头,缓缓把门后的栓子打开,拉开了门。 她的背佝偻地厉害,几乎成了直角。她撑着一根拐杖,晃晃悠悠地朝里面走去。屋内很是昏暗,没有任何的大窗户,只有顶上一扇通风的窗口透进来了一束微弱的阳光。简爱和达西先生眯着眼睛,缓缓适应了好久才看请了里面的布置。 一张巨大的餐桌摆在正中间,上面只有几个餐盘里摆着一些土豆和黑面包,餐桌边上仅有几张简单的凳子。大门的两旁,摆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从外面看起来,这里正是她们从郊外弄来的粮食。除此之外,这个大厅里就没有别的装饰了。 一行人安静地绕过餐桌,往楼上走去。达西先生握紧了简爱的手,这里的一切都让他不舒服。 “男人们本来不能进来的。”罗伯特小姐的声音在楼道里徘徊,“宝丽娜婆婆说,漠嘉娜女士看在爱小姐和葛朗台小姐的面子上才允许你们进来的。修道院的女人们都已经得知了消息,在房间里不会出来。” “麻烦您了。”达西先生的声音也在楼道里响起。 接着又陷入了安静,他们很快到了三楼,转过了几个弯后,来到了一扇大门前,里面隐隐传来了葛朗台小姐的声音。罗伯特小姐敲开了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门被打开了。 简爱走了进去,发现这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办公室,修道院院长漠嘉娜女士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头发被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葛朗台小姐和罗切斯特先生看见了朋友都露出了微笑,几人客气地打过招呼后,都坐下了。 “漠嘉娜妈妈同意了你的提议,简。”欧也妮语出惊人。 简爱惊讶地看着那位修女,见她严肃而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僵硬的笑意——可见她平常并不总是微笑。漠嘉娜妈妈的语调平和而安逸:“是的,爱小姐。修女们愿意提供帮助和支持。只是,这里毕竟是修道的地方,有些具体的注意事项,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商讨。” “那是当然。”简爱表示理解,“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 在讨论了许久,直到日落时分,简爱和欧也妮才坐上了马车,踏上了回程的路。罗切斯特先生和达西先生骑着马,在前面走着,互相说着话。两位女士在马车里昏昏欲睡。这一天的经历太过丰富了,两人都需要好好理一下思路。 一路无话。 李文先将葛朗台小姐送回了旅馆,欧也妮和她约定了明天再见面,拿侬和欧也妮主仆二人站在旅馆门口,看着一行人越走越远,才回头走进了旅馆,正要上楼时,听到了身后匆促的脚步声。欧也妮回头,发现已经告别了的罗切斯特先生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简爱回到了住处,精疲力竭。乔治安娜正坐在客厅里等待着,简爱和达西先生刚踏进家门口,她就在沙发上回国了头,举起了面前茶几上的一封精致请帖:“博杜安先生送来了请帖,邀请我们明日去歌剧院听戏!” 达西先生随手扔下外套和帽子,接过了她手中的请帖,粗略地一扫而过后,挑了挑眉,看向了正在脱下宽帽的简爱:“简妮特,好戏要开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短短的一个过渡章。更新完我就接着写,不敢保证也许凌晨还会有二更。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翻了翻大纲,大概还有三四万字左右完结。 最近的后台很抽很抽,评论很少,收益也因为系统抽了将近一半,但是我还是会坚持圆满完整地写完这个故事的(虽然已经累得不行,脑子要枯竭了,长篇真不是新手能轻松驾驭的呜呜呜)。 95.玫兰西玫瑰(十三) 简爱在得知受邀听歌剧的一刻, 脑子里就浮出了三个大字——鸿门宴。 也许是她近来神经太过紧绷, 一有些风吹草动就联想到最近的局势。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深夜, 怎么也睡不着的她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间的通向阳台的门,让月光和晚风倾泻了进来。 无论是在英国、还是在法国, 无论是在乡村、还是在巴黎这样的都市,月亮总是公平地用它冰凉轻柔的手抚慰每一个人。简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季节最后一季鲜花的香气从窗台下幽幽地传入了她的鼻子。简爱心里不安又躁动,她脱下了鞋子, 赤着脚走到了阳台回廊上。 地面向上传来了刺骨的凉意, 她瑟缩了一下, 但是很快就习惯了这样的温度。她走到了扶栏边倚靠着,这个角度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天上的月亮, 没有一丝树枝阴影的遮挡。再往远处看, 还能看到其他别墅的黑暗身影,静默地沉睡在这片花团锦簇的大地之上。 一切都显得那样祥和而宁静。 可是她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白天看到的种种, 卡美利亚家的破棚屋、吵闹的孤儿院、寂静的修道院。自从来到了法国, 她总是有一种灵魂被割裂的感觉。英国平静而悠然的生活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而仅仅在法国巴黎, 一条塞纳河就将她的思想分割成两半。一半沉浸在贵族和富人的欢愉和荣耀之中,另一半为穷人的悲惨境遇而流泪。 一阵冷冽的风吹过, 她被激地打了个冷颤,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又打了个喷嚏。 一张毛毯裹住了她。 简爱转过头, 达西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他的房间通往阳台的窗户也大开着,他们的房间正是隔壁,分享着一个阳台。 “你好冷。”达西先生在她的身后抱住了她的腰,手一边给她裹上毛毯,一边触碰到了她的手臂。 他呼出的暖气触碰到了她的脖子,简爱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冷颤。 “我其实并不觉得晚风很冷。” “胡言乱语!” “心底的凉意更甚,达西先生,”简爱在身前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在担心明天的歌剧?无论如何,我也能保护好你和乔治安娜,哪怕巴黎闹得天翻地覆。”他承诺道,“你们对我来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简爱侧过了脸,嘴唇在他的脸颊划过。达西先生的手臂收紧,低下了头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简爱卸下了力气,任凭自己完全依靠在他的身上。就连冰凉如水的月光洒在身上,都觉得渐渐温暖了起来。简爱的心里盘旋着明天的计划,从博杜安先生的请帖来看,明日将会是新歌剧公演的第一天。这时新排了歌剧,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与最近的局势有关。 一声乌鸦的啼叫从远处传来,扑棱棱的翅膀带动了树枝的颤动。简爱突然间惊醒了,达西先生也回过神来,轻轻地推着她、催促她回房消息。可是走了两步,他意识到了不对,低头看去,果然她赤着脚踩在了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达西先生皱了皱眉头,一把横抱起了简爱。她被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惊慌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以防掉下来。达西先生稳稳地抱着她走进了她的房间,借着透进来的清冷月光,将她轻柔地放在了床上。 “放宽心,做个好梦。”他掀开天鹅绒被子,轻轻地盖在了她身上。他俯下身,手指扫过她卷而凌乱地头发,长长的黑发散落在玫瑰色的丝绒枕头上,他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晚安,我的……” * 一大早,罗切斯特先生就上门拜访了。达西先生正有拜访他的打算,他们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的隐隐躁动,带上了男仆骑马前往巴黎市区,拜访一些人物作部署。达西先生虽然在前一晚轻飘飘地揭过了这个话题,不想让简爱担心,但是他也并不是真的全然相信这里的治安。 如果对抗一旦爆发,作为“煽动者”的简爱如何自处?国王和旧贵族虽然渐渐式微,可是他们的敌人也没有把握一发击中,彻底翻盘。如果——如果国王成功了,简爱立刻就是被清算的第一人。慈善固然是好事,可是那些老狐狸可不会被他们简单的模糊视线给骗过。 尽管形势严峻,可是达西先生也并不是普通平民,他虽没有爵位,可是彭伯里庄园加上桑菲尔德庄园,在英国的能量可不小。作为简爱的“未婚夫”,他当然希望巴黎平安,她只要做一个自由的作家就够了。可是作为英国人——也难说他会不会有别的心思。法国内部的战火一旦烧了起来,对于英国来说可是个好消息。 简爱和欧也妮在白天去了卡美利亚家的棚屋,医生将会定期前来换药。当问到将来的打算时,卡美利亚也没有主意。“我打算再找一份工作,不知道父亲的病多久能恢复……我手上的钱加上您的好意相赠也撑不过一个月。”她的语气低落,手中涮洗锅碗的动作却不停,“西区——我不会再回去了。父亲和卡斯帕都需要我,而西区的世界如同一个巨兽,轻易就能把我吞没。” 简爱看着她将棚屋打扫地干干净净,生火煮饭也样样精通。她将悲痛压在了心底,承担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欧也妮和简爱离开时,也刚好遇上了建了柴火和废纸回来的卡斯帕,他的衣服上的破洞已经被缝补好了,虽然还是很脏旧,但是看起来也不是那个如同小乞丐一样的人了。 卡美利亚送她们俩一直到路口,简爱突然回头,对她说:“你愿意去孤儿院工作吗?” 卡美利亚一怔,随即微微点头。 “这是个好主意!简。罗伯特小姐和院长两个人看管整个孤儿院实在困难,如果卡美利亚小姐愿意的话……” “我愿意!”卡美利亚匆匆接上。孤儿院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是环境简单,许多孩子们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孤儿院也离家近,她每日都会有固定的时间回家照顾父亲,“谢谢您!爱小姐!葛朗台小姐!天啊,你们不光帮我找来了医生,竟然还愿意给我介绍工作……上帝会庇佑你们一辈子的。”卡美利亚激动地几乎就要跳起来了,她的声音颤抖着。 简爱和欧也妮相视一笑,拒绝了卡美利亚继续相送,两人带着拿侬和莉莉丝一起前往孤儿院了。 她们今日检查了孩子们的住宿情况和学习情况。每两个孩子分享一间卧室,两排房间中间走道的尽头就是卫生间。孩子们虽然调皮,但是在罗伯特小姐的看管下,各个干干净净,卧室虽然没有多余的布置但是也十分整洁。生活条件还不错,可是学习条件就相对差了一些,因为这里是孤儿院,并非慈善学校,仅凭院长和罗伯特小姐的能力仅仅能在闲暇片刻教一些简单的识字。 简爱提起了卡美利亚小姐,惊喜地发现她于罗伯特小姐竟然是旧识。罗伯特小姐热切地欢迎卡美利亚的到来:“孩子们太需要一个老师了!爱小姐,葛朗台小姐,你们又给我们解决了燃眉之急!” 考察完孤儿院的情况,简爱还想去拜访隔壁的修女们,莉莉丝却提醒她,她们必须马上回去梳洗换衣了。欧也妮告诉她,她也收到了邀请函,她喜好安静原本并不打算去,只是简爱既然会去,她也欣然接受了邀请。一行人匆匆坐马车赶回了西区,在旅馆门口分道扬镳。 简爱到了住处后,达西先生还没有回来。她和乔治安娜匆匆解决了晚餐后,回房换上了一身红丝绒长裙,披上了一件小巧的白色毛绒披肩。乔治安娜也已经早早地打扮好了,敲响了简爱的房门,两人并肩下楼,院门口,李文的马车也已经准备好了。可是直到傍晚六点的时钟敲响,达西先生才匆匆出现。他满身的尘土,出门时整洁干净的服装变得狼狈不堪。他来不及解释,就三步并两步地回房换衣服了。不一会儿,他一边系着袖扣一边下楼。 “今天出了些小意外,问题不大。”他看着简爱担忧的眼神,安慰地说,他手上动作不停,灵巧地系好了扣子,“出发吧,耽误了不少功夫了。” 乔治安娜还想埋怨两句,被简爱眼神制止了。达西先生看上去很累,但是他靠在马车靠背上闭着眼睛假寐,并不想多谈的样子,简爱当然是尊重他的想法。乔治安娜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薄怒,她察觉到兄长和简爱都有心事,可是却没有人告诉她。她年纪还小,很少能参加社交活动,现在满头雾水,不免生气。 马车离开了绿植丰富的住宅区,马路两边逐渐热闹了起来,联排的房子错落有致,灯火通明。时不时,还能看到迈着整齐步伐的宪兵在路上巡逻着。很快,马车就来到了一条热闹的街区,比那日的沙龙更夸张,一座金碧辉煌的高大建筑前,停放着一眼数不清的马车。马儿都躁动地踢着地面,马夫们有力地控制着各自的马车,有秩序地排列了起来。 这画面古典而有趣,可是味道却让人避之不及。 三人下了马车,匆匆从大门口踩上了几十层阶梯,来到了剧院门口。刚一站定,就有剧院的仆人迎面走来。达西先生将请帖递给了他,仆人检查后,卑躬屈膝地谄笑着,作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八号包厢的贵客,请跟我来。” “包厢?没想到博杜安竟然这样大手笔。”简爱惊讶道,她又拿起了请帖借着烛光仔细查看,却发现那确实是一个大厅的位置,她疑惑地看向达西先生,见他也皱着眉头,显然不知道这个临时的变动。 仆人没有接话,仍然走在身侧后方,示意着他们上楼。剧院修得华丽,印着大块大块花朵的墙纸上还撒着金粉,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地面上是厚实的毛毯,生硬的靴子鞋底踩在上面,几乎发不出任何嘈杂的声音。 达西先生将简爱围在怀里,乔治安娜乖顺地靠在兄长的身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见他们二人严肃的神情,隐隐有些不安。 绕过了宽阔的盘旋楼梯,他们继续向前走着,在第八个门口停下了。 “巴蒂斯特公爵,他们到了。”简爱听到仆人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每日会更新但是字数有点少,突然要搬家,有点忙。 96.法兰西玫瑰(十四) 仆人又敲了敲门, 里面隐隐传来的谈话声骤然停息, 很快,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首先露出来的是一张市侩的脸, 这人身材不算高大,有些瘦削, 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眼睛放光,眼角、额头和颊边的纹路很深。他看到了眼前的三人后,先是做出了惊喜的神情, 将大门完全打开了。 “达西先生!爱小姐!达西小姐!欢迎来到巴黎歌剧院, 我是这里的经理杜克·福克纳。”他和达西先生脱帽行了礼, 简爱带着乔治安娜正要和他行屈膝礼,却被他执起了手, 行了吻手礼。 福克纳先生满脸笑意,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似乎没有看到两位矜持的英国小姐的不自在, 热情地站在了达西先生身边, 将他们领到了包厢里面。 包厢朝向舞台地那一面是开放的, 正中间, 一位衣着精致华丽的年长男士面对着舞台坐着。他的脊背笔直,纯黑色的服装布料完美的贴合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仅从他的背影,就能看出他必然是一位掌权者。他的身边站着的那位绅士,恰巧正是博杜安先生! 博杜安先生看向了三人, 脸上激动而狂热的神清还没有褪去。 “哦!爱小姐,您来了!”他热切地打招呼后,躬下身向那位坐着的男士介绍,“巴蒂斯特公爵殿下,这位正是您好奇的那位女作家!” 巴蒂斯特公爵仿佛这才意识到了人来,他不慌不忙地转过了身,露出了一张严肃而俊秀的脸。他的眼睛在通明的烛光下格外刺目,如同鹰骘一般炯炯有神,不带感情地盯着他的猎物。他的手上拿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手边的雕花木桌上一支镀金的酒杯里是清澈的琥珀色白兰地,似乎在他们到来之前,他一直在研究这两种味道的巧妙搭配。 简爱被他看得背后一阵冷汗。 “爱小姐,久仰大名。”他的下巴微点,语气没有一丝波动。 简爱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深蹲式屈膝礼:“很荣幸见到您,公爵殿下。”乔治安娜也在她身边做了同样的动作。达西先生摘下了帽子,被仆从很有眼色地接过,他微微鞠躬行礼。 巴蒂斯特公爵点了点头,简爱的动作做完了以后,他才客气地说:“您不必向我行这么大的礼,这里并不是公共场合。爱小姐,我是您的读者,能见到您才是我的荣幸。” 简爱心底冷哼一声,可是脸上却不显,她微笑着接受了巴蒂斯特公爵的客套话后,直接地反问:“不知道公爵殿下命人将我们带到这个包厢,是为了什么?我并不记得与您有过交谈和约定。” 他没有回答,只是惬意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以后,一挥手“爱小姐,请坐。”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达西先生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放松一点。简爱虽然脸上神情淡然,肌肉却紧绷着。她察觉到达西先生的安抚后,默默地深呼吸了一口气。仆人替她拉开了公爵身侧的位置,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简爱坐下了,达西先生和乔治安娜也在他们身侧后方的位置坐下。 “今晚的歌剧会很精彩,爱小姐。”巴蒂斯特公爵将雪茄放在了鼻子下方,双手支撑在扶手椅的两侧,看向了面前楼下大厅的舞台,“马里先生新写了一个绝妙的剧本,首席女高音歌唱家卡莉斯塔扮演女主角,而男主角——” “是我们三个月前遇上的一位天才演员。”剧院经理人福克纳先生补充道,他站在了巴蒂斯特公爵的身后,端起了酒瓶,替简爱和达西先生都倒了一杯,“今晚也是他的首演。” “哦!”简爱挑了挑眉,“听起来他一定会成为福克纳先生的摇钱树!首演就有荣幸在公爵殿下面前表现,这一定是个精彩绝伦的表演。” 大厅里的人即将坐满,偶尔有几位来得迟了的先生和女士们缓缓进场,在剧院仆人的指引下穿梭在过道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简爱一眼就看到了欧也妮和罗切斯特先生,他们很是失礼地左右查看着,在渐渐平息沉默的人群中尤其显眼,似乎在找简爱一行人的下落。 “公爵殿下,我的朋友们正在寻找我们。原本,我是该与他们会合了。” “爱小姐,听起来您并不愿意和我一起听歌剧?”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简爱正要说话,手却被达西先生在暗处握住了,只听他说:“公爵殿下,能与您在一个包厢自然是再荣幸不过的事情,只是我们有自己的位置,享受不起您这样的看重和优待。” 巴蒂斯特公爵冷哼一声,他的左手夹着雪茄,随意地举着,博杜安先生擦亮了一根火柴,殷切地替他点燃了。 公爵并没有抽烟,只是任凭雪茄燃烧着,浓冽厚重的烟草香缓缓侵占了整个包间。 “达西先生,我似乎在之前见过您。” 简爱凭着对达西先生的了解,察觉到他的肌肉一阵紧绷,他沉默了一瞬后,提起了嘴角:“是的,公爵夫人和我的姨妈凯瑟琳·德·包尔夫人婚前似乎是密友。” “这么说来,您也算是我的小辈了?”巴蒂斯特公爵笑了笑。这时,剧院墙壁上的蜡烛一盏一盏地灭了,舞台上的幕布抖动了几下,下方的观众席内嗡嗡的窃窃私语渐渐消失了。 福克纳先生低声向他们禀告,歌剧开始了。 猩红色的幕布缓缓被拉开,一个窈窕的背影出现在舞台中央,她背对着观众,如泣如诉的华丽女高音一开口,就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她的声音婉转、柔媚,一段唱段结束后,一个高昂优美的男高音穿插了进来。女主角惊吓般地停止了歌唱,不可置信的看着舞台侧面走出一位身穿猎户服装的男人,他举止优雅不俗,身材矫健地护在她的面前,挡下来猛兽的攻击。 他们很快坠入了爱河,可是恋情却遭到了国王的反对——她的恋人与国王有着杀父之仇,她的叔父则觊觎她的年轻而优美的身体许久。她的美貌成为了杀死自己的帮凶。这对恋人最后在多重的逼迫下悲惨地死去。② 演员们的歌喉好极了,台下的观众们沉浸在歌剧中听得入神。 巴蒂斯特公爵似乎早早就知道了剧情,他没有看向舞台,反而观察起了观众们的反应。观众们随着剧情露出了惊吓、沉醉、动容、悲痛的神情,巴蒂斯特公爵冷眼看着他们露出了自己所猜想的表情,端起了酒杯,浅尝了一口白兰地。他看够了台下的观众,视线向身边的几人看过去,却呼吸微微一滞。 简爱和达西先生面色冷静,在达西小姐兴奋到脸通红的对比下,显得冷漠极了。达西先生挑剔地眯着眼睛看着舞台上面演员的交互,而简爱的视线则在歌剧院的墙壁和暗藏的机关上打量着。 “看来爱小姐并不喜欢这个剧?” “并不是,它精彩极了,巴蒂斯特公爵。” “您眼中的探究可不是这样说的,爱小姐。” 简爱侧过头,看向了巴蒂斯特公爵,轻声地说:“我只是好奇舞台上的机关,如何喷出那样骇人的火焰,如何又下起了小雨。”福克纳先生立马接话:“如果您感兴趣,歌剧院随时欢迎您在闲暇时刻来参观。”简爱道谢,点了点头。 很快就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简爱声称自己要在剧院里走一走,松一松筋骨,公爵先生抬起了下巴,微微点头:“请便。” 达西先生没有离开包间,他低声在简爱的耳边说了什么后,就让妹妹跟着简爱一起出去了。门被缓缓关上的那一刻,简爱回头看向包间内,达西先生站起了身,换到了简爱的座位上。巴蒂斯特公爵的眼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达西先生状似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缓缓开口了。他的嘴唇快速地说着话,以简爱的距离完全听不清。 门关上后,乔治安娜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我快要紧张地疯掉了。” “你刚才看得很入神。”简爱调侃道,“你或许是第一个在巴蒂斯特公爵面前还能听戏到入迷的人。” 乔治安娜羞愤地抓住了她的手,两人快步地朝楼下走去。刚从铺着红毯的楼梯转过了一个大弯,走到了楼下,就看到罗切斯特先生和欧也妮正面色焦急地站在立柱旁边。 “你们怎么会去巴蒂斯特公爵的包间!天!”欧也妮低声喊道,她微微跺了跺脚,四下查看后,将简爱拉到了剧院的侧门旁,外面的凉风从半掩的门的缝隙中吹了进来,冲散了污浊的呼吸。 “我和罗切斯特先生不止听到一位议员在讨论你们的动作。巴蒂斯特公爵正是自由派的领导人,他甚至敢和国王毫不留情的争论嘲讽。”欧也妮的语速飞快,“他今晚一定是早有预谋,否则议员们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你们的动作!上帝啊,简,这样一来你们就果断成为了自由派的拥蠹了!” 简爱抬眸看了一眼他们关切的眼神:“我早有猜测,只是……欧也妮,我自从出版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迫打上了自由派的烙印了。”罗切斯特先生紧锁着眉头,双手背在了身后,整个人看上去也很紧绷。 他们抓紧时间,说了一会儿话,交代了大概的情况后,简爱就带着乔治安娜匆匆上楼,回去包间。可是正在拐过楼梯,就在包间门口看到了一位官员脚步匆匆地来回徘徊在门口,他的神色焦急,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是不是地抬头看向了毫无动静的包间门,几次想要试探去敲门,手又在即将触碰到漆金的大门时停止了。 简爱眼疾手快地拉着乔治安娜退回了楼梯上,躲在转角处探听那人的动静。 沉闷的脚步声徘徊了许久,终于听到了门被吱呀地打开的声音。那人低声和包厢内的人说了什么后,突然细细簌簌地响起了绅士们震惊而又克制的低呼。 简爱咬了咬下唇,活动了一下面部的肌肉,她拉住了乔治安娜的手,装作刚回来随意的样子,从楼梯的转角处现身走向了包间。 先生们的声音戛然而止,达西先生猛得抬头,看向了简爱,快步走来。 他的脸紧绷着,眉毛也拧在了一起,灰蓝色的眼睛在深陷的眼眶中迸发出了强烈的紧张和触动,他单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沉去。 他紧紧地俯身抱住了简爱,用力地确认她的存在。达西先生的嘴唇靠近了她的耳朵::“简妮特,事情不好了,我们必须立刻从这里撤离——东区工厂发生爆炸,暴//乱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你们所见,我把笔名改了(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 月末了qwq求一波营养液 ②这场歌剧参考的是雨果的《爱尔那尼》,“马里”正是雨果的中间名,这里化用了一下。 97.法兰西玫瑰(十五) 这个消息自然是被瞒了下来。 巴蒂斯特公爵神色匆匆, 他很快不动声色地召集了手下的议员们, 低声商讨着。简爱和达西兄妹借机想要离开,先是被巴蒂斯特公爵一口回绝, 后来却又在和达西先生的对视中妥协了。简爱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总之, 他们顺利地跟在福克纳先生的身后,从剧院昏暗的内部通道匆匆走向剧院后门。 达西先生让简爱和乔治安娜走在了他前面,福克纳先生举着蜡烛走在了最前面。这条小道似乎就是简爱好奇的机关所在,无数的齿轮和麻绳在运转着, 发出了机械的咔咔声。黑暗中, 福克纳先生手上的烛光摇摇晃晃, 几个人的影子投在了墙壁上拉得很长。渐渐的,舞台上的歌声渐渐飘来, 卡莉斯塔正在唱一段悲哀的独白, 她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回荡在狭窄的暗道里。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 渐渐左手边的杠杆只见传来了光, 男主角饱含悲凉的歌声和华丽的女声纠缠在一起, 这里正是舞台的背板之后, 简爱从空隙中看到,他们的步伐有节奏地越靠越近, 又被暴力地扯开了。管弦乐和鼓点声震耳欲聋,过道的木制地板和墙壁被震地嗡嗡作响。随着一个直达High E的音调戛然而止,观众热情地献上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福克纳先生加快了脚步, 简爱和乔治安娜小跑了起来,过道里回荡着几个人匆忙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气声。又走了好一段路,前方的灯光越来越亮。这里是一道门,门边墙壁上点着几盏烛火。福克纳先生放下了门上的闩,他探出了头,左右察看了一番后,回头对他们示意跟上。 沉重的门缓缓被打开了,几人从散发着霉熏味的走道里一个接一个爬了出来。面前就是剧院的后门了,李文已经得到了消息,将马车停留在这里等待了。简爱回头,发现他们走过的通道门正是一副巨大的圣母像。福克纳先生擦着汗,匆匆告别:“我就送您到这儿了,祝您一路平安!” 简爱谢了又谢,达西先生拉着她就往车上走,她突然想起了欧也妮和罗切斯特先生,急忙回头问道:“请问您知道葛朗台小姐吗?她刚才正在大厅里……” “我在这儿!” 欧也妮的声音从另一幅画里传来,画像被慢慢打开,欧也妮和罗切斯特先生跟在一个穿着紧身芭蕾舞裙的少女身后,从过道里跳了出来 。 “我坚持让公爵派人去接应他们,简妮特,快上车吧,我们的时间很紧急。” 达西先生简单地解释,简爱点了点头,提起了宽大的裙子,爬上了马车。刚一坐定,李文就将马车驾驶起来了。欧也妮没有和他们同行,简爱着急地回头,达西先生回答:“罗切斯特先生有能力保护好她和瓦伦小姐。他在巴黎停留了很久,也有自己的门路。” 简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李文的马车驾驶得很快,简爱和乔治安娜紧紧抓住了扶手。在颠簸了好一会儿后,马突然发出一阵嘶鸣声,骤然间停了下来。简爱摔倒在了达西先生的身上,差点眼冒金星:“怎么了?” 李文敲了敲后座的挡板:“达西先生!是宪兵!宪兵将我们拦了下来!” 达西先生的瞳孔一阵收缩,他安抚地拍了拍简爱的手,镇定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上了膛,固定在了身后。他打开了门,跨了出去,简爱正想从门缝里察看情况,门被他顺手带上了。 乔治安娜吓坏了,简爱用力地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地拍着她的后脑。外面传来了一阵叽叽喳喳的人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乔治安娜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沾湿了简爱胸口的衣领。 幸而,最害怕的打斗没有发生。达西先生镇静地和宪兵交涉,简爱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但是从他们客气的语调、甚至是轻松的玩笑声判断,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不一会儿,车门被打开了,达西先生故作轻松的语气传来:“您看,车里正是我的夫人和妹妹,并没有您所说的叛乱者。” 他的灰蓝色眼睛和简爱对上了,唇边挂着一丝笑意。 下一秒,一个身穿盔甲、手上举着刺刀的军官探头进来,左右视察了一番。他的大半张脸被铁网罩住了,简爱看不清他的脸。他的刀在座位底下划过,检查过后确定没有要找的人后,将刀插回了刀鞘。 “打扰了,夫人和小姐,我只是在执行公务。” 简爱脸上带着笑,冲他点了点头:“先生,我理解您的工作。只是,我们并非您要找的人。” “显而易见!”他收回了武器,冲他的手下们挥了挥手,“达西先生,您请便吧!只是您千万要快些离开,这里马上可就不安稳啦!”达西先生大笑着应下了,他颇为客气地和军官握手后,大声地告别,上了车。 马车很快又开始动了。 乔治安娜咬着下唇,一双眼睛变得通红,扑进了兄长的怀里。简爱松了一口气,瘫靠在车壁上,达西先生伸出了手,将她拉近靠在了他的身上。 “事发突然,但是巴蒂斯特公爵早就派人盯着那里的动静了,他的人控制住了局面。今晚或许能平稳度过,但是明天这就完全瞒不住了。” “我们要离开法国吗?” “最好是这样,亲爱的。” 乔治安娜抬起了头:“阿黛拉呢?她也会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很难说,罗切斯特先生不一定会愿意离开葛朗台小姐……而葛朗台小姐,一定也不会选择离开法国。”达西先生回答。 简爱和他对视了一眼,确认他也已经看出了罗切斯特先生的心思。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这两人或许有了新的进展。简爱不知道这时该高兴还是不高兴。罗切斯特先生终于还是遇到了他的“小简·爱”,但是却是在这个尴尬的时候,她不一定会愿意留下他冒险,而他的想法……也不得而知了。 在遇到葛朗台小姐的第一眼,在她第一次试探性地询问那个荆棘丛生之地时,简爱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而她的冷静、理性和宽容也让这个猜测逐渐变得清晰而确定。那是她自童年起就一直当作偶像的人物,她对她无比了解。虽然不知道她如何进入了这个躯壳,只是猜测也能大概明白,这与自己有关,也一定与“欧也妮·葛朗台”的遭遇有关。 马车里都陷入了沉默,马车从河边的小路跑过,远远的河对岸,不如平时的死寂。简爱打开了车窗,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哑口无言。 远处低矮的居民住宅的背后,一朵巨大的火焰疯狂地燃烧着。橘红的火焰烧亮了半片天空,滚滚的浓烟直冲云霄。哪怕隔着宽阔无比的河面,他们也能隐隐听到,河对岸慌乱的尖叫声和哭声。整个东区被在火光的照耀下,在河面上一览无余。河岸上的景象和流动的水面连成一片。宛如地狱。 桥上,宪兵穿着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火杖连成了长长的队伍,火蛇源源不断地向对岸涌去。 乔治安娜看呆了。她只是一个乡绅家的淑女,虽然接受了不错的教育,也看了不少书,大概明白世界运转的规则。但那终究是书本上的文字,这样如同炼狱般的景象**裸地展示在她眼前,她被这残忍和疯狂刺激地说不出话。 简爱不忍地拉上了帘子。 马车又转了一个弯,燥热被甩在了身后。 李文只用了不到平时一半的时间,就赶回了住处。莉莉丝听到了马车的声音,奇怪地跑了出来。简爱来不及解释,吩咐她尽快收拾行李,准备回去。收到了消息的莉莉丝和管家太太来不及问为什么,看到主人们严肃紧张的神情后,惴惴不安地加快了速度搬出了大箱子。简爱快步跑回了房间,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服。 她大步走到了书桌前,打开了抽屉。里面是她第二本的初稿,她还没有来得及交给博杜安先生。她原本并没有这么快就回去的想法,甚至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也愿意留下来——毕竟她大概知道历史的进程。她的确实叛逆,可是她表达的思想恰好是符合公民的。虽然会被当作武器,但是她知道,手执着这把武器的人终究会取得胜利。 可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达西先生的身份特殊,他虽然不是贵族,也不是资本家,但是他的资产相当于大半个德比郡,手上握着不少的选票,法国虽然与英国相距甚远,可是这里的动荡势必会燃烧到整个欧洲,英国也面临着挑战。 她不想趟这趟浑水。 简爱把手稿用盒子装了起来,交给了管家太太,嘱咐她过些天交给博杜安先生。对于博杜安先生,简爱的想法也很复杂。她的书“被迫”成为了他们的武器,本人也“被迫”成为了他们的武器,可是他一开始接纳了她的作品和后来的大力宣传,这并不是假的。 她自己动手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提着箱子下楼了。刚一到楼下,就听到了门被敲响的声音,莉莉丝停下了手上收拾的工作,惊恐地看向简爱。 敲门声再次响起了。 达西先生披上了长长的外套,手上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栓,快步走到了窗边。他侧着身,微微掀开了窗帘的一角,眯着眼看向了门边,简爱摒住了呼吸。 接着他露出了一个放松的微笑。 他做了一个手势,莉莉丝收到了命令后打开了门。 “布里格斯先生!?”她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月全勤完成! 希望四年后的今天,我能写出自己满意的作品吧hhhhh 98.法兰西玫瑰(十六) 布里格斯先生风尘仆仆, 身上棕黑色的大衣底部沾满了泥沙的污垢, 随身的皮质手提箱子也翘起了皮。他的眼睛相较半年前更加冷峻,风雨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莉莉丝, 我……”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姑娘露出了惊慌而又躲避的神情, 一时冲动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莉莉丝避开了眼,接过了他手上的手提箱,转过身看向了简爱,见她眼里满是调侃, 红着脸匆匆行了一个屈膝礼后就躲到屋内。 “爱小姐, 好久不见!我已经听说了, 恭喜您的作品顺利出版!我在法国南部都已经听说了您的书被疯抢的消息!” 布里格斯先生伸出了手,与她握手。达西先生也从窗边走了过来, 两人热络地打了招呼。 “只是, 这样的阵仗可不一定全是好事。” 布里格斯先生脱下了大衣和帽子,露出了里面紧身的背心, 他的腰间也别着一把□□。 “是的, 先生, 我已经明白了。” 简爱笑得苦涩, “您从法国南部过来一路上可顺利?” “还算顺利,爱小姐。我到了索漠后, 才听到了欧也妮·葛朗台小姐已经前往巴黎的消息,立马赶了过来。” 简爱低呼一声,想起了来法国的另一个目的:“太巧了, 欧也妮已经是我的朋友了!她就住在附近的旅馆,我本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若不是……” “我们正打算今晚离开巴黎,回英国了。” 达西先生默契地接上了她的话,布里格斯先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简爱和达西先生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布里格斯先生更加疑惑了。 莉莉丝这会儿匆匆走了出来,在简爱的耳边说了什么后,简爱与先生们点头告辞。看着两位女士的背影渐渐离开,达西先生才将视线转向了布里格斯先生:“坐下来说吧,布里格斯先生。我们来到巴黎以后的一切都太复杂了,我原原本本地告诉您。” * “怎么了?莉莉丝。”简爱疑惑地看着莉莉丝红着脸,站在窗前欲言又止。 “……没,没什么。我是要来告诉您,重要的随身物品已经装箱好了,厨房正在准备路上的干粮和水,面包和熏肉也很快就能烤好。” “莉莉丝,你要说的一定不是这些。” 莉莉丝哑口无言,她的手无意识地搅动在一起,将白色的围裙揉成了一团。她咬着下唇,视线犹豫地撇开了。她们正站在客厅旁边的小休憩室里,两个空间中间仅仅隔着一道木制墙壁,男士们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简爱看着她犹豫不决的样子,挑了挑眉,激将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去厨房吧,那里的人手或许不够,我们的时间很宝贵。”简爱作势要离开,果然听到了莉莉丝匆忙的呼喊声:“爱小姐!我有话想跟您说。” 简爱露出了一个微笑,转头看向莉莉丝,她的脸上飞上了一朵嫣红的云霞,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如同汪了一片大海。她小声而快速地说:“爱小姐,也许我是贪婪的,我本不够资格获得这些,可是仍然想要请求您的建议——布里格斯先生曾经向我求婚……是的,我已经猜到,您会露出这样惊讶的表情……爱小姐,我这样犯下了罪孽的人,如何能值得他的、他的爱呢?” “莉莉丝——” “我曾经伤害过两个生命,我实在是不敢、也不愿再伤害一个人,所以在离开马德拉群岛的时候,我拒绝了他。” 简爱回想起当时离开马德拉时,在他们都上了船后,莉莉丝单独被布里格斯先生留在了船下说话,两个客气有礼的人难得起了争执。那时,简爱就已经有了猜测。 “我告诉自己要死心,我不应该耽误他的!我……我甚至已经不能再有孩子了。”莉莉丝终于忍不住,声音哽咽了,带上了哭腔,“爱小姐,我无数次会梦到那个晚上满地的鲜/血,那是一个诅咒!” “莉莉丝,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简爱也觉得这样的话无比的空洞。 “可是我的心和我的身体都留下了疤痕,爱小姐。那样的记忆太过黑暗,我……”莉莉丝说不下去了。 简爱拍了拍她的肩膀,思绪却飘到了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遇到的罗切斯特先生,他被黑暗的记忆吞噬了将近二十年,一度也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希望,放任自己堕落下去。可是现在的他,全然不是去年冬天里,将自己锁在了破旧古老的桑菲尔德庄园的那个人了。他遇上了那朵玫瑰花。 “莉莉丝,抛开那些过去的记忆和顾虑,你爱他吗?” 莉莉丝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她瞪着漂亮的眼睛,怔愣住了。 * “达西先生,我爱上她了,我确信。”布里格斯先生挫败地扔下了手中的烟斗,背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捂上了眼睛,“我以为离别会让感情消退,没错,我已经刻意不再想起她——从一天、到三天,再从三天、到一周。我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再梦到她,可是只是刚才那一眼,我的心就像中了一箭。” “这样的感受我无比理解。”达西先生回答道,他也曾有过那样的经历,越想忘记她,她却越是纠缠在心底。 布里格斯先生端起了一杯茶,看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这个人看上去已经足够做那个女孩的父亲了。他的眼尾被时间刻上了纹路,眉宇间萦绕着年长者常有的疲惫和忧愁,眼下因为缺乏睡眠变得青紫而浮肿。皮肤也不如眼前的年轻人一样紧绷而又白净,在常年热带的阳光下变成了深褐色,晒伤蜕皮的痕迹在脸上一览无余。 达西先生看着他失神而又落魄的表情,皱了皱眉头:“布里格斯先生,您了解莉莉丝的过往吗?” 布里格斯先生喝茶的动作一滞:“是的,我了解。她曾经是您府上的女仆……受到过不公平的对待。抱歉,达西先生,我并不是有意指责您——” “那些是事实,布里格斯先生。我的‘兄弟’维克汉姆先生该为此事负责,当然,我也是。所以我默认让她留在了简妮特的身边。让我很高兴的是,她确实是一个得用的人。”达西先生停顿了一下后,接着道,“当然,她值得获得主人的信任,也值得获得新的生活。” 布里格斯先生猛地抬起头,惊喜地看向了达西先生:“您的意思是……” “是的,先生。只是她是否愿意接纳您的感情,留在您的身边,这就要看您的本事了。”达西先生向他举杯,“好了,这些感情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巴黎现在的情况才是当务之急。布里格斯先生,我们可没有时间再磨蹭了!” 说着,达西先生站起了身,他走到了墙边,轻轻敲击了三下,得到了一样的回应后,看向了布里格斯先生:“我们当下有更重要的事情,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必须离开巴黎!” “布里格斯先生,如果您愿意,这里有更重要的差事交给您。我想,莉莉丝也很愿意为她的女主人奔走。” * 一辆马车在法国乡间的小道上飞驰。 马车的窗口探出了一个身影,她欢呼道:“达西先生,抛开巴黎的纷纷扰扰,法国的乡村真是太适合度假了,这里的葡萄庄园美丽极了,就像马德拉一样。”小路两旁正是成片成片的葡萄园。葡萄架规整地排布着,绿色的藤蔓紧紧地缠绕在上面。或青或紫的葡萄相间其中,格外新鲜而又可爱。 马车压过了一块突起的石块,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简爱被身旁的人揽入了怀中。 “亲爱的,离开了巴黎之后,你简直变了一个人。” “那里太让人压抑了。”简爱一边说着,一边在乔治安娜调侃的笑中想要挣脱,却被他抱得更紧了,“达西先生!乔治安娜还在呢!你……” 乔治安娜“奥!”了一声,故作无意地看向了窗外。 达西先生闷笑了一声,将她放了下来。他从座位底下抽出了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前一晚准备好的食物和茶水,简爱接过了面包,费力地切开成一片一片的,每一面都涂上了厚厚的黄油。 “不知道莉莉丝他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没有她在身边,我还真的不习惯了。” 莉莉丝和布里格斯先生受主人之命留在了巴黎。布里格斯先生不仅仅接受了简爱的委托,继续从事慈善的事业,他本身还带着约翰的委托——他来到法国的目标就是葛朗台小姐。约翰想要打开法国的红酒市场,与葛朗台家族用置换股份,形成新的利益链和合作伙伴。简爱误打误撞地和葛朗台小姐成为了朋友和盟友,这倒是省了布里格斯用商业的手段谋求信任。 莉莉丝一直都是简爱最为信任的随身仆人,欧也妮对她也非常熟悉,她恰好可以是一个构建联系的中间人。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达西先生为了安全着想,不愿意放任简爱留在法国,饱受舆论的压力、成为政/党搏斗的牺/牲品。莉莉丝一定程度上能替简爱说话,可是又不能完全代替她,这样一来,就有了不少模棱两可的话术余地了。 而从私事的角度来看,莉莉丝的个人幸福也是简爱一直以来的担忧。 ‘布里格斯先生,长时间共事的条件已经创造好了,能不能得偿所愿,可就看您自己的了!’临别前,简爱这样和他说。 因为着急从巴黎离开,他们来不及和欧也妮以及罗切斯特先生告别,当然一时间也不知道他们躲到了哪里。从巴黎城离开的路上,一共经历了不下五处的关卡,凭借着达西先生从公爵处得到的信物,他们才得以脱身。他们选择了一条最为稳妥的路线,绕了一条远路,避开了暴//动的民众。即便如此,远远地简爱也能听到隐隐约约嘈杂的人声和时不时沉闷的爆炸声,透过车窗,在天亮以前也能看到远处忽明忽暗的火光。 “公爵对这场动乱毫不知情。”达西先生语出惊人,简爱对此表示怀疑,“亲爱的,我倒真的相信这样的话——即便这听起来很荒谬。民众们的怒火已经到了一个零界点,只需要星星点点的火种就能立即引爆。不过很可惜,他们没有一个领军人物。” “也正因此,所以公爵才能趁虚而入?” “说得没错。巴蒂斯特公爵有不少拥趸者,为首的就是杜兰先生,他是大银行家——他的女儿你也认识,正是那位安苏菲小姐。哦!安苏菲小姐的密友歌兰侬小姐的父亲和兄长也追随巴蒂斯特公爵。他有足够的钱和资本家的支持,偷得这场斗争的胜利,剥夺国王的权力。” 简爱惊讶地说不出话了,原来,她在参加沙龙时,早已经不知不觉打入了自由派的核心。 “达西先生,你如何知道的这么详细?”简爱喃喃地问。 达西先生挑眉一笑,他随身关上了车窗,挡住了外面裹挟着尘土的风。 “简妮特,你难道以为,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只会傻傻地在家里向上帝祷告,保佑你一切平安顺利吗?”达西先生的灰蓝色眼睛闪着光,他的语气傲慢又自得,“我当然要用好每一个英镑,每一张选票,为你铺开一条宽阔的大路,让他们不能毫无顾忌地将你挡在他们的面前,成为替罪羔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篇章要结束了,终于可以给大家讲解一下这段故事的背景了。 法国这段参考的历史是1830年的七月革命,巴蒂斯特公爵原型是奥尔良公爵路易·菲利普,杜兰家族原型是银行家拉斐特。歌兰侬家族是虚构的,单纯为本文服务。七月革命中,自由派创办的《国民报》煽动舆论,示威群众都是普通的工人/学生,巴黎群众和国王发生了流血冲突。但是因为没有统一的领导人物,这场革//命的果实落入了大资本家的手里。奥尔良公爵被自由派议员们拥护为新国王,建立了七月王朝,推翻了查理十世,成立了新的君主立宪政/体。(资料来源于百度百科。) 当然真实的历史要复杂很多,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宗/教各个方面,但是写到一个YY的同人言情里,短短十几章只能从片面的角度来看了。主要还是强调一下女主思想的前瞻性,还有对群众反抗思想的启蒙。 99.完结章 一行人在法国一路南下, 南方还没有因为巴黎的动荡变得风声鹤唳,俨然一派往常的闲适景象。即便已经逐渐进入了秋天, 想必英国已经逐渐萧瑟了, 但是南法的阳光还是毫不吝啬地照耀着每一存土地。 简爱命令李文驾驶马车从索漠经过。这是一座古老而精致的小城市, 宽阔的马路“恰巧”在葛朗台府的地界上经过, 路边是连绵的葡萄园。途中, 简爱下了车, 在葡萄园的路边缓缓散步,心里对索漠的葡萄酒品质有了大概的了解——看来约翰想要寻求合作的主意并非冲动。她买下了几箱索漠的好酒,这作为礼物送给约翰和朗博恩、梅里屯的绅士们再好不过了。 离开了索漠后,一行人直奔马赛港口。达西先生早早派人先赶到了港口, 备好了私人租赁的大船。 这一天的天气格外晴朗开阔,万里无云。李文夫妇带着仆人们将为数不多的行李和酒搬上了船, 达西先生和简爱在港口的摊贩中随意地参观,简爱为班纳特夫人和小姐们、以及卢卡斯夫人和夏洛蒂各买了些法国样式的发带作为礼物。达西先生跟在她的身后,任劳任怨地接下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亲爱的,我们是不是还需要为宾利先生和班纳特小姐准备新婚礼物?”简爱弯腰挑剔地打量着面前成套的东方瓷器, 头也没有回地问道,“瓷器?还是香水?达西先生, 你了解宾利先生的喜好吗?” 达西先生没有回答她, 她疑惑地抬起身回头望去,只见他手上抱着鼓鼓囊囊的纸袋,阳光下湛蓝的双眼里满是柔情。 “嗯?”简爱莫名其妙了。 达西先生从怀里掏出了钱袋,取出了一张大额的纸币交给了摊主, 让他把瓷器打包送到船边。他示意简爱跟上,两人慢慢往船停靠的地方走。“简妮特,我喜欢‘我们’这个词。” “啊——”简爱这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被晒红的脸。 达西先生笑了一声,他想要伸手去揽住简爱的肩膀,却发现手上已经被包裹占满了,简爱不敢看他的眼睛,接过了他手中堆起来的一个摇摇欲坠的纸包,用空着的左手拉住了他的右手。达西先生低笑了一声,与她十指相扣。 “宾利应该已经置办好了新的房产,‘我们’送一套瓷器餐具再适合不过。”他的咬字强调了这个词语,“不过,彭伯里庄园可什么都不缺,他总有头大的时候。” 简爱抿嘴一笑,别过了头。 无论是哪里的港口总是充满着咸湿的害腥气和出海人拥挤在一起的汗臭味,但是这并不影响这对恋人的甜蜜。人群拥挤,两人逐渐被挤到了一起,达西先生放开紧握的手,伸出了右手臂将她护在了怀里,一步一顿地穿过繁华吵闹的市场,顺着大船放下的船梯,终于踏上了归程。 乔治安娜早早就在船舷上等着了,她带着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刺眼的太阳,看向了海岸上,在清凉的海风中将法国的种种画面烙印在脑海里。过了好一会儿,大船发出了长长的、沉闷的“嘟——”的发动声,海岸上传来了热烈的欢呼声,群众们兴奋地摇起了手,与离开港口的大船告别。 简爱靠在扶栏旁,看着法国的大陆越来越远,逐渐地,马赛的港口几乎变成了一个点。她隐隐听到深蓝的海面上传来了突然爆发的高昂的欢呼声和音乐声,似乎无数的人在齐齐地高声歌唱。 那正是《马赛曲》。 巴黎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马赛,一个新的王朝开始了。 * 再次见到英国的土地时,已经是一周以后了。 伦敦的天气与法国截然不同,简爱站在船舷上,双手紧紧抓着扶手,远远地望向远处岸边。厚重的乌云聚集在头上,看起来很快就会坠落压在她的头顶;阳光完全被云层遮挡住了,天低间昏暗得如同夜晚,尽管现在才是下午茶的时间而已;海浪在冷冽的风的吹拂下,一阵一阵的波涛拍响了船壁,激起了雪白的浪花。 简爱摸了摸手臂,海风将她吹得起了鸡皮疙瘩,一头乌黑的卷发散落,在空中飞舞着。 尽管环境如此,简爱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正要回头走向船舱,却被一件厚厚的男士风衣从身后紧紧地围住了。熟悉的味道让她放松了心神,身后的人有力的双臂将大衣笼罩在她的身上,肩膀上突然一沉,他的下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呼吸的热气喷在了冰冷的脖子上,简爱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远方的伦敦港口越来越近。 “达西先生,我实在太想念约翰了,不知道他一个人过得怎么样。”他们把管家莉莉丝带了出来,约翰的左膀右臂布里格斯先生也留在了巴黎,他的身边只有几个仆人,简爱不得不担心。 “约翰和班纳特先生一定相处得不错,亲爱的,他们有共同的爱好。”达西先生的脸颊触碰到她冰凉的侧脸,替她扣上了胸前外套的扣子。 简爱也笑了:“是的,约翰喜欢打猎和纸牌,似乎所有的英国绅士都是这样。达西先生?你的父亲也是这样吗?” 达西先生看向了远方,天际一支海燕孤零零地盘旋而过。 “他喜欢钓鱼。往年开春,他一定要带上我们在湖中划船,母亲会让雷诺兹太太备好茶点,在岸边的草坪上摆好。我们在玩累了以后,她总是温柔地让我们坐在她的身旁,远远地看着父亲和维克汉姆先生在树下垂钓。” “我已经能想象到那是怎样美丽的画面了。” “……嗯,至少看上去是这样。”达西先生的表情古怪。简爱懊恼地,想到了那位维克汉姆先生的世纪,她不好意思地岔开了话题:“那么,我们下了船就回尼日斐花园吗?不知道花园里的茉莉花是不是还开着。” “在和约翰见面之前,我有一个地方想先带你去看看。” “哪里?”简爱好奇地歪了歪头。 “秘密。” 简爱回头的一瞬间,嘴唇贴上了一片温热。一阵剧烈的海风将两人的头发吹乱、纠缠在了一起,拍打在脸上,简爱闭上了眼睛。达西先生抬起了手,捋开了她脸颊上的头发,捧起了她的脸,慢慢加深了这个湿/润的吻。 * 达西先生一直不肯说出那个秘密之地究竟是哪里,无论简爱如何旁敲侧击,甚至许诺了种种好处,他都只是微笑,用亲吻堵了回去。 下船时恰好是午后,阳光终于穿透了云层,灿烂地在海面上闪闪发光。乔治安娜接收到了兄长的眼神示意,与简爱拥抱告别,和岸上早早等待的雷诺兹夫人一起坐着马车,带着行李先行离开了。简爱也打算上车的时候,被达西先生拦腰抱住了,她只能看着马车的背影,甚至不知道他们前往哪里去了。简爱都不知道,明明他们全程吃住都在船上,达西先生是怎样联络到彭伯里庄园的。 简爱一头雾水地被达西先生用一条玫瑰色的丝带蒙上了眼睛。 “怎么了!”简爱抬起了头,转头朝向了达西先生的方向。她想要伸手抚上丝带,手却被他抓住了,指尖触碰到了一丝濡湿的温软。达西先生亲吻了她的手后,将她一把横抱了起来。 简爱吓了一跳,环住了他的脖子,达西先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感觉到自己被缓缓地放在了马车上坐稳。她的眼前是一片瑰丽的色彩,什么也看不清,耳边是港口嘈杂的人声。达西先生没有骑马,也上了马车,坐在她的身边。 马车开动了起来,简爱因为惯性落入了达西先生的怀里。 “达西先生,你要绑/架我吗?” 达西先生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他咳了咳嗓子,故意压低了声音:“爱小姐,您怎么能够贼喊捉贼呢?分明是您先绑/架了我!”见简爱哭笑不得,他接着说,“您可是最霸道的绑/匪,否则我的眼里、我的世界只有您的身影了呢?” “既然您这么说,我也不得不原谅你的控告了。” “这不是控告,这是一场献祭,亲爱的。” 简爱笑倒在他的身上,脸色比玫瑰色的丝带还要艳丽。达西先生捂住了她的眼睛,手心的温度舒缓了她的疲惫。“简妮特,睡吧,醒来时我们就到了。”简爱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点了点头。午餐后他们就下了船,忙忙碌碌地安排行李的搬运,送乔治安娜离开,现在终于坐在马车里可以缓一口气了。 她被蒙着眼睛看不见,可是达西先生怎么也不让她摘下丝巾,扶着她躺倒,枕在了他的腿上。简爱原本觉得这姿势过于羞耻,可是或许他身上的温度太过温暖,马蹄声有节奏地响着,反而成了催眠曲,摇摇晃晃的马车装了上好的防震器,就像是摇篮,她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达西先生头靠在车壁上,温柔的灰蓝色眼睛一直注视着躺在他怀里的姑娘。他时而皱起了眉,时而闭上了眼,时而又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弄得心跳加速,脸色通红。这一天他等待了很久,自从下定了决心向她交付真心,他就从来没有改变过心意。 简爱睡得挺沉,当她被弄醒得时候,差点喘不上气。 唇舌被占据,被剥夺了空气,她的胸口闷闷的,只能不断地深呼吸。鼻尖熟悉的味道让她卸下了力,柔柔地配合着和他亲吻。察觉到怀中的人已经醒了,达西先生没有放开她,反而加深了这个吻,更加肆意地和她纠缠在一起。许久后,简爱终于喘不过气了,拳头轻柔地捶上了他的胸口,才被大发慈悲地放开。 “咳咳,我们到了?”身下的马车没有再发出滚轮和地面摩擦的声音,简爱问道。 她忍不住想要摘下丝巾,却还是被他挡住了,“达西先生,我究竟什么时候能摘下丝巾?”看不到眼前的景象实在太不习惯了!“我只能依赖您了,可别真的把我‘卖’掉了!” “假使有人用整个彭伯里庄园那样的资产捧在我面前,要我把你交给他,都是痴心妄想。”达西先生扶起了她,视线却不敢看向她因为深呼吸而不断起伏的胸口。简爱的外套在睡觉时无意识地散开了扣子,露出的肌肤在散落的黑发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雪白,她完全不知道现在这样乱糟糟的样子在恋人的眼里多么诱惑。 达西先生粗手粗脚地帮她把头发捋了捋,披在了身后,又大力地帮她将外套扣上了。他凑了上来,检查了一番她眼睛上蒙着的丝带,确认并没有散开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打开了门,一阵玫瑰花的幽香扑鼻而来。 “我们在哪里?尼日斐?还是彭伯里?不,不对,一定不是彭伯里庄园。”简爱扶着他的手,磕磕绊绊地下了马车,脚下却踩到了一片柔软,吓了一跳。 达西先生没有回答她,扶着她的手一直向前走着。四周的风裹挟着浓冽的玫瑰香气,简爱的心跳加快了,她这会儿终于想明白了达西先生即将要做什么。 她从一开始充满怀疑的一深一浅的小步,慢慢变成了信任的大步。无论如何,身边的人都不会让自己跌倒的。 简爱感觉自己几乎要被玫瑰花香熏晕了,不一会儿,达西先生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简爱的手被松开了,但是她并不觉得惊慌和害怕,她听到了达西先生沉闷的脚步声就在她的四周。 过了一会儿,达西先生在她的面前站定了。他的手臂环到了她的身后,解下了玫瑰色的丝带。 简爱缓缓睁开了眼,长时间没有见到光亮,几乎有些不习惯了。她眨了眨眼,满目都是辉煌的暖橙色夕阳。她没有注意别的,对上了达西先生的眼睛,灰蓝色的眼睛此刻折射着殷红的夕阳,云彩的边缘透出了五彩的霞光。他的眼里除了满目的绚烂色彩,唯一的主角就是简爱自己。 她目不转睛,余光看到他们正站在乡间的大道上,四周都铺满了鲜红的玫瑰花,两侧是接天的绵延草坪。在这馥郁浓烈的花香正中间,是她在心中描摹了千万次的人。 达西先生取下了丝带缠在了手腕上,他后退一步,单膝跪下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虔诚地打开,献到了她的眼前。高级的黑丝绒软垫上,躺着一颗镶嵌着硕大的祖母绿宝石的戒指,它的周身用黄金攀丝镶嵌着十八颗辅钻。 “简妮特,那些告白的话,我曾经对你说过好几遍,可是我从来都觉得不够。 你之于我,是一个完美的意外。在这里,我第一次和你相遇了。你也许以为,在桑菲尔德庄园的宴会上是你我第一次见面,确实,那时我们第一次交谈,我曾经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在法国的一个夜晚,我不知道为什么,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我匆匆骑马回彭伯里庄园的时候,惊扰了一辆马车,一位女士从失控的马车里滚落了下来。我意识到了,那或许是你,可是我的感情又告诉我,那样冷漠防备的神情,从来不是你一贯示人的样子。” 简爱的心脏几乎就要跳出来了,她确实不是她,可是那一刻又是她这一辈子的开始。 达西先生的语速越来越快,他抬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面前这个几乎就要流泪的姑娘。 “从桑菲尔德到彭伯里,再到马德拉,我终于在挣扎中承认了自己的心意,向你——我的阿弗洛狄忒——宣告投降。而你也仁慈地接受了这份虔诚的爱意。简妮特,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正如我承诺的那样,我会让你的名字完完整整地印在书皮上,它只属于你,一个自由的灵魂。” “你的独立和坚强正是诱惑我的‘毒药’,亲爱的,你对我下了蛊。” 简爱看着他的眼睛也变得湿润,听到了他微微颤抖的声音,小声辩解:“我才没有。” “你有,简妮特。”达西先生也幼稚地驳回。 达西先生深呼吸了一口气,喉结微微地鼓动着,他低头看着举着戒指的手,它正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一阵风吹过,地面上铺满的玫瑰花瓣被卷起,一瓣娇嫩的玫瑰花瓣轻柔地落在了盒子上,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迟来的话:“我的大作家,我灵魂的另一半,我的爱,你是否愿意将你的完整灵魂停靠在我这片港湾?” “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EOT.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开心心地打下了EOT.第一部正文完结啦!app端请大家动动手指点个五分好评嘛qwq! 可以说,完整地写完一本,才算是一脚踏入了这个门槛。写了一半的时候发现了很多小毛病,我头疼过,失望过,甚至也有过放弃的念头,能坚持到完结,全靠那几个熟悉的id的评论、以及虽然不留言但是一直默默订阅到最后的小天使们给予我的动力。你们的每一个点击、订阅、评论、霸王票和营养液,都是我最珍惜的痕迹【鞠躬感谢】 希望大家能在下一个故事里,也能继续陪着我;也希望下一个故事,我能有所进步。 【高亮:再次求收藏作者专栏,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QAQ】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接档文求预收:《失落的人鱼[综英美]》 【以海洋之名来爱你】 多莉丝是一条小美人鱼,她只有一个朋友,叫做1900。 1900原本是她用歌声引诱来的食物,可是多莉丝喜欢听他说陆地上的故事,哪怕他也总说得支支吾吾。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吞下了海巫的毒药,获得了一双一旦站立起来就锥刺疼痛的腿。 ——同时,她也失去了最美妙的声音。 * 卡尔·霍克利在拍卖会上遇上了一个强硬的对手:声名鹊起的美国钢琴家1900。 他们的目标都是那颗心形的蓝钻海洋之心。自诩奸商的霍克利自然不会鲁莽地高价争夺,他来到了1900下榻的旅馆拜访,却在花园里看见了那双和海洋之心再般配不过的蓝色眼睛。 ——可是,她却坐在轮椅上,笑得很甜。 【食用指南】 别名:霸道总裁之人鱼公主你别跑(?) 1. 主《泰坦尼克号》,综《唐顿庄园》《海上钢琴师》,美人鱼设定借鉴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 2. 霸道傲慢资本家x可爱善良小人鱼 3. 1V1,HE 100.番外(一) 简爱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梦里。 她躺在儿时筒子楼的小房间里,她想要睁开眼, 可是眼前一片黑暗, 仿佛眼皮粘在了一起。黑暗中,嗅觉和听觉变得格外灵敏。耳边是炒锅和铁勺碰撞的叮叮当当声音, 熟悉的红烧鱼香气穿过门缝,慢慢悠悠地钻进了鼻子。 母亲正在厨房忙碌,父亲在和她说了什么, 两人的笑声伴随着香气涌进了她的感官。她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就像白噪音一样, 她仅仅能从他们的欢声笑语中感受到极致的幸福。 她的鼻子一酸,这样的烟火气她渴盼了二十年。也许是越想梦到他们,却偏偏再也没有见到过。她知道这是梦,但是不想醒来。 她安心地闭着眼, 仔细地听着耳边的动静。碗碟在桌子上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父亲常常要在晚餐时喝一瓶啤酒,简爱知道,果然不一会儿, 就听到了酒瓶被放到了桌子上, 母亲责怪地埋怨了一句,父亲哈哈大笑,宽慰着讨好着她。 接着就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简爱的心跳加快,她知道他们就要来房间来叫她吃饭。 可是期盼着的门锁声没有响起。 一阵爆炸声在心底响起,尖叫, 求救声和救护车的嘶鸣交织在一起,简爱想要捂住耳朵,可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那样的绝望。白光在眼前一闪一闪,刺眼而伤痛。 这个画面无数次紧紧桎梏着她。 “快醒来!快醒来!”她想要尖叫着告诉自己,喉咙却嘶哑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阵耳鸣般的声音透过耳膜,直冲心底。简爱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眶里奔涌而出。耳边爆裂的声音慢慢停息了下来,她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就像鼓点一样。 心跳反而越来越快,她感觉到心脏一阵疼痛,喘不过气来。 她大口地呼吸着,竭力争夺每一滴水源,每一丝空气。可是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痛苦得蜷缩成一团,无力地倒在了地面上,绝望地听着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突然,一阵微弱的二重奏般的心跳声响起,空气中的氧气越来越稀薄。 “我要死了吗?”她这样问自己。 她的眼前闪过那两张日思夜想的年轻的脸,他们靠在一起,笑得幸福而甜蜜。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微笑着看着自己,笑着笑着,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他们伸开了手,抱住了她,温热的体温将她包裹住了,简爱紧紧抓着胸口,忍不住扑到了他们的怀里,嚎啕大哭。她的脊背被轻轻地拍着,就像儿时做噩梦时,支柱般的安慰。 渐渐地,那温暖慢慢褪去,简爱慌张极了,想要紧紧抓住他们。可不仅那温度,就连眼前的画面都逐渐褪色。她简直要疯了,就像是儿时那一次,哭喊着求他们不要离开。 “不要走!”她嘶喊道。 “看到你现在很幸福,我就放心了。”那个温柔的声音叹息着说。 “没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幸福!”简爱如同一个幼儿园门口蛮不讲理的孩子,不愿离开母亲的怀抱。 “你已经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靠在身边的男人身上,“就像我一样,当初遇见他的时候,就知道,无论生老病死,我们都会在一起。” “是的,我们一直在一起。”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而温暖,“小爱,你在这个世界已经找到了家,总不能永远都像一个孩子,依赖爸爸妈妈的怀抱。” 简爱哽咽着摇头,她的喉咙就像被卡住了,说不出任何话,脑海里却浮现出了那双灰蓝色眼睛。它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里面是无限的柔情和心疼。 “你们也要一直在一起。小爱,你不会永远都是一个小女孩的,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没有陪你长大。可是,你不要像我一样留下遗憾和愧疚。”她亲吻着简爱的额头,轻声地说。 简爱哭得累了,头脑一阵闷痛,她努力从嗓子里挤出了声音:“我只想你们在我身边。” 她温柔地笑了,摇了摇头,似乎拿她的固执没办法。她的爱人抚摸着她们的头发,没有说话。简爱惊恐地发现,身边的温度越来越低,眼前的两人逐渐变得透明,触感也逐渐消失了。 她睁大了眼睛,最后看见的只有两双明亮温柔的黑色眼睛。她泣不成声,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渐渐地,她的眼前变得黑暗,失去了意识。 * 一阵痒痒的感觉从脸上擦过。湿/润的温热从眼睑移到了眼下,从眼下移到了嘴唇。她的眼睛又干又涩,累极了,几乎就要睁不开眼。 “亲爱的,你醒了吗?”他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哭了,为什么?” 她的泪水滋润了他的嘴唇。接着,他的嘴唇捕捉住了她的,唇/舌之间,她尝到了一丝苦咸的味道。他的皮肤的热度,身上熟悉的味道和重量把她从深渊里解救了上来。 简爱睁开了眼睛,一轮温柔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窗帘在风中悄悄地晃动着,楼下一阵微弱的钟声响起。 “四点了,简妮特。”他把脸埋在了她的颈窝,嘟囔道,“是做噩梦了吗?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他的声音和他们的承诺重合了。 简爱的喉咙一哽,她侧过脸,抱住了他的腰,急切地吻住了他:“你承诺?” “我承诺,亲爱的。”他也搂住了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一阵温柔的安抚后,他亲了亲她的耳朵,重复道,“我承诺。你忘记我在婚礼上发的誓言了吗?我爱你甚于爱我自己,直到生命尽头——不,哪怕到了生命的尽头,我也想在下辈子再次遇见你。” “我爱你。”她郑重地说。 他笑了,双手摩梭着她的腰肢。真丝宽松的睡裙不知道何时已经散了开来。他的气息越来越粗重,却还是克制地替她揽上了胸口的衣领。 “我看着你,安心地睡吧。”他的手臂垫在了她的后脑下,让她安稳地睡在了自己的臂弯。简爱的头脑昏昏沉沉,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次,梦里没有那些痛苦的回忆,只有湛蓝开阔的天地间,两只信鸽缠绵地飞在一起。 他的灰蓝色眼睛凝视着她的睡颜 ,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之后,才安心地闭上了眼。 “看来我要让医生来看一看了。”这是他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 * 清晨的彭伯里庄园,主人们还没有下楼,可是整个庄园都已经悄声地运作起来了。达西先生轻手轻脚地起身,将爱人安稳地放在了床上。她离开了熟悉的温度,皱了皱鼻子。达西先生微微一笑,亲了亲她的鼻尖和嘴角。 达西先生随意披上了一件晨衣,离开了主卧。他一边走下楼,一边揉了揉右手臂。刚走进餐厅,就见雷诺兹太太正服侍乔治安娜吃早餐——乔治安娜到了适婚的年纪,她被简爱惯得“无法无天”了!虽然在人前总是一副庄园大小姐的稳重模样,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颇为反叛的人,甚至明里暗里告诉自己,并没有任何结婚的打算! 简爱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却从来不逼迫她。甚至还私下和达西先生表示,她支持乔治安娜深思熟虑后的所有决定! “彭伯里庄园自然是养得起一位未出嫁的小姐的。”简爱这么说,“她不想结婚就不结,没有什么比她高兴更重要的了。” “可是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德包尔夫人可不止一次……” “达西先生,说得您好像很惧怕她似的!” “达西夫人,我唯一‘惧怕’的,只有你了!” 乔治安娜在雷诺兹太太的“监视”下,尽力维持着一丝不苟地礼仪,吃着早餐。她困顿地抬眼,看见衣衫不整的兄长走了进来,忍不住开口问道:“简还没起床?她最近越来越嗜睡了,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 雷诺兹太太看着乔治安娜欲言又止——她嘴里的司康饼甚至还没有完全咽下呢! “我正有此意,雷诺兹太太,麻烦你把医生请来。简妮特最近晚上总是做噩梦,半夜醒来。”达西先生坐在了餐桌旁,让仆人给他倒了一杯红茶,雷诺兹太太亲手送上了早餐,他喝了一口红茶后担忧道,“我看着她眼底的淤青实在心疼,可是她并没有变得更瘦,反而还圆润了一些!” 雷诺兹太太应下了,她离开了餐厅,心中却有一个猜测。 果然,午间,彭伯里庄园的主卧里爆发出了阵阵喜悦的惊呼。 “你说什么?!”简爱靠在床头,瞪大了眼睛,无助地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微微隆起,她还以为是因为到了冬天吃得太多的缘故!前几日,她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去运动减肥,否则几周后面见国王陛下的晚宴上上,紧身衣和礼裙都完全穿不下了。 医生收拾着手上的器具,脸上带着笑看向了达西先生。他坐在了她的身侧,激动抖动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亲爱的,彭伯里庄园就要有继承人了!”达西先生整个人都颤抖着,他抱住了简爱,将她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怀里,把天鹅绒被子围在了她的胸前。他忍不住哽咽了,在她的耳边重复地说着:“我们就要做父母了!简妮特!” 简爱听到了这个词语,眼泪滚落了出来。 “我希望他们的眼睛是纯黑色。”她喃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就写好的番外,当时一边写一边听毛毛的《一荤一素》哭得稀里哗啦qwq 今天应该还有一更番外,正在写,关于女主在英国的事业线。 101.番外(二) 法国的国王一夜之间被推翻了,这个消息席卷了整个欧洲大陆, 也飘洋过海地吹到了大不列颠岛。一位英国作家简·爱小姐的成为了法国人民和新的政府大力推崇的主流思想, 这个信息很快在伦敦的上下议会的议员们之间议论纷纷。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讨论, 这个岌岌无名的简·爱究竟是谁?她真的是一个女人吗?她究竟写了什么,让复辟波旁王朝都成为了历史? 在伦敦的俱乐部里,简·爱这个名字每晚都是绅士们交谈的核心。 “亨特先生, 您从事出版行业,一定对这个人有所了解吧?”下议院的议员贝克先生一边甩下纸牌, 一边问向坐在他对面的精瘦老头,“简·爱?‘爱’似乎是来自北欧的姓氏。” “哼。”亨特先生冷哼一声,轻蔑道,“贝克先生, 您难道真的以为,一个女人会有这样的能力?妄想在我这里出版的女人多了去了,可是她们的作品……啧啧。”他的语气讳莫如深,贝克先生看着他眯起的眼睛, 了然一笑。 “这是当然的, 说不准她的背后有几个人!法国那群荒唐的蛀虫早就已经丧失了理智!” “谁说不是呢,贝克先生。法国就连国王都能逃窜离开,被下等人推翻,实在是太荒谬了。” “一个女人的书真有这样的能力让散沙般愚蠢的平民们聚集在一起?我不信!——如果是真的,那这人一定是个巫婆!” “哈哈!”一群人哄堂大笑,他们手上打牌的动作不停, 穿着清凉的女招待员们媚/笑着替牌桌上的绅士们点了烟,柔弱无骨地半靠在他们的腿上。 亨特先生冷笑着,吐出了烟斗,被一双玉脂般的手接住了。绅士们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抽烟的抽烟,俱乐部里一时间烟雾缭绕,笑声不绝于耳。 亨特先生赢了几局牌,兴致不错,连着喝了好几杯马德拉酒。他眯着眼睛,摇摇晃晃,开始大放厥词起来了。 “要、要我说,就不该让女人们参政,真是乱了套了!公爵夫人——唔!”亨特先生的嘴被紧紧地捂住了,众人惊恐地看向了门口,只见一位年轻的绅士一身正装,靠在门边,一双冰冷的眼睛扫视着整个俱乐部。 “日安,先生们。”他微微弯腰,点头致意,“我听到了一些恼人的虫鸣声,这才驻足停留,打扰你们的雅兴了。” 绅士们点头哈腰地行了礼。他只是傲慢地应下了众人的谄媚和奉承,斜着眼看向了牌桌边,亨特先生还被他的同伴死死地捂住了嘴,鼻腔里发出了挣扎的声音。 “亨特先生看上去并不满意报社编辑的职务,想必您一定也有别的打算。我无意指导您如何处事为人,不过——”他的话顿了一顿,灰蓝色的眼睛从众人的头顶扫过,“亨特先生或许应该学一学尊重女性,至少,请您尊重文学、尊重自由。”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他是谁?”一个小小的声音问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明明是一个私人俱乐部! “菲茨威廉·达西。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回答的人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喘着粗气的亨特先生,“我听说他是俱乐部主人的座上宾。”亨特先生终于支撑不住从椅子上滑落。 俱乐部的主人正是一位公爵,也是一位即将加冕的王子。 * 尽管伦敦的暗处议论纷纷,绅士们也不得不说,越是不让他们看到简·爱的书,他们越是心痒痒——试问谁不好奇,那个成为了法国革命的□□究竟写了什么内容呢! 与此同时,一个流言也渐渐传开了:知名的报社主编亨特先生曾经拒绝过简·爱小姐的投稿,甚至侮辱她的人格! 亨特先生的家门槛都快要被人踩平了,无数上门拜访的人都是话里有话,明讽暗刺。亨特夫人又气又急,对外闭门谢客,对内也没有好脸色。亨特先生一贯对女人傲慢无礼,夫人早就受够了这样的气。即便她从来不说,可是心里却早就对丈夫无法容忍了。 亨特先生先是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全城的把柄,直到一日醉醺醺地翻看以前手中通过的报刊时,脑海里突然冒出了那双愤怒的黑色眼睛。 “科勒·贝尔!” 此时再如何懊悔愤恨也是无济于事。在法国的革/命中名声大噪的出版家博杜安先生带着英文版的《逃离深渊》飘洋过海地来到了英国。 他刚一在旅馆里住下,拜访的人就不计其数了。 博杜安先生谢绝了所有的访客,在休息了几日后就租车前往德比郡的彭伯里庄园。伦敦的资本家们和中产阶级无一不盯着他的动静,只见他在一周后的一个清晨匆匆回到了伦敦,带着大笔的资金,直接购买了xx报社! “我只是爱小姐的经纪人而已。”他用这个理由微笑着拒绝了所有的试探。一时之间,简·爱的大名又成了所有人议论的焦点。 博杜安先生接手了报社以后,首先联系了印刷厂和出版社,投入了大笔的资金,将《逃离深渊》的英文版带到了众人的面前,发售的那一天,所有的报亭书店在清晨门前就排着长长的队伍——他们大多是被派主人派来查探消息的佣人。 博杜安先生对营销很有一手,也受了简爱的委托,又将积压已久的女性投稿都翻了出来。他精选了几部优质的作品,集合成附册,和简·爱的作品捆绑在一起,当作礼物送了出去。 一时间,女性文学风头无两。 人们这才意识到,原来文学不仅仅是男人的事情,原来女人们不仅仅只会写那些夫人们的风流韵事。 “那是当然!下一位英国国王就会是一位公主,难道她不应该受到尊敬吗?”坊间的绅士们高谈阔论,却没有看到,书店的角落,一个瘦削的身影正躲在书架后,窥视着这一切。 “夫人,达西先生正在俱乐部门口等您,‘那位’就快要到了。” 她微微颔首,带上了宽大的帽子,遮住了脸,匆匆从书店后门走了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 “那位”的召唤也出乎了简爱的预料,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和这位大名鼎鼎的女王——未来的女王扯上关系。 现在称呼她为女王还太早了,她看上去只略微比乔治安娜年长了一两岁,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稚气和一股不符合年纪的忧郁。 她被母亲公爵夫人管教地很严格,一行一坐都恪守礼仪,可是仆人们都散去时,简爱才发现,这位年轻的王位继承人也还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简爱,脸兴奋地通红,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客套而官方的嘉奖。 王位继承人对简·爱的作品赞不绝口,推崇备至! 这个消息不知不觉间就震动了整个伦敦。还没有买到简爱的书的人更加着急地前往书店催促加印,可是博杜安先生早就有所准备,在法国时曾经打过一场胜仗的他得意地将绅士、淑女们玩弄在股掌之间。 简爱不断地收到了来自各个社交界贵妇人的邀请,参加茶话会和舞会,简直就要忙坏了,可是还等不及她担心,自己是否过于忽视了丈夫,他却又先一步打入了伦敦的政/治圈——他参加了下议院的竞选! 这可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原本以为,以达西先生的心高气傲,一定会选择通过菲茨威廉家族的势力打入上议院。 “亲爱的,我和你一起在法国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你还会认为我是一个死板的贵族阶级捍卫者吗?”达西先生这样说。 达西先生不再满足于靠收地租维持体面的生活——即便他的长辈们都选择了这条稳妥的道路,他投资了多家工厂和报社,为自己争取了不少支持者。再加上大作家简·爱女士的丈夫这个身份,他天然地就获得了许多学者们的支持。 当然有利也有弊,另一部分顽固的地主们将他宣判为叛徒,明里暗里布下了不少绊子。可是他几乎占有了整个哈福德郡和德比郡的全部选票,势不可挡。 * 几年后,没有人不承认,简·爱是一位知名的优秀作家,她保持着两年一部新作品的缓慢却后劲十足的频率,几乎从男性作者手中夺下了小半的市场。 简爱联合了几位夫人,创办了一所特立独行的女子学校。她们不再将社交和礼仪作为核心课程,反而更注重个人技能的培养。无论阶层的高低贵贱,她们都欣然接受。学校里出来的女孩子们都有一技之长,哪怕不靠家族,仅凭自己的能力,也能养活自己。婚姻不再是她们唯一的出路了。 女王加冕后,颁布的第一个条令就是授予简·爱荣誉勋爵——尽管遭到了不少贵族的反对,可是他们的夫人却齐齐为简爱声援,一时之间,简·爱成为了不能被提起的名字,一旦提及,必定伴随着“家庭矛盾”。 简爱的孩子们出生的那一年,达西小姐正式进入了社交界。她的容貌比任何玫瑰都要娇艳,可是她的脾气也像玫瑰一样尖锐。男士们都对她的外表趋之若鹜,可是她却挑剔地表示终生不嫁;同样在这一年,简爱痛失了在世的唯一一个长辈。 达西先生也在自己领域风生水起,成为了下议院的领袖。有人说,他是凭借着妻子获得了选票;有人说,他的妻子借了他的东风才被女王肯定。 外人如何争论纷扰,达西夫妇已经见怪不怪。 他们早已密不可分,他们早已互相占有。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end 感谢大家的支持QWQ动动手指点一下【收藏作者】嘛~看在我这么勤快的份上呜呜呜 再次宣传一下接档新文:《失落的人鱼[综英美]》,收藏作者的时候不妨点进去也收藏一下新文嘛~ {以海洋之名来爱你} 多莉丝是一条小美人鱼,她只有一个朋友,叫做1900。 1900原本是她用歌声引诱来的食物,可是多莉丝喜欢听他说陆地上的故事,哪怕他也总说得支支吾吾。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吞下了海巫的毒药,获得了一双一旦站立起来就锥刺疼痛的腿。 ——同时,她也失去了最美妙的声音。 * 卡尔·霍克利在拍卖会上遇上了一个强硬的对手:声名鹊起的美国钢琴家1900。 他们的目标都是那颗心形的蓝钻海洋之心。自诩奸商的霍克利自然不会鲁莽地高价争夺,他来到了1900下榻的旅馆拜访,却在花园里看见了那双和海洋之心再般配不过的蓝色眼睛。 ——可是,她却坐在轮椅上,笑得很甜。 【食用指南】 别名:霸道总裁之人鱼公主你别跑(?) 1.主《泰坦尼克号》,综《唐顿庄园》《海上钢琴师》,美人鱼设定借鉴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 2.霸道傲慢资本家x可爱善良小人鱼 3.1V1,HE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